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墨上卿影完本——by月扶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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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渊轻轻叹了口气,自知不必担心,心下松了的同时,玩心亦起。若是能去瞧瞧他的心是否长歪了,那敢情也是好的。思及此,竟笑了笑。
绿草扶疏掩映,与这玄冰洞内外的异常寒冷搭配,显得怪异至极。玄冰洞内无日月,却自形成以来便一直都盈满温和的亮光。若是角度适合,日月光华皆可被洞中寒冰反射,隐隐跃动的晶亮,倒为无情冰冷的玄冰洞增添了一丝生气。
盘坐在玄冰榻上,方玖卿一点一点凝聚心力以抵抗心疼。
“君上,为何你总在月圆心疼?”
他怔了怔,一脸漠然地摇了摇头。
今日,月未上,却疼了,与以往相比,更是疼了些。他敛下心思,闭目。
幕澜化回红狐,自觉又熟练地窝在他交叠的腿上。幕澜想,他毕竟比玄冰温暖,也许可以令君上不那么冷。
静寂的月夜,终于还是悄悄来了。
第7章 彼岸花开
热烈的红,妖媚的红,那是生命的热度,也是灵魂的浓度,更是一首首悲极惨极的人间挽歌。在这极暗的世界里,唯有彼岸花与那令所有亡魂发怵的红灯笼为其添上一点儿色彩。
淡青衣仙人又在忘川河旁,又在彼岸丛中。
“仙家,这是我第三次见着你了呢,都已忘了我这三世轮回用了几千年了。不过,仙家看起来与从前有点不一样。”一缕亡魂在道上悠然行进,看见道边的淡青衣,微微笑了笑,却浑然不知那飘飘然若隐若现白中透黑的模样笑起来有多可怖。
墨辰回以微笑,眉心对他的“不太一样”升起一丝不解,口中却问道:“为何你如此悠然?”通常,亡魂们都会极其不甘心不情愿不舍得,在路上难免听多了他们的埋怨与哀求。
“生死轮回,我此时既知了这一道理,又记起前世,还有何放不下?”他淡淡一笑。
“你该不是凡间俗子才是。”
“我啊,几世来,都是蜀山的道人,这半人半仙的体质,自然能让我忆回前世,也就放下了。”
“我瞧你这一世,还算年轻,为何就到冥界来了?”
“说起来,也是好生奇怪。这一世修的是水系道法,却不知为何水系道法灵力下降了不少,所以在与妖对抗的过程中,因灵力不足被那妖孽灭了。”说完,幽幽叹了口气。
墨辰还未来得及再与他说些什么,冥界入口却传来杂乱声。而眨眼间,冥王便来到他身边,一脸木讷,语中却带着急切:“有入侵者,数百。”说完,自顾先行过去了。
墨辰一听,心下惊诧,他在此处几千年,从未见过何人如此大胆,那今日究竟······想着,朝亡魂点了下头便飞身去了。
那昏黄的冥界入口,因入侵而骚乱不已。刚入关的亡魂吓得四下逃窜,更有甚者慌乱之中逃回阳间,却只能在野外四处游荡而不得入轮回。冥界差使们则手足无措,虽尽力对抗,却也因无领导而心有余力不足。
入口之外,便是乾坤人界阳间。太阳用尽全力释放一日之中最为热烈的光芒,深秋十月,连阳光也是凉爽金黄的。一棵黄绿相夹的梧桐树,筛下点点秋日。原本安然的梧桐叶被秋风惊扰,陆续几片几片落下。那黄澄澄的身影,在抱着红狐的白衣人身旁旋转,最终敛目自发甘愿成泥。紫色的紫薇花纹灵跃,随着风中袖摆舞动。这一秋日,格外的唯美,亦格外凄然。
方玖卿淡淡望着鬼魔争斗,云淡风轻,一派安然。
颜渊抹了抹因打了一场而沾上少许灰尘的白衣,慢悠悠走向他,“好久没这么捣乱过了,够尽兴。”回身看了一眼入口,对这混乱甚是满意地笑了笑。
“不久前不是还让天方混乱过一回。”方玖卿甚是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可这一回,真真开始天下大乱了,我此是助纣为虐。”假意狠狠叹了口气,笑着斜眼看着方玖卿。
方玖卿闻言,也略带狡黠地看着他轻笑。
墨辰出来,破开鬼与魔的纠缠,便看见了这秋日树下转头相对笑看着的两个白衣人。忽而身旁一缕幽魂又要过了关口往人间,他扫了他一眼便一手抓住他,朝身后扔了过去,继而再定睛看着那两人。
片刻之后,那貌似惺惺相惜的两位同道中人皆感受到投到他们身上的目光,同时转过头去循着射来的目光看去。颜渊依旧几分不羁几分温和的笑着,而方玖卿则恢复清冷之态,淡淡看着站在入口的淡青衣。
方玖卿心下微紧,三千年前,他亦如此一袭淡青衣长留冥界。又觉好笑,他与他,一魔一仙能有何关系呢?
