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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记完本——by老城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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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罗道:“我今来,不是为了罚你,只是当初,我从他那里拿了一样东西,如今须得还给你。”
君罗拿出一卷画轴,递给山妖,道:“当初你抹去他的记忆,他却仍旧将你的模样画出来,与我说这就是他想要的,后来傀儡制作失败,这幅画就留了下来,如今便算是物归原主。”
山妖端详了一会儿,笑了笑,道:“画得不错,我再添一笔,也算个见证。先生不必还我,留下来吧。”
寥寥数笔,便是帝王当年模样,是山妖镌刻在心里的样子。
一段情,就用了整个江山来做代价。
君罗说,那个晚上,万籁俱寂的深宫里,灯烛如豆,孤独的帝王对他说:“我是皇帝,却也是个寡人,我不喜欢江山,我只喜欢她,即便是用我的江山作陪,也想要守着她。”
这种事情没有对与错,只是人,做了什么终究要有个交代。
整个天下都陷入了乱世。烽火狼烟血洗一遍之后,又是另一个盛世,君罗依旧在,前朝那一段因果,被胜利者雕琢之后记入史册,化作几页泛黄的纸张,尘封在落满灰尘的阁楼里,再也不会被人翻开。
只是那幅被遗留下来的画儿,如今被君罗挂在店里,我看过去,画中一双人紧紧相依,眉目恬静,总有许多过错,如今也只是一幅画罢了。
一个皇朝,上天是有气运庇佑的,若是妖物入侵,这气运便会被打乱,从此就是漫漫更迭路,一路征伐,枯骨化泥成土,胜利者扬剑长歌,策马而来,江山就是新一轮易主。
就像如今,这个斑驳的皇朝。
君罗道:“如今,也有妖物趁虚而入了。”
我不知远在安都的那个帝王,如今正在经历些什么,我却看得出来,大安,就要完了。
最近天气一直不好,风雪肆虐,天空总是阴沉。到了晚上,即便登上高楼,也见不到天上星象,君罗却喜欢站在院中,仰头看天,站上半晌肩头发上就满是落雪,我拿了披风出去,拍掉落雪,整理他的头发的时候,却发现他的白发,渐渐增多了。我不知道他的头发若是全白了,会是什么后果,心里的恐慌一阵一阵,压都压不住,我本不想让他看出来,就如他不想让我看出来他的身体每况日下一样。但他终究是察觉了,繁厚的袖子下悄悄将手伸过来,紧紧握住我的,一句话也不说。
我也只能抓紧了他的手,这是我唯一着紧的东西了。
两厢无言。
又过了半晌,君罗忽然道:“你可看得清如今星象?”
我摇摇头。
他抬手拂过我的眉眼,等我再往天上看的时候,隐藏在重重乌云后的星空变得清晰可见。我并不会所谓监天官“夜观星象”那一套,漫天繁星在我看来就是漫天繁星而已,君罗指着夜空中朝东的一颗光芒内敛的星道:“那个,是燕云。如今不显,却光芒渐盛,等他入主紫薇宫,我与他的交易,就算是完成了。”
他的手指一划,直直指的,正是紫微帝星,我微微眯眼,终于寻到如今黯淡无光的紫微星,周围黑气缭绕,晦暗不明,与我那日遥望安都所见,一般无二。心下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屋顶上窸窸窣窣,有什么东西落在上面,一双泛红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君罗,我转头看过去,从那双眼睛里见到了浓重的贪欲,却也有很强烈的忌惮,正是这样的忌惮,让它止步不前。
那只是个黑影,却有一双泛红的眼睛。
我一瞬间想到一个词。
“鬼魅。”
君罗淡淡看它一眼,那黑影一阵扭曲,不多时就消散了。
“这些,一直都有,只是如今你的眼睛能力渐强才见得到。以后,它们只会越来越多。”
“它们都是冲你来的?”刚才那鬼魅分明是想吃掉君罗的样子。
君罗却摇摇头:“方才那个,灵智未开,只靠本能,才敢靠近这里,它们大多数,都是冲着燕云来的。燕云对于它们来讲,才是最大的诱惑。”
我心里一跳,君罗又道:“你不必担心,燕云是我选定的人,如今已得天道承认,他不会有事的。”
“它们可会为祸世间?”
