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君也完本——by礼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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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行知毫不留情道:“秦家公子美,”他幽黑的瞳眸一闪,问道,“那你觉得是我好看,还是秦家公子好看?”
我老实巴交道:“还用说么?自然是你。”
“不过若要比英气,你要俊一些,”温行知眼角含笑,嘴角微翘,他抬起脚走上石阶,“遇了你,我便也臭美了,走吧,迟了,夫子安排的屋舍定不好。”
他后头说我俊,我便知足矣。
我们拾阶而上,一路走近学府内,望不到底的房檐飞阁流丹,亭台楼阁甚是大气。我去寝庐夫子那处报道,安排的屋舍还算不错,光线甚好。
屋内只有两张床,对面的那位同窗还未来,环视号舍,白壁方桌,一条长板凳,橱柜有两,地面干净不湿。
我看那床榻够大,便对温行知道:“书童的住处定然不好,多个人挤在一起的,不如这样,你与我住在寝庐内,凑合着躺一张床。”
温行知缓缓坐到床畔边,他侧目,似笑非笑道:“你不怕遭人说闲话?”
我不以为意道:“我打听过了,少爷与书童睡一处的不在少数,况且你我清清白白,即便对面那同窗看见了,有甚说头?”
温行知的柳叶眉向上一挑,他斜看我一眼,手放在床沿边轻叩,他话中有话:“我还怕某些人,有色心呢。”
我的小心肝儿一紧,温行知这是察觉了什么吗?我赶紧解释道:“你瞎说甚呢!我有隐疾你不是不知!况且我行的端坐的正,是个大好男儿,怎会有龌龊之心?”
温行知抚一抚下衣摆,将折扇放在一边,抿嘴笑道:“瞧你那样,生怕自己不是正人君子了,即使是断袖,只要人好,照样称得起君子。”
他的话使我绷紧许久的心,莫名松活了一些,他说的不无道理,断袖关君子什么事儿?
我转头想说话来着,发现温行知斜躺在床榻上,呼吸均匀的养神。一路舟车劳顿,他这身子骨累是当然,我轻手轻脚的帮他脱鞋,将他挪正,再拉过被褥替他盖上,我就靠在一边闭眼小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听得有说话之声,朦朦胧胧,忽大忽小。我便睁眼瞧了个大概,啧啧,冤家路窄啊,竟想不到方才骑马的少年郎跟我住一个寝庐。
温行知并没有在床上,而是在帮我整理衣物,他不知何时搬了个凳子,坐在木柜前静静的叠衣裳。
秦青看我一眼,也有些诧异,不过那目光转瞬即逝。他从包袱里拿出一件雍容华服,脱掉身上的灰色胡服后,秦青换上了寻常的衣裳,他的模样才显得不那么突兀。
不过说真,他肚皮上的八块肉相当紧实,双腿也强健,身材可真不错。
温行知有些鄙夷的看向我,我连忙收回了目光,凡是有一点让他误会我是个断袖的事,我都不干,就怕他以后跟我撇清关系。
不想温行知的身份引起什么怀疑,我便没有阻止他帮我整理东西。
秦青的扈从也开始收拾东西了,替他家公子整理一切物件,手法看着挺熟练。
寝庐内寂静无声,各有各的事做,除了我呆坐着,我率先打破平静,向秦青闲聊道:“你那扈从用处大着呢,既可以做书童又可以做镖行,看着不错。”
秦青正在打拳习武,屋内算宽阔,他的拳脚施展的很开,秦青回话道:“你那书童看着也不错,是陪读的吧?”
陪读的自然要比普通书童的地位高,我顺势回应道:“正是,他的小名是云烟,从前当过公子的,学识也很渊博,我无意捡了个宝。”
秦青收拳后,看了一眼他的扈从,自豪道:“我的随从唤无踪,是我将军府的近身侍卫,他年纪虽轻,武功却很了不得,性子也沉稳。”
我忍不住抿嘴发笑。
秦青补充道:“取自来去无踪。”
我饶有兴趣道:“哦?那你另个侍卫是不是叫来去?”
秦青彻底无视了我,无踪不悦的瞥我一眼。
温行知理好衣裳,又来桌前摆放笔墨砚台,他接话道:“我记得我家从前有个随从就叫来去。”
“......”
“......”
“......”
