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 番外篇完本——bypri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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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这时,赵云澜才恍然发现,自己刚刚好像经历了一回英雄救美的经典桥段,这巧合实在太美好,美好得他几乎以为是自己一手安排的了。
赵云澜不禁精神一震,顿时觉得世界美好了空气清新了,连胃也不那么疼了。
他把钱包和手表还给沈巍:“没想到在这也能遇见你,没事吧?”
沈巍风度翩翩地弹了弹身上的灰,接过自己的东西:“谢谢。”
赵云澜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在他的挂坠上停了片刻,他这才看清,那原来是个空心透明的小球,光是里面装的东西散发出来的,大概是某种荧光材料。
可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这种“荧光”,赵云澜有种错觉,仿佛那个小球里面装得是一团火种,那颜色热烈又有生命力,绝不是世界上任何一种人工可以仿造的,简直……就像活得一样。
他看着那团光芒夺目的小东西,心里无端地生出某种说不出的亲切和熟悉感。
不过赵云澜立刻就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别人的东西看不大礼貌,于是移开了目光,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你不怕有辐射么?我听说这种特别亮的东西都对人体不好。”
沈巍把挂坠塞回自己的衣服里,贴着皮肤放好,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赵云澜不是什么好奇的人,见他不想提,立刻识趣地不说了,抬手把自己大衣扯开的一颗扣子扣上,掩住里面露出来的睡衣的一角:“这种小混混,根本就是外强中干,怕他们干什么?你吃饭了么?走,我请你吃宵夜,给你压惊。”
沈巍笑了起来:“那怎么好意思,怎么也该是我请你。”
他说着,还不忘了回头看一眼被赵云澜穿成串绑在路灯底下的小混混们,迟疑了一下:“其实他们也不容易……”
赵云澜转过身,背对着沈巍翻了个白眼,而后他想起了什么,又奇怪地问:“对了,沈老师也住这附近?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沈巍眼神一黯:“在这种城市,两个人可能住得很近,却一直也没见过对方,但是也说不定哪一天开始,就天天碰面了,都是缘分吧。”
赵云澜附和着笑了两声,没往心里去——作为一个死宅男,别说只是住得近,他连住同一层的邻居也认不全,实在跟“缘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沈巍不说话了,错后半步跟在他身后,在赵云澜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目光变得非常古怪,藏在眼镜片后面,晦暗不明地射出来,盯着男人的背影,好像又是贪婪、又是隐忍。
第23章 山河锥 三 …
明明从仅有的几次接触中,赵云澜都感觉得到沈巍对他的那种压抑的“好感”,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旦自己有所表现和暗示,沈巍就好像被女妖看上的唐僧一样,眼观鼻鼻观口地开始四大皆空了。
赵云澜从来没见过沈巍这种人——温文尔雅,从不与人争抢,无论碰见什么人、无论别人怎么对待他,他都连句恶言也不吐,简直像个圣贤书堆熏出来的古代君子,浑身流淌着与时代不符的古旧和我行我素。
赵云澜多少有点吃不准他是怎么个意思。
本来,小区外面有一家高档会所,提供西餐,赵云澜是想把人往那带的,两个人谈情说爱,最适合吃西餐,因为西餐的啰嗦玩意很多,吃起来可以没完没了。但是一来沈巍一定不会去的,二来一想起那些凉得凉、腻得腻要熟不熟的番邦菜,赵云澜就十分反胃。
