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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修罗道完本——by緋村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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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将湘州封予赤川王,正因此地紧扼运河上游,关键时刻可以水军北上平京、亦能顺流而下直抵金延,成为这两座城池的最大援助。湘州距离平京甚至比天引山还近,此地一失,相当于南楚的后院起了大火﹗
源涛沉声问:“湘州哪来的叛军﹖”
“叛军是七年前谢尚书一案的旧党——”
“他们打着为谢家平反的旗号,号称要以帝君之血、以祭当年被处决的上千英灵。”
源涛立即住口,望着青原,眼神顿时极为复杂。
青原将白灵飞交托给军医,霍然起立,断然转向云靖:
“所有破浪舟立刻装上火器,完成船身最后修正后,在城内准备候命。”
“少将﹗”云靖昂首喊他,神色/欲言又止。
“想说便说。”
“谢家一案根本是场冤狱,帝君明知有奸邪残害忠良,却对惨案视而不见,您当年就因此痛失全族,至今还要受名字不得冠姓的屈辱,不是吗﹖”
“所以——﹖”
云靖皱起眉头,第一次对统领坦率直言:“您要带破浪舟去哪﹖”
源涛立时喝斥:“他不是那种人,绝对不会带兵作反﹗”
“是属下斗胆,但我想知道您的答案﹗”云靖同样拔高了语调。
——他与当日在御试校场上、胆敢以平民之身质问当朝皇太子的时候,竟是一模一样的锋芒﹗
“军令很快会到。”应龙军统领蓦地开口:“我只会依殿下之命行事,假如他要我领破浪舟去湘州,我自然会去那里。”
云靖淡淡的问:“……您会甘心么﹖”
“战士注定要为国家的腐败和不公而牺牲……抛头颅、洒热血,最后只能固守自己鄙夷的一切——你在奉献自己之前,就该有这个觉悟。”
“但所有战斗的初衷,都是为了值得人如此牺牲的百姓——”青原冷然转身,白巾连同青衣、在他身后扬起一道凌厉的弧度:
“这才是我们作为战士的真正价值。”
那一刻,土楼所有兵将的血液、都被主帅剎那燃沸了。
南楚军的四割菱、应龙军的双蛟龙,在青原左右肩甲上静默地折着晨光。
那两个肩纹并不起眼,与亲王军系的镶金家徽一比,立时便要黯淡失色;但战士最值得自傲的标记,却已经深深烙在他的灵魂里。
——在他俯首于景言座前的时候,夏青原已经带着过去死了。
他不属于自己,只属于自己所选择的战士之命。
云靖瞇起双眼,只觉主帅的肩甲军纹异常灼目,即使别开了脸,那光芒仍然残留在视线之内:
他有种莫名的预感,感觉到那样的一幕、会在自己的眼内驻留一生。
“属下谨遵您的教诲﹗”
湘州城陷后,叛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三天内完全控制两湖地带,先头部队离平京只有四天船程。
际此危急关头,景言即日领平京水军出征,直往最兵凶险危的湘州战场。
然而,在应龙军基地中等候皇太子的,却是前所未有的高规格迎接——
常盘城外的四座高台,忽然同时向船队投下多块巨石﹗
应龙兵断未料到会被己军猛攻,猝不及防之下,就连皇太子所在的帅船亦遭波及,被大石压毁了一舷﹗
“保护殿下——﹗”
“奶奶个熊﹗都是自己兄弟啊﹗”
“后舱进水了﹗快去堵住——”
“定住船身﹗弩/箭手全部待命,把箭上弦﹗”
队伍最前方的多艘楼船瞬即被重创,船身毁得极其惨烈。
