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肩而行完本——by霜层之下

这对西里尔的消耗几乎是致命的。
比赛进行到现在，保住0-0的比分几乎已经是西里尔的极致了，要他在这种强度下防守的同时还能上前，利用和队友的配合跑位撕扯西班牙的防守……
根本做不到。
这种无解的状况，让他难得的感到些许焦躁。
怎么办？
加时赛开始之前，斯科拉里告诉他“你已经表现得很好了，不要有太大压力。”，这会儿西里尔回想起这句话，只觉得心里的茫然更甚。
表现得很好了吗？也许吧。可要说没有压力……那怎么可能呢？
没有办法，也没有余力再为球队做什么，不知道该怎样取得这场比赛的胜利，甚至对这场比赛的胜负都开始茫然而不确定起来，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没有压力？
恩斯特-哈佩尔球场球迷看台中，穆里尼奥身子稍微后倾，缓慢的靠在了椅背上，他的目光依旧牢牢的锁定了球场，眉头却不觉间深拧，神色间有遗憾，也有惋惜，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无奈。
“果然……”
法里亚作为一向跟着穆里尼奥走的助理教练，两人在生活中也是关系相当不错的朋友，这会儿穆里尼奥在看台上观赛，法里亚当然也不会缺席。此时见穆里尼奥叹息般的感叹，他心中不免有些惊讶。
虽然现在正在球场上奔跑着的，穆里尼奥手下经手的过的球员不少，但法里亚知道，能够引起他这些情绪的只会是一个人——他也不含糊，微讶之下，便直接问出了口。
“果然什么？”法里亚忍不住道：“西里尔的表现很好啊，难道这还有什么不对？”
穆里尼奥微微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啊？”
“你说得对，西里尔表现得很好。”穆里尼奥说：“他一直能够很好的把自己融入到团队之中，从波尔图时候开始，这就是他的优点了。能够利用葡萄牙防守对西班牙的克制，把0-0守到现在，这已经足够证明他的能力了。”
法里亚有些糊涂了：“那你为什么……”
“所有人都觉得他的表现已经足够优秀了——除了他自己。”穆里尼奥说着，思绪却回到了多年前波尔图的那个夏天，那个时候的青年还是一个稚嫩的少年，看上去老成懂事，却又带着说不清的小心翼翼，害怕自己哪个灵光一闪个“个人主义”，给队友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的西里尔虽然已经不会再为一个个人风格的突破，担忧成为队友的麻烦，但那种谨慎的心理其实还在，作为组织中场，他已经习惯了在球队陷入瓶颈时站出来，利用自己的大局观，视野，传球，跑位，来帮助球队打开局面，取得进球。
从欧洲杯开始到现在，表面上葡萄牙表现最好最风光的是他们的前场巨星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但是只要观察一下克里斯蒂亚诺的高光表现就能发现，这其中绝大部分的进球，固然与克里斯蒂亚诺超乎寻常的门前嗅觉，全面的破门手段有直接原因，和西里尔的出色调度与助攻是分不开关系的。
对阵捷克的比赛，是在他全队心情浮躁的时候站出来，用理智的分析平复队友的情绪，重新建立起中前场的联系。
对阵德国的比赛，斯科拉里的战术失误让葡萄牙一度落后了德国两个球，克里斯蒂亚诺的一意孤行更是他们接近淘汰，是西里尔在未知前移后，利用传球帮葡萄牙打开了局面，这才有了克里斯蒂亚诺的帽子戏法……
类似这样的情况还有很多，不论是在葡萄牙的比赛也好，切尔西的比赛也罢，西里尔已经习惯了在场上思考，观察对方的漏洞，然后给予致命一击。这些至关重要的转变，几乎都是由他亲手完成的。
也正因如此，当他发现，他已经无法靠自己的能力，改变球队的困境，占据场上的优势，进而改写比分的时候，他才会感到茫然。