我与那秦少将闲聊两句,勉强算互相认识了,若不是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以他方才那样无礼的态度,我才懒得理他。
第一天入学有一场考试,大抵要按成绩给学子们编排学堂,之后便是去孔子殿集体受训,还要拜一拜孔子圣先师。
孟夫子乃学府院长,为人庄重,面貌古板严穆,长相还算儒雅。他在上头训诫新学子,我们在底下听得摇头晃脑。
孟夫子摸着山羊胡道:我讲一讲往后的安排,初一日假,初二、初三会讲,初四背书,初五初六复讲,初七、初八会讲儒学......周期循环着差不多就是这样,每十天放一假,为旬假。
孟夫子讲完每日规定后,底下的学子忍不住哀嚎,我亦如是,这安排枯燥无味,除了念书就是念书,十年寒窗苦读那句话真是不假。
哀嚎声过大,孟夫子严厉斥责了一句,学子们的哀嚎就变成了唉声。
太学内的监生大多都是权贵之子,有几个寒酸户便是考中了相公才得以进入国子监,国子监往往是官家子弟优先,再者便是才子有资格进入,余下中庸者、无权无势的都进不来。
还好的是有旬假可放,不是我听说的一月一日,而是十天一日。
第19章 寝庐
在太学的第一个夜晚,亦是我和温行知头一回正大光明的同床共枕,上榻前,我胸中忽现小鹿怦怦乱撞,又想起以后都可以这么睡,我窃喜之极。
不过,那秦家少将看向我们时,目光不言而喻的怪异,虽与秦青初识,他这人一般看了我第一眼就不会再看第二眼,可上塌之后,他接二连三的看了我好几眼。
秦青那双丹凤眼即便是在夜晚,也是那么的炯炯有神,仿若那二郎真君闪闪发亮的眼睛,他瞳眸中有跳动的火光,是桌上蜡烛映照出的红光。
温行知用拐子撞了撞我,他拉起被子掩住胸脯,声音很轻飘,“熄灯。”
我二话不说就从榻上爬起来,塞了鞋,拖着脚往前走几步,我单手撑在案桌上,用力一吹,冒着油的蜡烛就此熄灭了。
眼前一片黑暗,我不慌不忙的上了床,只听左侧那方有个充满磁性的声音道:“沈公子真是听话,看来,你那小心肝儿将你诓的心花怒放呢。”
我转头在暗夜中与秦青对视,蜡烛都熄了,想不到他那双狗眼还在发亮,这次是月光的故。我想怼他来着,我右侧方的心肝儿却道:“清者自清,我虽是陪读,却与自家公子是君子之交,公子是不想我去挤厢房,秦少将莫要误会。”
我附和道:“就是,不晓得某些人误会个什么劲儿。”
秦青给了我们一个鄙夷的眼神,他麻利翻身,没再言语。
室内静的掉一根针也能听见,温行知清醒在侧,使我没有睡意,我侧身静静注视他如画的侧颜。
温行知似乎被我看得不自在了,他颦起秀气的眉毛,扫了我一眼后也翻身背对着我。
床铺有点硬,温行知自小娇贵,我怕他睡不稳,便压低声音问,“云烟,你睡得惯吗?若觉着硬,我将衣裳拿来往榻上垫垫?”
温行知忽的将我拉进被子里,被子罩住了头,使得呼吸不顺畅,让我有些窒息的是,温行知的脸庞离我十分近,他朦胧道:“你这样...姓秦的又该误会说些风凉话,你记住了,我如今是奴仆小厮,莫要太迁就我,也怕...凶手来日会查到我,面子上最好注意些。”
“你说的是。”我连忙点头,这一点头,鼻子触碰了鼻子,有些酥.痒,温行知捂了下鼻头就转过身去了。
这一夜,屋舍内三人都未曾睡好,我左耳右耳都有翻身的响动,有些频繁,我则是想找个机会等温行知睡熟了,亲他个一口,等到后半夜也没见他熟睡,我就会周公去了。
次日,要上早课,温行知一早就将我摇醒,我昨夜睡得不够,拿铜镜一照,眼圈颇黑。因此,秦青眼底重现鄙夷的目光,他一大早便用嘲笑的语气问候我,“腰累吗?”