——重型武备一向是应龙战船最突出的优势,如今他们却在这点上吃尽苦头。
被毁的先锋战船立刻在江面收窄战阵、将皇太子的座驾船护在核心。
楼船帆舷被毁,被猛烈的江风一吹,全靠应龙军的高超掌舵技术才能保持平冲;然而常盘守军不给战友任何喘息之机,下一波的劲箭网已经兜头向船队罩来﹗
青原少将习惯于“远而摧之、近而歼之”的战术,经他改装后,水军最重型的八弩/箭机威力强达六十石,架于高台、需十数名士兵同时拉弦,经此射出的弩/箭,速度与穿透力比前代是数以十倍计,在短兵交锋前先予敌人最毁灭性的打击,乃全军最无坚不摧的杀手锏﹗
——如若船身被这波劲箭射穿了,这队应龙军只能全体到河里喂鱼﹗
“架盾﹗护住皇太子殿下——﹗”
“起板架盾﹗他妈的给我用力拉绳﹗”
“不够﹗船上所有破板废铁都给拿来——﹗”
帅船上的巨桅帆旗忽然折断,楼船立被狂风带得加速冲前,成为全支船队的众矢之的﹗
一人冲天而起,挥剑下斩、桅上的四割菱黑旗立刻脱离船桅,横江挥舞而动﹗
——近百弩/箭被当空罩住,巨幅军旗顿时鼓得暴涨,瞬即爆开成粉﹗
江面上空炸开狂乱的气流,还在倒下的船桅率先被毁得支离破碎。
这简直是运河百年来最贴近神话的场面:
那人于漫天碎片中遽烈而上,一人单剑、独力将逃过拦截的最后数支弩/箭绞飞﹗
江面、高台、城里逾万应龙军目瞪口呆,屏息看着他落在帅船上。
一声冷喝如平地惊雷,响彻整段水道:
“你们全瞎了﹖连自己的军旗都分不清么﹖”
“太子殿下﹗”
景言银甲执剑,凛然立在甲板最前方,遥指常盘城上镇守的应龙军主将:
“林辉﹗收回弩/箭机,拉起水闸。”他厉声下令:“平叛军要进城。”
林辉在城墙上高呼:“恕末将难以从命﹗”
平叛军顿时全体哗然——先是赤川王府兵,现在连湘州的兄弟也要造反么﹗
“青原很快便会按我之令、率破浪舟前来湘州,你要先在这里和我打一场么﹖”景言眼底的冷光纹丝不动:
“开水闸,否则军法处置﹗”
“末将不想与殿下交战﹗”林辉喊声回话:“但青原少将已危在旦夕,我不能再让兄弟们平白无辜枉死在城,背上合谋叛变的冤名﹗”
皇太子身后的平京水军全都愕然——
统领大人身在天引山,什么时候遇上凶险了﹖
景言立刻皱眉,“你说什么﹖青原危在旦夕﹖”
皇太子带军离城之日,皇城不久后便传出消息:
谢氏一门唯一遗子、侍御史谢正风涉嫌叛国作乱,即时被逮入古越山天牢;帝君下命禁军严刑逼供,务要谢正风供出叛党全部计划。
“严刑逼供﹖”
集贤巷不断有人到处张贴号外,萧竹楼的平台上,欧阳少名淡淡往街心瞥了一眼:
“这次根本就不关谢家什么事,那昏君怎会问得出来。”
栎木脸上仍是长年的失血苍白,被欧阳少名的火红披风一映,人更飘渺得近乎雾灵。
“依楼主所见,到底是何方势力在背后指使叛军﹖”
欧阳少名优雅一笑。
“当然是最想谋朝篡位的人。”
栎木神情一动:
“难道是安庆王﹖”
欧阳少名沉默不语。
——景言脱出天牢后,一直暗托春日楼密切注意扬州和湘州两地的异动,自从天引山大捷回京,景言更是不时夜访箫竹楼,亲身与自己分析栎木所整理的情报:
在湘州事变之前,在扬州养伤的安庆王静留府中、封地内一切如常;
景焕康年初返回湘州,其后在廿岁寿辰时加封皇族成年冠,王府当天阅兵作庆,除此之外亦无其他动静。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一边悠然摇扇,一边将那套全新的雨花精瓷茶具逐件放好。
“通知靖川暗中准备好金延港的船队,万一战局不乐观,立即西行湘州、全力支持应龙军。”
栎木向前倾身,迟疑半刻,又再对他禀告另一事:
“楼主,属下方才接到另一份情报,不过未经核实,暂时还不知真伪。”
欧阳少名双手顿了一顿,微微挑眉,道:“你的情报网很少出错,到底何事﹖”
