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他不想弯完本——by陆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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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了这一声,这才随桐意去了。
桐意领着黛玉进去,太后才命人上了小点,叫人盛了一盅赤枣乌鸡汤来吃。见黛玉娇娇弱弱地进来见礼,叩首道:“叩见太后。”
太后忙命桐意搀起来,指着小炕另一侧要她坐:“小小的年纪,又生得这样弱,在外头又是吹冷风又是受惊的,倒是难为你。坐下罢,小厨房里才进上来的东西,尚可入口,你吃着试试。”
林黛玉应了是,抬眼去看,只见太后面前有一盅赤枣乌鸡汤,小桌上另又摆着一碟五个的水晶梅花包、四个平摆的豆沙卷儿、四个一盘的海棠酥、再有一小笼四喜饺。
归澜净了手,捧了一盅赤枣乌鸡汤到林黛玉面前。也不说话,只执了一双象牙嵌银乌木筷,恭恭敬敬站在边上。
林黛玉瞧了她一眼,又低垂着眼,瞧瞧扫了面前太后一眼。心里略明白两分,指了指面前那道四喜饺。归澜伸手夹了,放入林黛玉碗中。动作极慢,并无声响。
宫里头侍膳,有独一份的规矩。宫女在边上站着,主子要吃什么,那是主子的事。劝膳这回事,再不能有。敢在侍膳时候言语的人,早不在这世上了。
太后瞧着慈和,却是重规矩的人。
用正经膳食时候是这样,用小点的时候,自然也不能失了规矩。
林黛玉见小饺在碗中落定,自取了筷子,低头将那四喜饺送入口中。宫里重规矩,也重仪态。什么时候提出来,都要是一丝不苟的模样。点心都是一口的分量,不至失了姿仪。
这一言一行都要用心,若是哪里出了差错,是要闹出笑话来的。
太后只用了两口汤,吃了一只豆沙卷,便好整以暇靠在身后软枕上,只瞧着林黛玉一番动作。见她举止合宜稳妥,心下略喜。
林黛玉不过是碍着太后的话,哪里真有心思用东西。吃了那四喜饺,低头吃了一勺鸡汤,便罢了手。
“多谢太后赐点。”
太后笑道:“林大人是苏州人,苏州的糕点是一绝。当日皇上南巡,哀家也一并去了。奉上来一味苏式船点,哀家吃着甚好。只是回了京城,做的模样是一样,吃着却不是那滋味。”
林黛玉道:“宫中珍馐数千,宫外尔尔。太后昔日吃着好,想必有它原本的好处在,多的是吃个新鲜。一本正经地吃它,却少了些滋味。”
“是这个理。”太后颔首,又问:“你今岁几何了?”
林黛玉答:“回太后的话,小女六岁。”
“才六岁……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太后略一沉吟,又问她:“你在家中唤作什么,是几时生的?”
林黛玉又答:“小女乳名黛玉,花朝节正是小女生辰。”
“是个好时候,难怪能养出这样钟灵毓秀的人来。”太后又絮絮问了黛玉一些话,十分散碎,零零落落,竟不像是在问话,更像是问些家常。
不多时那厢来人说贾敏醒了,太后便命黛玉退下,去见她母亲。
小桌上鸡汤已凉,桐意叫人进来撤了下去。太后道:“那豆沙卷,哀家吃着尚可。归澜爱吃那个,赐了给她罢。”
“是。”
夜色已沉,桐意伺候太后安置了,交代侍夜的雯孺今儿警醒着,自回了房。
归澜也才回来,笼起火盆,正隔着火热那碟豆沙卷。见桐意回屋,笑道:“姑姑回来了。”
桐意犹如失了主心骨一般,颓然靠到小炕上,长叹道:“这一日累得够呛。”
“谁不是呢。”豆沙卷热罢了,归澜捧着坐过去,放在小桌上叫桐意吃。“今儿太后瞧林家姑娘,瞧出什么章程了没有?”
