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墨上卿影完本——by月扶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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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你看上了我国国师?”
“既有,这祭祀为何不是国师主持?”
“你真看上我国国师?朕可比他好多了。”
“国师何在?”
“你从了朕,朕便告诉你。”
方玖卿终于忍不住了,他实在不想在这位荒唐的帝王身上浪费时间。于是,一双稍长的桃花眼淡淡扫过人群,忽而盯着某处,飞身而去。
一手提了一个年轻男子上得台来,问道:“国师?”
年轻男子不说话,一脸平静。
皇帝霎时冷峻了脸:“他并非本国国师。”
“哦?不是吗?”方玖卿说着,一手挑起他的玉佩,只见上面稳稳当当刻着四个字。
皇帝不愧是权术老道之人,偶尔仍旧有一副帝王之貌。“来人,把这冒充国师的刁民带下去,三日后提审判刑。”
一人从身后走出来,就要带着年轻男子下去,却被方玖卿一手挡住了。
“你这一国之君,竟让宠/娈位为国师?果然被迷得不轻。”方玖卿扫了一眼皇帝,淡淡看着那棵被武器包围的梧桐。
台下人再次欷歔,然而此次却夹带这反对、嘲弄之语。
皇帝语音一狠,对着台下窃窃的老百姓威慑四发:“谁敢再乱说,朕逮了他。”
方玖卿对着这样的场面,忽而想到了自己,便兴致全无,一手挥过去,年轻男子那惊慌的双眸并没有助他躲过这一掌。霎时,微弱的白光刚逝,那年轻男子便化为齑粉,只是在粉末中躺着一条已然死亡的小巴蛇。
之后人们的各种反应,方玖卿已没兴趣去看,一个跃身便领着北渺他们走了。
只是一路上,心头的不安越来越重。首先是墨辰,他不知道墨辰究竟出了什么事以至于任由他指名的文官大臣落得如此下场,文官不正,星君有责。按理回天方亦有几近半年了,事务纠正亦普遍可以完成,可为何却没有纠正的痕迹?其次,便是那条小巴蛇的魂,在他出手之际,他赫然发现它的魂竟然霎时消失无踪,联想起之前所经历之事,心头疑惑与不安便更甚。
或许,他需要秘密去一次天方。
第38章 苦心
“上······上······上仙?”
站在屋顶辨别方向的方玖卿一愣,随即眸中泛起了波澜,如黑夜中的大海般幽暗而深沉。
缓缓转过身来,他从声音已猜测到来人。方才顾着躲避仙人,随意躲到这个地方,待仙人走后便飞上屋顶辨别方向,自然不曾留意到此处是何处。那么,此处极有可能便是紫微帝君的殿宇。
看着那曾说想念自家上仙的谣灯惊愕的表情,方玖卿一脸淡淡,不言不语。
仙风拂过,原来一切只是泡影。
谣灯缓了缓心神,随即向四周警备地望望,压低了声音,道:“魔君,快下来。”
方玖卿眼角似有无限眷恋地望了望右侧后方的疏落楼宇,如燕般飞到谣灯身前。
谣灯看他模样,自知是来找墨辰,皱了皱眉,眸里掩饰不住一丝不忍,却冷冷道:“魔君,你若是来找墨辰,恕小仙不能如你之意,请尽快离开,不然小仙喊人过来了。”
方玖卿却轻蔑一笑,“若不是为墨辰考虑,本君何需如此偷偷摸摸,若是非要到鸡飞狗跳的地步方能见他,本君亦不介意。”
谣灯脸色一黑,忽而微微叹了口气,无奈地劝着他:“方玖卿,你难道就非得要辜负他一番苦心吗?墨辰既不愿你见他,你又何必非要缠着他?”
闻言,方玖卿脸色黯淡下来。“本君只是······想问他几个问题罢了。”想问他几个问题,想见见他,想知晓他是否安好。
垂首低眉,活脱脱犯了错的孩子般。看着他的模样,谣灯内心涌起一股酸涩,却更是坚定地说道:“有什么问题问我,知晓的我会答你,不知晓的亦无甚办法。问完之后,请魔君立刻离开天方。”
方玖卿苦涩一笑,道:“既然本君的问题可以回答,为何本君不能去见他?本君又怎么知道你到底知不知晓、知晓多少?”
