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之吾道清狂完本——by殊予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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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虽还是咬牙切齿,却已自黑暗中渗出一丝微光来,在过往无忧无虑的岁月里,他曾无数次用这样嫌弃中不自觉带着纵容的语气责怪他,好像被他这样骂一句,天大的事都会化小化无一般。
谢琀心中顿时又软又疼,抵在他肩上,似哭似笑地哽咽了一声,在心底说了无数句抱歉。
“你要我杀你,我做不到。”慕容毓忽拿出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调转刀头,塞到他发颤的手中,一字一句缓缓道,“恨得狠的时候,我曾想让你自己来试试……”
“慕容毓!”谢琀一颤,顿时浑身发寒,抬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铿”地一声,蓦地将那把匕首远远地掷到了一边。
“……不过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能拿你如何。”慕容毓转眸看了一眼被他一把掷到门口的匕首,回眸扬唇一笑,“但——我也并不是什么办法都没有。”
话音一落,他忽倾身而上,猛地堵住了谢琀的唇。
谢琀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攥紧他衣襟,用力地吻了回去。这一吻狂风骤雨,带着一股濒死决别,抵死缠绵的意味,却又仿佛春风化雪,唇齿间撕咬出的血都像在燃烧,无法言说的心伤,难以出口的誓言,爱意与恨意,欢喜与悲恸,都像是胸口凝结数年未曾消散的冰雪,尽皆融化成口齿中纠缠的温软,神魂相触,灵犀震颤,恍惚又回到了三年前锦山行宫的温泉水中,水乳交融,缓缓地十指相扣。
四目相对,如在星河,仿佛又见他眸中燃起了那焚天灭地,至死方休的光芒,谢琀忽觉口中一股涩味化在两人唇齿之间,蓦地一震,一把推开了他,惊慌失色,声音都颤了起来:“你给我吃了什么——你含在自己嘴里?!”
“……谢家的人非死不可,不论是为了崔渡之仇,还是日后稳固的朝政,”慕容毓静静凝视着他,缓缓道,“他们一死,你也不会独活,这是你欠谢家的,我知道。”说到此处,他微微勾起唇,“但你别忘了,你也还欠我三年。”说话间,他拉起自己与谢琀的衣袖,露出两人手腕脉搏处那一颗忽然出现的红点,指点着手臂比划道,“三年之后,这里会有一条红线,直通心脉。”
谢琀心神剧震,抬眸看着他眼中一抹饱含期望的自得之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韫玉与口,生死同穴。”慕容毓再次冲他伸出了手,双眸含光,“这次,不准再食言。”
永和二年初,三皇子慕容涛登基为帝,大皇子慕容毓不知所踪。
三年后的一个夏夜,陈国韦陀山庄之中,所有五色昙花都含苞待放。
江烟在水榭里点了许多盏莲灯,灯火万千,映照着漫天星河,分外通明澄澈。
她站在水边,双手合十,静静祈愿——愿已故之人得以安息,愿世间一切痴情能够终老。
谢琀望着这个永远平静温柔的白衣少女,双眸中泛起一股暖意,刚勾起唇角,却觉眼前一黑,一只手捂住了他眼睛,慕容毓不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看什么?很好看么?”
“……小气。”谢琀嘀咕一声,拉下了身旁人的手,转过头问道,“说起来,你与她道歉了么?”
“道什么歉?”慕容毓就沉下脸,理直气壮,“谁让她拐你……”
“都说了一百次了,那是假的。”谢琀忙打断他,低声道,“你把人抢去东宫关了三年,平白无故毁人清誉,还不该道歉么?”
“不用了。”
并肩坐在花间山石上的两人双双回过头,见江烟立在身后,微微含笑:“其实……我很怀念东宫的御食。”
“……”慕容毓沉默了一会儿,忽道,“你可拿着我的玉佩去找慕容涛,让他送一个御厨过来。”
江烟点点头:“好。”
“这三年,多谢你。”谢琀缓缓道,“我们去后……自会有人来接。”
江烟静了一瞬,笑容勉强起来:“好。”
“若日后,见到我娘……不用提起我。”谢琀想起那个将自己扔下,自顾自逃回了陈国的生母,心中竟不觉怨愤,只是释然。似乎无牵无挂,反而心无挂碍。
江烟眼眶微红,笑道:“我去点孔明灯。”说着转身而去。
两人目送她消失在夜色中,又回过头,对视一笑。
“这些五色昙,今夜真的会开么?”谢琀握紧了他的手,感觉到那根红线已快连上二人的心脉,不由有些担忧。
“自然会开,”慕容毓抬眸望一眼山间夜色中渐渐升起的孔明灯,转眸又看向他,“不过,你为何定要看昙花?”