“能有什么章程,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姑娘。”桐意拿着豆沙卷,忍不住笑出声来。“问出这话来,委实看错了我们王爷。平安扣在林姑娘身上,是叫人猜想。只是年岁太小,今太后又掌了眼,想必不是那回事。只是话又说回来,是与不是,有什么打紧。横竖我瞧着今儿太后娘娘竟没有不喜的模样,那位林姑娘的前程且差不了。”
归澜吃了一只豆沙卷,点头道:“我瞧着林姑娘的模样,也是个有厚福的。那一举一动的仪态,半点不显小孩儿气。”说着,又长叹一声:“方才听外头小太监说,皇上并上几位重臣在乾元宫议事,也不知明儿是怎么个天地。”
“快住嘴!”桐意忙斥她:“这话是你和我能说的?咱们是伺候太后娘娘的人,外头是什么天地,横竖与你我不相干!”
归澜低头道:“是我嘴快了,姑姑说得是。”
桐意又叹了一声,轻声道:“今儿横竖是别想睡了,趁着这会子有工夫,换一身衣裳歪着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急匆匆地起来。我瞧着今儿,太后娘娘也不像是能安稳入眠的模样,再别提暖阁里的林夫人和林姑娘。”
彻夜难眠的人何止这些,却是后宫大半,并上宫外忠臣良将,今日皆不得安眠。
晨光未露,就着稀薄夜色,沈传志已捧了圣旨匆匆从乾元宫里出来。
一道圣旨犹如惊雷,当头劈下,将所有人劈得几乎死在当场。
皇上禅位与皇长子!
第102章 .0102
.0102贺厚福荣府喜气溢,伤寒意子景沉珂重
新帝登基,是普天同庆的事。并上太上皇未去,便是守孝也不必。京城里头的人,风向眼力总比寻常人更好些。
一夜过去,被扣在宫里的重臣命妇尚未归家,京城琉璃已换了风向。家家户户瞧过去喜气洋洋,端得是春光满面。便是虚情假意,心里不高兴皇长子登基的,面上也得装出一番喜色来。
荣国府并上宁国府这两处,当是最真心实意欢喜的地方。再没料到,原只当着是一步废棋了,如今竟能有这样的造化。登基的不是太上皇宠了这些年的皇四子,也不是皇后娘娘两个嫡子中的一个,却是最不打眼的皇长子。
站在皇榜前,众人不约而同在心里念了一句,这叫什么事!
尤氏一早打发秦可卿往荣国府去贺喜,王熙凤才往贾母院子里来,才坐了一刻,就听人来报:“宁国府的蓉大|奶奶来了。”
贾母正叫邢夫人、王夫人伺候着吃粥,闻言道:“快叫她进来。”
一时秦可卿由丫头引着进来,见着贾母尚在用早膳,笑道:“我来早了,竟叨扰了老祖宗的清净。”
贾母叫她坐,口中道:“什么清净不清净,你们都来了,热热闹闹地才好。”
秦可卿在一旁坐了,与贾母说笑过一回。贾母用罢早膳,邢夫人、王夫人由丫头伺候着净了手,也在桌上坐下。
秦可卿见状才笑说:“竟忘了给婶子道喜,大姑娘好大的福气。”
皇子侧妃与皇帝妃嫔,虽都是妾,到底地位是全然不同的。皇长子原是继位最无望的一个,料想着贾元春到头了也不过是个侧妃。谁料一朝风云改,如今皇长子继位,贾元春又是太上皇赐下来的,少不得要往十二嫔上头封。若是运道好,许能得个昭仪之位。
王夫人虽未女儿高兴,到底不曾忘形,面上笑意极浅,只道:“能伺候皇上,是她的福分。”
夜间贾琏从外头回来,脱了外头罩着的斗篷,才坐在小炕上脱靴子。那厢王熙凤从贾母屋里回来,见他坐在小炕上,不由问道:“怎么这时候回来,老祖宗才叫我一并用了饭。”
贾琏道:“不妨事,这一日饿得狠了,叫厨房上碗热热的面食上来就是了。”
“哎,我这就去。”平儿应是下去,不多时便端着一碗面并上几碟爽口的小菜回来。
此时贾琏已换了一身衣裳,正与王熙凤说话,说的是:“……昨儿一夜,旁人语焉不详,却能听出惊心动魄来。不论如何,太上皇当着重臣将这皇位传了下去,新皇这皇位,坐得想必极稳当。这也算是咱们家运道好。”
王熙凤接过平儿托子里的面,往贾琏面前送:“那咱们大姑娘,如今是什么位份?”
