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之吾道清狂完本——by殊予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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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凝眸想了许久,忽地心头一动,双眸一亮——他懂了!
若是自己处于这样无法反抗的情况下,得知即将被抹除记忆,会怎么做呢?一定是竭尽所能地在不起眼的东西上为自己留下记号,让失去记忆的自己仍旧能够靠这个记号找到该找的人!
……没有什么比谢琀这个名字更加合适了。
一来,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只有出泉宫的弟子,除去已死的钟无笙,其他任何人若是听到这个名字,一定会告诉自己。若是自己偶然得知,自然也会像如今般穷追不舍。
二来,这个名字十分晦气,比起慕容毓来说,重名的可能性更低,而舒万里或者会将他身上所有带着凌容与,燕顾怀印记的东西都拿走,却极有可能不当一回事地将“谢琀”放过去,甚至因为这名字中的恶意,由着失忆后的人如此自称。
……这个名字,就是他被逼入绝境之时费尽心思为日后重逢埋下的最后线索。
他被舒万里困了百年,失去记忆,失去容貌,不知过得何等艰难,受过多少折磨,才得以重见天日,
想到此处,顾怀心中涌起万般不舍,忍不住俯身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黑暗中,谢琀双眸蓦地睁开,流光闪烁间勾唇一笑:“……燕顾怀,你果然是好男色。”
“……”顾怀老脸一红,若无其事地如一阵风般穿墙而出,靠着墙心头狂跳,一时间又苦又甜。
另一边漆黑的房间中,谢琀翻身而起,双指下意识按住了唇,眸色愈深,方才,他几乎就想伸手拉住那阵风按在怀里……
难道真的……
他静静坐了许久,忽凝神施了一个化境术,又用金刚罩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来,方自内府中取出了一块与元神合为一体的玉锁,将那团脉脉流光放在唇上,低语:“凌容与。”光华如旧,玉锁毫无动静。
他想了想,一颗心骤然吊高,声音下意识放得极轻,一字一句,带着股不自知的温柔:“……燕顾怀。”
一室寂静,那团光仍旧被困在玉璧之中。
他面色乍冷,攥着那光团,闭了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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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里天色极暗,似有暴雨将至,空中黑压压如大团泼墨将倾,海上却生起一片白得异常的云雾。
风雨欲来,路上空空荡荡,仿佛一座死城。
顾怀领着谢琀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一时无人说话,气氛颇为沉寂。
两人昨夜皆是一夜未眠,清晨再见的时候,顾怀立刻便察觉他比之前冷淡得多,仿佛真是同行的陌路人一般,连眼中的好奇都熄灭了。他夜里左思右想,本欲和盘托出,却被那张冷漠脸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胸口一片冰凉的闷气,垂眸掩住一抹黯然之色——是不是真如司空师兄所说,打一顿扛回家关起来好了?
谢琀闷不吭声跟在他后面,抬眸望着他分明寒气翻涌,看上去却分外委屈可怜的背影,默默想着——既是无关之人,为什么自己还要跟着他?为什么不走呢?
两人各怀心思,不多时穿入小巷,立在一个破旧的小门之前,吆五喝六的声音隔着墙传出来,喧哗热闹得仿佛整座城的人都聚在其中。
顾怀伸手扣了扣门,没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探出个头来,约莫是个八九岁的小童,瞧见立在门外的人,愣了一会儿,双眸骤然一亮,欣然伸手来拉他:“……燕哥哥!”
顾怀摸摸他的头,微笑道:“不是哥哥,是爷爷。”
“……”谢琀眯了眯眼,忍不住要开口嘲讽,顾怀却已被那个孩子拉着走了进去,只回头望了他一眼,似乎是示意他跟着进来。
谢琀暗嗤一声,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眼看着两人转过拐角,顾怀再次回眸看来,似要挣脱那孩子回来拉他,才抿了抿唇,慢悠悠跟了上去。
后院里一片雪白的花苞,一眼望去,像是回到轮回镜中的韦陀山庄。
三人自其间穿过,没走出多远便见一个檀香色布衣的人蹲在地上,正专心致志地给一株五色昙花除草。
顾怀立在他身后,轻声唤道:“柳寸芒。”
那人恍若未闻地将手中事做完,在旁边的池子里净了手,才起身回头,淡然看着两人:“燕峰主,好久不见。”
那孩子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腿,惊喜道:“二爷爷,五色昙要开了么?”
