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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修罗道完本——by緋村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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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狗屁不通的『三不医』,都是江湖术士强加在我头上而已。”施曼菁安坐太师椅,单手支颌,笑靥如花,“不过你的情况不同,身中明教『五毒书』秘典上的绝毒,想必跟明教有血海深仇,要我冒险救你、又要应付不熟悉的毒性,不用诚意来打动我怎行﹖”
景言淡然睨他一眼——
“快放手。”
白灵飞站直了身,断然回绝:“不行﹗它是你的,怎可为救我而送人﹖”
施曼菁一晃眼,面前忽然多出一把漆黑无光的剑刃。
白灵飞傲然抬头,单手将剑连鞘递上。
“请庄主收下此剑。”
施曼菁眼角上挑,凝神将剑打量半晌。
“换了是你,一把废铁与品剑上家榜的名剑之间会选谁﹖”她嫣然一笑,也不再看,淡定挥了挥手:“收回去吧,别碍着我收诊金。”
“假若这是武林四百年未见之物,庄主又会否心动﹖”
此话一出,皇太子连同芍药居主人都一并呆住了。
白灵飞捧剑淡道:“在下保证所言非虚,此乃御剑门下之九玄剑,请施小姐验明真伪。”
景言心头一震,差些以为白灵飞给毒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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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曼菁仍是含笑看他,出乎意料的,纤手一推,竟将剑刃退还给白灵飞﹗
“难怪要明教下此毒手,更惊动绝情剑主用宝贝来救……我早知你绝非常人,只恨还是看走了眼啊,死小鬼。”
两人一致皱眉,互相对望。
——这位芍药居主人,言谈间竟对武林中事居然了如指掌﹖
更奇怪的是,她眼下连送上门的九玄剑也不要了,莫非是心血来潮来个义诊不成﹖
施曼菁见两人呆看着她,用手轻轻揉着眉心,摆出赶客一般的口气:
“行了,诊金什么的我再想想,你们快给我出去﹗”
景言毫不客气转身就走,白灵飞却是礼貌恭敬的行了揖礼。
绝美的女子忽然想起了一事,叫住了踏步离去的两人:
“还有,别让我听到那些小不点唤我作老女人﹗”
两人差点笑到呛气,闻言飞快溜回后院去了。
回到后院,立马看到小天和大牛为新衣服你追我逐。
白灵飞又开始头痛了,斜斜瞥一眼身旁的皇太子,有一种想挖洞躲起的冲动——
“……让你见笑了。”自己的教育并不太差,把小不点养成这样子,到底是养不教父之过、抑或朽木不可雕也﹖
景言见此情景,自然而然就对小孩们皱眉:
“大牛放手,这衣服太小,不合你穿。”
小天作了个鬼脸,便兴高采烈拿着新衣跑去换了,大牛捋起袖子、眼看便要追上去干架,却给景言一个眼神镇住、连手指头都不敢乱动﹗
景言淡然开口,连尾音都有不可抗拒的威严:“你穿上去不合身,晴晴看见也会取笑你。这衣服在小天身上反而显大,穿了也是不伦不类,不信你待会去看看。”
“哦。”大牛嗫嚅着跑走了。
庭院只剩下白灵飞呆立原地,那表情震惊无比,简直好比看到六月飞霜、又或西边升起了十个太阳:
小不点竟然会乖乖消停,而且完全把自己当成空气﹗
他只是昏过去几天,怎么连三观都一下子给颠覆了﹗﹖
“只是你太心软而已。”景言说得无悲无喜,“成大事者最忌妇人之仁,教导小孩的道理亦是同样。”