“大姑娘?往后这话也不能提了……”贾琏朝着她一笑,却是十分志得意满的模样。“须得……称一句娘娘才是。”
此话一出,王熙凤与平儿对视一眼,不由心下大喜。娘娘……这却不是谁都能得的尊称。
皇上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如今位尊者有六妃十二嫔。原只想着贾元春能捞一个昭仪,便是昭华亦不敢妄想。怎料如今要称一句娘娘,竟是给了妃位?
“我早知,娘娘是个有大福气的人。瞧瞧平日里的姿容仪态,别说寻常世家,就是宗室里,也难找出这样出挑的。”
王熙凤这话,原是大不敬。荣国府虽有个架子在,到底和宗室万万不能相比。只是如今却不同了。贾元春嫁的是天子,还封了妃。便是寻常宗室命妇,如今也只有仰着头瞧的份。遑论这是太上皇赐婚,太上皇说一句好,那这姑娘,必然是个好的。
“娘娘封了妃,虽不是贵淑德贤这四位,到底是妃位了。皇上爱重,赐娘娘封号娴。”
娴妃。指不定那一日就真往贤妃上头去了。
如今这新皇皇宫妃位虚设,竟只一个贾元春,再没别人。原千避万躲的大臣,如今算是悔青了肠子。只恨当日自个儿目光短浅,没早些将女儿、孙女送过去,挣一个从龙的功劳。只是如今再悔也没法子,只得将脸面丢下,卯足了劲往宫里送人。
王熙凤自然也想到这一茬,追问贾琏道:“后位……”
贾琏摇头:“太上皇心里头有决断,为今上择了北静王府的二姑娘为后,不日就要进宫。”
这一句却委实叫人吃惊,不是北静王府的姑娘不好,是这辈分实在错得太离谱了些。王熙凤道:“这北静王府的二姑娘,可是今皇太后的亲妹子!”
兄弟二人分娶一家的姊妹,这是寻常事。只是父子分娶姐妹,这在皇族里,也是叫人吃惊的事。
贾琏扯了扯嘴角,叹了一声:“君心难测,这不是咱们当打听的事。一心指着娘娘,这也就足够了。”
说话间将一碗面吃尽了,贾琏又将佐面的四个小凉菜吃了大半,这才起身道:“我往父亲那里去一趟。”
说罢,打帘子去了。
王熙凤凝了神,细细对着桌上的蜡烛瞧,半晌才道:“平儿进来。”
平儿打帘子进来:“奶奶。”
她整了整坐姿,歪在炕上道:“咱们姑太太府上,有什么动静?”
昨儿林府阖家上下都往宫里去了,听闻林姑娘还得了今太皇太后的眼,赏了一盏羹汤吃。昨儿宫里生了什么事,自然他们最清楚。
平儿一早打听了,当下道:“林姑老爷是用了午膳才回的府,回府后就传出昨儿吹冷风受寒的话来,闭门谢客,便是林大|爷、姑太太、林姑娘这些路子,也全然不通。”
这林府,打量着是撬不出话来了。
王熙凤若有所思,不多时露出个笑来:“不妨事,姑太太是咱们府里出去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不必同那些外头人一般动这些心思。”说着,捂唇略犯困,道:“催热水来,我乏了,要早早歇息。”
平儿笑道:“如今天冷了,也犯不着还冷冷地坐在外头。很应当早早睡下了。”
说着,自往外催水去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林海称病,一病就病了半月有余。新皇日日赐医赐药,瞧着倒是十分看重的模样。如今京内许多人摸不准风向,便是使力也没处使。林家是今上第一个赐厚恩的人家,旁人瞧在眼里,自然记在心里。只是记得再清楚也是无用,林家闭门谢客,再没人能进门去。
听人说早前合睿王命人去接林海长子,也被推了回来,只说林玦在皇太后千秋节上吃猛了酒,断断续续身子一直不大好,竟不能成行。
这话旁人一听就是虚的,便是少年郎身子虚了些,也没听过吃两杯酒水就伤得下不来床的。旁人信不信,林家本不放在心上。这不过是做给新皇看,摆也要摆出不偏不倚不左右逢源的架势来。
合睿王送了林玦四个丫头,却不是白送。林府的事,他知道得清清楚楚。其中听得最为细致的却是,林玦确然病了。
外头都说吹冷风受寒的是林海,实则不过是林府放出来的障眼法。真正病了的是林玦。