温行知像个没事儿的人一样,面无表情。我却在乎他的名声,生平第一次说了如此粗鄙的话,我对秦青冷哼道:“累你娘个奶奶。”
不幸的是,我与秦青身份悬殊,力量也悬殊,那狗眼二郎真君一拳头将我给揍翻,然后大摇大摆的就走了。
我捂着一只眼睛,在地上哀嚎,温行知竟还有心思笑,他边笑边把我扶起来,我幽怨道:“你笑甚!若不是怕你觉得委屈,我何苦要骂秦青来自找没趣儿?本来身份就及不上他,我该忍气吞声的。”
温行知从来与世无争,性子宁静,他话语老成道:“悠悠之口岂能尽封?你最后一句话说到点子上了,不如人时,便少些争执,我如今潜伏在你身边做小厮,就实实足足的当一回奴仆,算作人生历练。”
我清早八晨就被揍了一拳,左眼发痛的厉害,心情自然不爽,我埋怨道:“你这历练有劳什子用,将来还能成神不成?你要是比的过秦青,那才叫圆满。”
温行知面容明媚,嘴角挂笑,他给我打气儿道:“阿从,有些人生下来不凡,不代表能一直不凡,我相信你总有一日能超过秦青的,你若一直努力,上天总会眷顾你,更何况还有不凡的人在挣扎向上,你该比他们更努力,要相信,老天不会辜负有心之人。”
我难得驳他的话,我顶嘴道:“老天?老天当真眷顾人,世上哪儿还会有那么多冤枉事,你看看那些拜佛的苦人,观世音和佛祖下凡救他们了吗?世人皆信神,那么多个苦难人,神也懒得搭理。”
温行知忍俊不禁,他顺手从桌上拿起铜镜递给我,“少贫了,若在雷雨天,你定不敢说这些话,你还是瞅瞅你的眼睛罢,擦点脂粉为好。”
我接过铜镜照眼睛,镜子虽模糊,那只黑紫的左眼我一眼就看清了,我不禁往地上淬了一口,辱骂道:“玉皇大帝迟早收了那狗眼二郎神!”
“狗眼二郎神?”温行知缓了一会儿,莞尔道:“你说的可是秦青?”
我郁闷嗯一声,温行知甚少为我做事,他去了别的号舍内帮我看看有没有少爷公子带脂粉,想借来遮掩我的黑眼圈。
这年头,爱美的男子不在少数,擦香粉者有之,注重束发者有之,一天换几身行头的也有之。
一刻钟后,温行知借来一盒香粉,我看不大清,就让温行知帮我擦眼睛,他的指甲修剪的干净剔透,指尖沾在脂粉盒中时,如柔夷,如素花。
光看他的手便也觉得美妙绝伦。
“闭眼,免得粉擦进你眼中,涩眼。”
我听从温行知的话,闭上了左眼,他的指腹在我眼周轻揉,这可享受极了,他的气息呼在我脸上,有一丝发痒,我想睁右眼看他,不想,连左眼也一起睁开了。
香粉入眼,辣的我流泪。
温行知无奈道:“叫你闭眼你不听。”
他将沾了水的帕子递来,我接过帕子马上擦擦左眼,总算是不辣了。
温行知说我的左眼那块特白,一张脸看起来甚是怪异,于是乎,我整张脸都扑了粉,等我赶去学堂后,秦青再次鄙夷的看向我,擦肩而过时,他轻飘飘道:“原来腰疼的是你陪读。”
想起早上的一拳,我等秦青走远后,才低骂他一声婆娘嘴。
秦青长相虽阴柔,性子可大男子的很,学堂里有公子和书童拉拉扯扯,秦青见一对儿,便歧视一对儿,总之那目光充满了藐视。
幸之,秦青不是大嘴巴,他虽然要用惹人厌的眼光看人,却没有乱说过一句话。
让我出乎意料的是,那些个穿着富贵的少年公然就在学堂里和秀气书童调情,一股子断袖风扑面而来,还有几个混少爷,共同调戏一个书童,所说的话不干不净,尽是污言秽语。
我在最后一个角落还看见了张闵晖,他怀抱着瘦弱的小生,亲亲昵昵,毛手毛脚,张闵晖那张猥琐的脸上,足足写了一个色字。
不好男风的书生,皆厌恶极了这种场景,我还听有人窃窃私语的说,“以为上了最高学府,便是最干净的地方,是我想歪了,权贵家的男儿有几个好货。”
“可不是,我屋里那少爷,昨晚和书童共度春宵,害我一夜没睡...。”
见我注意着他们讲话,那两个书生逐渐住了嘴。