芍药居座落余杭道风山山脚,庄中各座宅院均依山壁而建,呈半拱形在东面散开,将庄主书榭护于正中。庄中园林亭台,虽不奢华,却得隐世超然之□□——
能一手打造这里的施曼菁,断然非是普通江湖女流。
两人并肩上了后院假山上的石亭,目临山脚万里稻田之景。
春种刚刚播下,田野一望无际、生机勃勃,看来又是江南丰收年。
“殿下对我和小天有救命之恩,无论什么要求,即使是替你弒君,我赴汤蹈火、亦必办到,唯独除了一件事——”白灵飞轻声一叹:“我不能效忠于你。”
景言沉默半晌,忽尔一笑,“你以为我想篡位,所以才翻天覆地去找御剑门主,确保你对我的忠诚、甚至要放在父皇之前﹖”
白灵飞瞪大了眼,那张脸简直刻着一句:
不然你杀骁骑营的高手是闹着玩的﹖你那是司马昭之心啊殿下﹗
“平京的局势太复杂,我无法一时三刻对你说清。”景言负手远眺,淡然看向江南千畂良地,“但我需要你,天下苍生也需要你,这点却是千真万确。”
“你别看山脚下米农今年好收成、他们便能过上好日子。”皇太子低低的冷笑:“今年赋税已加至六成五分,但满朝贪官比心皆是,重税之下、国库仍旧连年空虚。如今南楚表面风光,其实已被贪腐偏安侵蚀至摇摇欲坠﹗难道此等景象,你仍可冷眼旁观,任由一身绝世才华埋没乡间﹖”
“白灵飞,你告诉我,御剑门的门训是什么﹖”
少年尚未从他那番厉言里回过神,蓦然被人以师门门训压住,他竟是怔怔愣在原地。
犹记起师兄下山当日,他俩在白云山天险栈道上,曾高呼许下乱世之约:
当自己剑道大成,定必下山与他转战天下、荡平群雄,助明主一统中土。
然而此后师父心灰意冷,自己亦为救回师兄四出奔走。回首经年,自己所有光阴都消磨在塞外大漠、南楚僻壤里,哪还记得年少所立之志﹖
“御剑门人,必以剑试天下、剑平天下、剑救天下,苍生万物皆引为己任——如能毕生立此为戒,方配得上御剑者之名。”
相隔多年,曾铭于骨中的拜师之誓,竟如上一世的记忆那般陌生。
“说得好﹗”
景言豪情壮起,大喝一声、目注默立栏前沉思往事的少年:
“你师祖碧阳将军以剑平天下,最终奠定楚国江山基业。御剑门一派,受历代百姓敬拜崇仰,数百年来,即使内乱分裂、外族侵扰,也盼碧将军的传人能拯救苍生于水深火热当中。”
“——那只是碧师祖当年的选择。”少年沉声答他:“天下绝大多数人只甘成小事小我,古今有多少豪杰足以论英雄﹖”
“人性本就软弱无能,不可强逆,像殿下这种心怀苍生的皇者,当然无法明白我们这些凡人。”
景言眼看白灵飞低垂目光,心头无名火起,一记狠摔、将他死死按在亭柱上﹗
“你心里就没半刻想过其他人﹖”
白灵飞两眼昏黑,靠在柱上闭眸调息,半晌后才喘着气淡道:
“立志报国之士,天下俯拾皆是,殿下大可开个集贤馆,将他们尽揽麾下,助你北伐一统天下,无需纠结在我这等志短平庸之辈身上。”夕风一吹,白灵飞平复了气血,遂睁眼回望景言;“九玄剑,你可以拿走;项上头颅,我亦任凭殿下来取、绝不反抗。”
景言目光冷厉,手指紧紧箍住了他下颚——
他在青楼吃过苦头,全不怀疑这皇太子下一刻便会当场掐死自己。
“何以你立誓永不为人所用﹖”岂料景言没使上半分真劲,只忽然淡淡问他:“你曾说过那也是拜师之誓,这是什么一回事﹖”
白灵飞念景言对自己多次留手,也终于不再隐瞒:
“这便是碧师祖当年挂冠退隐、创建忘忧谷后所订的规矩。”
“每代御剑门人拜师,必立之誓有二,其一便是本门门训,其二则需许诺此生不得下山为官、卷入天下斗争。”
景言心中一颤,下意识放开了他——
原来,这便是御剑门再无传人踏足江湖的原因﹗
怎么可能﹖那位神祗般的开国元帅,怎会为门人立下这自相矛盾的规条﹗
“许久以前,我学艺尚未大成,师兄却先一步下山,我曾与他约定过,来日要连手平定天下、造福万民。”白灵飞来到栏前,抚过所倚之处刀剑刮过的遗痕。他骨节纤秀,曲舒之间却筋肌分明,有种于沉稳当中随时爆发的力量:
“这么多年,师父、师兄相继远去,而小不点还等着我将他们抚养成人,有一事我也终于想得通透。”
两岸青山残红,夕阳嵌在他身后,他抬眸看景言,带点回首往事的茫然若失,双眸似在望他,又在望那些在自己年少的片段:
“能贯彻始终、护住所爱所信,已是万幸。景言殿下,成败从来不足以论英雄,而你、楚国的皇太子,又能做到当中几分﹖”
昔年的少年剑客,已被长年的爱恋与私欲磨平了棱角。
他终是辜负了先祖,这般悲天悯人的情怀,他并不曾有。
他不是战神剑圣,眼里容得下的,只有身边至亲之人而已;整个苍生的份量,在他心里过于沉重……他担当不起。
残阳如血,农家炊烟已起。
景言看着他那抹凉透心扉的苦笑,忽然有一种撼动直上脑髓——
他想起了在衡山授业的师父。自己转战朝廷沙场这八年,有多少手段是光明磊落,足使他老人家为爱徒而自豪﹖
转念间又想及远在平京皇城、自己那些所谓血缘之亲。父皇恨不得他早日归来、好方便削他职衔兵权,挂名的母后膝下无子、从来厌恶自己这庶民出身的皇太子,至于那些皇叔亲王、对他的仇视怨恨更不必提。
唯一真心待他的亲人,只有同父异母的皇妹仪雅了,只是她孤身置在宫内争斗中,不知日子又是如何﹖
这个深藏不露的少年,又是经历过什么、才会看得比自己还要透彻﹖
“我听师父说,你当年曾孤身闯大漠,杀遍光明顶救你师兄。若无御剑者之心,这又是为了什么﹖”
白灵飞的笑容,顿时僵定在脸上。
那年的大漠长沙,已许久未曾出现在他梦中。中毒的这些日子,他竟又反复梦到那个熟悉的怀抱……
原来思念早已蚀骨,只是他未曾刻意去想而已。
“师父长年周游在外,不常在谷里,自小便是师兄授我学业剑法。”他淡然道:“除师父外,师兄是我这生最敬重的亲人,我那次所救的,不是天下,在我心中却比天下更重。”
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
他消敛了笑容,天际倦鸟飞还,他一人独撑暮色,所言极淡,平静当中却显清绝,一如他藏鞘多年的剑。
景言立在亭心,思量许久,假山下缓坡处,小天的呼喊渐从垂柳间传至——
“飞哥哥、混蛋哥哥﹗来吃饭啦﹗”
顷刻之间,沉重气氛尽去,两人相视而笑。
景言淡淡道:“把菜端上来吧。”
白灵飞为之绝倒。
“他们不是你随从,你这种把小孩当小厮使唤的皇太子,将来还怎么爱民如子啊﹖”
景言闻言挑眉:
在平京城内,尚未有人敢如此调侃他﹗
“你以为我这话是跟他们说的﹖看你这德性,还不是立马下去把小不点提上来、哪用他们劳动﹖”
切,宠小孩怎么了﹖宠小孩才不是罪呢。
白灵飞懒得看他,转眼飞身而下。不消片刻,一顿丰盛江南菜、外加三个笑逐颜开的小孩都齐刷刷被他放在亭心石桌前。
少年点了一盏风灯,春夜亭中,晚风凉如水,后院里、山脚下,放目尽是百花千树。
景言看向三个小不点:“都是你们烧的﹖”
大牛拍拍胸口,像拖到晴晴小手一样神气:“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他指住桌上炭烧鲭鱼、龙井虾仁、芥兰炒百合三道菜,“全由我们包办,而且还特意央厨房的秋霜姐,把原来给那恶女人的蒸鸡拿过来。”
“对啊,正好拿来给你补身子。”小天不由分说,便挟了最大的鸡腿放到白灵飞碗中,还故意将景言面前全部小菜中的鲜肉都给扒走。
“……”白灵飞哭笑不得。
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吃货,他十分同情芍药居主与南楚皇太子被克扣伙食的委屈,既怕施曼菁记仇将景言的绝情剑当诊金拿走,又怕景言转眼翻脸找他干架,那只鸡腿吃下去,简直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他忽然出言试探:“我不想打扰芍药居太久,这一两天付好诊金后就会走。”