阳光照在他身上,有一种剔透的清新。秋风却适时地将他与周围的缠斗分离了开来。而他脸上,竟如冰。
墨辰是气愤的。
他狠狠瞪了那抱着红狐的白衣人一眼。
他认出了他,先前的无礼与如今的入侵,皆藏在那一瞪之中。
墨辰侧身便张手杀魔,右手几欲完全化出水衣神剑时,却因见着这些魔战斗力强劲而腾起了另外的念头,水衣神剑便顿时吞了身影。左手又甩了一缕亡魂回冥界的同时,脚尖点地一跃,便站在了附近的一棵梧桐树上。
稀落的梧桐叶遮不住这抹淡青,却也将他堪堪隐入叶后。
方玖卿看着他动作,心中好奇他会如何做,继而又想起了扬州,便明白了。低头看了眼怀中的红狐,勾了勾嘴角。
悠悠扬扬的笛声传入耳中,初时谁也没去留意这笛音为何而来以及有何用处,只有少数几人面色各异。
冥王脸上依旧木讷,眼里却有一丝亮光。
北渺微微皱了皱眉。
颜渊赞许又别有意味地笑了笑。
方玖卿则换上了轻快的一丝笑容。
片刻之后,笛音已在众人不觉之中变得激亢起来,却依旧清亮。
有几个魔兵烦闷的闭了闭眼,摇了摇头。只觉脑中混沌,视线模糊,一派昏昏欲睡之状。似是会传染般,接二连三的,魔兵皆在抵抗昏睡中与差使们缠斗,却越来越不支。
魔兵的数量渐渐少了,冥界入口又多了几缕残魂。
身后的树叶唰唰地响了起来,许又是秋风的恶作剧吧,却见树叶间一滴殷红掉落地上。
墨辰无暇顾及那胸间的伤口,一只玉笛拽在手里挥了过去,挡开了身后之人,电光火石间,一缕白光从手心发出,逼向那人,那人手中剑一挥一绕,白光便在后方的树身上炸开,腰折那树。
青衣泛出的暗红越来越多。
墨辰将白玉笛隐去,化出了水衣神剑,向那人招呼过去。两人打斗间,魔兵已恢复正常战斗力。
墨辰因着那被注了魔力的剑从背后刺了一剑而渐渐虚弱,灵力也一点一点消耗。墨辰面无表情,一招一式都向着对方要紧之处而去。
两人从此树打到那树,从空中打到地上,不依不饶。
方玖卿放下幕澜,缓步走向入口,挥手间几近累到倒地的差使便呼地软倒在地上。他就站着,看着冥王,却没有差使敢出手。
冥王也停了手,回看他。
“我只是来取一样东西。”方玖卿冷冷出口,扫了一眼仍就混乱不堪的场面。颜渊此时亦已走到他身后。
“不管是何东西,恕吾不能给。”
“是吗?”说完,右手掌中的凝魄冰剑瞬间成形,招呼冥王去了。
颜渊看了方玖卿一眼,自是知道他用意,身形一闪,不见了踪影。
片刻之后,颜渊出现在先前站着的那棵梧桐树下,右手举起了什么东西在树缝中的阳光下一脸认真地看着,一片赤红色的精致羽毛裹在浅红的液体中微微悬浮,嘴唇却拉起了笑容,道:“原来这就是那东西啊。”
冥王一听,惊慌地转头一看,却见那东西透出的阳光透红透红的,心下明了,不禁脱口而出:“绝魂卵。”继而看着方玖卿,道:“魔君好气性,竟让人来偷。”
方玖卿心中觉得好笑,连语声中都隐着一丝笑意:“冥王是糊涂了吗?既敢侵,为何嫌弃偷?”