就知道他还没想起来……
谢琀一笑:“你我相遇之时,你不是送给我一盆五色昙么?”
慕容毓一怔,眸光微动,终于缓缓回想起那夜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将千里迢迢求来的五色昙塞进一个路人手中的情景,讶然挑了挑眉,仿佛窥见命运的伏笔:“原来那个人是你。”
万千灯火中,五色昙悄无声息地一朵接一朵,怦然盛放,薄如蝉翼的花瓣舒展如云,月光下光华流转,美得令人窒息。
“……你说,我们是不是前世认识?”说到此处,谢琀心口骤然一痛,忙抹了一把口中溢出的血,接着笑道,“所以你才认出了我。”
慕容毓倾身抱住他,咽下口中的血,剧痛间越拥越紧,仿佛要揉进骨血:“那下一世,你记得要来还我。”
“……好。”
霎时间,乾坤颠倒,日月倾覆,被压倒在山石之上的谢琀睁着眼,眸中是星河万千与影影绰绰,漫入云烟的人间灯火。
最后的心跳与呼吸,静止在夏夜微凉的山风之中,在流光溢彩的镜花水月之间。
寂静的山洞,落针可闻,隐约传来一声压抑的啜泣。
轰地一声,万千心绪如潮水般灌入心魂神识,顾怀浑身一震,蓦地睁开眼,霎时便对上与自己对面而坐的人一双乌墨流光的眼眸,霎时间眼睫一颤,不受控制地落下两行泪来,胸腔中却渐渐蔓延开一股嗡鸣震颤的欢喜与难以言喻的温柔,催促着他含泪大笑着扑进对方的怀中,刹那间仿佛跨过碧落黄泉,生死两岸——“……找到你了,小太子。”
“丑死了。”凌容与嫌弃般抹了抹他的泪眼,一扯嘴角,却也忍不住漾开一抹笑意,紧紧抱了回去。
失而复得,死而复生,两颗心一齐跳动的感觉实在比一齐停止要好地多,两人心神震颤,千言万语难以言说,忘情地抱在一起久久也没松开,甚至没发现两人的境界都已提升至涅槃后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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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耳边难掩激动之意的窃窃私语已大道无法忽视的地步,两人终于红着脸分开,一转身,立刻对上一片炯炯的眼神。
几位师姐忍不住抽泣着道:“太好了,终于在一起了。”“太感人了。”众弟子们立刻纷纷点头附和,即便是矜持的山殿弟子,目光中也是一片欣慰祝福之意。
“……”顾怀挠挠头,有些不知所措,他还停留在谢琀的心绪中,有些回不过神来,一时间不知是顾怀变成了谢琀,还是谢琀变成了顾怀,只是死死握着凌容与的手不敢松开,对着这些曾经熟识的师兄妹,却有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凌容与瞟他一眼,上前一步挡住了那些目光,环视一圈,却霎时拢了拢眉——在场的弟子,仅有三分之二睁着眼睛,另外三分之一不是闭着眼正突破境界,就是魂未归体。
……怎么回事?
他蓦地转过身,却发现本该在两人出来时就当恢复平静的轮回镜中竟仍荧荧发光,一幕幕画面飞速闪过。
顾怀随着他回头一看,霎时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
“小师兄……”牧庭萱红着眼,哽咽道,“我们很多人……都进去了。”
顾怀一惊:“什么?!”
牧庭萱再忍不住,找到靠山般蓦地扑到他怀中,大哭起来:“我没有自杀……小师兄,我是被人暗杀的!”
顾怀浑身一颤,握住她双肩:“你是……你是齐霙?”
牧庭萱哽咽着点点头,泪流满面。
……那江鸿是谁?
