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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欢旧爱完本——by60_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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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猫才知道自己心爱的梵阿林已经卖掉。
“我的四妹妹,是我婶改嫁给我叔带的拖油瓶,与我一样在家中不受重视。其实我还有个五弟弟,婶嫁过来以后生的——他的种,也不是好东西……”
她的四妹妹,念过书,没有进大学,二九年时在一片暖水瓶厂做会计。很好的年纪,十七岁,喜欢穿一件蓝白格子的旗袍。旗袍不收腰,是很活泼的样式,人像一个拉长的A字,还会讲几句洋文,有一种老辈也能接受的摩登。她叫他“三哥哥”,与他在家中做同被欺凌的同盟。
她十七岁就要去相亲,和一个三十一岁的投机商人约在茶馆。投机商上海卖丝袜肥皂,做股票生意,乡下有太太,还有个傻了的儿子。别人都说是他大烟吸的太凶,所以种不好。辛哥哥陪着她,怕她跑,坐在一旁和投机商人谈股票,先叫人陈哥,后来笑着叫姑爷。她突然的心惊,才知道他们早就谈好了,不过叫她来个过场。她想到那个烧大烟的傍晚,夕阳的光辉灿烂,辛哥哥用卖她梵阿林的钱买鹅肝脯吃。心惊之后却十分的平静,仿佛鹅肝脯事件为其锻造了一副盔甲,刀枪不入,也隔绝了感情。
“你有没有太太?”她漠然的问他。
“我可以离婚。”他笑着回她,露出一口残破而参次的黄牙。她闻到他嘴里的气,十分的厌恶,呼吸简直不畅通,人却像枯木一般无动于衷。
一个星期后他上门来吃酒,当着她的面拿出一千块钱的彩礼,三天后就和她结了婚,在她家附近的餐馆里办了酒。
他没有离婚,也没有与四妹妹领证。四妹妹婚后仿佛变了一人,变得木讷,愚笨。万事万物都成了一阵风,从她心上过,却不留任何痕迹。而她则是风里的花,很块便枯萎了。她的模样不好看,脸蚀掉一块,眼却因为瘦而奇大,陷在薄薄的一层皮下,无时无刻都藏着一种幽深的惊恐。这样居然也能怀孕,可惜三个月就没了——身体不行了,养不住的。
邻居把她送到医院,她躺在三等病房,盯着天花板的墙缝。
护工在病房外叫了一声:“沈姚,你先生来了。”
投机商穿着白色短袖衬衫,背带裤,用一块绸手帕擦汗。来的很急,见到她就打,把人拉下病床,手脚并用的暴力她。
病房的病人尖叫起来,护工冲进来拉住他。周遭一切都混乱而可怖,她在惊恐的嘈杂声中听到她先生的声音。
“你就是故意不要的!你结婚后有给过我好脸色吗!一天到晚像个鬼!你就是故意的!”他冲她咆哮,出口成章,很有体系。
“废物东西!”他其实很早就开始打她,用酒瓶砸她的脸,烟头烫她。她抱着头缩在床脚,哭也是无声无息,令施暴者毫无乐趣。
她回家告状,哥哥父亲们是不管的。母亲直直的看着她,消瘦而阴沉,不言不语,低头补一只袜子,暗示她,母亲将是她将来的模样。她的三哥个又在工厂做事,总要夜里才回来,几乎没有休息日,偷偷给她点钱也要别人转带。她其实知道会这样,可是心不死,总要亲自去体会失败。
“废物东西!我要你有什么用?!”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羞辱她。
“那就离婚啊!”她缩在地上突然尖叫道。
他吓一跳,因为他第一次见到她漠然外的表情,突然觉得她身上或许尚有乐趣,于是另一种残忍下作的言辞徐徐而来:“你是我一千块钱买来的,你要离婚,你还得到出这一千块钱吗?你老爹早就抽光了吧?”