冥王气恼不已,却也没法,木讷的脸上镶着的眼睛满是气恨却又无可奈何。他自知,他们不可能再将它夺回来。于是,讪讪地摆摆手,示意收手。
魔兵与差使的一番打斗算是结束了,而那两人却依旧在昏天暗地地打着。
“北渺。”方玖卿朝那两个身影喊了一声,那灰蓝身影便停了下来,却不料墨辰并未打算放过他,又一剑狠狠刺过来。北渺堪堪躲过,飞快近到他身侧,化了剑直接一掌打到墨辰那中了剑的伤口处。那魔气循着伤口处的经脉,闪电般蹿了他周身,伤了他灵丹,墨辰顿时吐出一口鲜血来。手中的水衣神剑无影无踪,力气顷刻间如崩頽的楼宇重重地快速往脚下消散。一闭眼身子软了下来,昏了过去。
北渺迅速伸手,将他拦腰稳稳接住。深深看了他一眼,往方玖卿那方飞去。
北渺抱着墨辰,站在方玖卿面前,却只喊了声“君上”便没再说话。方玖卿亦不理会甚多,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面无血色却怀抱暗红的墨辰,与颜渊一前一后消失了。
“鬼使,向天方报告,绝魂卵被夺。”冥王扫了一眼开得灿烂的彼岸花,心中微叹了口气,不知那位临江仙如何了。随即心头浓重的担忧升起,却并非为了墨辰,而是,五界。
第8章 客居寒山
没有帷的卧榻,没有书的书架,没有茶盏的桌,没有绿意的窗外,一片纷飞的冰寒。
他睁开眼,只有墙上挂着的几幅风景写意水墨画以及那微亮的琉璃珠让他明白,他如今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而窗外所及,是一片白茫茫与蓝湛湛相融的世界,只有几枝红梅扶着窗框。
他动了动,想翻开绣着紫云纹的白锦被起来,却忍不住因体内的灵力翻涌造成的刺骨疼痛而扯了扯嘴角咬了咬牙,终于还是撑着身子一点一点挪着坐了起来。低头看了一眼衣裳,血迹早已消失,扒拉开胸前看了一眼曾被一剑刺穿之处,只有一条小疤,看来早已自身修复。他重新穿好衣裳,暗自运气,虽说要灵丹完全恢复尚需些时日,但如今既不知此为何处,自然是快些恢复简单的行动能力比较好。气息流转了一个周天,却独独不能转入灵丹,虽说他的灵丹一直以来不知何故皆有受阻之嫌,而如今更如完全闭塞了般。那带有魔气的一掌,伤他甚重。
片刻之后,他动了动脚,意料之内地能顺利活动了。他终于微微笑了笑,掀起被子打理好衣裳打开了紧闭着的紫木门。
院落,空荡荡只有几棵冰梧桐,在零落的飘雪下泛着阳光的暖黄,但相对的,更多的则是闪着微弱光点银叶。微微风动,光点跳跃流转。那雪,也若柳絮般漂浮。
他抬头看了看碧蓝的苍穹,走到院落中,环顾四周。一条载着冬榕树的小道延伸到房后,应是那红梅生长之处。另一条路则直指一扇院门,院门此时正洞开,透过院门,所见依旧是清寒。
他想也不想,迈开脚便朝院门走去。不料跨过这扇门,呈现在眼前的便是更大的院落,而这院落更是如多了几扇门。他想,穿过这些门,应也是房间。他无心在意身边的风景,眉间不经意间起了波澜,挑了最大的门走过去,果然便到了厅堂,再跨过一道门槛,终于出了此屋宇。转身抬眼一看,三个草书暗红大字题在匾上——洛辰殿。
他环视,心里一番苦笑,这空洞寂寥又洁净的天地,让他竟不知如何是好。也许该回房等待,但他透过三重门远远望了望那房间,更是觉得无法独自不明所以地在那等候。
回廊也好,小桥也罢,他心思不知飘飞到何处去了,只是茫然的见路便走。这偌大的宫闱,竟让他不耐烦起来。偶尔见到一些人,他们看见他,或一言不发,或三两人飘来些许莫名的目光,边走边嘀咕几句。感知到他们的真实身份,他便更加愤恨起来。
唯恐天下不乱的恶魔们。
兜兜转转,无奈地抬头看了看天,惊喜地发现前方墙头伸了几条绿油油的藤蔓出来,藤上险险沾着一簇小白花。他似是在这清寒世界中终于抓住了一根生命的稻草,有意加快了脚步前往。
转了个角,站在赋神殿殿门前,看了一眼便抬脚跨了进去。走过厅堂,辨明了方向,顺着廊道,拐了个弯,便看见那一大片突兀的乱了季节的青绿与缤纷。草地,桃李,梧桐,荼蘼,凤凰花,夏荷,红梅,紫竹,溪流,一派生机盎然。
