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墨上卿影完本——by月扶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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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辰眼中微愠流露,紧了紧牵着浅草的手。浅草疑惑地转头看了看他,却蓦然一惊,道:“墨辰哥哥,你为何伤心?”
墨辰眼眸顿时大睁,皱着眉头不知所以,问道:“哥哥并不曾伤心,为何有此问?”
浅草眨了眨灵动的大眼睛,嘟了嘟嘴,不相信般,急了语调:“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明明在伤心。”
墨辰听闻,舒了一口气,笑着道:“哥哥只是在生气罢了。”未免她继续问下去,接道:“小孩子就不需管大人为何会生气了。”
他想,他伤心,不过是为浅草吧。他抚了抚她扎得并不齐整的小马尾,笑了笑,将发带散了下来,一点一点抓挠着为她重新束好头发。
浅草为表感谢,扑过去便抱住了墨辰。本想抱一抱便放开,许是在墨辰怀里更暖和些,便一直躲在他怀里不离开。墨辰知她贪恋温暖,便也环住她。那垂下的大袖,恰到好处地为浅草挡掉了北风。
方玖卿先前便领着几位长老进了厅堂议事,终于出来。只见每位长老都神色肃穆,唯独方玖卿依然一副淡漠的神情。众魔在他们出现的那刻肃然而立。
方玖卿一展衣袖,直直上了房顶,冷峻地俯视着,目光缓缓扫过众魔,墨发与白衣在风中流连。
魔们只顾低头不语,一派恭敬严肃的神色。
眼光扫到墨辰,却见他怀中露出一个孩童的脑袋,脑袋上的双眼正一眨不眨地看着站在房顶的他。他目中一冷,迎上了望着他的微愠的眼眸。方玖卿轻哼一声,冷冷看着他,口中却说道:“昨夜,有人擅自违令,识相便自己站出来领罚,否则······”延后的尾音,未完的话语,为人们留了空白,却增了威慑。
众魔纷纷自省,确保昨夜自身并无招惹到他们的魔君。鸦雀无声,无言紧张。
墨辰不解,昨夜他擅自在紫微宫中乱走,难道是指此件事?在己看来虽是小事,但毕竟在他人地盘,也许正因此触犯了规定亦未可知。可若是真是如此,他醒来时就该惩处他一顿了,何必等到现下。但以魔君那般恶劣的性格,或许正是为了要让他在众人面前难堪吧。思来想去,为了不让无辜的众魔站在雪中受情绪煎熬,他便自己认了吧。况且从开始到现下,方玖卿都冷冷地看着他,那该是指那擅自违令的人便是他。大庭广众,是要羞辱他吧。也许,浅草于他来说比他要更有价值些。
墨辰微微动了动嘴角,扬起一抹不显眼的自嘲笑意,道:“昨夜是小仙擅自在紫微宫中乱行,魔君若是要罚,便罚吧。”
众魔闻言,心中皆唏嘘惊讶一番,却不敢乱出言语。有些胆大的,便转过头去看几眼那无畏却略带可笑的仙家。若说行走一事,他们只知,只有重华殿内若非君上召唤,除了照顾日常的奴仆外,其余人等皆不得入内。至于夜间不许在宫中乱行是何时的规定?他们竟不知。
疑问满心,有些亟待得到答案的魔下意识地看向方玖卿,却只见方玖卿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开怀的笑容淡淡晕开,那些魔们便惊得移不开眼。
方玖卿不语,片刻过后,敛了笑,目光终于从那束相触的另一人的目光中移开,淡淡扫过一片,定格在某处,声音更是冷了几分,还透露出一丝极易察觉的残忍:“莫以为本君不知道,给了机会却不珍惜,别怪本君手下无情。”
墨辰看着方玖卿的反应,心中懊悔不已,脸上一红,目光不自然地闪过眼前能见之物。那违令之人,原来并非是他。
第15章 原是凉薄(二)
原来冬阳带来的不仅是温暖,亦有寒渊深处的幽冷。
北风呼啸而过,卷起了一片未融轻雪。
“啊。”凄厉的喊声,从一个妖冶的女魔口中发出,惊惶了所有人的心头。她无声无息地重重跪在雪上,颤抖着手擦着不断流/出/血来的嘴角,脸色苍白,神色惊恐地看向方玖卿。
“繁以,可知错?”方玖卿冷冷盯着她,眼中竟有一丝恼怒在升腾。
“繁以不知何处违令,请君上明示。”繁以咬着嘴唇,抵御着体/内噬咬之痛,一脸倔强。
“你可施了梦心障?”
