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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独有偶完本——by脉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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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酒店到住处正好是一条沿江路,笔直向前,连个弯也不拐,按理说绝无走错之虞,可唯一的问题是,他走错方向了。
等梁厉意识到这一点时,他看了眼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而更要命的是,因为方向南辕北辙,眼看着再一个路口往左转,就是詹之行的宿舍了。
他停下脚步,抡起胳膊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摇摇晃晃调头,再走出一百米,他发现,这他妈是转了个三百六十度啊!
梁厉又想抽自己了。可刚才那一下挺痛的,第二巴掌真的打不下手了。
他自暴自弃地继续往前走,走到詹之行小区外,唾了自己一口还是进去了。门卫看他眼熟,也没拦,他就一直走到詹之行住的那栋楼下,往地上一坐,看星星一样看了好久詹之行家的窗户,等到灯灭了,梁厉又摇摇晃晃站起来,花了两个小时走回家。
那就祝自己新年快乐吧。
新的一年新开始,过去的都过去。
第47章
新年第一天的大早,游敏向叶宁予请假。
“我想请几天假,回趟老家”这个说法对叶宁予而言很新鲜,盯了游敏老半天,才问:“你家在哪里?”
游敏随便说了个地方,叶宁予听了后又想了很久,继续问:“远吗?”
“不远。”
“要不要开车去?”
“坐火车吧。”
他哦了一声:“我也想去。”
游敏已经习惯了他的各种心血来潮以及前言不搭后语,很熟练地敷衍他:“路不好走。我就去几天。”
叶宁予坐在沙发上,听到这句抬眼看看他:“那就找人开车去。几天是多少天?”
“一周。”
“好久啊……”
“三天?”
这次叶宁予皱着眉头想了很久,终于不情愿地点点头:“那……今天不算。”
游敏短暂地一笑:“好。”
“回程的票买了吗?”叶宁予忽然又问,“还是找人开车送你去吧。买不到票怎么办?”
“能买到。”游敏保证,忽然转开话题,“你早饭想吃什么?吃完早饭我再出发。”
“不会耽误火车吗?”
游敏摇头。
叶宁予笑起来:“那好。随便吃什么。”
于是两个人就在家里吃了早饭,一顿饭的工夫里,叶宁予问了许多游敏“家里”的事情,游敏也都一一回答了,道别时叶宁予扑上去吻了他,还一直把人送到院子门口,一直到游敏搭乘的出租车消失在路的尽头,这才回到家里。前脚进门,后脚游敏的电话来了,提醒他这几天出门记得检查炉火,他高高兴兴答应下来:“放心,等你回来家肯定好好的,不会烧掉的。”
游敏在电话里笑了一声,这才挂掉电话。
出租车把他送到火车站,他取完票,又转向了火车站边上的长途车站,熟门熟路地找了个非官方运营的中巴,也没问目的地,直接买票上了车。
他手上其实还有另一张身份证,但现在可以暂时不用,上车之后他挑了个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一直到车子发动,离开中心城区,终于将投向窗外的目光收了回来。
尽管艾子明的承诺在前,游敏内心深处根本没信过他。果然到了十二月,艾子明对“让他走”这事就再没提过,几次见面,说的都是春节的安排。听他的话,还有让游敏陪叶宁予出国度假的意思。
艾子明绝口不提“走”,游敏也不提,与叶宁予的周旋比往常甚至还上心些。他想过艾子明可能会提醒叶宁予些什么,但转念一想,就这么个人,这样个脑子,恐怕说什么都是白说,反而放下心来。
唯一值得担心的倒是艾子明——不料天作美,圣诞节前,梁先生携娇妻爱女同游迪拜,艾子明作为董秘,自然得鞍前马后地伺候着。