近年头男风盛行,各家少爷又要以学业为重,来了学堂便不能和妾室亲热,有些书生身边带的清秀书童,起的便是发泄作用。
还有的大户人家家教甚严,不许子弟在寒窗苦读期间近女色,也会特意安排漂亮的书童给少爷蹂.躏。
温行知见了学堂的场景,不品评,不注意,一副隔离凡尘的样子,倒有种高人的风骨。我庆幸温行知戴了个假面皮,若他真正的样貌展露,在这国子监,我可护不住他,比我有权有势的多了去,我在这只能算个小巫。
我随意选一处空位落座,夫子带着戒尺进门时,所有子弟手忙脚乱的归位,那些和书童旖旎的人也立马正经起来。
我以为位置是随便坐的,讲儒学的朱夫子在后来挨个儿给我们所有人重新排了位置。啧,又是狭路相逢,那狗眼二郎神就坐在我附近,正是左前方。
秦青一回眸,眼底只有不屑,神情高傲的恐怕比大峰山还要高,出身高贵是他的福分,狗眼看人低就是他的傻气。
朱夫子不大严厉,他讲课便是你爱听不听,总之功课给你摆那儿了,不做功课的自行去领戒尺,并且三字经罚抄三十遍,功课不如意的也要挨戒尺,千字文抄二十遍。
若罚抄的字没写完,可用戒尺抵消,例如抵消一遍千字文,要用十个戒尺。
这招釜底抽薪,叫学子们不得不听课,也不得不做功课,个人自己就晓得用功了,太学不同于民间私塾,官家学堂有人撑腰,是以,这里的夫子不好欺负,只能尊重乎。
一个个好不容易入了太学,若被辞退,回家不得被打死。
某些子弟私下是个混人,在讲堂上却规规矩矩的很,半点看不出是个混人,放眼望去,认真念书的比比皆是,不似从前上过的私塾那么乱。
此刻的讲堂上,无人调皮捣蛋或是东张西望,除了我,朱夫子讲儒学像是在催人睡觉,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约莫是年纪大的故。
我在位置上左看看,右看看,乏趣的很,朱夫子盯了我几眼,我的脑袋就不敢再转一下了,慢慢的,心不在焉的神游天外去了。
我身边有温行知,不愁跟不上学业,回了寝庐叫他再讲一道课便是了,况且我来前预习的功课也不少,不担忧落后。
温行知作为书童要一直站着,这不是私办的学堂,太学讲堂严谨,每个书童都得站着研磨。
温行知偶尔垫垫脚,我就恨不得跟他交换位置。
我发觉秦青也不爱听课,他还在纸上画画呢,我就不懂他作为大将军之子,直接上阵杀敌便是,去沙场历练几年,封个官当当不是难事,怎的学文人世家,来念书了?有些奇怪。
待一堂课结束,我连忙将温行知拉到位子上坐下,为了不突兀,显得是我在照顾温行知,我就叫他给我做功课,可不只我一人叫书童代做功课,我一连瞧见了几个人让陪读代做。
秦青正望着窗外出神,我用毛笔头戳了一下他的背,挑眉问道:“秦大少将,你不戎马轻裘于沙场,怎么身着华服握笔杆了?”
秦青的神色间竟有一丝寂寥,他扯唇笑道:“戎马天涯如何?握笔定乾坤又如何?身不由己,岂是我能选的,你也没必要说风凉话,嘴臭和直爽是两码子事,从文从武都是为国,有什么好讽刺。”
这话说的云里雾里,我真个不知,哪一处戳着了他的自尊心,他昨夜加上今早讽刺我的还少?我轻哼一声道,“你几个意思?听不懂,说人话。”
秦青冷冷盯我一眼,接着又无视了我,他那神情可真够高傲冷冽的,一副生人勿近之态。
我转头小声问温行知,“你说说我哪儿戳着秦少将的自尊心了?小气吧啦的,敢情只许他说风凉话是不?”
温行知往我身边靠近了些,他掩嘴,压低声音道:“你是猪吗?头一天见秦青骑马来,就该知,他胸有戎马抱负,他念书乏味,喜欢看外头,也该知,他向往不羁天涯,心中一定想做名副其实的少将,就不知他是个什么原因,被困在了太学念书,你再刺他,指不定他给你右眼再来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