两只白狐追逐着戏耍,两个白衣人背对着他并肩站着。
那是溪流的轻快,那是风过的柔和。
那苍茫的温柔如雪,在他心间。
幕澜从方玖卿的怀里跳下,一蹿便蹿进那两只追逐的白狐之间,一起玩闹着。或趟过溪流,或奔于树间,或吊藤悬摆,或移步嗅花,玩得不亦乐乎。
方玖卿和颜渊不知在谈聊何事,时不时便相对看一眼。颜渊几乎一直挂着笑容,或调笑,或嘲笑,或嗤笑,或轻笑,或邪笑。而方玖卿,则只有两种,邪笑与微笑。
那些笑容,随风点亮了整片风景。
那微微轻拂的袖摆,竟如另一种缱绻。
他呆了呆,许是自醒后看过一大片一大片的苍白冰冷,如今眼前这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风景画,他竟看得心下一动。微微扬起唇,轻快地笑了。
“仙家,你终于醒了,可为何到此处来了?”娇滴滴的女声撞向在场所有人的耳膜,连那三只玩得开怀的狐狸闻言也停了下来,齐刷刷的循声看去。
墨辰脸上的笑容陡地落下,转过身去,低头看着浅草,片刻后微微皱眉,一把拉着她的一只手,将她藏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已转过身来的两位白衣人。
瞧见墨辰此为,颜渊哑言失笑,给方玖卿投去一个兴味的目光。
方玖卿缓缓走向墨辰,面色毫无涟漪。
墨辰拽着浅草的手不自觉紧了紧,他到底明了他此时在方玖卿面前与凡人无异,面色虽平静,内心却在翻涌。
若是方玖卿要伤他或小姑娘,他都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只是直到此时也不明白,为何方玖卿会救了他。
正疑惑与担忧间,浅草却探出了头来,抬头看着他,另一只手扯了扯他的袖摆,道:“仙家不用担心,君上不会伤害你的。”
墨辰惊愕地转头看向浅草,极力控制语气平静:“小姑娘,你可知他是魔?”
浅草歪了一下脑袋,疑惑之态一目了然,道:“浅草知道,可君上救了浅草,还救了那两个小仙。所以仙家不用那么担心,手放松些,握得浅草手有点疼。”说着,小手还费力的转了转,却依旧挣不开。
墨辰闻言赶紧撤了手,却依旧用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把她藏在身后,回过头来淡淡地看着方玖卿,眼底却一丝掩不住的慌乱划过。
方玖卿觉得好笑,这伤重的仙明明连自身安好都无法保证却偏偏还要护着一个凡人,明明慌乱不已却偏偏极力露出镇静。嘴角微不可觉的弯了起来,原本看着墨辰的目光忽而往下坠,清冷地道:“浅草。”
浅草从墨辰身后一跃而出,笑容满面,抬头看着他。
“药呢?”声音依旧清冷不已,毫无任何关怀可言。
“在洛辰殿,仙家自个儿出来了,我只能放着药出来找他。”
“带他回去喝药。”说完,连眉梢也不留,转身朝着颜渊步去。
墨辰看了一眼浅草,既然小姑娘如今无事,况且又是方玖卿所救,应当不会白费气力先救后杀才是。故而抬头,看着渐行渐远的方玖卿,坚决道:“天一魔君,多谢收留,小仙恐不便多打扰,先告辞了。”
说完,不等反应,转身便走。
“你若是认为凭你如今的法力可以出得了紫微宫,便是我看错你了。”方玖卿转过身来,浅浅嘲笑。
墨辰身形一顿,背对着他如山般静立不动,声音若从幽谷中来:“小仙本就是愚笨之人,天一魔君是要囚住小仙?”
“囚?”方玖卿微微抬了抬头,看了一眼蓝空,轻笑了一声,随即收起笑容,“你当得起?”
墨辰倏地睁大了双眼,眸中风雪无痕,心却忽而似从崖顶坠下。
看他不动,方玖卿觉得无趣,蹲下身轻抚着幕澜的耳朵:“你是北渺所救,自然需北渺放。”
“敢问魔君,北渺在何处?”墨辰闭了闭眼,重新睁开便是一片云淡风轻。冰雪,寒冷,阳光却依旧无孔不入。一片光芒与阴影的交叠,令他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