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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雪定清风》作者:Chitarra
内容简介:
身上背了仇和债,还有刀。
高淮燕可能是全天下最大的倒霉蛋。
他有个多愁善感的药罐主子,没教过自己功夫的死人师父,还有个生来的冤家,是满江湖找他的师兄。
身上背了仇和债,还有刀。
笔力有限,如果能得某些素昧平生的朋友耐心一观,就已经很感激了。
武侠中短篇 师兄弟年上1v1,HE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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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太雁湖上小舟来来往往,有一酒楼傍湖而居,名曰南北客。这酒楼的老板娘是个有姿色的泼辣妇,平日里两手叉腰蛮横贯了,若是那个不长眼的色胚子向她胡言乱语了一句半句,必要被她打出去。
今日却不同。南北客不迎客,楼中没有喧闹声,店小二杵在门口打盹,老板娘倚着二楼的扶栏,执了面丝绢小扇,也不摇,只拿一双冷冷的眼睛把周围瞧。仔细看她,依稀还能辨认出脸上的淡淡泪痕。
在这二楼,还有一个男子。他白白净净,细眉细眼,有些男生女相,下巴上连胡茬也不见一根,此刻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哭得两眼肿成核桃。假如他嘴里没塞那块布,恐怕早就哇哇大叫起来了。不时有人路过南北客,都要抬头对他指指点点,讨论一番,因为他是被绑着的。他的两只手被麻绳捆紧了,凌空吊在二楼,假如绳子断了,他就会从上面摔下地去,弄不好就要断条胳膊断条腿,假如不断,他就得一直这么被悬着。
在绳索上,还插着一把刀鞘,鞘身镂纹繁复,刻有细小的“快雪”二字,端的是一手漂亮的花鸟篆,没做刀镡,看刀鞘形状,前段笔直狭长,只在尾部上弯,是把标准的雁翎刀。
老板娘支着头,觉得乏闷,沏了盅茶。
不多时,有一行武人招摇而来,为首的是个中年男子,羊驼般的长脸,蓄着一把很是稀疏的胡子,背一柄长剑,发鬓已有一些灰白,气势却十足。他身后跟着一溜的青年,个个精神地瞪眼,虎背熊腰,脱了衣服就能当豺狼。中年人身旁,还有一个人,与他年龄相仿,头戴方巾,打扮得有点儿像教书先生,斯斯文文的,但是驼背,腰上大大咧咧地挂着两把四棱铁锏,不伦不类。他笑得一团和气,两手揣在袖子里往前走。
围观的老百姓一双双眼睛盯在他们身上,见他们果真进了南北客,顿时兴奋起来,猜是有好戏看。
那老板娘不作声响,也不动,只暗暗把手中团扇攥紧了。
中年人领着人上楼来,先客客气气地作了揖,方要开口,就被老板娘打断了。
老板娘一双杏眼徐徐睁开:“你姓杨?”
“正是。”
“你使剑?”
中年人谦虚道:“练过些年头。”
她柳眉一横,道:“那廖大侠说的人就是你了,人就在那吊着,你带走吧。看看死了没,别回头赖着我。”
他们这短短几句话,楼底下瞧着的人里已经有人猜出了中年人的身份。近年来江湖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姓杨的不吹自己练剑,练剑的不说自己姓杨。只因江湖第一大派合木派的掌门姓杨,还是个剑客。这位杨掌门在门派大乱时继任掌门之位,带领门人将当时祸乱武林的杀手组织“群枭”连根铲除,力服一众长老,武功品行皆是一流,如今才将要过半百,在武林中的名声威望却是无人能及,当下有人叫出“绕柳心”杨彬谦杨大侠的名号。而他身旁的同龄人,自然是数年前在诛枭行动中弃暗投明的“鬼铁林”应刑。
杨彬谦充耳不闻,他朝后头使了个眼色,有两个跟着的徒儿就上前去解救那吊着的哭包,身旁的应刑不晓得从哪里摸出了个木托盘,变戏法似的递到老板娘眼前,只见上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三排金条,应刑朝她笑道:“小公子不懂事,唐突了夫人,这是在下的小小心意,还请夫人笑纳。”