墨辰一颤,莫非,是为他?可不管如何想,这亦是不可能之事。大约是为了以此杀鸡儆猴罢了。这么一想,墨辰心头便松了口气,却又似有若隐若现的失落。只是仅仅是为了此等小事,亦不至于如此惩处一位女子。
可为了能有绝对的服从,小事严办的杀鸡儆猴亦不为过。
“是又如何?紫微宫哪条规定言明不允许施法?况且,繁以并非在重华殿内施法。”繁以笑了笑,反问道。众魔却偏偏从她绝美的笑中看到浓厚的哀伤。
“你施给了谁?”方玖卿扫了一眼墨辰,却见他一脸怜惜地透过人墙的缝隙看着繁以,不禁拂了拂衣袖之后两手重新背于身后。
繁以一听,身/体不由自主微微抖了一下,低了低头,忽而又抬起头,一脸幸灾乐祸,道:“不过是施给了一个小仙罢了,君上,何时规定了施法对象不能是仙人?况且,仙族本来就看不惯我们魔族,我教训教训一个小仙,难道不可?”
方玖卿勾起了一边嘴角,邪笑道:“理由?”因看不惯而教训他,定然并非是最真那个。
“我想教训他。”
“为何?”
繁以犹豫了片刻,道:“他是仙,我是魔。”
“仅仅如此?”那股邪肆越来越浓,却又越来越冷。
众魔闻此问,不明所以。但繁以恋慕君上,是众所周知,怕是连君上都察觉到了。正所谓“羽扇纶巾,强虏灰飞烟灭”,亦有“丰神俊朗,秀润天成”,更有“志气宏放,傲然独得,任性不羁”,如君上般玉树人物,族中女子仰慕,亦是再正常不过之事。此刻,一些长老便又开始烦恼起来,自从冥界召回,已过三千年,实已有六千岁了,虽然三千年前重新归来的君上与先前性格容颜有所相异,但毫无疑问这魂魄的确是他们君上。如今,却依旧不立后不立妃。长老们不得不为此深深忧虑,虽也提过,却皆被冷冷拒绝,生怕方玖卿一个不高兴将他们魂魄打散,便提得越来越少了。
繁以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一阵笑声过后,眼角一滴晶莹毫无防备地滚落下来。“更因为,你待他是不同的。”繁以用的称呼是“你”,多少无奈,多少嫉恨,多少个日夜伤怀,不过是为了一个“你”字,不过是为了“你”与“我”。
方玖卿微微眯起了眼,似乎在思索繁以此言真实性到底如何。
墨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只能愣愣地在自己惊讶的浪潮中浮沉。不同的,何为不同?是指如颜渊般的特别,还是指以捉弄他为乐趣因而不同?墨辰闭了闭眼,睁开之后却浮上了嘲讽的笑意。他人不知尚可理解,如是自己亦不清楚方玖卿待他的不同是在哪些方面,岂非枉他为仙了?仙家,自有一番自知之明。除了容貌风姿可与方玖卿站在一起为朋外,其余方面特别是族群之异,都无法说服自己选择如颜渊般的特别这一选项。嘴角那嘲讽的笑容,堪比阳光刺眼。
众魔深深沉寂,只觉不可置信。
繁以在沉默中微微笑着质问道:“君上,既无规定不可给仙人施法,繁以为何要遭惩处?”她的身体仍旧在痛,而心,更是无法形容。
方玖卿冷了脸,道:“何为‘令’?”扫了一眼沉默的众人,冷冷一笑:“既知本君待他是不同的,你擅自施法,害他险些丢了仙命,岂非违令?况天方一向防备我魔族,他到底为仙,你此种做法可妥?”
