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墨上卿影完本——by月扶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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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北渺等人便来了,毫无疑问,是墨辰特意将此消息告诉众人,偏偏自己却躲开了。
“君上。”
方玖卿起身,坐在桌前,倒了一盏茶,尝试着用法术温了茶,虽然灵力为完全恢复,不过已无大碍。“灵枢残块呢?”
“墨辰公子将他纳入你指环中了。”映生答道,随即笑了笑。
方玖卿从指环中放出灵枢环和残块,施着法将他们修复。白光乍现,慢慢消失,灵枢环却毫无动静。
三人静静思索,应青与谣灯却不知究竟如何,毕竟方玖卿拿到了灵枢环,不知那帮老仙人有没有找到关于苍龙血脉的一点线索。
良久,方玖卿拿起外衣,穿在身上,将解下的暗红环佩亦挂于腰间。正欲将桌上的灵枢环收入指环,暗红环佩却微微跃动起来,幅度越来越大。方玖卿将环佩解下,放在灵枢环旁边。一道白光从暗红环佩中越出,竟是白泽。这一下可把应青与谣灯吓得不轻,两人自顾张着嘴。
白泽站他跟前,殷切地看着他。他抬手抚抚它头上那撮微蓝的长毛团,道:“你可知道什么?”
白泽低低鸣了一声,转头对着灵枢环。似是受到感应,灵枢环渐渐漂浮起来,脱出一束白光融进了白泽额前,后又缓缓落回桌面。
白泽唔了一声,将头凑到方玖卿身前,微微仰着。方玖卿将右手覆上它前额,白泽额前便出现一团白光,将他的手层层笼罩。片刻之后,白光消散,摸摸它的头,转身对两魔道:“接下来去东海。”
两魔跪下,施了一礼站起。只见白泽重新化为一束光团,又往暗红玉佩去了。方玖卿收好灵枢环,系上玉佩,步出门去。
“你忘了便忘了,山有木兮,花开堪折。”墨辰倚着那棵摇落几朵粉紫的羊蹄甲,看着手掌上浮现的一株殷红彼岸花,如火般浓烈,直接烧得心疼。
“你悦了谁,却要那人花开堪折?”方玖卿从他身后转出来,直直看着他手上的彼岸花。彼岸花,三千年未曾见过了。那耗费的两千年时光,在彼岸花丛中流连,只为寻找那个没有告诉他名姓的人。如今,他想,他是放下了的,否则也不会听了长老们的话回寒山去。
墨辰看着彼岸,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方玖卿,你知道等待的滋味吗?”
方玖卿笑笑,眼光从彼岸中移向他脸上。“知道,昨日在恩天寺前便尝过了。”
墨辰手一翻,彼岸化为红光随风飞散。他亦笑了:“这两种等待,是时辰与万年的区别。”
方玖卿看着他,疑惑是否多愁之人会有此种阅尽沧桑依旧执迷的品性。“你先前让本君不需执迷,如今你为何如此?”
“不执迷,我便一无所有。”墨辰摘了一朵在面前晃荡的羊蹄甲,缓缓坐下,手指轻扫瓣面。他只有他。
一无所有么?方玖卿忽而为面前这个人怜惜起来,差点脱口而出唐突之语。他从来不在乎对他所说所做是否唐突,只是觉得开怀罢了。而现下他知道,此情此景他不能再去逗弄他,否则······这人太单薄了。但他此时却又想不到该说些什么,只能坐下陪着他。
片刻后,方玖卿转头看他,道:“从前,一个凡人为救本君却被本君误杀了,本君想还他一世,因而寻了他两千年,终究是被长老们劝下了。五万年,你亦应放下了。”
“若是他又出现在你面前,你会如何?”墨辰扯着花瓣,问道。
“若是重遇,便定有因缘,伴着他。”
良久,墨辰幽幽出口:“你借繁以之错震慑魔族那日,我曾听见幕澜对你说‘因为等待太长,执迷便值得’,到如今,等了五万年,所有等待,所有执迷,于我来说,并无不同,也正因如此,如今,”他顿了顿,转头望着方玖卿,一直望进他眼底,让方玖卿差点有一种他是他等待之人的错觉。“如今,都结束了。”