“事实上，西里尔什么都不用做。”穆里尼奥轻声道：“在中场不敌西班牙的情况下，硬生生把0-0的比分拖到加时赛，光是这一点，他就已经表现的非常出色了，但是现在……”
这种茫然和无力，已经开始直接影响到他的发挥了。
“西里尔，你没事吧？”趁着两人距离较近的时候，克里斯蒂亚诺终于忍不住问道。看起来西里尔刚刚递过来的那个传球依旧精准，但作为接球者的克里斯蒂亚诺却知道，如果不是他发现了不对劲，加速在拉莫斯之前抢到球，这个球就基本就丢了。
这种传球，根本就不是西里尔的正常水准。
面对克里斯蒂亚诺担忧的目光，西里尔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摇摇头：“大概是体力有点跟不上的，抱歉，下次我会注意一点的。”
克里斯蒂亚诺皱着眉头，这话一听就不是真话，他要真信了才有鬼。但此时场上时间紧急，他也没有办法再多说什么，只好叮嘱了一句：“如果是哪里不舒服的话，记得叫我。”说完这句话，他也没法再拖延，急忙匆匆地跑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比赛仍在继续。
斯科拉里站在场边，面露犹豫。
皮尼亚就站在他的身边，在刚刚和经历了一段和斯科拉里的争吵后，他很清楚这会儿的葡萄牙主帅到底在犹豫什么。在他看来，这种犹豫完全是难以理解的，他觉得拥有这种想法的斯科拉里简直不可理喻：“换下西里尔？你是疯了吧？”
“我们的防线能够撑到现在，就是因为西里尔，现在这个时候把西里尔换下来，后场的防线怎么办？谁来代替串联后场的防守？即使有西里尔在，就凭现在西班牙的火力，我们也未必能够守得了多久，换下西里尔，欧足联马上就能宣布西班牙是冠军了！”
第177章 177：读秒绝杀（上）
斯科拉里面露无奈。
皮尼亚说的情况, 他又何尝不知道呢？
他的目光扫过葡萄牙的替补席，又很快收了回来, 这样来往踌躇了半晌, 到底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只是在瞥过球场上的西里尔时，忍不住流露出担忧的神色来。
他最担心的那一种情况, 到底还是发生了。
在选择葡萄牙队长的时候, 斯科拉里一直都没有考虑过西里尔。
早在最开始将西里尔写进葡萄牙国家队的大名单时，斯科拉里就专程和西里尔在葡萄牙U21的主教练文海斯专程了解过有关西里尔的情况。
在更细致的心理问题上，斯科拉里对于西里尔的了解或许远远不及穆里尼奥，但在他个人的状态规律上, 还是有相当程度的了解的。
这是一个极其冷静和理智的球员，如果把一个球员的能力用数字“1”来表示的话，那么很多球员，往往会因为场外因素和心理因素, 导致在场上的发挥只能达到“0.8”“0.7”这样的程度。
但西里尔不一样, 冷静的心态和理智的思考方式，让他发挥始终保持在一个极其稳定的水准, 换句话说，他的发挥根本不会受到外界影响，每一场比赛都是“1”。
但这种思考方式, 也有它不利的那一面。
那些容易受到情绪和外界因素影响的球员，他们固然发挥失常，由“1”变成“0.8”，但是同样的, 在一定的条件下，或许是主教练激动人心的鼓舞，或许是球迷们万众一心的期盼和鼓励……总之，在类似这样的条件下，他们同样能够爆发出远远超出平常水准的力量。
这个时候，“1”就会变成“1.2”。
用一个比较容易理解的词语来说就是，“爆种”。
但西里尔的能力，却永远是“1”。
如果西里尔身在一个强大的球队，这种思考方式或许没有什么特别影响，因为当他与队友面对与己方相当，或者不如自己的对手时，西里尔能够将自己的冷静感染到队友，防止球队陷入骄傲，失落等诸多负面情绪之中。
但如果，西里尔所在的球队整体实力不如对方时，这个时候的西里尔虽然同样能够稳定的发挥出自己的实力，却很难成为带领球队获胜的那种力量。
当初在欧冠比赛中逼平皇家马德里，在欧洲超级杯中输给AC米兰，这两场比赛的失利没有对西里尔造成太大的影响。