君罗看我一眼,“大多数只为有一安身庇佑之所,但有一些,野心大的,要的就不只是这些,它们为了自己的道行,必定会生事,这是定数,躲不过的。”
我自也知道君罗不会放任不管,只是他如今的身体着实令我担忧。
像这种年代久远的小巷,只要一落雪,就显得很萧瑟,墙头地上都是积雪,斑驳的青苔泛着青黑的颜色,唯一可以感觉到的生机是走几步偶尔有几支红梅从院墙里伸出来,算是深深小巷里的一抹异彩。我裹紧了披风,慢慢走出去,走到十里香店面门口的时候,猛然发现店门口那张告示已经被撕下来了,门口是虚掩着的,我心里一惊,心想着是不是宋子扬这厮后院儿被烧光了,混不下去了,权衡之下觉得这十里香还能勉强支撑,就回来凑合凑合重新开张,我没有犹豫,推开门走了进去。
店里许久没有人气儿,一进去就有一股灰尘味儿,环顾一阵没发现人,就想绕到柜台后面看看有没有藏着十里香,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二楼楼梯口传来一声大喝:“小贼,好大的胆,敢来偷小爷的酒!”
我顿时回头怒道:“你才好大的胆,敢在小爷面前自称小爷,是哪个给你的脸?”
宋子扬就道:“我这张脸可是这十里香的活招牌,若想喝我的酒,还得看我的脸色,你说是哪个给我的脸?”
我抓起一坛子酒,向他脸上掷去,“要不是看在十里香的面子上,我才不想看到你这张脸!”
宋子扬接过酒,捂着心口很是痛心疾首,“原来你我相交多年,竟全是为了要蹭我的酒喝!”
我冷冷一哼,搬下桌上的凳子,寻了块抹布擦干净了:“不然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
宋子扬在我对面坐下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上上下下地打量,“多日不见,过得如何?”
我道:“还不错,你这些日子去了哪儿,一声不吭就走了,中间也不来个信儿。”
宋子扬拍拍胸脯,豪气干云:“我去做了一件特别有意义的事儿,这件事情,让我一下子就找到了我的人生目标,我准备将这件事奉为我终生追求的理想事业……”
我听着就觉得不妙:“你终身追求的理想事业不应该是开店吗?你不酿酒了我想喝十里香了上哪儿找去?”
宋子扬非常受伤,“原来我在你心里只是个酿酒的……”
我没说话,盯着他看,宋子扬也看我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狠狠灌了一大口酒,“真痛快!”
宋子扬,我看得出来,他已经和我日前所见,不一样了,眉眼间掩都掩不住的锐利,如同一把出了鞘淬了血的宝剑,凌厉之气直指长空,这是一个人历经生杀之后的表现。
他问我:“你如今,是不是和妄念里的那位先生在一起?”