他虽然走了,游敏还是等到了新年——对他来说,多一天和少一天,真是无甚分别。但不管怎么说,捱到新年才走,那对艾子明的亏欠就少一点。
中巴车把他拉到附近的县城,然后游敏又换了辆大巴,这次终于是往故乡的方向去了。途中他关掉了手机,后来索性连电话卡都扔进了垃圾桶。
在离开叶宁予的第二天傍晚,游敏到家了。
阔别多年之后,这个地方只能说更陌生了。凭借着多年前的记忆,游敏想找间当年不需要身份证就能入住的旅馆住下,可好不容易找到后,发现那一片已经成为一个簇新的商业住宅小区,而他询问的每一家旅馆,无论外表看起来多么破旧,前台的回答都一样:“必须有身份证才能办理入住”。
游敏倒也无所谓出示身份证,但后来转念一想,马路又不是没睡过,再不行网吧也能通宵呢。
最后他在澡堂子里凑合了一碗,迷迷糊糊和衣睡到天亮,就动身往市郊的公墓去。
他离开家乡时就如同一条丧家之犬,游英还躺在太平间里没有入土。与艾子明重逢之后,后者也从来没告诉过他游英埋在哪里。可公墓里埋着他的老娘,也许某个无名的骨灰盒是他的生父,所以他还是去了一趟。
一大早,又在新年里,去公墓的一路上都没人。出租车司机本来也不大情愿去,游敏就多给了两百块钱,结果司机专程绕了路,给他找了一家新年还开门的香火店,买了纸钱、元宝和菊花,送到公墓的大门口后还留了张卡片,说万一没车可以打这个电话。接过卡片后游敏道了谢,拿好东西,走了。
这个地方他也很多年再没来过,以前每到清明冬至妈妈的生日,游英都要带着他来。游英坚信亲手折的元宝比较好,每逢日子近了,就拉着游敏一起折。游敏当年心思不在这上头,折了几个就找各种理由溜号,游英从来是骂归骂,该折的一个不少。
进了骨灰堂,他也是今天唯一的访客。这里比游敏记忆里更逼仄、也更拥挤,他凭借着回忆找到放母亲骨灰盒的格子,游英的骨灰盒也在边上。
他看了很久姐姐的照片——照片肯定是艾子明选的,而且是从他们三的一张合影上剪下来的。游敏掏出手绢,将妈妈和姐姐照片上的灰都擦干净了,这才坐在水泥地板上,低着头给她们折元宝。
可他忘得都差不多了,每个元宝都折得奇形怪状。游敏心说,叫你当初不好好学,活该吧?
他在里面待了很久,久到管理员进来找人。见到他的元宝后,对方一愣:“不会包啊?”
“嗯。”游敏头也不抬地回答。
那管理员是本地人,有一只眼睛不大好,显得整张脸是歪的。但他人倒是和善,见游敏笨手笨脚的,便坐到他身边来,教他包了几个。教会后,一时也不走,反手站在几步外问:“怎么今天来?”
“在外地。有点事一直回不来。”
“哦,我说嘛。471和472一直没怎么见到人来。既然回来了,就多看看吧。”
游敏没接话,埋头折他的纸钱,一直到把所有买的金箔纸都包完,才捧着一大袋子的元宝和纸钱走到堂外的定点焚烧处,一个个地烧完了才离开。
晚上他又去了之前住过的房子——拆得一干二净,成了个公园;去了游英工作过的夜总会——还在,却已不复当年金碧辉煌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觉得寒酸乃至凋敝;厮混过的街道大变了模样,倒是一般的灯红酒绿;最后,他回到了那条巷子外。
这个城市也不知道大拆大建了多少回了,这条巷子居然还在。
还是和以前一样,黑黢黢的没有路灯。巷口两个巨大的垃圾桶,大冬天的,依然异味扑鼻。游敏将手揣在夹克的口袋里,站在巷口等了很久,不见人进去,也见不到人出来。
他点起一根烟,进去了。
巷子从外面看着暗,走到里面反而亮堂些。地很滑腻,走两步滑一步。游敏从巷口走到尽头,好几次觉得自己踩到了什么,可低头一看,就是那滑腻肮脏的路面,连只死耗子都看不见。
他默默地抽完一根烟,这才往外走。他并非不知道自己不该回到此地,但即便真的有人追无头凶案追到这里,抓到了他,又怎么样呢?横竖一粒花生米——当年他逃离家乡,做过工人、开过车、也轮着钢管把人开了瓢,无非是混一口饭吃、活下去。他活了下来,重新遇见了艾子明,才发现自己不过是还没死。
没死,但也早不活了。
他到底是为谁活着呢?为了游敏?游敏又是谁?谁还知道游敏是谁?
