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 番外篇完本——bypri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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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卫生间逗留的时间太长,以至于后来祝红不放心了,过来敲了敲门:“赵处,你没事吧?”
赵云澜应了一声,把脸上的水珠擦干净,找到了自己为了通宵加班方便放在办公室的卫生用具,对着镜子,把冒出来的一点胡茬刮干净了,仔细地把自己收拾得像个人了,才挺直腰杆,走了出去。
他知道,就算他心疼出心肌炎来,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必须尽快在万端搅在一起的事里摸出个头绪来。
祝红在门口等着他出来,看了看他,欲言又止,赵云澜却眉目不惊地问:“有吃的吗?我饿了。”
祝红:“……食堂大概有,你要么过去看看?”
赵云澜点了个头,转身直接自己上了二楼,祝红更惊悚了——赵云澜这货从来都是往办公桌后一坐,大模大样地支使别人“给大爷端碗粥来”什么的,一年到头没有几次“屈尊降贵”地亲自去食堂。
赵云澜到食堂要了一份常规早饭套餐,一声不吭地坐下开始吃。这时,他整个人处于一种诡异的平静状态,祝红一声不吭地跟着他,有种此时就算天塌下来,他也是抬头看一眼,就继续面无表情地喝粥的状态,于是更提心吊胆了。
直到赵云澜把一托盘的食物都垫进了肚子,才觉得冰冷的麻木的手脚有了点热气,他这才奇怪地看了祝红一眼:“你来单位干什么?”
“……”祝红沉默了一会,“本来是和林静约好了今天坐火车去看黑狗和尸体。”
“哦,那怎么没去?”
“我有点不放心你,让他自己去了。”
赵云澜擦了擦嘴,站起来自己把托盘收拾了,嘴上无所谓地说:“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没事你就回家吧。”
祝红不言声,只是跟着他。
赵云澜一路溜达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像日常一样坐下打开电脑,扫了一眼祝红:“还跟着我干什么?”
祝红:“你到底怎么了?”
赵云澜从抽屉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
祝红不肯放过他,咄咄逼人地说:“没什么你会大半夜不回家跑到办公室睡?”
“哦,”赵云澜深深地把一口白烟一丝不漏地全吸进肺里,“昨天晚上跟他拌了几句嘴。”
“放屁,”祝红眉间一跳,直截了当地说,“当别人都眼瞎,你拿那个姓沈的当心肝,要是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吵架,现在早就回去,屁颠屁颠地自己主动跪主板写万字忏悔书了,哪有工夫在这跟我扯淡?”
赵云澜:“……”
“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祝红说这话的时候,眼亮得吓人,好像只要赵云澜一点头,她就能立刻出去干吞了沈巍。
“少胡说。”赵云澜弹了弹烟灰,“你怎么越来越八卦,小心八卦的女人嫁不出。”
祝红内心悲愤:“反正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有什么关系?本来就嫁不出去。”
赵云澜听明白了她的话,却只好装傻,于是再次无言以对,他决定可耻地逃走——他找出一个公文包,把自己的钱夹手机什么的往里一塞,电脑也不关,转身往外走去。
可是祝红打定主意不放过他,立刻跟上:“你干什么去?”
“跟部里的领导约了见面。”赵云澜瞥了祝红一眼,“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祝红在他开锁以后,就眼疾手快地坐上了他的副驾驶,“咔吧”一下扣上安全带,坐得稳如泰山:“我也去。”
“……”赵云澜站在这门口无力地叹了口气,“姑奶奶,你能饶了我吗?”
祝红漠然地把脸转向另一边。
两人对峙半晌,祝红稳如泰山。末了,赵云澜只好深吸一口气,尽量克制住自己的烦躁,把烟头拧灭了,一声不吭地上了车。
他一直沉默,祝红偷偷打量他几次,都只看见一张英俊又冷漠的侧脸,终于没话找话地忍不住问:“部里的领导是谁?”
“小郭的二舅。”赵云澜说,“对,说起这事,带着你也没什么,过一阵子,你给我查查,到底是谁在其中做手脚,把郭长城调动到我们部门的。”
祝红:“做手脚?对小郭做手脚?他能干什么?为什么?”