好不容易逮着一次,不能让他跑了。赵云澜带着这样的想法,装出一派漫不经心的放松姿态,把沈巍带到了他已经点了些东西的小饭店,又叫了一碗混沌和几碟招牌小菜,热腾腾地凑满了一张桌。
这个点钟,饭店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空荡荡的,就他们俩,沈巍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已经先开始拘谨了。
赵云澜跟他闲聊了几句,而后又提到了李茜:“她自己承认了谋杀祖母的犯罪事实,现在正走公诉程序,她爸现在不认她,她妈据说在庭外哭晕过去两次了,也不知道都早干什么去了,具体怎么量刑,我也说不大好,看她的律师能给争取到什么程度吧,不过她认罪态度良好、还是自首,合议庭大概也会考虑减刑。”
沈巍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是我没教好。”
赵云澜早饿得前心帖后背,正在狼吞虎咽,嘴里塞了一大口炒饭,鼓着腮帮子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他,嘴顾不上说话,却用眼神很好地传达了自己的意思——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巍低下头,食不甘味地喝了口汤:“过去学生出事了,当老师的是要连坐的,传道授业解惑,就教出这么一个……”
后面的话大概是不大好听,沈巍顿了顿,皱起眉,没说出口。
听这话说得,多像放屁啊,都是猴年马月的封建余毒了?赵云澜心里是这么想的。
当然,他面对沈巍的时候,总是想让自己显得文明一点,于是把这句话跟炒饭一起嚼吧嚼吧,给咽下去了。
沈巍虽然千方百计地躲着他,但是真坐在一起,却并不显得不耐烦,反而看起来心情会更好一些,而且他非常细心,总是在照顾别人。在赵云澜无意识地第三次伸筷子夹向同一盘小菜,菜盘子就被推到了他面前,不但这样,沈巍还顺手拎过了热茶壶,给两个人都倒上了热水。
赵云澜赶紧说:“我自己来,自己来。”
“烫,别碰。”沈巍轻巧地躲开了他的手,把冒着热气的茶水倒进他的杯子,“你吃东西太快,这样对肠胃不好。”
赵云澜忙擦了擦嘴,做斯文秀气状:“哦,今天晚上还没吃,现在有点饿了,其实我平时也很细嚼慢咽的。”
沈巍笑了,赵云澜正想趁着气氛好再推进一下,可是这时,小饭馆的桌子忽然晃悠了一下,桌边的一个空碗掉了下去,赵云澜反应敏捷地一伸手抄在手里,头顶的灯泡轻轻地晃悠着。
沈巍:“地震了?”
震动很快平息了,赵云澜刚要说话,忽然,他心口处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是半夜做梦,从高处掉下来一瞬间惊醒的那种悸动,让他胸口一空。
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出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赵云澜心里就是一个声音这样告诉他。
可能炒饭有些凉,也可能是粥太烫,反正他冷热酸甜混在一起吃了之后,反而加重了脆弱的肠胃负担,在那一瞬间奇怪的感觉过去后,方才已经不闹腾了的胃也跟着狠狠地疼了一下,针扎似的,赵云澜一激灵。
“怎么了?”沈巍问。
“唔……”赵云澜弓下了肩,胳膊肘撑在桌子上。
沈巍扶住他的肩膀:“哪里疼?是胃不舒服吗?”
然而即使身体不适,赵云澜也敬业地没忘了顺杆爬,他抓住沈巍的手腕,手指有意无意地擦过对方的手背,不轻也不重,正介于挑逗和无意之间,带了一点鼻音说:“有一点,你可真是个乌鸦嘴。”
面对此情此景,沈巍简直不知要说他什么好,只好飞快地抽回自己的手:“……那我去给你盛碗热汤。”
赵云澜有些摸不准沈巍到底是害羞还是拒绝,于是他像个正人君子一样微笑着端坐在那,可惜,这个装模作样的微笑没能保持多久,片刻后,报应就来了,他胃里的绞痛升级,赵云澜这才终于忍不住弯下了腰,额上开始冒冷汗。
当然,这也没耽误他偷偷冲服务员招招手,趁机把账结了。
沈巍要了一碗热馄饨汤端过来,赵云澜只就着他的手喝了小半碗,就摆摆手,实在喝不下去了,这时,他的嘴唇已经有些发白了。
沈巍看了看他的脸色:“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赵云澜冲他挤出一个身残志坚的笑容:“多大点事就去医院?不用,我家里有常备药。”