一道更深的影子横在他的脚边,游敏停了下来,抬起头,没有一丝意外,也不见任何恐惧。
艾子明的声音还带着些许笑意:“阿敏,我还以为要多找几个地方。”
游敏远远地看着他。两个人都在暗处,谁也看不见谁的脸,都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手指间的刺痛让游敏一凛,他甩开烟头,用脚重重碾灭那一星红光:“你回来了。”
艾子明也点了烟:“我想起答应你一件事,却没兑现。觉得过意不去、不安稳,就赶回来了,这才知道你已经回家了。小历告诉我,说你答应他三天后回来。”
“嗯。”游敏的身体下意识地戒备起来,声音却很轻,“还没到呢。我四号回去。”
“你手机丢了?”
“被偷了。”
“在哪里被偷的?”
“车上。具体哪里也不知道。打盹了。”
艾子明还是非常和气:“下次丢了赶快补一个。小历联系不到你,又在家里哭。”
游敏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良久后说:“子明。年底过去了。”
艾子明朝游敏走来,仿佛携带着巨大的阴影,游敏的身体不自觉地晃了晃,右手在口袋里攒成了拳。
这时,艾子明又开口了:“你带刀了吗?”
这句话毫无头绪,游敏咬紧牙关,没有理他,屏气凝神地等他走得再近点。
“你可以走。要是这次走了,再别回来。”
“……不是我来找你的!”他低吼。
艾子明在离游敏不到一臂远的地方站定了:“嗯,不是。我找的你。我求的你。阿敏,年底过了,我又来求你了。”
无意识之间,游敏的背后已经爬满了冷汗,更多的汗从他的额头淌下来,慢慢地流到脸颊边,甚至滑进了他的眼睛里。可他不敢擦,也不敢眨眼,紧紧地盯着艾子明,如同在提防他所带来的影子猛地裹住自己。
“……你欠了梁家什么?我拿命替你换上。”游敏哑声说。
艾子明始终轻言细语:“我说了,我不要你的命。你想走,就走吧。当年我答应过给游英收尸,答应你的,我都做到了。”
游敏无意识地跪了下来,他想抱住艾子明的腿,又硬生生地忍住了:“子明,求……”
他到底没说完这个句子。
“你怕小历什么?”艾子明也蹲了下来,心平气和地问他,“你不是操过他了吗?不止一次吧。操一个喜欢装娘们的疯子感觉怎么样?女人好,还是他这样的好?”
游敏浑身发抖,嗓子眼里被痰堵死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要是留下来,可以继续操他。他不会怀孕,不怕死,反正他喜欢你,闹一闹,哭一哭,又都忘记了。要是他死了,你也可以死了。到时候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都可以。”
游敏抬起头,看向一步之外的艾子明。他在微笑,可看起来没有任何说笑的意味。
“阿敏,这是你的命。你要是还当自己是个人,当初跑什么呢?”
第48章
“是你要我走的”这句话最终游敏还是没说出口。跟着艾子明离开那条断头巷时,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袭击了游敏:叶宁予是疯子不必说了,艾子明难道没疯吗?
他抬眼,走在前面的艾子明脊背笔直,衣冠楚楚,像走在阳光里的人。
艾子明甚至带他去了游英尸体被找到的那个河滩。不意外地,河滩也被填了,成了绿地和住宅区,不过他们两个还是找到了地方——那棵老柳树还留着,没砍掉。
他们都没带香,就地点了三根烟,又到附近的小卖部买了瓶最贵的酒,在树根下倒完后游敏起先说“我姐不抽烟也不喝酒……”,“酒”字没说完,又不说了。
这件事办完后,这一趟回乡之旅暂时告终。游敏说可以直接回去,艾子明则坚持住一晚再走。
在去酒店的出租车上艾子明当着游敏的面给叶宁予打了个电话,轻言细语地告诉他“阿敏找到了,他手机丢了,没顾得上买新的,事情也办好了,明天我们就回来”。游敏始终看着窗外的夜色,没有回过头。
艾子明带着游敏去本城最好的一家酒店办入住——所谓“最好”,并非最新或最贵,而是这是政府的接待宾馆。他挑了其中的贵宾楼,要了两个套间,走进电梯后,艾子明问游敏:“我要人给你安排个人?”