老板娘转开了脸,阴阳怪气地说道:“我一个乡下人,受不起这么贵重的礼,劳烦尊驾,从哪带来的,一并带回去。”
杨彬谦冷冷看了眼应刑,不置一词,只是拿了那柄刀鞘,道:“没有管教好这个义子,是杨某的过失,让夫人受惊,还劳烦廖大侠亲自动手,杨某心里很过意不去,不知廖大侠人在何处?杨某想当面给他赔个不是。”
老板娘斜眼道:“杨爷自己三个月前递的帖子,难不成忘了?廖云锋此刻自然已经赶往峭碧峰参加武林大会,杨爷有什么话,留着去峭碧峰说吧。来人,送客。”
杨彬谦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他只道廖云锋是个舞刀弄棒的粗人,没想到还有这等心机,想叫他当众出丑。他无奈地挥挥手,拎着个半死不活的惹祸精,下楼去了。
才出酒楼的门,就看到一道花影子飞快地朝他们冲过来,当空响起两个巴掌声,等人们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姑娘,下巴尖尖,是个瓜子脸蛋儿的美人,她气势汹汹,却面露一种病态的青白。那两个巴掌打完,好似抽空了全身的力气,立马要跌倒。
但她身后立刻出现了一把藤椅,紧跟而来的是两个瘦高的小姑娘,看面相比她小上一点,各自一边扶她坐好。她屁股才沾上椅子,立即破口骂道:“王八蛋,你除了会丢我们虞家的脸,还会做什么?”
杨彬谦好声劝道:“文茵,怎么这样说你哥哥。”
虞文茵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杨大侠好闲,管起我家里的事情来了。”
她当众叫人没脸,杨彬谦无法,只得转头看向身后:“木容,和你妹妹说说。”
那虞木容的落魄形象被这许多人看了去,又被妹妹两个巴掌打懵,早就不要脸了,当即大吼:“我想睡个女人,要跟你打报告吗?”
“哈,”虞文茵怒极反笑,“你想睡个女人,想睡谁,有这个本事吗?青桐,把鞭子给我。”身边的小姑娘立刻掏出一根铁鞭,那鞭子细细长长,是走轻巧的路子,却做了一圈倒刺,随便一抽,就能给人刮下层皮来。
虞木容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道:“你一个路都走不上几步的废人,就不要操心这么多了。”
他话音没落,那条铁鞭就如蛇出洞一般当头罩了下来。虞文茵虽然气力不足,这会儿却怒火攻心,出手又快又狠,倘若躲得不及时,能被抽瞎一只眼。却见那条鞭子在半空中堪堪顿了一下,被一把铁锏擒住,那应刑立在原地,只是手腕一翻,鞭子就被轻而易举地挑开了。
虞文茵当即弯腰,身体折出一个弧度,转动手中长鞭,将应刑那股力道卸下来,重新甩回去,铁鞭刁钻,直取人门面。
应刑抽出另一把铁锏,身体腾空,两边夹住铁鞭的一端,向后撤去,力道之大几乎要把人掀翻。
虞文茵正是火上心头,不肯松手,眼看整个人要被拎起,只听得有利刃飞来,银光一闪,钳制她的力道登时消失,铁鞭回缩,她慌得立刻松开手,双脚贴地,连人带椅地后退了两丈距离,被一只手稳稳的扶住。
她抬眸看去,有一枚小箭斜飞入柱,应刑方才正是为了躲这一箭。
她的身后站着一年轻男子,此刻缓缓走上前去,弯腰拾起地上的铁鞭,他生了一副玉面长眸,很是英俊,温柔里却挟藏了三分凶性,便如刚刚开刃就被深埋,许久才重见天日的兵器一般。
只听他轻笑一声:“你是老毛病又犯了,需要人治治,应尊者?”
应刑脸上的笑容散了,他皱起眉头道:“高淮燕,你在这里干什么?”应刑从前在群枭做杀人拿钱的买卖,被人称一声尊者,但群枭早已覆灭,他在白道上混了这些年,最讨厌有人旧事重提。偏偏高淮燕与别人不同,他二人曾几次交手,应刑自认武功不弱,在高淮燕手上竟然讨不到便宜。
高淮燕愈发和颜悦色,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个意思:“我家主上被你们辱骂、欺负,我再不来,别人会说太玄门无人了的。”
自打他一出现,虞文茵的气焰便褪了大半,只静静地坐着,此时才开口:“你怎么来了?”