顾怀心中暗想着却没问出口,拍着她肩头安慰,指尖在凌容与手背暗示地点了点,凌容与转过头去,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个个扫过——水阁之中,昊蚩与司空磬以及另外七八个弟子都还没醒来,又有迟弦郁等五六个正在静坐,借此突破境界,想来是在镜中有所感悟。另一边山殿弟子亦有十来个都阖着眼,半数未醒,半数突破中。钟无笙竟也闭着眼,身上泛出一层紫光,眼见也是即将升入中期。柳寸芒面色惨白地坐在那里,既非未醒,也非修炼,不知在发什么呆。
凌容与眼眸一沉,回头淡淡道:“其实镜中之人未必便是宫中弟子魂念所化,或许是镜中幻影也未可知。”
顾怀只觉趴在肩上牧庭萱瑟缩了一瞬,不由瞪了他一眼——瞎说什么大实话?!
凌容与却一挑眉,对牧庭萱道:“你若心中难过,出去之后,便饮下黄泉水好了。”
“呵,”他话音一落,却听身后一人讥讽一笑,“水阁之人果真是心志不坚,这便受不住么?”
顾怀霍地转过头去,怒目而视,这嘴贱至极的果然便是柳寸芒。
凌容与一笑:“轮回镜中之事不过是镜花水月,弃之如何?与你何干?”
柳寸芒竟噎了一瞬,黑着脸没再出声。
顾怀拉着牧庭萱在一边坐下,抬眸关切地看向镜中闪烁不停的画面——他从没见过这样混乱的轮回镜,仿佛同时在播放十部电视剧,不停转台,一闪而过间,几乎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顾怀凝起眉,太阳穴突突直跳,简直不知道这些观众之前是怎么看懂谢琀和太子的故事的。
凌容与一拂袖,在他身边坐下,举手投足间还带着股太子的贵气,比起记忆里那张牙舞爪的模样显得内敛得多,分外行云流水,不经意间似有种不怒自威的王者之气。
或许是那一年的冰雪堆积,终究还是在少年骨肉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顾怀望着他,刹那间有些恍惚,属于谢琀的负疚感又自心间蔓延开来。
“看什么?”凌容与转眸与他对望一眼,忽地俯身凑进,眸中的星芒几乎要落入顾怀眼睛里,干净纯澈,似乎什么变化都没有,却又好像比过往多了许多沉淀的幽暗。
“对不……唔。”顾怀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却立刻被他用力咬了一口,抬手捂住嘴。
凌容与注视着他:“你是谁?”
“……”这个问题好哲学。
顾怀犹豫了一瞬,在他下一口咬来之前,自紧紧捂住嘴的指缝中吐出几个字:“顾怀……我是顾怀。”
“不错,记清楚,慕容毓死了,谢琀……也已经死了,”说到此处,凌容与顿了顿,方接着道,“你是顾怀,我是凌容与。”
“怎么能分得那么清楚……”十几年的岁月,怎么也不可能转眼便抛之脑后。
顾怀心中升起一种不知是难过还是释然的感觉,愣了一会儿,忽低声道,“那‘韫玉于口,生死同穴’,也不算数了么?”
凌容与耳根微红,别过脸去:“……闭嘴吧,笨蛋。”
顾怀便笑起来:“也不知谁是笨蛋,平白无故地非要跟谢琀一起死……”说到此处,忽地便噎住了。
凌容与转眸便见他又是谢琀那副痛彻心扉的神色,无语地用力扯了扯他的脸:“好的算数,坏的不算,你傻么?!”
“嘶……”顾怀被他扯得脸上一痛,顿时回过神来,揉着脸嘀咕,“果然不是慕容毓,人小太子对谢琀多好啊……”
凌容与眯了眯眼,霎时摩拳擦掌地想好好对待一下他,却见他忽又抬头一笑,眸中云破天开,熠熠生辉:“不过,我对你,可比谢琀好得多。”
凌容与便也怔住了,涌上心头的万千情绪几乎要克制不住。
顾怀心结骤然打开,霎时间豁然开朗,接着感慨:“果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凌容与脸色一黑,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轮回镜中,无数画面闪动,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一瞬间似乎瞥见慕容涛又带兵出征,已长成清俊少年慕容敏千方百计想要跟去,却被虞妃关在了宫中,再一闪过,慕容涛浑身是血,孤身立在夕阳西下,尸横遍野的荒野之上,遥遥回望一眼,忽大笑着丢下战戟,踉跄着转身而去,接着画面一变,一身龙袍的慕容敏静静立在殿前,一动不动,直到天际最后一抹光辉都被黑暗吞没。
司空磬睁开眼,怔然望着前方水镜中的慕容敏,神色幽深莫测,半晌都没说话。
“司空师兄?”顾怀关切地望过去。
凌容与一勾唇,坏笑道:“三弟?是你么?”