我笑笑,“自然,如今天下乍乱,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当然是跟着他以求周全了。”
他默然半晌,笑了笑,“挺好的,你说得没错,天下大乱,得高人庇佑,才是最让人放心的,你跟着他,很好。”
他这话说得,我怎么听怎么怪异。
无论如何,今日和宋子扬喝了一回酒,很是尽兴,临走前我又抱走了两大坛子酒,若我没记错,君罗也喜欢十里香。
只是走到一个转角的时候,我看见了一身狼狈的钟柯。
万万没想到。
他一个人,提着剑,看着我的眼神如同一头困境里的野兽,疯狂,狠戾,为了一条生路,不惜代价。
很明显,我就是他眼中的那条生路。
第18章 孤注一掷
我被绑架了。
蒙眼,封嘴,五花大绑,堪称时下绑架的最经典最流行的绑架手法。坐在马车上昏昏沉沉的时候忍不住胡思乱想,钟柯这样的绑架手段也不得不说一句谨慎,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有些进步,又想到宋子扬的十里香这样有名,那两坛碎了的酒也不知道能不能让他闻到,要是他闻到了……算了,他还是闻不到的好,钟柯这样子就闯入燕都,必定面临某个困局,他很明显是在放手一搏,所作所为根本不能以常理预料,旁的人,能不扯进来就不要扯进来了。
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我能感觉到的是这一路上都只有他一个人,将我五花大绑丢在车里,他在外面驾车,一句话也不说,日夜兼程地赶路,每日吃的喝的马车上一应俱全,可见准备充分。
大多数时候我都处于昏沉状态,并不是完全昏死过去,只是手脚无力,意识朦胧,这样我即使是吃饭喝水甚至是下车方便的时候都没有办法和他说上一句完整的话,脑子里的思路断断续续的,根本没有办法想法子逃跑。
马车颠簸起伏,可知他走的并不是官道,我闭着眼睛想,钟柯这般做法,并不是要对我下手,倒像是要以我来达到某个目的,他知道我与君罗的关系,也许是想要挟君罗什么,但是他此番并没有和君罗联系,而是将我带离燕都,不知去往何方,又着实让人拿捏不准了。
前段时间燕云传来消息,说燕国以梁国谋害皇室,其心可诛的理由,光明正大地攻打梁国,梁国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毕竟其实力也不容小觑,反应过来之后所采取的措施倒也顶住了燕国,现下正是两厢胶着的状态。但太子妃谋杀太子一事梁国实在辩无可辩,皇室眼下正乱,还来不及安排对梁国出兵,皇帝就迷上了求丹问药,追求长生之道,整日不理朝政,底下那一班臣子又多是一心求和,贪图安逸之辈,就撺掇着皇帝颁了一道御旨,说梁国的谋反之心日益昭彰,命令燕云以正义之师出兵梁国,替皇室收复梁地,这样一来,燕国就更理直气壮了。我听到消息的时候还将皇室这一招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居心冷冷嘲讽了一番。
但是不论如何,这样一来,梁国危矣。
钟柯,必定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来。
马车在路上已经行走多日,君罗必定已经知道我被绑架一事,只是到如今都没有找到我,按照钟柯这样周全的准备来看,我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手段绊住了君罗,心里隐隐感到不安,不是我对君罗没有信心,只是君罗自做了楚庄那一桩生意之后,身体的状况着实令我担忧,这是天罚,根本就是躲不掉的,饶是君罗自己也没有办法。
钟柯一介凡夫,他能有什么法子对付君罗?
我立即想到了那日所见到的鬼魅。
我心里一个激灵,钟柯,他是不是和什么妖魔之类,做了什么交易?若真是这样,事情就可怕了。
我暗暗心惊,越发觉得钟柯的做法实在可疑,他如今看我的眼神我不看都能感觉到隐隐带着一丝疯狂。若我任由他将我带到目的地,我们会处于很危险,很被动的状态,不行,我一定要想到法子逃走。
这日,马车不知道行到了何处,马车一阵颠簸之后停了下来,我努力撑着神思听着外面的动静,就听到钟柯唯唯诺诺的声音:“几位军爷,小的就是个寻常的车夫,替人拉货来回跑,赚点钱养家糊口,真的不是什么可疑的人啊,您几位行行好,放过小的吧!”
有一个粗犷的声音道:“大哥,我一看这就是个小老百姓,你未免也太小心了,这有什么好查的,放他过去吧。”
我的心剧烈跳动起来,神经不自觉地紧绷,生了一丝丝希望,尽力想做些什么,但是我如今的状态却是想叫喊又发不出声音,想弄点动静出来又全身虚软,一番努力无果,我喘着气躺在马车里,视线模糊,只能在心里希望这几个军官聪明一点,发现异常了。
这时另一个沉稳些的声音道:“眼下正是大乱,还有什么人需要跑货做生意?还放着官道不走走山道,这又是何居心,你且将马车让我们检查一番,若是没有任何异常,自会放你走。”
钟柯哭丧着声音道:“军爷,正是因为眼下世道乱,我接不到生意了,身上没钱,正巧家中弟弟生了重病,奄奄一息,我急着给他送城里去找大夫呀,这才走的捷径,走官道远不说,遇上那守城的军爷,你不给点钱,哪里会让你过去?如今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呀……军爷,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啊,小的求你们了,就当可怜我,行行好吧。”
沉稳声音道:“少废话,你自将马车打开让我们检查就是,否则你过不去,你这生病的弟弟可等不起!”