他扶着桌子要站起来,结果站到一半又坐了回去。
沈巍表情严肃起来:“不行,一定得去医院。”
赵云澜一手按住左腹,一手拉住他:“去医院他们会让我干吞油漆味的钡餐,或者插根管子,给我做胃镜,哪个都生不如死,我求求你了,就别让他们折腾我了。”
沈巍深深地皱起眉。
“再说我明天还打算请你看话剧呢,票都……”
“退了。”沈巍不由分说地打断他,架住他的胳膊,小心地把赵云澜扶了起来,“我不会去的——哎,姑娘,麻烦结……”
“结账”俩字还没出口,服务员已经拿着收据和找零走过来了。
这些泡妞的小花招……沈巍瞪了赵云澜一眼,心说,怎么不疼死你。
赵云澜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坏笑。
最后,在赵云澜的坚决反对和极端不合作下,沈巍还是只好把他送回了家。
他第一次到赵云澜家里来,没来得及开灯,先让门口打开的雨伞绊了一下——龙城冬天雨水非常少,距离上一次降水,起码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了,主人一定是懒得要长蘑菇了,居然还没收起来。
再一看,鞋柜上是一包洗衣店洗完后送回来的衣服,上面的标签还是两天前,大概是不急着穿,至今没拆包。
沈巍的目光又在屋里环视了一圈,只见沙发上扔着衬衣长裤和毛背心,床上铺满了各种各样的书,有新的有老的,下面盖着一个待机的笔记本电脑,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更不用说让人躺下了。
沈巍默默地看了赵云澜一眼,把他放在沙发上唯一没有被占据的小角落里,然后替他收拾起了床铺。
赵云澜蜷缩在沙发上,痛并快乐地打量着沈巍修长的腿,默默地咽着口水。
沈巍回过头来:“这些东西你平时放哪?”
赵云澜:“白天床上,晚上地上。”
沈巍:“……”
他叹了口气,只要是碰见赵云澜,他叹气的频率就格外高。
沈巍快速地把床上的书收成两罗,在同样乱七八糟的书桌上腾出一块地方来摆好,又把电脑放在床头柜上:“来,先躺下,我去给你拿药……药在哪?”
赵云澜指了指书桌下面的小橱子。
沈巍随口说:“去床上把外衣脱下来。”
赵云澜犹豫了一下:“脱下来怕你说我耍流氓。”
沈巍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蹭了满手的冷汗,这寒冬腊月间,可想他有多难受,沈巍心里一揪,简直恨不得替他疼了,可被心疼的那混账竟然还嬉皮笑脸地耍贫嘴。
……实在让人觉得浪费感情,沈巍板下脸:“都这样了还胡说八道,快脱下来躺好。”
赵云澜立刻一点也不矜持地扯下了他的大衣和长裤,大大咧咧地穿着露出了半个胸口的睡衣站在了沈巍面前。
沈巍的脸“腾”一下就红了。
赵云澜厚颜无耻地展示着自己自以为不错的身材:“可是你让我脱的。”
沈巍飞快地移开目光,把枕头立在床头,蜷成一团的被子摊开:“喝水的杯子给我,我去给你倒……赵云澜,你怎么光着脚!”
赵云澜坐在床边,一脱下鞋,就露出两只没穿袜子,冻得发青的脚。
赵云澜无所谓地说:“我就是下楼吃个饭,就一会,穿了还要洗……”
他没能接着说下去,因为沈巍用手攥住了他的脚,那人的手虽然冰冷,却总比他冻得发麻的脚温度高,赵云澜吃了一惊,本能地往回一缩,却被沈巍重重地握住,手指在他脚下的穴位上用力按了起来。
赵云澜:“别别别……我我我今天还没洗脚呢……嘶!”
“现在知道疼了?”沈巍皱着眉,“气血不通,脾胃太弱才会疼,你……”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太过亲昵,立刻低下头闭了嘴。
赵云澜一双脚让沈巍捏得几乎快没有了知觉,为了维持形象,还没敢鬼哭狼嚎地骂娘,只好死死地憋着,用扭曲的表情假装着斯文,直到神奇地感觉到了脚下升起了一点暖意,才被沈巍塞进被子里。
沈巍又给他拿了药,倒了热水,看着他把药吃下去。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顿显尴尬。
赵云澜的睡衣实在是符合他个人风格的骚包,总共那么几粒扣子,领子一路开到胸骨下,他按着左腹,睡衣领口一歪,就隐约可见下面漂亮的腹肌。
沈巍只好再一次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打量起他的屋子,这一看,就看见垃圾箱里的面包渣和包装袋,于是问:“你今天都吃了什么东西?”
