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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债 番外篇完本——by事后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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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星不如一月,半轮弯钩高悬于顶,皎洁的光芒落在雪地上泛起阵阵蓝光,世间深埋于尘土中的污垢,万千生灵的足迹皆被眼前的洁白所覆盖。左齐在雪地里练着剑,双眼时刻都紧闭着,挥摆的衣袖将阵阵飞雪卷起,躯体之中的那些不堪与伤痛,都不能被这白雪一一掩盖冲刷。
累极时拄着剑柄屹立的雪中,直到它们将他深埋于此,深到不见天日。
身后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将眼前的静谧打破将他的妄想打破。扭头望去,只见皇子澈正缓步向他走来。墨染的青丝如瀑般倾泻在肩头,裘衣下的削瘦身躯颀长玉立,原本温玉一般的少年如今已被打磨得如磐石一般冰冷。
皇子澈行至他身后,扬手为他掸去肩头的雪花,动作轻柔细致:“你不在屋里睡觉,跑出来作甚?”
左齐并未看他,轻喘着气道:“阿澈……”
“怎么?”
“你说若是我在雪中站一夜,明日院中会不会多出一座雪人来?那时你见了又是否能知道是我?”
皇子澈一怔,随即便勉强笑道:“尽说些傻话,在外面站一夜还不得冻死。”
“若真冻死了,也不知穆玄擎会不会将我的尸首送回渠国,不过依着他的性子,怕是要直接一把火将我烧了,要真是这样我今生怕是再回不去了。”
将手压在他握住剑柄的手上:“别说这种丧气话,你会活着回去,所有人都会活着回去,父皇与舅舅都等着我们,我们怎能叫他们失望。”
左齐轻叹一气:“我只不过说说而已,你别当真。”说罢便抬起头来,对上他疲惫的眼,眼前这人想必与自己一样也是一夜未睡吧!
“倒是你,大半夜也跑出来,可是冻得睡不着?”
皇子澈点点头:“最近炭火不够用,锦儿怀着身孕自然是先尽着她。”
左齐道:“若是嫌冷就与我挤一挤,两个人睡总比一个人睡暖和,天还未亮,你我也别在外面站着了,回去再睡一会儿,就去你屋里如何?”
“好。”
于门前将身上的雪掸净,两人这才一前一后的进了门。屋里屋外一样冷,将裘衣一脱寒气立时逼上身来,皇子澈先钻进被窝之中,人离开许久被褥内早无半分热气。他朝里挪了挪,左齐便也上了榻。
两人中间隔着些许距离,即是如此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所散发出的温暖,左齐忍不住靠了过去。
皇子澈还戴着眼罩,似乎没有要取下的意思,他平躺着睡下只留一张侧脸。左齐道:“还是将眼罩摘了吧。”说罢便伸出手去。
皇子澈将脸转了过来,睁开他如死灰般的右眼:“如此丑陋,你还看得下去吗?”
丑陋吗?一点也不,即是这张脸再无法与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叠,在他心中他仍旧是他,那个心地仁慈并动不动就爱哭的小小少年。
左齐直直看着他,伸手去触碰他修长的眼睑:“他人怎么看我不知道,只是在我眼中,天地万物与你一比都黯然失色,又哪里会觉得你丑。”
闻言他嘴角轻扬,将双目轻闭随即便环上了对方的腰,这种久违的温暖使他觉得又回到了从前。
“阿齐,睡吧。”
第36章 第三十六
终于到了锦儿临产的日子,众人都不敢有半分马虎,这个即将到来的婴儿是这一群人几年来唯一的期望。楠儿去了太医院几次,求也求了跪也跪了,可他们就是不肯派太医过来,说是他们无义务为无名无份的婢女接生,除非陛下亲下旨意,不然就是她跪死在太医院前也没用。
英娘久居宫中十几载,虽从未替人接生但也曾在一旁侍候过,哪些需注意哪些需提前准备都知道个大概,知道归知道可又未亲身实践过,倘若中途出了岔子,再找人可就来不及了。另外楠儿虽懂些医术,可说起要为锦儿接生她心里也是一阵打鼓,此事非同小可,关乎到母子两人的性命,若是没有万全的把握,谁又敢贸然出手?