她难得出现的真心与性情立刻缩回盔甲,人却站了起来,幽魂一般,无声息的看了他一眼,随后退后一步,从身后的大窗翻了出了出去。
这是她一生最敏捷的时刻,仿佛是回到婚前的时光,灵巧的像一只小鹿,像一只飞鸟,像一切被上苍眷顾的生灵。
第25章
“上苍没有眷顾她,连称心如意的死也不给她。病房下面有一个油布搭出的凉棚,病房楼层本身也就三层。她跳下去,别人抓不及时,没有抓到,却叫油布接到了。油布破一个洞,人掉下去摔断了腿和手。他也不叫人医,直接拉回了家。我叔父哥哥去看她,怪她脾气不好。“他笑道:“居然是她的错。”
他的笑容像一个扭曲的哭面。
“不肯离婚。我说本就没有登记结婚,根本用不着离婚,我们可以直接把人带走。他就要一千块钱,不然不肯放人。他说这是他画一千块钱买来的,还打电话叫了人来。那些人带着木棒,围在客厅。叔父当然不肯再拿钱出来,喝完茶就要走。后来是我借了钱,带她出来的。”
一九二九年,沈文昌十九岁,在一片煤炭厂做秘书,占总经理办公室的一小块角落。总经理是个不受宠的正房太太,穿开到大腿根的墨绿香云纱旗袍。可惜肉体追不上思想,已然败坏,散发出腐朽的气息。她靠在沈文昌的座椅边,一只手落在他的肩膀,将动未动,将走未走,像一只不动声色的母兽,盘踞在他身后。沈文昌停了打字,几乎是颤抖的,抚上了她的手。
她笑了一声,抽回了自己的手。
第二天,她约沈文昌看电影。黑暗的电影院,她的手成了一条蛇,荧屏黑白交叠,花斑的蛇顺着他的裤腿游去。他一动不动,脊背挺得很直,已经冷汗泠泠了。
散场后,她要自己开车回家。因为是偷情,所以不敢用司机。沈文昌木木的站着,面色红而烫。
“我似乎……中暑,有些发烧。”他讲:“我去附近开个房间。”她自然好心的领他去开房间,两人搀扶着上楼,关了门他却将她一推,在她的惊叫中吻她。十分的粗暴,十分的莽撞,像是一场赌博,月光跌进俄罗斯转盘。她却是爱的,恍惚如同新生。
事后他半跪在地上,为她脱丝袜与高跟鞋。她靠在床头,说愿意为他死。第二天醒来,这位太太丢失了一对翡翠耳环,一串珍珠项链,一只玉镯,一只火油钻戒。沈文昌也没有再去上过班。1935年,这位太太死于一场拦路抢劫——她是真的为沈文昌而死了。
当天夜里,沈文昌当了首饰,雇了四个黄包车夫,疮进投机商的公馆要人。黄包车夫统一的身强体壮,把投机商捆在椅子上,抱起四妹妹就走。沈文昌放下钱,下楼立刻解散人,坐另一辆黄包车去了火车站,连夜下杭州。他证件俱全,钱财也随身带,是早有预谋,要偷窃后就逃。
四妹妹本该死,却活了过来,靠着沈文昌的一千块钱,与沈家夫家断绝了关系,重塑了自己的灵与肉。她去沈文昌介绍的一片厂里做事,依然是会计,偶尔向家里汇钱,却再也没有回去过,也再没有结婚。
她一生都感谢沈文昌,沈文昌却不愿再见她。因为那一千块是他的卖身钱。
这些事情自然不能与任何人说。
“我那时候就知道他们的残忍——这样对待一个女人。可他毕竟是我的叔父,我父亲死前对他托孤,我以为他对我总有一两分真心,可惜我错了,只能白白伤心。”沈文昌笑着吻邓月明:“还十分的生气。”
“我本来想讲沈先生侠义心肠,可实在是讲不出口。”邓月明苦笑着讲道:“我要是讲,你也肯定不信。”沈文昌是名声在外的。
“你这小东西!”沈文昌竟然也不生气。
“只好讲沈先生坏的坦坦荡荡。” 他是全无心事的模样,搂着沈文昌讲枕边话:“你这样的,将来一定是要下地狱的。你不要怕,刀山火海我来替,扒皮抽筋我来顶。”
沈文昌侧过去亲他,心里却是不屑一顾,认定了戏子最无情——只敢讲虚无缥缈的身后的事,连个生前的假意许诺也不肯留。可他又是喜欢邓月明的,因为邓月明更为悲苦,更为坎坷,更有许多道不出口的龌龊事。邓月明永远都不会为此来质疑他,嘲笑他。
第26章
九月初,七十六号一位副主任挂电话来,请沈文昌快搬去七十六号。
沈文昌与他周旋:“周先生任主任委员,我过来的工作还是他的秘书。周先生这几天还在这边,我在哪里都一样的。”