游敏起初有些疑惑,望过来的目光也是迟钝的。待反应过来,他像是被蛰了一下,在宽敞明亮的电梯间里大大地退了一步:“……不用。”
“明天就要回去了。放松一下。” 艾子明不以为意地添了一句,“男女随你。”
贵宾楼一共三层,电梯很快停住了。提示抵达楼层的一声“叮”后,游敏已经从错愕中清醒过来。电梯门无声地开启,又无声地合上,不上不下,安安静静地停在原地。
游敏撇了撇嘴角,抬眼盯住艾子明:“你也行?”
他平淡的脸上猛地浮现出挑衅的神色,使得整个人又莫名有了几分艳丽的意味。艾子明轻轻皱眉,按下开门键:“我不搞男人。”
“我搞你也行。”游敏依然盯着他不放。
艾子明笑了:“那你试试看。”
他率先走了出去。
可这个晚上游敏没找女人——当然也没找男人——他坐在房间的窗前,看着远方的夜色喝掉了房间里所有能喝的酒精,天亮之后,醉得人事不省的他跟着艾子明离开了曾经是家乡的地方。
叶宁予在高速公路口和他们会合。大概是为了庆祝这场小别重逢,他精心打扮过了:宽松的大衣下摆遮不住小腿的曲线,倚在车旁吸烟的姿态引来了许多过往车辆恶作剧的鸣笛致意。
可他的优雅只维持到看见烂醉如泥的游敏的那个瞬间。他刚朝瘫在后座的游敏伸出手,一句“阿敏”尚未喊完,手就被重重地打开了。
“阿敏!”副驾驶座上的艾子明低低喊了一句。
游敏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每一声沉重的呼吸都带出更浓重的酒气。可叶宁予一点也不在乎,仿佛也感觉不到痛,又凑过去,挨在游敏的身边,问艾子明:“他怎么喝醉了?”
“是我没看住他。”
“你看,他一身冷汗。”叶宁予不满地蹙眉,摸了一把游敏的后颈。
“让他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他回乡顺利吗?见到相见的人了吗?”
“嗯。”艾子明答。
叶宁予笑起来:“那就好。”
车子在叶宁予家门口外停稳后,艾子明不让叶宁予动手,自己和司机一左一右驾着游敏进了门。烂醉的人很沉,每一步都得拖着走,叶宁予穿着高跟鞋一路小跑地跟在后头,因为关切且着急,姿态显得有些滑稽。不过此时谁也没心思留意这些细枝末节,等一切都安顿好后,叶宁予才意识到,只有艾子明记得进门脱鞋,连他自己都踩着高跟鞋进来了。
要是在以往,这足够他难受半天的,指不定还要找谁撒气,可在这一刻,叶宁予不仅什么也没说,还亲手把游敏的鞋给脱了,然后就像一只护雏的母鸡那样,把包括艾子明和司机都赶走了。
叶宁予反锁好门,去打了热水,回到床边替游敏脱去外套,一点点地擦干净他的脸和手。他这辈子没学过怎么伺候人,连昏睡中的游敏都皱起眉头哼了好几声,可他统统不管,硬是按照自己的节奏一一做完了。
接着他去卸了妆,脱掉外裙,换上最喜欢的一件黑色缎面的吊带裙,侧身睡在了游敏身侧。游敏的身上酒味让他不喜欢,但他还是钻进了游敏的被子里,额头抵着游敏的胳膊,搂着他,慢慢睡着了。
待他再次醒来,却见游敏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初醒的矇眬让他口干舌燥、神志恍惚,他也盯着游敏看了很久,这才对满脸漠然的游敏说:“你为什么回来?”
游敏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嘲讽意味到底还是从冷漠的外壳中发了芽:“不是你给艾子明打电话的吗?”
叶宁予迷惑地盯着咫尺外的游敏,想了想,又说:“子明打电话给我。我告诉他,你出门买东西去了。结果到了晚上,他打电话告诉我,他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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