这日说来便来,锦儿一大早便说自己肚子疼,英娘查探过后才知是要生了,这便立即命刘聘他们去准备。众人在锦儿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中忙作一团,烧水的烧水,生火盆的生火盆,院内一片混乱。
烧开的水一会儿就凉透,便又接着烧,如此折腾了好几回,锦儿就是没有要生的预兆。临产前的阵痛间隔越来越短,她的叫声也越发吓人,豆大地汗珠将鬓角前的发丝都打湿了,一张娇俏的脸已疼得无半分人色。
房内只留了楠儿与英娘,其余一干人都在房外急得团团转,刘聘时不时用脑袋撞门,若不是有人拦着,怕是早就冲进去了。众人期待的婴儿啼哭声迟迟不肯到来,天色渐渐暗了下去,锦儿的喊声也愈渐微弱,每个人的心都被提至嗓子眼。
终于,门被打开了,英娘神色凝重的走了出来,她重叹一气,同众人道:“看这情形,怕是胎位不正,再不想法子,母子两人怕是都要保不住了。”
刘聘立时面如死灰,七尺高的汉子浑身打着抖,他探头向屋内望去,却只看见锦儿死死拽住床沿的一只手,那只手指骨分明只因太过用力。
刘聘定了定神,一把攫住英娘的肩头:“你先进去看着她,我现在就去太医院,即便拿刀架也要将人架过来,万万要等我回来。”说罢,便踏着轻功离开了。
此刻心疾如焚的刘聘,怕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若真拿着刀将人要胁过来,事后怕又免不了要起风波。皇子澈与左齐就在跟前,至始至终都未加以阻拦,救人如救火,哪里又顾得上这之后的事。两人相互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心照不宣的任刘聘去了。
不消一刻,院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只见刘聘左手持刀步履不停的往这边来。他肩上扛着一人,看其穿着打扮便知是太医院的太医,见此情形便知是强行将人带来的。
才走到屋前便急忙将人放下,刘聘将刀架于太医脖颈间,厉声道:“今日你若保不得母子平安,我便要你以命抵命。”刀悬于颈自然不敢有半分抵抗,那太医吓得脸色惨白,只能任由刘聘将他架进屋内。
刘聘这一番举动惊动了宫廷内的侍卫,他前脚进门后脚便有人跟了过来,几十名带刀侍卫浩浩荡荡的进了院门。
众人巡视过四周,房前后屋却只见皇子澈三人,而方才那个敢在宫内飞檐走壁的狂徒却不见踪影。为首之人只略微拱一拱手,这礼行得敷衍了事,也不知是做给谁看的,随后他同皇子澈道:“刚有一飞贼从太医院挟持了一名太医,奴才见着是往这里来的,若殿下见了还望告知一声,奴才也好将此人拿了,免得惊扰了您。”
皇子澈心中冷笑,想他这场面话说得倒是工整,只是今日不论自己如何作答,这阑央宫想必也是搜定了。他向前迈了两步,不紧不慢道:“此院向来清静,别说是飞贼了,就是阿猫阿狗也不屑来这儿走走,依我看诸位还是去别处寻寻,就莫在此地耽搁了。”
那人道:“为了殿下的安危,还是小心为上仔细查探一番的好,反正也误不了多少功夫。”言罢便一扬手,几十名侍卫随即提刀四散开来,向各个屋子奔去。
屋内的喊声断断续续,侍卫之首寻声行至皇子澈身前,再一细听便断定此声是眼前这屋子里发出来的。他正欲上前,不料却被皇子澈一把拦下,而他身旁的左齐与萧烈亦昂首向前,不让他再靠近一步。
那人冷冷一笑,立时扬声道:“都给我回来,快快将屋内飞贼拿了……”
一声令下,几十名侍卫又从各个角落涌了过来,三人拉开架势欲与这些人拼上一拼,即是拼不过也都要坚持到婴儿落地。
萧烈飞身出去,抵挡着四方涌来的侍卫,刀剑无眼,如此拼杀了一阵,院中已躺下数人,而他身上也挨了数刀,伤处血如泉涌,将身上的衣袍都给染红了。左齐正与侍卫之首拼杀着,几个来回不分上下,廊前院后皆是刀光剑影,打斗声与嘶喊声覆盖了整个院子。
屋外一片胶着,屋内也是混乱不堪,锦儿已再无半分力气叫喊,而那太医也是急得满头大汗,不是他医术不精,也不是他心存歹意,只是现在这个情况,饶是医术再精湛的也不知要从何下手。而刘聘却架着刀恶言相逼,直道:“我要她们母子平安,你若办不到今日便让你陪葬。”