下午周市长亲自挂了电话过来,把人笑骂一顿,叫他“滚”去76号。
“你是在这里养了人还是怎么回事?赖着不肯走?”玩笑里点出隐约的真相,沈文昌苦笑着摇头,不做回答。挂掉电话心里很气,气那边的新同事转身就告状。没两天他就搬走了,中午在总部餐厅吃饭,和新同事谈电码与股票。
饭后给邓月明挂电话,告诉他今天不回家吃饭。
“以后来吃午饭吗?”邓月明问他。
“不知道。“沈文昌逗他。
“来吃晚饭?“邓月明又问他。
“还是不知道。“沈文昌笑答。
“哎。“邓月明轻轻应着。他不撒娇,不好逗,电话里寡然无趣。沈文昌也失了兴致,放弃了开车四十分钟去看看他的念头,只觉得有些厌气。
沈文昌吃了一个星期的餐厅,和一位王处长交朋友。他来七十六号不见得是单枪匹马,可多一个朋友总不会有错。这位王处长坐镇海关,近两年很发迹,而且待人爽快,收钱公道,生意总想着自己人。沈文昌约他喝下午茶,笑问他是不是什么都可以做进出口。
“搞得到,当然都可以做,可有些东西你我都搞不到嘛。现在备案都很紧,难道你要在周先生眼皮底下改备案?“王处长打趣他,他也笑呵呵,不争辩。拟定三七的分成,王处长说:“我也想交沈先生这样一个朋友,以前是没机会。“别人那里他都收四六。
“我不交普通朋友。“沈文昌把茶推一边,分一颗烟于王处长:“王处长也一定也不想交普通朋友。”
两人当然是相视一笑,共同分享这不知何处上供而来的东北烟。
沈文昌还向他要一个人:“让王处长笑话了,我不能动家里的人找这种人,不然我太太要念我。我要找个人,叫他带着我大哥做做股票,见识一下先下的上海滩。我大哥真是……“他苦笑这摇头,仿佛一言难尽:“他待我恶,仿佛我不是为政府做事,是给他做事!叫个人带带他,让他别把心思放我这里。”
“沈先生还是心善。“王处长笑着说,心里想:“善个屁,到时候叫人生不如死。不好动家里的人倒是真的。”
“毕竟我叫他这么多年大哥,也真心实意待过他。但凡不是忍无可忍,也不至于劳烦王处长。“他低着头,点第二颗烟。眼里有戾气,抬眼却只有笑意。
“我明白我明白!“王处长也笑:“以前我老丈人在的时候,也颇多拘束!”
“对!对!颇多拘束!哈哈哈!“两人相视笑起来,手里夹着烟,像风月场碰到了嫖友。
“沈太太现在也在上海?“王处长试探着问他。
沈文昌微笑点头。
“哦……哦!“王处长惋惜的摇摇头:“以后老哥出去玩,就不带老弟你了!”
“啧?!“沈文昌惊,惊后有喜——这是一种感情上的亲近。
沈文昌很擅长用一种恰到好处的“献丑来拉近陌生的感情。像西方人的自嘲,又带着东方人的狡黠,因为往往给人共患难的意味。
“我现在一下班就回家,路上6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开车时间久,那边又一定等到我才开晚饭。我太太这点很传统。“他突然想起邓月明,也是日日等他到才开午饭,心里一下子就软了,觉得非常愧疚。
“我太太超过七点就不等了哈哈哈哈!”
他想起邓月明,第二天中午就去见他。开车路上买了方片面包,花生酱,很隐秘的期待着。
门房像是永远在瞌睡,他走进电梯里,像人走进了电影胶片,由上而下的光,脚下漫爬的影。天气非常潮,伴着梧桐叶子青涩的气息,胶片也染成绿色。他掀绿色的门铃,邓月明只开一条缝,露出一只眼,肩膀倚在门框上。
狐狸精自下而上的笑望他,他把门一拉,非常粗暴,箍住邓月明就吻。面包落了一地,风吹开窗帘,带进梧桐似有若无的气息。邓月明踮着脚,手插进他的头发里,拥着他笼进吹开的窗帘里。朦胧一片白色,与世隔绝的天地,像是一个西式梦。
“我以为你把我存在这里,不管我了。”邓月明吻他的耳,声音黯哑而低沉。
“哭哑了吗?”沈文昌笑他。
“嗤……”邓月明乐一声,把头埋在他肩窝:“回来路上不小心淋了雨,病了好几天了,你不知道的。”
狐狸精的唇又贴上了沈文昌的下巴,轻而痒的触着他:“我亲过你,要把感冒过给你!”