赵云澜没做声。
他心里其实怀疑是附在他爸身上的碗借着他爸的手做了这件事,但是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是郭长城?他除了功德厚一点之外,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这个整个特别调查处最像人类的小郭,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如果可以的话,赵云澜想拿回昆仑君的力量和真正的记忆,如果不可以,那至少他要知道周围这些云里雾里的真实和谎言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不能两眼一抹黑地轻举妄动。
沈巍……只是这两个字,就让赵云澜焦头烂额,心头好像有一把火,不停地烧着他的精力,可是他得忍着,还得忍出一副心情平静、稳坐钓鱼台的模样,有时候赵云澜发现,自己仅仅是在那里坐着,一旦旁边没有人,不出三分钟,眉头就会不由自主地掐出褶皱来。
有那么一副图景会不分时间、不分场合地出现在他脑子里——阴冷得没有一点光、没有一点生气的地方,沈巍半个身体都已经被吞进了无边的黑暗中,而他只是抬起头,极目想看看外面的碧海蓝天,可目光不够长,洞不穿无边无际的漆黑,他大概终于失望,带着最后不宣于口的牵挂,慢慢地融入一片黑暗……
忽然,有人推了赵云澜一把,他猛地惊醒,心悸如雷,一头的冷汗。
推他的人是祝红,她面无表情,有些不悦地说:“到了。”
赵云澜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方才原来是场梦——他跟郭长城的二舅喝了几杯,回程是祝红开的车,他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祝红坐着没动:“你梦见什么了,叫‘沈巍’的名字叫得那么撕心裂肺?”
赵云澜本来就觉得失态,不愿意和她多说,只假装没听见。
“云澜。”祝红突然开口叫住他。
赵云澜一顿。
祝红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她在水龙珠上栓了条红绳,端口处打了吉祥如意扣:“这是我四叔让我带给你的,说是感激你这么多年对蛇族的照顾,我……我可能过一阵子,就要和他走了。”
赵云澜微微地皱起眉:“走?去哪里?”
“不知道,也许是回族里吧,”祝红惨淡地笑了一下,见赵云澜不接,就直接动手把红绳挂在了他的脖子上,非常仔细地替他带好,“水龙珠是我族圣物,能避水火,保平安,你……你还有什么事要我办,就快说完,我能替你做的事不多了。”
赵云澜沉默了一会,低低地说:“龙城不适合妖族修炼,你回到族里也不错,离人群远点,没那么多是非。你四叔是个人物,你跟着他多学着点,有前途,说不定下一任蛇族的族长就是你了。”
他一席话如同交代后事,平静得让人心酸,祝红一冲动,忽然把心里话脱口而出:“赵处,你给我一句话,只要你给我一句话,我从此可以和族人断绝一切关系,刀山火海也跟你跟到底。”
她说完这句话,好像交付了自己的一生似的,忐忑又期待地等着赵云澜回话。
然而赵云澜终于还是避开了她的目光,自嘲地一笑:“咱俩无冤无仇,多年的老交情了,我干嘛这么害你?你以后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祝红眼睛里的光彩一瞬间黯淡了下去。
而赵云澜已经从另一边下车去了。
第83章 镇魂灯 …
大庆已经快把刑侦科的地板都挠穿了,总算见到赵云澜和祝红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尽管两人之间的气场明显不对,但大庆认为自己作为一只猫,还是选择性地忽略这些主人之间的爱恨情仇比较好,于是它像叼着耗子一样地叼着《上古秘闻录》,把它扔在了赵云澜脚底下:“这本书死气浓重,我查了查,果然是从古董街运出来的。”
赵云澜默默地捡起书,用手擦了擦上面沾上的猫口水印:“古董街?32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
“古董街”,顾名思义,专卖各种古玩器物,尽管大部分是假货,偶尔也会掺杂几件非法出土的明器。
但这本《上古秘闻录》明显是影印本,只要智商能达到人类的标准,没人会认为这玩意是个出土文物,那大庆说的“死气浓重”,恐怕就是指另一回事了——大部分人都不清楚,古董街最里面那家小店,除了卖各种封建迷信用品之外,还看护着门口的一棵大槐树。
用赵云澜的话概括说,那大槐树就是一个交通枢纽,类似地铁公交一站通,有各种交通方式,可以沟通各界,比如从人间到妖市,从人间到地府等等,都要经过那里。
大槐树枝叶承接人间,大根连着黄泉,是棵人不人鬼不鬼的牛逼植物。
赵云澜抬眼看了看黑猫:“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本书来自地府?”