谣灯无言以对,只是看进他眼底。那双眼眸倒映在他眼中,连他的眼睛都微微颤抖起来。方玖卿变得如此,皆因墨辰;墨辰如此,皆因方玖卿。他忽然将心提了起来,慌慌张张。“你非要去见他?”
“是。”
“即使被几十万天兵包围亦不惜?”
“本君一生至此,除了魔族,最重要的便是他。”
谣灯嗤笑,道:“原来并非第一重要,既然如此,你还是回去吧。”
方玖卿也浅淡一笑,却笑得眷恋,似是陷入了回味美好回忆中一般。谣灯等他终于回到现实,只听得他说:“并非最重要,不代表不是最想要。万物一世,孰能没有一二枷锁。脱了枷锁,最想要的便是最重要的。”
他抬了抬眸,凝望着湛蓝的天顶,再次一笑,此次却笑得些许苍凉。“墨辰的苦心你们劝本君莫辜负,那本君的一片真心,为何却无人劝墨辰莫辜负,为何却无人支持本君莫弃?本君可以不与他携手,只求,在那一天到来前,能多见他几次。”
谣灯张了张嘴,不知想说什么,最终却道:“既然只有那么一天,为何还非要见他,岂不是更添难受?”
“心有所念,便有所动,无怨无悔。”这是幕澜说的话,也是墨辰说的话,今日,终于轮到他自己说出来了。只是,从前他却未曾想过,说此番话的人,到底是无奈、绝望、垂死挣扎,以至于痛苦着想要抓紧却只能看着它从指尖流失。
谣灯喉头一塞,强迫着吞了口水,喃喃道:“错的时间,错的人,错的······旁人。”
声音虽小,方玖卿却听闻了,斜勾了勾嘴角,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就是灵类与自然物的区别。”他低头看了看心头的位置,那是曾经裹着他的血的地方,渐渐笑得暖了些,“情不知所起,不知何往,却一往而深。生可以死,死可以生。本来便无甚对错,所谓对错,不过是能否携手罢了,这与本君爱他,又有何关系?”
说完,平静看了谣灯一眼,转身便朝那林中几点宫殿飞去。却不料袖口一把被谣灯抓住。他转过身来,无悲无喜,无惊无疑。
谣灯叹了口气,又狠狠一吸气,道:“你若去见他,你会后悔。”
“本君若不去,更会后悔。”他淡淡说道,内心却早已不安。种种迹象,都令他怀疑墨辰是否真的安好。
谣灯紧了紧他的袖子,道:“你要答应我,不管你见了他之后是喜、是悲,都不能有任何动作,只能自己离开。”
方玖卿心下一沉。谣灯言语虽模糊,他却捕捉到一丝被隐藏起来的忧伤。淡淡说道:“本君不会把你们天方的苍龙血脉带走。”
谣灯并不惊讶他知道墨辰身份,也不显露出一丝一毫承诺带来的放心,只是听闻他言之后脸色明显黯然了几分。
方玖卿握了握大袖遮掩下的双手,冷着脸。他此刻方确定,谣灯若不是担心他会把墨辰带走,那答案便是他最不愿见到的。
“御文星君可还好?”太上老君坐在不远处望着他,微微笑问。
墨辰抬起眸来,淡淡的眼光传过去,亦笑了笑:“好。若是能与老君下盘棋,那便更好了。”
太上老君宽慰一笑:“不急,日后有的是机会,只怕星君日后不愿常到老仙处陪老仙下棋呢。”
墨辰伸了伸腿之后又重新盘好,抚了抚额,微微叹了口气,神色不免忧了几许。良久方道:“若是······那日之后小仙还活着,怕反会叨扰老君呢。”
太上老君懂得他意思,沉了沉眉,道:“能宽慰星君,老仙也就剩这点用处了,星君又何需怕叨扰老仙?”
墨辰却一笑,道:“老君若是肯理理事,怕是连见墨辰都无甚时间呢。”
太上老君回以一笑,脸色却蓦地不忍了几分,道:“御文,苦了你了。”
墨辰扯了扯嘴角,幽幽说道:“若论苦,他更苦。墨辰,何苦?”