结束了?是找到了还是决定不再执迷?可若是不再执迷,他说他便一无所有了。他一无所有,他会做什么?方玖卿同样望着他,疑惑遍生却无法成言,想说时说不出,多么悲哀。可即使他问了他说了,又能如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前世今生,都有不得不渡的劫,都有许许多多无关之人。而他,对于他的等待来说,亦是无关之人。
五万年,他如今只有六千岁。真想不到,这笨仙竟有五万岁了。他的确笨,若是不笨,天高海阔,谈何不执迷便一无所有。他竟然微微气恼起来,他人为仙,他为仙,怎的如此不中用?法术不行也便罢了,却连心境都不能放空。这哪里是仙,分明是为情所困的凡人一具罢了。正在微愠中,墨辰却站了起来。
“魔君,今后我与你一道上路吧。”
“不是说结束了?为何还要继续寻那‘玄月’?”没错,是玄月,他知道他随着他的目的,亦知道这“玄月”是吊在他心间眉上的。如今看来,他等的人,便是那玄月吧。这么想,又觉墨辰笨极了,谁会无缘无故如此悲情地跑进他梦中,梦中那两人定然有一人是他。
墨辰一笑,却有点凄然:“心有所念,便有所动,无怨无悔。魔君你不会明白。”当年或许明白,如今却并非如此了。
方玖卿一愣,跟打哑谜似的,他亦不知晓他的过往,当然不会明白。却邪邪一笑,朝那渐行渐远的背影道:“今后你直接喊我名字吧。”
墨辰停下脚步来,身也不转地淡淡应了声,便继续朝木屋走去。
商·离孤
第23章 冷暖自知
“吱”,墨辰推开门,静静走了进去,静静脱了外衣,静静掀起他一边被衾,正欲躺下,却听见他冷然一声。
“出去。”方玖卿咬着牙,朝后费力挥了挥衣袖,将墨辰扫离。墨辰重重摔在地上,似无知觉般,又站起看着他,朝他走去。
方玖卿不知他此来是为何,亦不知他为何不施法抵御,现下却没有心思去想这许多,眼前突现幕澜身上时常出现的青紫,一为不伤他,二为不愿他瞧见他此时的模样,只想把他轰出去。“你这小仙,睡我榻上上瘾了?非要这么自贱?”
墨辰脸色微变,却仍旧掀了被衾缩了进去,伸过手去从后面牢牢环住他,一施仙法将他的外衣脱了挂在衣架子上。
“你想做什么?”费劲吼完,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更是蜷缩了身子。
“既疼,便莫作声。”墨辰压着声音在他耳后说道。他必须压着声音,压着所有本该有而如今又不该有的任何一切,不然,会有纰漏。
方玖卿不言,径自隐忍着那股在心口不断碰撞的尖锐的疼痛,似是要把他的心撞刺出千疮百孔来。
墨辰轻轻引导着将他翻过身来,瞧见他那死白泛着微微汗珠的脸色时,心下大紧,不由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忽而又抽离,将他衣衫松开,左手覆在他心口处,右手环着他。方玖卿只觉一阵暖意涌入心口,似乎冲淡了不少疼痛感,他睁开盈满痛苦的双眸疑惑地看着他。四眼相对,却无言。
“睡过去便不疼了。”良久后,墨辰又将自己的身子朝他更靠近了几分,却因他是蜷缩着,即使再靠近也不能将更多温暖传给他。“你把腿伸直,我靠过去才会更暖些。”
他不语,怔怔看着他。片刻之后,在墨辰以为他不答应时,他缓缓将双腿伸直。墨辰朝下挪了几分,头顶恰好在他下巴之下,缩了过去,紧紧环住他。那只覆在心口处的手,一刻不曾离开。
又一阵心疼,方玖卿皱了皱眉,伸过手去同样环住他,似是贪恋他的温暖,手又紧了一紧。
一夜恍恍惚惚,长得很。
马上便立夏了。
山中小屋几日前便消失了。
“肚子饿了,去吃点东西吧。”谣灯噘着嘴,甚是不满。即使他们是仙可以十几日不饮不食,但肚子仍旧会有饿感的,为何他们都不用吃饭?有法术固然可以现出食物来,可人间烹饪做出的美味岂是法术所能变出的?