顾怀看着他他满头雪白的发丝,布满皱纹的面容,忍不住道:“你又何必如此?”
当年他一路打上钟寂界,一举灭了钟家,柳寸芒的父亲也被他打成重伤,本欲一并抹杀,但柳寸芒却制止了他,拿出了保命的底牌与他交易——原来那日在东海之上,他们三人离去之后,柳寸芒又回到了碧落城中,静候了数日,直到四方魔的人回到此地检点伤亡,他便偷偷跟随其后,又摸到了海中几个魔窟的所在。
于是顾怀让他发下了役心誓,随他剿灭了魔窟,自此命柳家守在登天城中,镇守东海,收集四方消息。
没几年,柳家便在这荒僻小城中混得风生水起,一间“停云赌坊”中修士往来不断,平白给登天城增添了许多人气。顾怀虽不是年年至此,每隔数年便会来一次。按理说,柳寸芒也算叛敌投诚,改过自新,但他与牧庭萱却好似心照不宣地不肯解开心结一般,始终未曾再见一面。而柳寸芒愣是由着样貌衰老了下去,也不知是真的看破红尘还是刻意回避。
此时柳寸芒已像个刻薄的小老头般讥讽地勾起唇:“我不过是顺其自然,你又何必如此?燕峰主,他不回来,你便一直用这张二十来岁的娃娃脸糊弄人么?”
“……”顾怀无言以对地瞪了他一眼,想到身侧的人,耳根一阵泛红。
说的不错,修士虽可随心所欲地将样貌固定在自己最满意的年纪,但位高权重之人,尤其是处在七界峰峰主这样高位上,有如一国之君的修士,往往便会将自己的容貌停留在三四十岁成熟稳重的时期,但他总怕凌容与或是偶遇之时一眼之间认不出他,又或是不喜他长大后的模样,加上他心中实不愿承认独自一人度过的这些岁月,宁愿时光永远静止在两人分开之前,因此便一直将容貌维持在二十来岁,确实有些刻意装嫩的嫌疑。
……但没想到的是即便如此,他仍旧没能认出自己来。
想到此处他正有些心酸,却忽听谢琀开口冷笑道:“依我看,他这模样,总比你好看得多。”语气中满是回护之意。
顾怀忍不住抿唇一笑,意味深长地回眸看他,开心道:“是么?”
“……”
“……”柳寸芒看着这似曾相识的画面,这才回眸细细打量了谢琀一眼,警惕道,“这是?”
顾怀脸上忽展开一抹极灿烂的笑意,迫不及待地接口道:“他叫谢琀。”
柳寸芒目光一顿,愕然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接着转眸望谢琀,目光在二人脸上逡巡半晌,拢眉道:“谢琀?”
谢琀冷冷看着他:“这名字有何不妥么?”
柳寸芒望着二人神色,脑中转了几许,依稀明白了过来,嗤笑道:“……倒没什么不妥,不过这个‘琀’字颇为晦气,天底下恐怕没几个人会用做名字,但恰好,我有一个朋友也叫谢琀。”
“……是么?”
“还是坐下说吧。”柳寸芒看了顾怀一眼,转身带着二人穿过花草,进了古旧的内堂。
两个仆从进来倒上茶水,柳寸芒方盯着顾怀,缓缓道:“我这个朋友,时而十分聪明,什么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有时候又十分迷糊,常常分不清敌我。近百年前,我与心爱之人相约私奔,求他做个幌子,结果却被他的情人误会,一气之下反依凭权势,将我恋人掳走……后来,我不得不与心爱之人断情绝义,任由她远嫁他方,惨死异乡……”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嘲讽之色,“谢琀总对我二人心存愧疚,因此从不视我为敌,竟也不曾想过,我心中是如何想。时至今日,只怕他仍不知为何他的情人会在途中遇袭——是谁出卖了他?”
顾怀愣了一瞬,蓦地站了起来,眸中闪过一丝惊愕之色:“江鸿……你!”