赵云澜靠在床头,指了指垃圾桶。
“一天?”沈巍的脸色越发难看,“昨天晚上呢?”
“昨天晚上跟几个朋友出去,喝多了,不记得了。”
沈巍险些没能压住火,他足足沉默了半分钟,才尽量压低了声音,以便不显得太愤怒:“你每天就是这么过的?”
赵云澜:“啊,怎么了?”
沈巍阴沉地瞥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进了厨房,打开冰箱,盯着空荡荡地冰柜看了一会,然后从里面拎出一盒过期的牛奶……以及半袋开了包装的猫粮。
他终于感觉自己快被赵云澜气死了,撑在冰箱门上的手背跳出了快乐的小青筋,厚重的冰箱门被他掐得“嘎吱”一声轻响。
第24章 山河锥 四 …
最后,沈巍终于在地毯式搜索后,从冰箱上的小橱柜角落里,搜到了一包没过期的速溶蛋花汤,这是赵云澜的狗窝里除了热水和药以外,唯一能下嘴吃的东西。
赵云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叼出根烟,正半眯着眼睛靠在床头看着他忙,嘴角挂着一点欠揍的笑,心里也不知道在脑补什么。
沈巍大步走过来,沉着脸把烟头从他嘴里拽了出来,直接捻灭在烟灰缸里,然后把沏好的蛋花汤重重地放在他的床头柜上:“喝了。”
赵云澜眨眨眼,默默地端起碗,一边喝一边瞎琢磨——沈老师连被人当街打劫都和颜悦色,居然跟他凶了起来。
他用了片刻,就思考清楚了这里面的深层原因,认为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他比较帅,沈巍看上他了。
沈巍想象不出坐在他面前的这人是怎么样的繁忙,竟连喝口汤的功夫都不愿意浪费,暗地里又忙着自恋了一回。
他只是看着赵云澜的屋子越发不顺眼,简直不知道人在这里面要怎么过日子,哪怕是个犯了重罪给囚禁起来的罪犯,临行刑的时候都要吃顿断头饭,哪有把自己弄得这样饥寒交迫的呢?
他低头看了一眼赵云澜,怀疑这人就算死了,都没人给他收尸。
赵云澜只听对方沉默了片刻,忽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赵警官已经不小了,又算是事业有成,也是该找个女朋友成家立业的时候了,还是有人照顾一下比较好。”
赵云澜当场让味精超标的蛋花汤呛住了,险些把肺管子咳成麻花。
沈巍的手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随后他把手放下,藏在身侧,紧紧地掐起拳头。
赵云澜没想到对手是这么不按规则出牌,这让他一时不知该出哪一招,过了一会,他找出了应对办法,把碗丢在床头柜上,决心以退为进,使用一下苦肉计。
“你不会告诉我,你没看出来我是在追你吧?”赵云澜故意停顿了一会,放慢了语速,轻轻地说,他慢慢地抬起头看着沈巍,目光滑过对方的脸,最后落到他那一下绷紧起来的身体上。
从沈巍的角度看,他就像是失望地垂下了眼一样,本来就看起来有三分憔悴的人立刻像是有十分忧郁了。
沈巍觉得心坎上最嫩的一块肉好像被人重重地掐了一下。
赵云澜余光瞥见他的反应,顿觉得意,不过脸上看起来还是很伤心,要笑不笑地提了一下嘴角,有气无力地对沈巍摆摆手:“那就算了,今天谢谢,我没事了,你走吧。”
赵云澜已经做好沈巍如果走过来,就先扑上去一把抱住他的准备,并为此选择了一套最佳台词,没想到沈巍好一会没说话,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已经忍不住想偷偷看一眼沈巍的反应时,对方才哑着嗓子说:“那我……那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竟然真的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赵云澜:“……”
什么情况!今天张嘴的方式不对吗?
赵云澜愣了好半天,重重地在床头上的枕头上靠了一下,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描述此时心情,最后他晕晕乎乎地从床头柜下面翻出了一个万年历,翻了半天,翻到当天,看见“忌嫁娶”三个字,终于死心塌地地把今天的事归咎于“流年不利”四个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