高淮燕屈膝与她平视,道:“属下担心主上,就跟来看看。下次不可这般冒失,杨、应二位武功高强,你不是对手。”
虞文茵迟疑了一下,啄了下头。
他那话实在不好听,杨彬谦深知此人性格,怕他再生事端,便道:“清风客主,今天的事是个误会……”
高淮燕却没听他说话,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略一眯眼,又很快转开了视线。
这时,南北客的老板娘走了出来,她死死地盯着虞木容,恨不得将人活剐了,咬牙切齿道:“这个畜生。他居然妄图对我的女儿下毒手,我女儿她才十三岁。”
虞文茵难以置信地抬头:“什么……”
老板娘露出一丝讥讽:“若不是廖大侠及时出手,就被他得逞了。想虞大侠一生光明磊落,死后却留下这么个儿子!”
这一句,倒真像一记狠狠的鞭子,虞文茵被抽得眼眶发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她怨恨地看着那个坐在地上的男人,恨不得将他杀了祭奠父母。
良久,高淮燕舒出一口气,打破了沉默:“原来是这样,他辱没家门,是他的事,与你无干。主上,我们回去吧。”
有两个小厮穿过人群,抬起虞文茵坐的藤椅,跟着高淮燕走了。
没好戏看,人海很快散去,杨彬谦面色不善。
忽然听得一声马啸,竟是高淮燕策马奔来,他速度极快,与风声融成一片清雅之色,手中还攥着那根铁鞭,朝着杨彬谦挥去,杨彬谦如临大敌,却不防那鞭子卷住自己手中的刀鞘,一时脱力,刀鞘就被拽了过去。高淮燕一勒缰绳,于马上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似是胸中吐出一口浊气般:“此物就由我还给廖大侠好了。”话毕便绝尘而去。
“高淮燕接下那个烫手山芋最好。”杨彬谦揉着有些发麻的手腕,不觉叹气。
应刑拉住他,颇为困惑:“杨掌门,你不与我说说高淮燕是怎么回事吗?”
杨彬谦道:“你久待西北,对中原武林的事情多有不了解,我路上与你细说。”
……
一路上虞文茵都一言不发。转眼天色就暗下来了,高淮燕做主在客栈投宿,与虞文茵在堂中一同用晚膳。虞文茵闷闷不乐地拿饭菜出气,终于闹得高淮燕也吃不成了。
高淮燕敲敲桌子吸引她的注意,然后温声道:“好了,你去跟他计较什么。”
虞文茵不满道:“你知道我讨厌他。”
高淮燕道:“可他身边有杨彬谦,你能拿他怎么?再说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还这样动肝火。”
听了这话,虞文茵更想不开了:“那个姓杨的,根本不承认太玄门是我的。”
“那又怎么样,”高淮燕显出一派的云淡风轻,“太玄令在你手上,整个太玄门听你号令,杨彬谦算什么东西。”
虞文茵问道:“那你呢?”
“我?这江湖上谁不知道,自从我高淮燕到了你太玄门,便用花言巧语蛊惑你,让你和兄长反目,太玄门一分为二?”高淮燕不甚在意地说着,转头吩咐道:“这些饭菜不合主上的胃口,让他们重新做些来,要辣的,开胃。”
虞文茵瞥了他一眼,拾起碗筷道:“不用了,我不气了。”
高淮燕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对了,”虞文茵拿筷子指指他身旁,“你拿这个东西做什么,廖云锋不是故意要那个姓杨的好看的嘛?”
闻言,高淮燕不明意味地笑了一下:“我当然知道,只是快雪的刀鞘被他拿着,总觉得是玷污了。你不也很讨厌他?”
虞文茵脸上有些许讶异:“你认得廖云锋?”