“帝君瞒过皇太子,秘密下达了三道金牌,命令青原少将立即回京,而且随行不得带兵。”
白画扇瞬即合拢,欧阳少名脸上表情忽地冻结了。
——青原与谢正风同样是谢氏惨案仅余的幸存者,后者刚被抓进天牢,帝君如今也要拿他来开刀﹗
春日楼主长身而起,一袭红衣匆匆下了平台:
“立即备船﹗一定要在运河上截住他﹗”
☆、饮血盟
运河江面上,两支同样挂着双蚊龙战旗的船队肃然对峙。
帅船被景言劈断了帆桅,随风越江而出,逐渐接近常盘城外四座防守高台——
“你说什么﹖青原危在旦夕﹖”
皇太子尚未收剑,独自一人立在帅船之首、威武直如绝世战神:
他没对平叛军下令闯关,林辉亦不敢贸然攻向景言。一时间,全城人都在目见那船逼近而来,却又没士兵胆敢再搭箭上弦。
“陛下指控少将策动谢家余党的谋反阴谋,连发了多道金牌,要他孤身回京面圣认罪。”林辉急喝:“我们不明不白就被打上逆贼之名,如果朝廷再清剿应龙军、只会重蹈谢氏一案误害忠良的覆辙﹗殿下、请您明辨是非,放过城内二万兄弟﹗”
景言心里剧沉:
叛兵是明打为谢家平反的旗号,青原身份在此时尤其敏感;自己在离城前下命让他前来两湖,其实便是将他留在身边护其周全。
然而现在,帝君竟然绕过了自己、直接将其召入平京﹗际此厉兵秣马的时刻,这无疑是逼应龙军笼里作反,徒令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我从没打算对应龙军兴师问罪,更不会要你们蒙冤死在这里。”景言厉声怒喊:“但若你真的将平叛军拒诸城外,便坐实了青原的叛国罪名,他的处境只会比现在更加危险﹗”
帅船此时已将四座高台抛在后方,水闸却仍然拦住入城之路。
“殿下﹗末将一向信您,但这一次,我不能将兄弟的性命随便交出去﹗”
——他竟然坚决不让景言进城﹗
帅船顺流乘风、转眼更是加了速,掌舵手当即全体拨桨、急速剎止船身。
景言一声断喝:“撤桨﹗”
船上士兵全体骇然相望,却见皇太子收剑归鞘,缓缓展开双臂,傲然扬首直视林辉:
“我现在便把命交在你手上,”景言眼中掠过凌厉雪亮的光,“就看你到底信不信我。”
他让士兵放任帅船前冲,却竟然还悠闲得可以,甚至跟身边的副将打趣:
“你们统领和我说过,应龙军每艘战舟都稳如坚石,不知道他的船能不能当攻城柱来用﹖”
若不是皇太子的军令如山,估计船上士兵都赶着去跳河了——
到水里还能跟鱼拼命,撞上水闸那是他娘的死无全尸好吗﹗
数百兵士都聚在甲板上,耳边响起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颂唱:
只要从了皇太子、名留青史绝对不是梦﹗
水闸从前方漆黑的一点,迅即放大成一个巨型铁栅,彷佛在对帅船全体将士微笑招手:
少年,为国捐躯吧,国家的忠烈园等着你。
“运桨——﹗”林辉对帅船的士兵戟指大喝:“快把船停下来﹗”
全体士兵泫然欲泣:
能停就一早停了啊﹗﹗你来敲昏皇太子试试﹗﹗
“我和青原把你们看得比命还重,我敢为他撞上去,你说我会带兵来毁掉你们么﹖”
——帅船失帆毁舷,与水闸之间已经再无缓冲。
实木以这种速度撞上钢铁、与鸡蛋跌落石地无甚分别,而站在船头的皇太子,将是第一个被水闸绞成肉酱的人﹗
皇太子总在用生命去胡来,这个时刻、也在用生命去维护他们的统领﹗
船上的应龙兵豪情壮起,无视几息后将会把他们撞得粉身碎骨的水闸,一致对主帅下跪:
“愿随殿下赴死﹗”
那一声的气势直吞江河,帅船挟着巨浪拍打水闸,似要将皇太子完全淹没在内。
林辉双臂一振,喉间爆发出嘶吼——
“拉闸——﹗﹗”
顷刻间,城中无数兵将都扑向控制水闸的转盘,齐声发喊,奋力转动绞索——
数百人不顾撞得头破血流,都要用尽全身力气把闸拉起﹗