太医被逼得左右为难,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呆楞在原地。
“木头,木头……”锦儿虚弱的喊道。
刘聘走上前去,安抚道:“别担心,你和孩儿都不会有事的。”随即又朝那太医吼道:“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再给我耽搁当心我要了你的狗命。”
剧烈的疼痛使唤得她整张脸都扭曲得变了形,锦儿死死拽住他的手,先只是不住的摇头,随即又断断续续道:“木头……你一定要答应我两件事。”
“好,你说,你说我什么都答应。”
她又接连的痛呼了几声:“听说……人转世投胎时要上奈何桥喝孟婆汤,若真是如此……你一定不能喝……。”
“好,我答应你,我不喝。”
“为他取了个名字,今后就叫他木头怎样?听说名字贱好养活。”说着她咧开嘴角,虚弱的笑了起来。
“好,以后我们就叫他木头。”
“还有就是,无论如何……都要将孩子抚养成人。”说完她便用尽全身气力将刘聘推开,扯着嘶哑的喉咙同那太医道:“动手啊……”
医走上前来,焦急着同刘聘道:“现下我尚能保住孩子,倘若再耽搁就真的一个都保不住了。”
正朝着他一生挚爱而来,只这三言两语便要了结她的一生,刘聘赤红着一双眼怔在原地,眼神之中夹杂着恐惧与绝望,脆弱的男人失去了无反抗的能力,只能任由自己被楠儿与英娘拉开。
鲜活的一个人就这么渐渐被掏空撕裂,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离自己远去,满耳濒临死亡的尖叫之声,满目殷红淋漓的鲜血。
落地,却久久不闻哭声,太医抱着孩子查看一番,只见他面目青紫,怕是在胎中就已死了。而锦儿于此毫不知晓,只一心认为使命已完成,无需再强撑无需再保持清醒。她虚弱的看了孩子一眼,随即便永远的睡了过去。
……”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震彻长空,只见刘聘双膝一软便跌倒在地,他摇着头向锦儿爬去,喉间所发出的不知是笑还是呜咽。他就像一个失了心智的疯子,面色狰狞,双目赤红得欲滴出血来,而眼中却未有一滴泪流出。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床榻已被血浸透过半,刘聘扯过被褥将锦儿包裹住,接着又抬手去理她的乱发,为她拭去脸上的汗渍与泪渍。他抱着那具余温尚存的躯体,时而癫狂大笑,时而细细低语,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随之而入的皇子澈。他惊惧的看着这一切,眼前的狼籍与鼻尖充斥着血腥味,无一不在昭示着锦儿已经离世的事实。这个自幼便陪伴在他身边的女子,这个一直将自己当作弟弟的女子,在这异国他乡,在今时今日,彻底从他生命里消失了。
他止不住的抖动着双唇,胸口一阵钝痛。
刘聘放下锦儿,随即便弯身将刀拾起。他一脸平静的向屋外走去,并随手砍翻几个上前阻挠的侍卫,温热的鲜血洒了一脸,他不去看院内横了一地的尸体,不去看躺在血泊之中的萧烈,只一往无前的向后院走去。
谢桂两兄弟早已闻声躲了起来,将膳房紧闭并抬了桌子将门顶住,只等着院内风波平息再出去。可他们却未料到,一个欲置他们于死地的人正向他们行去。
刘聘只一脚便将屋门踹开,他目光冰冷的看着抱作一团的两人,毫不犹豫的挥刀砍去……
闻声而到的侍卫越来越多,整个阑央宫只剩一人还在挣扎,左齐杀了侍卫之首后,又去院中与众人厮杀。他自己也弄不懂为何一见血光便再不能停下来,一番大战后他竟连一处刀伤都没有,身上的血全不是自己的。
直到那个人出现,只三两招便将他制住,那人嘴角嗜着笑意,眼神却是异常的冰冷。
穆玄擎看着他道:“朕还真是小觑了你,韬光养晦了这么久,今日终于原形毕露了。倘若今日朕不来看看,这宫中侍卫怕是要被你杀得一干二净。”