太上老君不免动容,道:“你仍以‘墨辰’自称,可见,你是真真放不下他。”
他直愣愣望着殿外的一方清鲜之景,良久方道:“若是能放,五万年前便放下了。”
“御文你可曾想过,人与魂,毕竟是不同的。”
墨辰闻言却哈哈大笑起来,抬手抹了抹眼角睫毛上的一片氤氲,良久方缓缓停下笑来。
太上老君看他笑得悲凉,心中反而平静下来。
“可叹我御文星君,即使成为了墨辰,亦要沉陷下去。御文即墨辰,墨辰即御文,在我此处,人与魂,便是相同的。”
太上老君深深垂眉,忽又正色道:“人间有异物横行,只可惜连老仙亦参不出到底为何。此道劫,怕是超乎我们想象。”
墨辰眉头微皱,疑惑道 :“方玖卿为魔,有异物出现并不奇怪。”
太上老君知晓墨辰已听出问题,道:“并非指他。”看着墨辰愈渐拧紧的眉头,继续说道,“只愿只是异物瞧着道劫将至趁机出来横行一番。”
墨辰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继而恍惚起来。
“御文,你真可下得了手?”
墨辰苦笑,却又有一丝释然,道:“他会愿我下得了手。”
太上老君又一叹,本想再说什么,墨辰却对他一笑,道:“老君该走了。”
太上老君瞧着他比方才苍白了几度的脸色,忽然很是佩服墨辰,却只能眼睁睁看他千疮百孔。他承受了五万年的孤凄,如今仍是心甘情愿。
太上老君摇了摇头,刚站起想与他道别,却发现他惊愣着看向殿外。他一转身,便吸了口气。想不到,他还是来了。
门口的白衣,在仙风下微微摇摆,却显得孤独忧伤极了。
方玖卿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一步一步走近,他的脚步似乎每一脚都深深踩在墨辰心上。
墨辰的眸里,痛苦之色随着他的步子愈渐加深。最后与方玖卿眼中的哀伤一起,无语对望。
方玖卿与他隔了一丈远处站定,不言不语,神色却如那瑟瑟秋风中一片摇摇欲坠的孤单黄叶——萧条又忧伤。他惊慌失措,忧伤似死,却手足无措,只是垂立着,目光萦绕着他。
墨辰亦一眨不眨看着他,微微苦涩笑着,缓缓站起。
叮叮当当,是铁质物体相碰撞的声音。
他在文晨殿里,在文晨殿中央最后一方凸起的玉石板上站着。可他却是被锁链禁锢着的。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铁链哭了起来,原是他又坐了下去。
方玖卿心痛地看着他,看着他的脸色渐渐泛白,看着他故作轻松,看着他咬牙呡唇。
颤了颤嘴唇,墨辰终是寻回了他的声音,道:“本星君要休息了,魔君请回吧。劳烦太上老君,送魔君一程。”叮叮当当,墨辰枕着双手趴在面前的矮几上。
矮几上的清茶,犹自烟升袅袅。
他瘦了,脸色苍白了,连以往装满一湖多情的眼眸都灰暗了。
方玖卿想问为何,可忽然又明白了似的,凄然一笑,依旧看着他。那愈渐起伏的肩背,那愈渐紧握的手指,都清楚地将他的一番苦心托出。
他的苦心,他不能辜负。
他坐了下来,无视太上老君幽幽叹着气离去。太上老君出得殿门,见谣灯一把抹了抹眼睛,便与他一道隐在门外。
桌上传来沉沉的声音:“为何不走?”
没有回答。
“走。”
没有动作。
“滚。”
依旧不闻响动。
“你还嫌害我不够吗?赶紧滚。”
他掩着脸歇斯底里,他冷着脸无动于衷。
良久悲伤的沉默之后,方玖卿绽出夜星般闪烁的明丽笑容,道:“谢谢!”
墨辰一怔,却依旧趴着。
沉默又开始凝聚起来。
片刻之后,墨辰的身体开始发起抖来,手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中,却依旧趴着。
方玖卿静静地看着他。静静地,如同空气般。
“啊!”
墨辰忽然直起身来昂着头撕心裂肺大喊了一声,随即狠狠咬着牙抱紧了自己身子,似乎要把身子揉成尘埃般大小,两只手青筋暴突,指节亦微微发白。他又放开自己的身体,发了狂地左扯右扯恨不得将锁链都扯断。仿佛只要扯断,他就不必受那非人折磨。所有的骨头,他都能感受到那电击般的钝痛。那些钝痛,慢慢蔓延,却又飞速加深。生不如死!