高淮燕又是一笑,道:“岂止是认识。”
“哦?”虞文茵虽然没有问什么,眼睛里却充满了探究意味。
话说到这个份上,高淮燕也不遮掩了,坦言道:“我们做过几年同门,我唤他一声师兄。”
虞文茵“咦”了一声,连咀嚼都忘了。
廖云锋是三年前出现在江湖上的。当时在梓间一带刚好有一群很是霸道的匪类,但是不小心挡了廖云锋的路,加上他们平时作恶多端,廖云锋干脆一刀一个全部杀了。他刀法诡谲,下手干净利落,行的又是侠义之举,一时为人称颂。后来这样的事情又发生了许多次,他就被冠上了一个刀圣的名号。
高淮燕却又不想多做解释,转开话题道:“我更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个嘛……”虞文茵眼睛转转,露出些得意的笑:“这位刀圣他一贯独来独往,他的刀除了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谁也没有近距离看过。所以……哎,你难道不知道,江湖上,根本没有人知道他那把刀叫什么?”
高淮燕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这我的确没想到。”
虞文茵以手托腮道:“我真好奇廖云锋是个什么样的人。”
高淮燕便问道:“你喜不喜欢他?”
“这个么,见了才知道啊。”
他往饭上浇了勺汤,淡淡道:“你若是见了觉得还不错,我让他认你做妹妹。”
虞文茵的面部僵硬了一下,总觉得跟预想的发展不一样,便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多一个靠山对你有好处。”高淮燕搁了筷子,吩咐道,“去把药热了,等主上用过饭伺候她吃药。”
跟着伺候的一个丫头应了声是,依言去准备了。
虞文茵一张脸皱在了一起,气鼓鼓地道:“哼,你干什么莫名其妙地跟我生气,走开走开,现在我不想看到你。”
高淮燕心道自己哪里敢跟这位祖宗生气,却又是求之不得,当即道:“属下告退。”
虞文茵立刻苦着一张脸道:“青桐,高淮燕是不是觉得我讨厌了,他会不会转头去帮那个王八蛋?”
青桐为难道:“这……青桐不知。”
一只脚迈上楼梯的高淮燕:“……”
清静难求,高淮燕关上了房门,摸出了那把快雪刀的刀鞘。接着,他又将自己腰间的佩刀解下来。江湖上称他作清风客主,因他身配清风刀,客居太玄门,却又握着实权。
单看两把刀的刀鞘,无论是用料还是镂花的样式都截然不同,可细看之下,会发现它的制作手法是一致的,而刀鞘上也都用极细小的花鸟篆刻了刀名。这两把刀,出于一位铸刀师之手。
高淮燕不知想到了什么,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快雪的刀鞘,就像是,隔着千山万水,隔着绵长的岁月,触碰到了刀的主人。
可是他很快又笑了,一个遗世独立的廖云锋,果然是廖云锋的做派。当年他初见廖云锋时身受重伤,背着个同门的名分两人却素未蒙面,只听师父说过他有个脾气略微怪异的徒儿,却不曾想廖云锋极为内敛,不肯与人多言,第一次跟他说话,用的还是“喂”。
他本想告诉廖云锋自己姓甚名谁,请千万记好,却听得廖云锋语气带了一丝询问:“我为什么要知道你叫什么?”
他高淮燕不算巧舌如簧也能说是能言善辩,却被问得着实愣了,讷讷道:“这个么,方便你称呼我。”
廖云锋坐在院子擦刀刃,平静道:“我不称呼你也没有不方便,别人跟你说话,你应当能知道。”
他心道这位同门可真是不好相处,但眼下光景没有他自己必死无疑,便心存了讨好:“别人是别人,你是我师兄。”
廖云锋却不为所动,提着刀又练功去了。
后来还是为了给他治伤,廖云锋发了慈悲背他去寻访名医,寻到仙鹤庐纪温纪先生,他进了那破破烂烂的庐舍,见正对着门的桌上点着三支新燃的香,供奉的不是菩萨也不是牌位,是拿粗布垫着的一只戒指,银戒托,镶嵌一枚翡翠。于是他先落地站定,客客气气地朝着它拜了三拜,方转身对纪温道:“在下高淮燕,有求于纪先生,叨扰之处,还请宽恕则个。”
廖云锋在他身旁,似乎微微偏了目光看他,也不晓得听到心里去没有。
高淮燕回忆起陈年往事,感慨万千,那些刻在时间里渐渐模糊的招式竟也一下子清晰起来。一个人的身上,必然会留下过去的痕迹,清风就是他的痕迹,他的破绽,那么廖云锋呢?
不得而知。
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