这么多年,他常常想起轮回镜中的事,但却只顾回想着两人甜蜜美好的时刻,竟没想到,原来当时慕容毓遇袭,会是死在当场的江鸿出卖了他。
柳寸芒面色平静,意味深长地感慨道:“若他得知此事,是不是会后悔当日识人不清呢?有的人是敌非友,却似友非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怕只怕死到临头还不明白。”
……旧事重提主动认罪,原来是想警告他提防身边的凌容与是假的。
顾怀默然半晌,释然地叹了口气:“往事不必再提,你的朋友或许分不清敌友,却绝不会认错枕边人。”
柳寸芒万分怀疑地抬眉看着他:“一百年沧海桑田,慕容毓都可以变成谢琀,谢琀,自然也可以变成任何人。”
一直未曾开口的谢琀忽将茶碗一搁,冷笑道:“你们当我是聋子,还是傻子?”
“……”顾怀轻咳一声,忙重提一事转移话题,“闲话休说,我来找你,是想问那三个门派被灭门的惨案。”
柳寸芒望一眼“谢琀”那一副有事起奏的欠揍模样,再看顾怀那一脸比往日还要变本加厉的纵容神色,只得收回目光,暗叹一句“蓝颜祸水,昏君误国”,自乾坤袋中掏出一张地图,扬手令其浮在空中,缓缓道:“这一带因有汤谷山威望至高,故而其他门派避其锋芒,躲得极远。被灭的三个门派,便在往南三千里外的这片海域里。我听闻过往散修说过,这三个门派都在偏僻的海岛之上,是传闻中的‘三仙山’,分别称作‘瑶光岛’,‘卜渝门’与‘照川山’,其中‘瑶光岛’供奉东海龙女,四周有一重百丈高的巨浪将之隔绝,‘卜渝门’则处在一座浮动的海岛之上,常常不知所踪,而‘照川山’之人生性淡泊,与世无争,极少出山,似有封印,外人也进不去。”
“那是何人发现三个门派被灭?”
“自然是赵禅的人,‘天下散修皆姓赵’你还没听过么?这些人都想着替他寻到魔的所在以换取悬赏,故而常在海上逡巡。约莫两月前,有三人分别发现这三个往日进不去的门派封印竟都失效,空门大开,进去看时,却一个人都没找到,只有一人寻到瑶光岛的岸边插着一把伞,似有人遗落在此。这三人都觉八成与魔相关,因此传讯绝照界在此地的暗线,依赵禅的命令,将这三个岛屿都封锁了起来,又将消息告诉了我。”
……什么都没有,偏将凌容与的旧物放在那里,简直司马昭之心。
顾怀拢眉:“依你看,是魔么?”
柳寸芒眯眼道:“当年我能找到的海底魔已几乎被你剿杀殆尽,但大海茫茫,其余海域是否还会有魔藏身,除非将海水蒸干,否则如何确定?”
谢琀忽道:“是与不是,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顾怀回眸含笑望着他,眸光乍亮:“你也一起么?”
谢琀垂眸避过他目光中欣然之色,掩去一丝晦暗:“……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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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翻涌,狂风忽起,三人刚从后院出来,眨眼间天上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顾怀分明已施了避雨术,却仍旧多此一举地撑起了伞,往右一歪,将谢琀与自己笼在一处。
柳寸芒冷哼一声,看不下去地快走几步,将两人落在空荡的街道上。他已被顾怀以出行方便为由强逼着恢复了年轻的样貌与体态,宽袍一卷,快走几步,便与天地间灰蒙蒙的雨幕化为一体。
他身后,顾怀一手撑着那把旧伞,一手上捧着自柳寸芒处抢来的五色昙,笑眯眯地递过去,眸中的光芒仿佛将灰暗的天空都照亮了些:“给你。”
前世欠你的五色昙,终于可以还给你了……
哗哗的雨声忽然远去,世界骤然变得极小,小得只剩下伞下的两个人。
暴雨笼在顾怀身上,眉目都似水墨被晕染开来,仿佛回首处等候百年的山温水软,谢琀与他对视一眼,目光交缠,咫尺之间,恍惚似有满城心花怦然绽放,令人魂荡神驰。他心中一动,昨夜里所思所想霎时抛到了九霄云外,仿佛做过千万次般自然地抬手用力按住他后脑,一勾唇便低头吻了上去——
“轰——”一声惊雷霹雳划破天际,几道身影自银白闪电中飞跃而出,如天外飞仙,白衣缥缈如云,不染一丝污浊,眨眼穿过雨帘,落在两人前方,如鸣环佩般清冽动听的声音响彻整座登天城:“恭迎山主回山!”