非常的得意,非常的狡黠,是大仇得报。
“我怎么会觉得他无趣……我真是疯了……”沈文昌后悔的想。
邓月明在厨房炖中药,瓦罐咕噜噜响起,他急匆匆的跑去关火。沈文昌收拾地上的方片面包。花生酱和面包一起装在牛皮纸袋里,花生酱的玻璃瓶已经碎了,袋子里一片狼藉。沈文昌看着有种混乱而刺激的快乐。他顺口问邓月明:“今天中午怎么在?是凑巧在?还是天天都在?”
邓月明不答他,低着头,弯着腰,把药滤到碗里。他似乎瘦了,衣服下能看到绵延的脊骨。他反问沈文昌:“沈先生以后还来吗?如果不来了,我也不想住在这里。我害怕这里。”
他这许多话,沈文昌一概避掉,不做回答:来是会来的,不过像是宠幸,需要人时时刻刻为了到来的一瞬准备着——就像是今天,突如其来的敲门,要有一分惊喜在门后。他是喜欢邓月明的,甚至隐隐有爱意,可他吝啬许诺。
邓月明背对着他,只露一个背影给他看,于是无端的生出一种萧条,一种隔阂,像是人在荧屏外看默片。他知道邓月明在期待一个答案,然而这个时候他非常的残忍,挑了最为无关紧要的一个来搪塞邓月明。
“这里有什么好怕的?这是新的公寓,不像老房子死过人。你怕什么呢?”沈文昌嘲笑他。
“我怕你忘了我。”邓月明笑答,却很凄惶。
“我不会忘记你的。”沈文昌几乎是虔诚的回答他。
“你已经忘记过我了。”邓月明低声道
沈文昌以为是南京之前,或南京之后:“那时我们并未确定恋爱关系。”
邓月明低头喝药,不做言语。沈文昌却依然沉浸在一种暗自的喜悦中,觉得邓月明这是心里非常有他。
他想起他别的朋友安抚小公馆,都流行买婚书。大红底子洒金纹,龙凤双飞,写“某某与某某签定终身,结为夫妻。”
“合卺逢春月,芳菲斗丽华,鸾笙锁竹叶,凤管合娇花;天上双星并,人间两玉夸”这是婚书自带的,不需要人再战战兢兢的写上去。
他和邓月明该写什么?结为夫夫吗?这些能写?万一邓月明拿出去示人怎么办?——这些方面他是很理性的,并且毫无信任可言。
他把等待当作邓月明的一种责任,一种考验。
这次他走的比往常还早,在门口和邓月明吻别。下午时从办公室给邓月明打电话,家里打不通,转到戏班子去,说要请他吃晚饭。
戏班子很嘈杂,邓月明握着话筒大声应着,没讲几句就咳嗽起来,把话筒远远拎在一边。沈文昌耐心等着,笑道:“中药好起来慢,你去西医院看看,别坏了嗓子。”
“嗯,也快好了。”
“其实你嗓子坏了我更高兴,不用防着你出去偷人。“沈文昌玩笑道。
“不会的。“邓月明隔着电话线凄然的笑,不知道是不会坏嗓子,还是不会出去偷人。
“晚上我来接你,再见,小狐狸。“他电话挂的很潇洒,永远留下”咔嚓“的一声给邓月明。
第27章
沈文昌在百花苑附近的本帮菜馆子定了一个包间,点蟹黄豆腐,扣三丝,荠菜双菇,另差人出去买了一份梨膏糖。
邓月明走进来,穿着沈文昌送的水绿麻纱衬衫,米白西装裤。头发用了一点发胶,温顺的拢到耳边。
“转圈看看。”沈文昌饶有兴致的说。
邓月明转一圈,很纵宠的笑着,给沈文昌看着头次上身的衬衣西裤。
“怎么舍得穿了?”沈文昌起身,绅士的为他拉开座位:“早知道请你去吃西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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