“……”司空磬幽幽抬眸,没理他找打的语气,皱着眉满脸复杂之色,缓缓道,“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
司空磬却又叹了口气,一脸头疼地敲了敲头:“罢了,那已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
师兄弟们面面相觑。
顾怀正满心疑惑,却觉内府忽的一动,回眸看去,三支插在岩壁之上的离火三昧箭微微颤动,真火之光已黯淡得快抵挡不住蔓延开来的黑色烟雾,心中一紧,忙道:“还有谁没出来?离火三昧箭撑不住了!”
凌容与回眸一看,如今弟子中十有八九已起身站在一边,神色各异,有的垂眸默默饮泣,有的一脸劫后余生的狂喜,只有寥寥数人,还未醒来。
“别急,”司空磬将纷飞思绪压下,起身飞速捻了个诀,很快便将轮回镜收入了袖中,这才解释道,“未免弟子沉溺镜中不可自拔,轮回镜亦可中途停止。”
忽然间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哭,众人纷纷转过头去,便见昊蚩捶胸顿足地哀嚎道:“我儿子就要出世了,为什么让我出来!放我回去!司空师兄,求你放我回去!”
“……”司空磬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半晌才说出一句,“儿子迟早还会有的……”
昊蚩大哭不止:“可是流音怎么办?我再也见不到她,再也吃不到她做的菜了!”
顾怀暗觉心酸,偷偷拉住凌容与的手,忽觉两人能同进同出,实在是莫大幸事。
昊蚩忽地一静,蓦地弹了起来,回眸饱含期望地一个个望过去,疾声唤道,“流音?你们谁是流音!”
众人纷纷摇头,他的眼睛便渐渐黯淡下来,露出一抹绝望之色。
此时轮回镜已收,若流音不在此处,便毫无疑问是轮回镜中的幻影了。
牧庭萱想起了同样可能只是镜中幻影的江鸿,轻泣一声,抹着眼泪道:“昊蚩……算了吧,大不了,黄泉水一碗。”
昊蚩紧攥着拳头,咬牙道:“不,我死也不要忘记她。”
一直旁不曾开口的迟弦郁忽地出声安慰道:“其实镜中幻影多是由入镜之人心念所化,即便真是幻影,也未必不能找到真实存在的本人……只不过,希望渺茫些罢了。”
昊蚩仿佛抓到最后一丝希望般抬眸:“真的么?”
迟弦郁含笑点点头。
顾怀忽觉迟弦郁整个人似乎有些不同,有种顿悟红尘,超然世外般的脱俗之感。
以往他虽也是谦谦君子的模样,却仍有一股躁动的拼劲,此时倒像是将一切名利之事抛之脑后般,澄明透彻,仿佛无事可动其心神,显得分外出尘。
顾怀迟疑道:“迟师兄……你是?”
“谢琀,太子,抱歉。”迟弦郁对二人微微一笑,释然地自嘲道,“我一生陷于争斗之中,图谋大业,片刻不敢懈怠,到最后,皇图霸业毁于一旦,生前身后过眼云烟……临死之时,我已顿悟。”
凌容与面色一黑:“慕容慎……”
顾怀钦佩地看着他云淡风轻的神色,还没说话,却听钟无笙嗤笑道:“什么顿悟?无非是成王败寇,愿赌服输!若再来一回,朕定会率军踏破胥国河山……”
“说的不错,”不待他放完狂言,已被凌容与出口打断,“愿赌服输。钟师兄,想必你还不至耍赖?”
“不错!”司空磬帮口道,“他二人虽有身份阻碍,终究未曾敌对,同生共死,情比金坚,你还有什么话说?”
钟无笙眸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瞬,最后意味不明地落在顾怀身上,有种古怪的狂热却又分明带着轻蔑之意。
顾怀被那诡异的目光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满头雾水地拢起眉。
凌容与已站在他面前,挡住了那赤裸裸的目光,手中千变寒芒闪动:“钟师兄,镜中我们未尝一战,你若还有异议,不妨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