每次净灵之后,他都觉得自己是死的,身体和灵魂都是碎的。可这死了的、碎了的,却依旧要等待下次折磨的到来,直到,身体内的魔气皆被除尽。
方玖卿知道,他本不用受此折磨。看着他那疯狂几近狰狞的模样,他心里没有悲痛,没有愧疚,因为它是空的。
因为墨辰,他的心彻底空了。
他依旧静静坐着看着那疯癫痛苦的人儿。
白发激扬,划过的空气辟啵作响,与那些磨人的叮当声唱和,方玖卿听闻,什么感受亦无。
他的心彻底地空了。
他袖子一划,一壶酒、一盏杯坐在桌上。如他一般安静地坐着,稳稳地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墨辰身后的白玉墙终于现出一丝黑气,却又倏地消失无痕。
墨辰凌乱着发,不整着衣衫,眼神呆迷。深深敛目之后,他缓缓坐下,眼神恢复清明,淡淡看着方玖卿。
方玖卿朝他一笑,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昂头一喝,道:“我喝酒,你要酒还是茶?”
墨辰亦一笑,叮当声中,已拿起茶杯,笑看着他。
方玖卿再斟了一杯酒,举到他面前。“嘭”,清脆一声,重归默然。
两人便一茶一酒地喝了起来。
“你若要喝酒,记得叫上我。”方玖卿放下酒杯,眼中含满温柔笑意。
“好。”他淡淡应声,嘴角缱绻。
一丝风吹了进来,那墨紫与银白的发,便微微袅娜沉浮,似乎要隔绝那对望的笑意。
风住了,发丝垂了下来。方玖卿缓缓站起,始终笑着。随即转身离去,利落果断。
墨辰笑着,目光追随着他那翩翩衣袂。。
玄月······
“若是我不来领你回去,你怎么办?”
“等,等你来寻我。”
“墨辰,与我同归可好?”
“你只需,记着我的暖便好。”
“这些,便是你所说的真相?”
“是。”
“真的是真相?”
“是。”
原来,这才是真相。
所有的沉浮,皆因那条斩不断、理还乱已然乱套的红线。
方玖卿明白,墨辰亦明白。
墨辰清楚,方玖卿却不甚清楚。
方玖卿什么都没有问,可他却已明了了他需要明了的事,因而他把心留在了文晨殿。空了的心,终有一日要追还回来。
方玖卿笑了。远远看了一眼天方,身后那三人赫然而至。
太上老君拉了谣灯走了,心头却疑窦丛生。御文星君净灵已多次,按理灵魂应已干净了不少,可按今日情况来看,明显净灵效果几近于无,这是为何?
太上老君不知道,方玖卿与墨辰亦不知道。然唯一知道的,却亦只有方玖卿与墨辰。
第39章 浮世(一)
一个月后,人间夏日,与往常无异。山林静谧,河海无波。只是每到夜晚,狗吠声却平白多了起来。
两日前开始,天方,文晨殿,混乱不堪,重兵把守。
“你们放开我,让我去。”
看着墨辰那几近癫狂的模样,谣灯竟忍不住落下一颗泪来。
太白金星摇头叹气,无奈地坐在殿门内,努力静心养性。
“放了我,我要去找他。”哀怜看着谣灯良久,随即缓缓瘫坐下来,恍惚出声,“他不见了,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抬眼看着面前早已凉透的清茶,忽而一扫手臂,将它们通通扫落。破碎的声音传入耳膜,墨辰眼中更是焦急,又站起猛地挣扎着。
叮叮当当响彻殿内。
一抬脚,连桌子亦掀翻了。
忽而目中狠光乍现,咬牙切齿大声喊道:“若是他不在了,我要你们通通陪葬!”
太白金星睁开眼来,满眼不可思议。他不懂,为何直至两万年前亦难忘紫微帝君的御文星君,今时今日却一反从前。不惜为救方玖卿逼迫天方与其交易,不惜为找方玖卿背叛承诺。现下,更是精神恍惚说什么方玖卿不在了。
太白金星又拿出玄幻镜,只见镜中方玖卿领着那三人正从长野赶回寒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方玖卿就在人间,何曾不在?太白金星狐疑地盯着不安生的墨辰许久,幽幽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