没人搭理他,他扫了一眼众人,忽而眼前一亮,蹦到墨辰跟前,眼冒金光,道:“墨辰,你饿不饿,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你自己去买点吃的,日后在路上可以吃。”墨辰微微一笑,他知道众人都在赶路,顺道沿途打听玄月。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路上,他不再需要打听。寻玄月,借口多么好,对于应青与谣灯来说亦是如此。
买点吃的?饭菜与干粮哪里能比?“墨辰,我们去茶楼吃好不好?都晚饭时间了。”边说边扯摇着他衣袖。
墨辰硬是将衣袖从他魔爪中脱离出来,衣袖翻飞间,却听闻谣灯大喊出声。众人不解,纷纷望着他,连街上的行人亦都被吸引了目光。
“墨辰,你手臂的淤青怎么回事?”
墨辰一愣,忙掩了掩,尴尬着笑道:“无事,不小心撞上门框而已。”
谣灯硬是与墨辰拉扯着,“我替你看看。”衣袖被按下又被掀起、掀起又被按下,来往之间,终于被谣灯看清楚了。“不对,哪有撞门框会撞成一圈的,到底怎么回事?”
“别大惊小怪了,一点淤青罢了,又不曾伤及灵丹。”墨辰呵呵一笑,眉眼中却满是不自在。
“大街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谣灯,放手,墨辰说无事便是无事了。”应青拉了他一把,语气不禁加重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脾气,他······”
“好了,再吵把你送回去。”
谣灯终于闭嘴,只是仍旧担忧地看了几眼墨辰,心思不一会儿便被酒楼飘出的饭菜香勾住了,只猛猛吸了几口气,巴巴地望着。
“进去吧。”方玖卿淡淡说道,经过墨辰身边时深深看了他一眼,率先朝面前的酒楼走去。
谣灯欢呼雀跃,一把蹦到方玖卿前面,直接冲了进去,待到众人在人们惊叹声中走到谣灯所坐桌子时,小二已然拿了菜单去准备了。
“红烧鱼,酱醋排骨,叫花鸡······你点那么多吃得完么?怎么没有青菜?”北渺忍不住调笑道。
“我是肉食动物。”谣灯不管三七二十一,菜上来了也不理会这里谁是老大,只管动筷。应青扶额,无奈地摇摇头。只有墨辰在微诶笑着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中叹道,如此简单真是好。只可惜,他这原来已经活了五万年的人,无法回去了。因为,他心里,只有一个人,却有太多事。墨辰偷扫了一眼方玖卿,拿起筷子夹了面前盘中一块鸡腿肉给谣灯,喜得谣灯直点头。
众人都开始动起筷来。
眼前一只干净得发亮的碗飘了过来,沿着那白皙手臂往他看去,墨辰疑惑问道:“怎么?”
“鸡肉。”方玖卿淡淡出声,似是无所谓,碗却坚定地递在墨辰面前,眼光瞟了瞟埋头大快朵颐的谣灯。
墨辰瞧着他这情形明白过来,笑着抛下一句:“又不是够不着,自己来。”
不言,依旧淡淡看着他,碗亦不动分毫。
墨辰也不理他,心想从前那般捉弄他,今日顺道报点仇了。心中一笑,绕过他手臂夹起一块鸡肉放到自己碗中,正欲夹起吃,眼前白手一晃,碗却被他夺了。墨辰看着他将他装了鸡肉的碗放在他自己身前,将原本属于他的空碗重重摁在他面前,朝他邪邪笑着。
墨辰无语,强自忍笑,心中早已笑得疯癫。白了他一眼,将筷子伸过去又夹了一块鸡肉,此次夹到的是鸡腿肉,先前那块是肋骨部分,不用说,定然是鸡腿肉比较好吃。墨辰将它放到碗中,却不曾想又被夺去了。面前重新站定的,是先前属于自己那碗,以及那块鸡肋肉。此时,墨辰终于忍不住了,咬着唇内抿着嘴憋着笑,忍得手都在微微颤抖。
方玖卿终于间接得了墨辰夹的鸡肉,开怀灿烂对着墨辰一笑。却让墨辰呆了一呆,霎时间眼中黯然暗升,终于不用忍着笑了。他知道玄月,所以他可以如如今这般,可方玖卿······找到莲华石的那一日可如何是好?