景言在饭碗中抬首,也不多问,嚼着饭菜含糊应道:“嗯。”
少年愕然,“你就这么放我走﹖”
“我嘴炮说不动你,干架干不过你,还能拿你怎样﹖”景言随便往腰间一摘,将一件物事抛到白灵飞眼前,“你我师父是知交,彼此师门算是有情谊。日后你若遇险,凭此信物、可向南楚任何兵将求援。”
那是一块上等羊脂玉佩,以精工仔细刻了个“言”字。
“只要我未失势,他们见此玉佩、便如同见我本人,哪怕全军覆没、亦必保你无恙。”
白灵飞摇首仰眸,却给景言一个眼神镇住:
“收好了,它是我除了虎符之外、唯一象征身份的信物,就连六部尚书也求而不得的。”
少年挣扎片刻,终于将玉佩放入怀内。
“你也不用太灰心。”白灵飞展颜笑了,“其实,如果当年我没对师父许过诺,我会心悦诚服跟你回去的。”
景言停下了动作,唇角万年的优雅弧度忽然一凝。
晴晴举筷,娇滴滴的问:“什么遇险、又回去哪里﹖混蛋哥哥,我们会有什么危险啊﹖”
小天拍拍她脑袋,为白灵飞打个圆场:“笨蛋,真有什么危险,飞哥哥一个人就能解决掉,我们怕什么﹖”
“死小子﹗干嘛打晴晴,干嘛说她笨﹗”大牛站上石椅,放下碗筷就要跟小天开打。
“喂﹗她一向不长脑袋,你又不是不知道﹗”
怎么这群小不点如此闹心﹗
白灵飞深吸一口气,笑得那叫一个迷人:“再打﹖我跟你们混蛋哥哥把饭菜搬下去吃了啊——”
“好。”景言断然应道。
“不要——﹗﹗”
景言抱臂挑眉:
你总算在我身上学到东西啊。
白灵飞撇嘴:
威逼利诱我本来就懂,用不着向你学好吗。
暂且欢饮一夕散,留作他朝好离别。
四月江南,已沐春风,亭中欢笑声久久不散,停在夜中。
☆、庄园巨变 (已修)
夜里白灵飞在房中打坐,静心运功两个时辰后,才终于将毒素从体内完全散去。
大牛、晴晴各自在西厢的两间客房熟睡如猪,他走到小天房外的回廊,却从窗花中窥看到床上没人:
这个死小子又鬼混到哪里去了﹖
一时三刻他也不担心,毕竟出了忘忧谷的这些年,小天都已锻炼成只小狐狸了,而且他也断然跑不出芍药居,这里有自己与景言在,小天便绝不会有事。
他忽然怔了一怔,然后摇头苦笑:
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把这皇太子算在内了﹖
夜里的庄园静得有若空谷,他走到后院假山的石亭,掏出景言所赠的玉佩,在月下细看半晌。
短短几天里,他跟景言从拔剑相对、到荒谷照料,竟已历经数次生死。
他是何等霸道酷烈,甫一出手、便将自己悬空用剑钉住,不到血尽也不罢休;然而山林当日、他却不顾己身回护小天,到了现在,知道自己日后定被明教追杀到天涯海角,更是不计前嫌予自己一诺之助。
平生第一次,自己受了深恩、却竟完全没法报答对方。
前路茫茫,晋阳固是不能回去,然而扶光已派人千里追杀,上次能计划山林狙击,下一次定然更加来势汹汹……天下虽大,却哪里有安全之地﹖
沉思之间,竟隐有杂音从主宅传至。
——那是刀剑交击之声﹗
白灵飞大骇,此时景言刚好赶到凉亭,显也是被打斗声惊醒过来。
两人施展身法,片刻便来到主宅,甫向下望,连久历沙场的皇太子也赫然变色:
“怎么可能……”
本来宁谧安静的庄园,就在他们眼底瞬即燃起,在数息间全部沦为火海﹗
枯山妙水、风韵楼阁皆被火舌无情吞噬,而且更有卷向高空之势,火场离两人已仅有十数步之遥,他们却没感到有丝毫热气,诡异的是,扑面而来的尾烟就似寒火,愈红愈冷、像要把人的温度吸进火海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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