因为在习惯理智分析的西里尔看来，这种失败是正常的，是可以理解的——皇马固然后防漏洞百出，但前场的进攻能力毕竟摆在那里，整体实力也绝对在波尔图之上，平局完全是一个比想象中还要好的结局。欧洲超级杯那一场就更不用说了，波尔图本身能力就不如AC米兰，他们拿什么去赢？
技不如人，输球不是很正常吗？
在这种思维方式的影响下，想让要西里尔创造出一个奇迹来，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因为本质上来说，他根本不相信以弱胜强。
05年伊斯坦布尔之夜固然很经典，但看着别人创造奇迹，和自己创造奇迹完全是两回事，也许人会为某些奇迹而感动，但不代表同样的情况放在他们自己身上，他们就愿意相信奇迹的诞生了。
这个世界，毕竟是现实的啊。
斯科拉里深深的长叹一口气。
也许，对现在的葡萄牙而言，最好的情况，就是熬到点球大战了吧？
……
西里尔喘着气，汗水不断的从他的额角滑落下来，从双腿传来的那种说不出的疲惫无力似乎也变得越来越清晰了起来。
从常规赛到现在，比赛已经进行了接近120分钟，两个小时不间断的跑动几乎要将他的体力耗尽。不仅是他，除了在下半场被换上的两名球员，葡萄牙也好，西班牙也罢，双方的体力基本已经到了临界点。
他咬着牙，动作却没有因为双腿的酸涩感而慢下丝毫，也完全顾不上好看不好看了，他抢在皮球入门之前，硬生生将皮球用身体挡了回去。
也许他该庆幸托雷斯这个射门不是大力劲射，而是一个门前推射？至少皮球打在他身上的时候，也不至于那么疼。
他呼出一口气，目光瞥向了球场上高悬的写着时间与比分的电子显示屏。
0-0．
距离加时赛结束已经只剩下五分钟。
“西里尔！”
西里尔闻声转头看去，叫住他的正是站在场边的助理教练皮尼亚，后者指了指斯科拉里，示意他注意主教练的指令。西里尔顺势看过去，斯科拉里对着他做了一个收缩防守的手势。
也对。
现在这个阶段，以双方的体力和所剩无几的时间来说，想取得进球只怕很难——收缩防守，准备点球大战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冲着斯科拉里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大声对着场上的葡萄牙球员们传达了主教练的指令。
“注意防守，准备点球！”
意简言赅。
在这样喧闹的球场上，想要让自己的声音被每一个球员听到，是一件难度颇大的事情，因此，考虑到距离远近的问题，在西里尔说完不久，陆陆续续也有位置或靠后或靠前的球员，在西里尔说完这句话后，又传达给了其他还没有听到的队友。
克里斯蒂亚诺的位置比较靠前。
等德科告诉他斯科拉里的指令的时候，他这会儿还因刚刚中途失败的进攻，而游移到西班牙的前场左右。当他下意识的回头望过去的时候，葡萄牙的后卫们已经渐渐收缩起了防线，往球门的防线慢慢靠去。
就这样……结束了吗？
收缩防守，准备点球大战？
克里斯蒂亚诺看着攻势愈发凶猛的西班牙，不甘心咬了咬牙。
同样是体力渐无，西班牙还能强硬的打出猛攻，争取在点球大战之前结束比赛。可自己这边，主教练却已经选了放弃加时赛，在点球大战中做努力了。
理智告诉他，西班牙能够这么做是因为他们的防守比葡萄牙更稳定，所以有资格，也有底气坚持进攻，对于葡萄牙来说，再进攻下去也很难攻破西班牙的球门，与其再这样白白消耗体力，不如留一些余力到点球大展上。但感情上，克里斯蒂亚诺却对这种选择很不甘心。
是的，这是一种战术性的放弃。
可他们为什么偏偏要放弃不可？
他们已经没有体力了，可西班牙不是同样没有体力了吗？
是的，西班牙是比他们强，中场控制稳定强大，卡西利亚斯的扑救也总是屡屡上演神扑，无懈可击得让人绝望。但比赛，本身不就是应该充满了意外和变故的吗？
谁知道西班牙会不会在比赛的最后一刻失误呢？在比赛已经进行了两个多小时的现在，即使是葡萄牙这边，不是也屡屡出现失误吗？