方玖卿敏锐地捕捉到墨辰的不对劲,本欲问些什么,却被两道笑声生生压下。方玖卿转过头去,冷冷看着他们二人。
应青首先感受到那寒光,立刻闭了嘴,偷偷扯了谣灯衣袖,谣灯亦终于反应过来,憋着嘴忍着。原来魔君也会撒娇,可为何对象是墨辰?谣灯看了看墨辰,只见他坐怀不乱般,悠悠然吃着饭食。
“莫非······”
“别说了,嚷着吃饭的是你,吃饭了还那么多话的也是你。”应青微愠,夹了一块鸡屁/股给谣灯。
“我不······”
“再说,把鱼屁/股也给你吃。”
“啊?”北渺禁不住惊疑。
“排骨里面应该有猪屁/股,也挑出来给他吧。”映生难得的讲了个似是又似非的笑话。众人终于从冷空气中暖和回来,笑得各异。
方玖卿看着那个活宝,忽而觉得他似乎带他们一道并没有带错,起码一路上乐趣不少。
“客官,一更了,是否需要住店?”店小二肩上搭着一条巾子,过来弓了弓身,问道。
“麻烦五间上房。”北渺回道。
“为何五间?”谣灯问道。
“我与映生要轮流值夜,我与他一间便够了。”
“我要与应青住一间,安全点。”
“小二,那四间。”转头又道:“好歹你也是······竟然怕?”
“你管我。你这么问,莫非你不安好心?”
“你与他一起也不够我打,若是不安好心,你现在还能在此处吃饭?”
一道清冷的声音阻断了他们无聊的争论:“三间。”
“四间。”一道温和的声音反对道。
“三间,若多一间,本······我毁了你们的店。”方玖卿淡着脸色,语调却威胁满满。
“四间!”一道清亮的嗓音撞入小二的耳膜。小二战战兢兢,摄于方玖卿的气势,抖着声问:“客官,到底······到底要几间?”说到末了,声音竟然渐渐低了下去。
“四间。”方玖卿转身,却并非对着小二,而是一个一袭白衣乍暖还寒季节仍然拿着折扇的人,眉尖一挑,道:“你为何在此?”
“来帮你啊。”白衣人笑着,几分温和,几分不羁。
“你可知,此为是助纣为虐?”方玖卿走过去,斜勾了嘴角。
“你知我最喜混乱,为何不做?”白衣人折扇一甩,轻缓扇着。
方玖卿过去伸出手,白衣人把扇子折了放在他手里。他甩开折扇,看着扇面那寥寥几笔构成的灵动背影,“怎么把我画上去了?”
“好玩啊。”白衣人笑笑,心中却有一股涩然。这的确是好玩的。
“敢情是让我替你扇风?”
“若得你扇风,死亦无憾。”说完,轻快笑了起来,几分调戏,几分真挚,几分不容解读。
方玖卿收了折扇,还给他,敛了笑,重新一副悠淡姿态,道:“你知我要寻何物,但你可知这一路凶险?”
“岂能不知?我孑然一身,若你仍当我是朋友,便让我帮你。”白衣人亦敛了笑,一本正经。
方玖卿不语,定定看着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可曾吃饭了?”
白衣人闻言,兴味地越过方玖卿看了几眼呆呆看着他的墨辰,他并不知晓为何墨辰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几许失落,几许担忧,几许窃喜。“方才,我可都看见了,为了一块鸡肉啊。”
方玖卿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了看墨辰,明显亦被墨辰的表情弄糊涂了,好一刹那才回过神来。“你既已吃了,那便休息去吧。”
恰巧,小二亦回来要领他们上房,于是方玖卿便与白衣人一道随着小二上楼去了。途中说说笑笑,真真是好友之态。
“墨辰。”应青刚抬脚,便见墨辰仍旧呆呆站着空洞望着前方,便喊了他一声,见他毫无反应,便拽了拽他衣袖,方见他回过神来。
“走吧。”应青拉着他衣袖,引着他上楼去了。
他站在房前,心中五味杂陈,久久不愿敲开那扇门。左右看了看,走廊上空无一人。终于伸出手指,轻扣房门。
“进来吧。”是那白衣人的声音。
墨辰咽了咽口水,顺带咽下心中惆怅,牵起一抹淡淡笑意,推开门进去。只见两白衣人相对坐着喝着茶,方玖卿转过头来,淡淡道:“这是颜渊,你应该见过。”
颜渊朝他一笑,意味不明。
墨辰点点头,笑容绽得越发清亮起来:“在寒山见过,你们既要叙旧,墨辰不便打扰,先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