左齐缓缓站起身,抬手拭去嘴角的鲜血,恶狠狠的看着眼前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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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体内窜起的嗜血杀意此刻已逐渐平息下来,对于如此深不可测的穆玄擎,他心中无半分畏惧只有满满的仇恨。往日所受的耻辱,一干人在其逼迫下的苟且偷生,今日萧烈的死,还有皇子澈越发的沉默皆是败眼前这人所赐,他此刻恨不得将这人碎尸万段。
左齐冷冷笑道:“可我最想杀的人是你,穆玄擎。”
穆玄擎走上前去,一手将他掐住,力道之大将整个人都提了起来。他就这么拎着他向前走,直到将人扣禁锢在墙壁上,穆玄擎半眯着双眼,神情复杂,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般审视着他。就这么看了许久,直到他整张脸都憋得青紫,他这才缓缓将手松开。
左齐跌倒在地,随即便猛烈的咳嗽起来,穆玄擎居高临下道:“你永远都杀不了我,而我也不会杀你。”
左齐咳嗽着道:“你就是个怪物……”
他立时大笑起来,怪物……诸如此类的话他听了太多太多,几乎自打出世以来便一直有人用这个语在他耳边提醒自己的与众不同。怪物又怎样,只要所有人都惧他怕他,只要再不会有人轻视他,即是做个怪物又有何妨。
卸下一身的仇恨的刘聘不多会儿便被人拿住,他被缚住双手押至穆玄擎眼前,而这人男人连看都不多看他一眼,只冷冷说了声:“此等大逆不道之徒无需再留,直杀了便是。”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一旁的侍卫已手起刀落,竟生生将刘聘的咽喉割开,瞬间血如涌柱。
皇子澈刚从屋中冲出来便看见眼前这一幕,只见刘聘死瞪着双眼缓缓倒下,就倒在自己的血泊当中。
今夜见了太多的死亡,到这时似乎已有些麻木了,他不再呼喊也不再惊愕。眼前的一切都不太真实,似一场噩梦,一场自他踏入这朔国宫廷便再未醒过的噩梦。他踉跄的走了几步,直到走到穆玄擎眼前,原本如右眼一般死灰的眸子里瞬间迸射出仇恨的光芒,他胡乱的挥动拳脚往这人身上砸去。
每一下都被穆玄擎轻易避开,注满仇恨与愤怒的拳头全都打在空气之中,这种落败感使他失去了理智,像一头发疯了野兽般咆哮嘶吼着。若这些咆哮声能化为刀刃,那此刻穆玄擎定已血肉模糊了。
“啊……啊……”皇子澈仰天长啸,满腔愤怒瞬间化作一声凄凉而绝望的哀鸣。他的身体逐渐瘫软下去,左眼溢出的泪水落至唇角,他以为自己再不会流泪,他以为之前的一切已足够令他心如死灰,而眼前正发生的一切却在告诉他:噩梦仍在持续,只要有穆玄擎在,这噩梦便永不停歇的继续下去。
宫廷御用工匠连夜赶制出一副镣铐,此镣铐用于禁锢双足,由纯铁浇铸而成,重约十斤。镣铐下拴着两丈长的铁链,末端则被钉在阑央宫后院的一根石柱上。穆玄擎亲口所谕,若有人胆敢看擅动此柱,杀无赦。
左齐被戴上镣铐时已是卯时,在此之前,院内横陈着的尸体已被清理干净,而片片被鲜血浇盖过的雪地又覆上许多杂乱的脚印。凝固的鲜血与洁净的白雪相互掺杂在一起,在几十束火把的照耀下显得殷红夺目。
穆玄擎命人为左齐戴上新制的脚镣,按照一般脚镣的佩戴方式,只需在戴上后将两头钉死便可。而他却别出新意,先命工匠将铜炼化,再将铜水浇至在两头将脚镣开合处封死。可知那铜水的温度有多高,即是那工匠再仔细也不免要伤到左齐,只见那铜水刚一浇上,左齐便发了疯似的挣扎起来。
铜水将高温传至脚镣,左齐的双踝生生被烫掉了一层皮,稍一动便鲜血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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