黑猫矜持地点了个头。
赵云澜又问:“是谁采购回来的?”
黑猫舔舔爪子:“来历不明,我查不到购买记录,说不定是上一任……”
“那不可能。”赵云澜随手翻着这本没有书号、也没有任何出版社信息的书,“看印刷排版水平和纸张新旧程度,应该比较新,肯定是我接手以后的事,上辈子太久远了。”
大庆别有深意地说:“那咱们就有结论了,这一定是买猫粮送的。”
也就是说,有人通过某种方法,把它夹带了进来——这个人必须对上古秘闻非常清楚,连四柱的封词都写得一清二楚。
而特别调查处的图书收藏非常有规律,书脊上贴着彩色的标签和编码,这也是为什么桑赞不认识字,也能把书一一放回原处的原因,那么这本说上古诸神的书,为什么会被夹在“女娲造人补天”那一栏里?
“这其实是本‘黑皮书’,”大庆在旁边插嘴说,所谓“黑皮书”,就是指“夜里上班”的图书采购员,通过某些途径,从非人间的地方弄来的书,与之相反的是在人间流动的“白皮书”,大庆伸出爪子扒拉开书页,只见它黑乎乎的爪子按下去,纸页间忽然有一股说不出来由的黑气流动,“非常隐蔽,以至于我们这边都没做标记,你如果要查的话,我建议今天晚上我们夜探古董街。”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赵云澜终于没忍住,给沈巍打了个电话,那一头是冷冷的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他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呆了片刻,细细地品着那一股“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直到大庆走过来,不耐烦地伸爪一推他的胳膊肘:“别思春了,走了。”
他才把这只败家的猫崽子抱起来,拎着往外走去,一出门,却发现祝红早就站在车子旁边,正默默地等着他。
祝红的眼神不小心和他一对,立刻自嘲地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我挺贱,话都说到那份上还要跟着?”
“……”赵云澜顿了顿,“我只是想提醒你穿好羽绒服。”
两人一猫半夜在一种十分尴尬的气氛里,驱车到了古董街,他们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大槐树下。
赵云澜偏头一看,只见大槐树旁边小店门口挂着两盏苍白的纸灯笼,里面亮着豆大的光晕,上面的字被风吹得残破不堪,只依稀能辨认出个大概来,正是“镇魂”两个字。
赵云澜忽然想起一直以来被自己忽略的事,他拍了拍肩头站着的黑猫,低声问:“‘镇魂’究竟是什么意思?”
“镇生者之魂,安死者之心,赎未亡之罪,轮未竟之回。”大庆说完后,又一秒钟从文艺喵变回了欠抽喵,抬起头鄙视地看了他一眼,“镇魂令后面不是写着吗?你瞎?”
赵云澜难得地没跟他一般见识,喃喃地说:“可昆仑君留下的令牌,为什么叫做镇魂?”
而神农嘴里一直说的生死又是什么意思?