千秋节那一日林玦不过在外头吹了半夜风,后半夜就被钟杏领着往养光宫去了。口中说的是皇长子念着昔日的情谊,不肯叫林玦在夜色里受寒吹风。
林玦原不想去,怎料钟杏说得客气,动作却是全然不让的模样。身后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太监,大有他说一声不去,就强压过去的模样。
合睿王当时在乾元宫里,领太上皇的命,写禅位诏书。再没料到林玦竟有此行,后头诏书写罢了,待要找人,林玦却已在养光宫里。
事已成定局。
合睿王在那日前,绝不曾料到,这个瞧着风光霁月如诗如画的侄儿,竟能深藏不露得这样。眼睛早早好了,却能瞒这样多时候。出来听人说林玦被领到养光宫里去了,不知怎么,心里头就生出一股子不安来。念及平日里皇长子待林玦的模样,这样冷的天,身后竟起了一身汗。
他有心要问林玦,皇长子与他说了什么话。在宫里寻不着机会,出了宫,林玦却又发了热,病得极重。待病好了,他使人去接林玦出来,偏林玦又不肯见他。
如何不叫人心急火焚。
病了这些时日,又调养了许久,到底伤了元气。林玦比原先更瘦了些,面色苍白,目光虽仍亮,却掺了许多原先不曾有的情绪。
今日天色郁郁,日光尽数被掩在云层后头。圆鹊轩里,林玦的屋子里窗子只开了一条缝,便有阴阴凉凉的风从外头吹进来,无端端便让人觉着有些瑟缩。
温柔自外头进来,便觉凉风席卷,不由与有嬗道:“冷得慌,关了罢。”
有嬗才要说话,便听坐在书桌后的林玦道:“我并不觉着冷,开着好些……吹着风倒叫我头脑更清净。”
温柔这才罢了,往里走了两三步。只见林玦穿一身暗蓝绣万字如意纹直裰,坐在圈椅上,虽是对着满桌的书,却不曾看。只对着桌上一只黄花梨木雕文竹的八角小盒子出神,瞧着面色略有些沉郁。
温柔道:“大|爷,宫里王太医来了,说是听皇上的吩咐,来给大|爷请平安脉。”
第103章 .0103
.0103林子景赠词斩情谊,合睿王风霜见决然
新皇登基,自然多的是要处置的事。日日叫人过来请平安脉,为的究竟是什么,却也不必说明白了。
林玦眉目不动,双眼冷淡,从里头生出一种淡漠来。没有厌恶,偏偏冷静到残酷,漠视到不屑。他原就生得极好,如今摆出这样不屑一顾的模样,却有种剑走偏锋的凌厉之美。犹如上好玉石雕琢成刀,温润未失,却添锋利,更增骇人。
一夜之间翻天覆地,世事都已变了一遭。
林玦久久不做声,温柔心下惴惴,这些时日,他的心思越发难以令人揣测了。或他原本就是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只是埋藏在温和下头。如今这份温和已失,便是半分虚以委蛇也再没有了。
温柔踌躇再三,唤了一声:“大|爷?”
林玦回过神来,淡声道:“我身子如今已大好了,何必叫人家再来来回回的消耗工夫。”
言辞之间是不肯见那王太医的意思。
温柔见他心意已决,只得应声,转身出去传话。所幸那王太医仍是笑容满面的模样,并不见有什么不虞。只说既身子好了,就是顶好的事。
叫人送王太医出去,温柔进了屋子,正倒了一盏茶来吃。不及入口,就见里头有嬗打帘子出来,道:“姐姐,大|爷叫你呢。”
温柔匆匆吃了两口,急急往里去了。
只见林玦仍坐在书桌后头,正取了一支狼毫,待要写字。见着温柔进来,略咳嗽一声,声音稍哑:“研墨。”
温柔上前,取墨块一方,细细研磨。
林玦取必蘸墨,分明心内定言,却久不落笔。外头光从窗户打进来,细细碎碎落在他侧脸上头,更添几分苍白文弱。
半晌,只听他喟叹一声:“罢了……”手肘略提,笔尖轻落,入目处,却是一阕小词。
林玦写了一手好字,仿颜体小楷写得端正细致。扫眼过去,上头词牌名写的是《霜天晓角》。
笔尖游走,不多时已然写罢。林玦似极耗气力一般,手略颤,随手将那支狼毫扔到桌上。伸出手去,遥遥在纸上一碰。那墨迹未干,只消一触,指尖便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