况且，即使他们侥幸撑到了点球大战，难道他们就一定能够在点球大战中战胜西班牙吗？
克里斯蒂亚诺其实相当讨厌点球大战——尽管点球和球员本身的技术能力也有关，但在克里斯蒂亚诺看来，点球大战更像是一场将胜负交给上帝决定的命运之战。
他不喜欢这样。
时隔四年，他们终于又一次艰难的走到了这里。好不容易维持了两个多小时的不落后，战到了这一刻。又凭什么，在最后的关头里，将决定一切的权利，送给虚无缥缈的运气？
凭什么？
……
葡萄牙的防守已经彻底收回，法布雷加斯在中线附近尝试了一脚远射，皮球撞在了门柱上，又弹了出来，撞在了佩佩的大腿上，托雷斯虽然抢到了第一落点，但此时葡萄牙在门前不能更密集的防守却让他难以下手，他索性把球回传给了哈维。
哈维所站的位置属于葡萄牙中场附近，这个位置距离葡萄牙球门有一定距离，不算太近也不算太远，为了进一步阻断西班牙射门的可能，即使过来逼抢也没什么，中途倒回去接着摆大巴也完全来得及。
思及此，最外的戈麦斯和德科两人对视一眼，一左一右的朝着哈维扑了过去！
哈维没料到在葡萄牙全线防守的情况还有球员贴过来，他皱了皱眉，一个45度斜长传向了中圈。德科看了一眼皮球的距离，在心里衡量了一下速度追击问题——中圈的位置也未免有些远，追出去似乎就和收缩防守的指令背道而驰了。
而且皮球的速度肯定比人要快，即使他体力全盛时全速去追，也未必追得上。
那就算了吧。
思及此，戈麦斯和德科两个人都没有再追，重新扭头老实的跑了回去。
无人阻拦的皮球在草地上飞速滚动着。
在哈维传球的那一刻就察觉出来的克里斯蒂亚诺却在这个时候放弃了防守，在边路狂奔着飙向了中圈！
“戈麦斯和德科都没有再追这个球，看来葡萄牙方面是打定主意要收缩防守，准备撑到点球大战再一决胜负了……咦？等等！罗纳尔多向着足球的方向追了过去！！天哪，他的速度简直让我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踢了125分钟……”
他的速度很快，但接球的伊涅斯塔和足球之间的距离却远远比他近，没等克里斯蒂亚诺跑到足球附近，抢先一步接下皮球的伊涅斯塔一抬脚，就一脚长传回传给了哈维。
看台上传来一阵属于西班牙球迷的毫不客气的哄笑声。
因为场上的这个情景，放在他们的眼中，就是克里斯蒂亚诺放下哈维拼命的去追球，结果却被抢先一步的伊涅斯塔接球后又传给了哈维，相当于他那么一段冲刺成了白费精力，比起哈维和伊涅斯塔之间游刃有余的传球，简直像是个被自家中场耍着玩儿的傻瓜。
葡萄牙球迷们没有笑。
他们无言的看着那个正在被对方嘲笑的队长脸色都不变一下，毫不犹豫的掉头继续去追哈维，半个边路只剩下他一个人头也不回狂奔而去的身影，和那个在风中猎猎作响的数字“7”。
在这场比赛之前，还有不少人对斯科拉里的决定提出过抗议，球迷们不是瞎子，在很多人看来，比起克里斯蒂亚诺，西里尔更有资格作为一队之长，更有能力带领球队拿到他们梦寐以求的冠军。
然而此时此刻，饶是再反感克里斯蒂亚诺的葡萄牙球迷，此时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的确，这个人暂时还不是一个优秀的队长。
他很冲动，还很独，有时候还会骄傲得几近傲慢，偶尔脾气上来了输球的时候甚至会暴跳如雷的指责队友，面对媒体的时候口无遮拦，二十多岁的人了待人接物还幼稚得跟个孩子一样，各种各样的黑料罗列起来可以写上满满的一页。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那个顶着几万西班牙球迷的嘲笑，直到比赛的最后一刻，还在为每一个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机会拼命奔跑的家伙，就是他们愚蠢到无可救药的……队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