他百般思量缠身地走进了大槐树,从树干直接往下,能一路下到黄泉。
黄泉路上生魂不往,不过他们仨中间,有两个不是人,剩下一个还带着镇魂令,属于特权阶级,倒也没什么关系。两边水声潺潺,有种滴水成冰的冷,人走在其中,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惊扰了过路的怨魂。
路过的“行人”个个目光呆滞,被鬼差赶着,就好像牧羊犬撵着一群羊。
赵云澜以前来办事的时候也不是没走过这条路,只不过每次都嫌瘆得慌,目不斜视,走得飞快,这一回,他心里存着诸多疑问,不免在意起来。
只见黄泉路细细窄窄的一条,一路往上,就好像是传说中的天路,脚下是铁青色的石板,两边的黄泉水里间或波动浮起气泡,好像随时会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冒出头来。而路的两边,却是两排像路灯一样的小油灯,十尺一个,散发出豆大的光晕,拖出长长的灯影,下面是一两朵传说中隶属大蒜科的彼岸花,开出一小片的艳红艳红。
赵云澜仔细研究了一会才想起来,这就是镇魂灯,很久以前的时候,他从一本杂记上看见过,说镇魂灯是给黄泉路上的幽魂指路的,一辈子忘不了的东西有多少,黄泉路就有多长,尘缘种种一一被镇魂灯的灯光洗过,末了到了奈何桥边,忘川水煮的孟婆汤一碗下肚,就可以去投胎了。
前生种种化为乌有,细小的灯光虽不灼人,却能洗练出新的魂魄。
赵云澜忍不住弯下腰,仔细打量了一下镇魂灯,只见底座上端端正正地刻着四个字——“至死方生”。
道尽了轮回的真谛。
恍惚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眼前闪过,赵云澜突然心口一阵剧痛,好像心脏被人生生挖出来揪住一样,他脚步一个踉跄,被身后的祝红伸手扶住,祝红把声音压得极低:“你怎么了?”
赵云澜脸色惨白,把喉头涌起的腥气硬生生地咽了下去,按住左胸静默了片刻,这才若无其事地对她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去。
一路到了鬼城里面,赵云澜从钱夹里掏出几张障目叶,三个人各执一片,含在嘴里,这样就能隐蔽生魂气息,不会被城中小鬼察觉到。
鬼城中除了鬼仙和排队等投胎的魂魄以外,还有一些是执念深重无法投胎的以及在此服刑的戴罪之魂,它们在鬼城里一住就是成百上千年,对还阳的执着是活人所不能理解的。
赵云澜少年时候,为了追回一个误入鬼城的生魂曾经来过这里,结果生魂没追回来,倒是让他亲眼见到了那生魂是怎么被城中小鬼一拥而上,活生生地吸干的场景,后来鬼差来了一个加强连,才把鬼城中的暴动镇压下来。
那时候赵云澜还小,对这一幕几乎有了心理阴影,活着的人能写下“生何欢、死何惧”,那大概是因为他已经忘了死的滋味。
死灵对生气的汲汲渴求,简直疯狂得就像溺水的人渴望空气,发自本能、无从遏制。
人尚且这样,更不用说生于十万幽冥地的鬼族。
这是赵云澜为什么心疼沈巍的原因,有时候在他看来,沈巍对他自己简直已经苛刻到了虐待、甚至于罔顾本性的地步。
祝红没来过鬼城,有些不安地看了赵云澜一眼,赵云澜低声嘱咐她:“无论发生什么事,千万不要把嘴里的障目叶吐出来,不然实在太麻烦,蚂蚁多了都能咬死大象,这些小鬼比你想象得还要难缠。”
祝红点点头。
赵云澜看了她一眼,踟蹰了一下,又说:“不然你还是在外面等我吧。”
祝红坚定地摇了摇头,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跟进去能做些什么,只是有时候总是忍不住觉得,他要去什么地方,只要自己看着,就能多少能放心一点。
黑猫从赵云澜的肩膀上跳下来,走在前面开道,黑猫黑狗,这都是大阴大煞的东西,小鬼见了会本能地退避三舍,有了黑猫,就好像有了警车开道,两人混进鬼城几乎是一路畅通。
每月十五是鬼城大集,眼下还没到日子,鬼市显得有点萧条。
不长的一条街上,街口蹲着个借寿婆婆,脚底下放着个小篮子,蜷缩在路边,一双昏黄的小眼睛眼巴巴地跟着偶尔过往的小鬼打转,乍一看,就像凡间晚景凄凉出来做小买卖的老人,挺可怜的,祝红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借寿婆婆见了,立刻笑得呲出一口黄牙,对祝红说:“买寿数啦,买寿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