“……”顾怀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薄唇一抿,黑着脸转过头去,满心不甘地磨了磨牙,回眸望向来人,“……樱樱,你怎么来了?”
不远处,柳寸芒不怀好意地一声嗤笑:“来得好,来得巧。”
大雨中五六名女子神色恭敬地垂着眼帘,清一色的白纱裙,只为首一人衣衫上晕开一抹桃花色,衬得她脖颈分外地白,微微垂首的姿态如荷粉垂露般,正是白樱樱。
顾怀细细想来,第一次遇到白樱樱是在钟寂界中,约莫是在第二个十年。那时他一连攻上数十座峰柱,声名鹊起,立刻便被钟家盯上,派了诸多境界远胜于他的大能前来追杀。一次,他几乎被追得山穷水尽之时,白樱樱忽从天而降救了他,说是遵白宁息遗嘱,奉他为主。后来她一路相随,助他一路打上了最后一座峰柱。夺取了钟寂界后,顾怀分身乏术,便仍旧让她回到汤谷山中,主持山中事务。只在宗派大战时,他会回到山中开启秘境,并在大战结束后,一个个地细查登天榜上之人。
这许多年,两人早已相熟,白樱樱早已不再似最初般视他如主,更像一个朋友,闻言一笑:“山主,你降临东海,我等岂可不前来相迎?只不知你还带了新友……不知这位是……”说着眸光流转,已无声落在谢琀身上。
顾怀按了按谢琀的衣袖,踏前一步,若有若无地挡住她目光,微笑道:“我们正要出海办事,汤谷山便暂且不去了,你们先回去吧。”
白樱樱却摇了摇头,似笃定他会改变主意:“可关老在山中等候已久,说是已打开了山河惊魂卷,只待你一观。这些年他日夜钻研,耗尽心神,已没有多少时日了。”
一道闪电划过,顾怀面色霎时一白。
惊涛骇浪,风雨交加。
自汤谷山的山风阁上望去,四野低垂,苍天如坠,江海如翻。
谢琀袖手立在窗前,被狂风卷起衣袍,像是凌风欲去,眸光流动,万分好奇地看着眼前的老人手中捻诀,口中默念着,缓缓将一副卷轴凭空摊开在众人面前。
顾怀眼眶一红,下意识拽紧了身侧人的衣袖,另一只手却在轴上抚过。
当年柳夫人临死之时将这副卷轴交到他手中,但他却始终都没能打开。数十年前,偶然遇到了在生死城三千贯中曾有一面之缘的关老,才得知这副卷轴叫做“山河惊魂卷”,而关老竟是柳夫人的同门,两人皆是一位以画入道的画圣门徒,后来关老不知为何被逐出门樯,画圣飞升后,这副卷轴便由柳夫人保管。
关老目带赞叹地望着眼前舒展的画卷:“数百年前,师父踏遍山河,以画入道,在画卷中记录了当年诸多大战,同时便也记录下了修仙界中无数大能传承所在,可说是个极珍贵的藏宝图。且这副卷轴还可将人神魂封印其间,以画为囚。若有人执笔在卷轴上作画,不论所画何物,在被困其中之人看来,都是活物,因而被困之人往往不待放出,便被折磨得几欲发狂。可说是严刑拷问的第一等手段。”
望着眼前一副千百年前的画卷中人物栩栩如生地在画中战在一处,众人皆不由目露惊叹。
过了一会儿,关老不舍地摸了摸卷轴,又将之收了起来,交到顾怀手中:“五十年光阴,老夫终是不负所托。”
待顾怀双手接过,他霎时间油尽灯枯,眼中燃烧的光骤然熄灭,仿佛霎时间苍老了百岁,踉跄着退了一步,被两个侍女扶了一下,方才摆着手站稳,抬眸对着顾怀道:“你是师妹选中的人,自当继承画圣衣钵,望你持心慎行,万勿将此卷错用。”
顾怀垂首应“是”。
“如此,老夫可安心去了。”关老颤巍巍地倚在窗边,气若游丝间忽道,“那位大人于我有恩,他日山主涤荡群魔之时,还望念在今日之情,留他一命,将他封入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