上千斤的铁栅徐徐升高,金属的冷光映着景言的冷冽俊容。
铁柱尖端在他头上呼啸而过,撞碎了上层船舱,实木摧折、庞大的船身部分颓然倒下,眼看快要压落甲板,景言反手一剑、竟用“七重杀”的劲气硬将破舱推去水面﹗
战船已是破烂不成形,却在最后一刻闯过了水闸。
剎那之间,城内外一众军将仰天长呼,林辉松一口气,几乎在城墙上脱力跪地。
——皇太子全身被浪打湿,银甲滑下一地的江水,终究是毫发无伤。
“看来这船要交给青原再改装、才能当作攻城柱啊。”景言微微一笑,“谢谢你们信我。”
停在常盘城外的平京水军开始前行,陆续越过水闸。
林辉神色怆然,握刀于胸前,以军礼对皇太子回以歉疚。
——这队平叛军凭着景言一个豪赌,最终竟可兵不血刃进了城。
“陛下已经下了御旨,要其余十一位王爷火速带兵到平京勤王。”应龙军将领低头歉然道:“所以看到殿下的帅旗,末将还以为您是奉命来攻打常盘城。”
——进城之后,景言立令应龙兵抢修战船,与林辉在总管府内闭门密议。
听毕几日以来的军情消息后,景言在案前抱臂沉思,忽然摇头失笑。
“殿下﹖”
“没什么。”景言笑着叹气:“勤王令一出,其他王爷如何反应﹖”
林辉一愕,旋又凝重的道:“所有亲王都在封地整兵,暂时未有一位出发前往平京。”
皇太子听后并没惊讶,又问:“安庆王呢﹖”
“安庆王于扬州集结十万大军,十日后将发兵西行。”
景言不禁冷笑——扬州一向是以重守的城池,要集结十万兵马、又何需十日之久﹖
“十日之后,平京不知已成何模样。”
“说得不错——”
只听总管府外一人沉声道:“平京十日内的命运,就掌握在你手上了。”
“安庆王﹗”
林辉骇然转向景言,“殿下,末将没——”
皇太子脸上诧然之色一闪而逝,对他稍稍挥手:“我明白,你先下去。”
林辉离去以后,足音从外步入,又缓缓关上了门。
“皇侄因何事而分神﹖”来者摘下风帽,露出被遮盖住的脸容:“以你的武功,断然不会被我接近门外亦毫无所觉。”
景言眉冷而眸寒,看不出其他任何表情。
“四皇叔比我还要早来,看来之前已经料算到这一切吧﹖”
“没错。”安庆王脸上同样漠然:“湘州城出事之后,我便日夜兼程西行运河,潜入常盘城来等你。”
“所以你也料到父皇根本没打算保住水道,只是想着要固守平京而已。”
“是你对他还有幻想,这么多年、你竟然还没看穿他只把你当成棋子。”
皇太子权倾都城、平日在朝上舌剑生锋,此刻却是彻底沉默了。
“他将青原召回平京问罪,先让你与常盘城的驻兵拼得两败俱伤,在此之后,随你而来的平京水军亦必对皇太子起了猜疑,即使你是武候再世,都挡不住廿万赤川水军与叛兵的猛攻。”安庆王蓦地冷笑,“不过他也不在乎,因为叛兵被你拖住脚步,勤王军到时候亦已抵达平京,照样可保他皇座无恙——”
“可惜他前半生作孽太多,勤王的如意算盘竟然打不响。”
“他打的是另一个如意算盘。”景言淡然道:“就算没有勤王军,平京仍有洪达大将军镇守、十万皇城三卫作最后战力,加上固若金汤的城墙,未必就会输。”
“然而诸候拒绝勤王,便相当于对国不忠,形同谋反,若我届时还没战死,大概便要以削藩之战来赎罪,为他清除南楚根深蒂固的王候势力、直到在战场流尽最后一滴血为止。”
皇太子述说得相当平静,连眼也没有眨一下。
“既然知道,你为何还带兵出征﹖”
他闻言挑眉,“四皇叔又是来干什么的﹖”
两人隔桌相对,四道冷锐的目光皆在半空迸出了火。
皇太子的眼底忽然炙烫得惊人。
“在我弄清楚一个问题之前,我不打算和你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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