钟柯道:“好好,小的这就将马车打开……”
接着眼前一亮,马车被打开,我的心跳几乎要停掉,不知道钟柯将我伪装成了什么模样,更不知道这两个人能不能看出来,但是若我此前的猜测属实,眼下,他们的确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感觉有人在打量我,我张了张嘴想说话,哪怕发出一点点声响也好呢,嗓子却如同被塞了棉花似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钟柯在一旁急道:“军爷,你们也看到了,我这弟弟连话都说不出了,你们就放我们过去吧!”
马车门被重新关上的时候,我的心狠狠一沉。
隐约听到先前那个粗犷的声音道:“大哥,我就说没什么事嘛,你就是太小心,我们走吧,将军还在等着我们会合呢!”
马车重新行驶,那两个军官的声音也渐渐远去,我的心不断下沉,隐隐生了绝望,这种感觉十分不好受,难以忍受的不是没有希望,而是经历过希望又生生错过之后的绝望。这一瞬间,我不能控制地想起君罗,君罗某种程度上代表希望,可是我知道,这一次我不能依靠他了,我必须想到法子逃出去,回去找君罗,我需要知道他的状况。
然而过了一会儿,一阵马蹄声追上来拦住马车,显然还是之前的两个军官:“站住!”
钟柯这一回的声音里没有那么淡定了,“两位军爷,你们还有什么事啊?”
“你好大的胆!你说你是个跑腿的车夫,你的弟弟倒是细皮嫩肉的,他里面穿的里衣,和他外面穿的一身麻衣可不是一个档次。还有,我先前摸着你这马车质感就不对,一看车辙,果真比寻常马车重上许多,你看到没,你的马喘这么大的气儿,怕是累死了,你作为一个车夫,竟丝毫也不怜惜马儿吗?还是说,你这辆夹着玄铁的马车,比马儿贵重多了,既如此,你还做什么车夫!”
钟柯听了,也不装了,冷笑了一声,“既你看出来,还要回来送死做什么?”
然后就是刀剑相向的声音。
我缓缓呼出一口气,替这两个军官担心的同时,不可抑制地有了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很快外面又响起了一阵马蹄声,我听到两个军官喊了一声“将军”,然后就听到那将军道:“干得好!钟柯,你好大的胆,竟敢来到燕都掳人,还敢勾结妖魔对燕王下手,引君罗先生前去,重创于他,真是好手段!你丧心病狂至此,与妖魔为伍,涂炭生灵,我今日不杀你如何能泄我心头之恨!”
钟柯没有出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已经没有心思去听了,知道君罗受伤的消息,我心神大乱,气血攻心之下,本就虚弱的身体彻底受不住,昏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在一个营帐里,一转头,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宋子扬。
竟然是宋子扬。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但他这个样子,明显是在我床边从头守到了尾,脸色憔悴,满眼血丝,眼下还有沉重的乌青,不知几天没睡了。
他见我醒了,眼睛一亮,一开口就是嘶哑的声音:“你终于醒了!”
我嗓子干灼得厉害,他适时递上一杯水,对我道:“你昏迷了两日,我已经请军医给你看过,钟柯给你下了毒,很是有些麻烦,如今也只是能让你醒过来,但是身体里还是留有余毒,大意不得。钟柯……我们一时不备,让他逃了。”
我心里有些迫切:“君罗呢?你有没有他的消息?我们现在在哪里?我能不能回去?”
宋子扬怔了怔,有些落寞似的叹一口气,又笑了笑:“你如今自己的身子都这样了,还想这么多,君罗先生并非凡人,区区妖魔,奈何不了他,你且放心……”
“你骗我,你明明说君罗受了重伤,我那日都听到了。”
宋子扬的脸色就不对了,变幻几番,怒道:“好没良心的小子,小爷我守着你两个日夜没合眼。处处伺候得细致妥帖,事必躬亲,你倒好,一醒来一句过问也没有,还这样逼问小爷,小爷还不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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