虽终有破裂之日,但时机尚未成熟,岂可令天方有借口?初道莲引未寻获,天方好歹忌惮魔族,终究暂时不能以己之猜测定他们目的而明目张胆采取任何正面阻挠手段。
繁以心头一凛,心灰意冷,绝望地看着他,颤/抖着声:“君上,繁以此为只是一心为君上。他是仙,我们是魔,终是殊途,还望君上莫再执迷。”
“执迷?本君何时执迷?又何时轮到你来教本君莫执迷?”
“既然君上并非执迷于此仙,为何不放他离开高离?”
“繁以,胆子何时变得如此之大?本君所做之事,都该向你报备理由?”
“繁以不敢,繁以不过一女子,但繁以身为女子,自然亦看得精微。君上······啊······”繁以所跪之处,白雪皆吸满了猩红,在她腿边默默融化。
她缱绻着身/体,终于蜷缩着倒在雪中,痛苦而哀伤。
方玖卿一个眼神,自有一魔将她抱起,倏地消失了,究竟去往何处,无人知道,或许惩处已结束,正为她疗伤,亦或许下场不止于此。
北风凛冽,亦如此刻众魔的心情。
“诸位长老,接下来族内之事便暂由你们来操办了。”方玖卿朝着几位长老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挥了一挥衣袖。
长老们恭敬地应了声,便与众魔一同施礼有序地散了。门后,一个红红的泄气小脑袋朝外探了探又缩了回去。原来是繁以给墨辰施了梦心障,难怪他看到醒了的墨辰如此反常,加上君上那一摔,吓得他窝在榻角动亦不敢动。若不是繁以对墨辰施了法,他的梦便不会被君上发现,君上便不会对他态度冷淡。幕澜失落极了,也许日后,他都不能再躲在君上怀里了。耷拉着脑袋蹲在门旁,远远看着墨辰,不知在想些什么。
墨辰仍旧抱着浅草愣愣站在风中雪上,他已不知现下究竟是何种情况,只觉心头混沌不已,无论无何费力理清思绪,依旧如在林中找路一般,不得明了。
方玖卿朝他看去,冷冷盯着浅草,吓得浅草打了个激灵,挣脱出了墨辰的怀抱。虽说心里也不甚明白到底发生何事,但直觉告诉她,要快点远离。“墨辰哥哥,浅草先回去了。”说完,不等墨辰反应,一溜烟地跑走了。
方玖卿站定在他面前,本以为他会问他有关于刚刚所发生之事的问题,却不料墨辰忽然脸色一沉,冷着声,愤然道:“为何要伤害浅草?她只是凡人,要藏东西哪里不能藏,非要利用她?”
方玖卿轻哼一声,偏过头,冷傲昂着,道:“她是本君所救,名是本君所起,为何不能?”
墨辰更是恼怒,想现出剑来,赫然想起法力微弱,紧紧拽着两手,狠狠舒了口气,扬起一抹灿烂的笑,道:“若是魔君再为小仙重新起个名字,那么,小仙会成为什么东西的容器呢?”
那抹笑容刺痛了方玖卿的眼,动作远比思维来得快,一把抓/住他的左手,狠狠收紧手指,看着被捏得痛得咬牙却始终不吭一声的墨辰,嘲讽道:“如此气性的仙家,当然不会装寻常之物,”猛地跨近一步,胸膛相抵,左手落在他腰/肢上,轻轻压了压,“若是要装······”
语音未完,墨辰却明了地一僵,睁着惊慌的眼,不知所措。他对他无意的逗/弄,已不是一回两回了,却依旧不能免疫。
方玖卿随即摇了摇头:“只可惜,本君对你成为容器一事不感兴趣。”朝他一笑,兴味地看他会做何反应。
“如此最好,何必执迷?”墨辰越来越看不懂方玖卿究竟想要如何,满心愤怒与疑惑,便借此亦还他一道。
“本君所做之事自有本君的道理,如何,莫非真以为本君是为你这路痴小仙?”他放开他的手,任衣袖在风中萧瑟。
墨辰淡淡一笑,不语。路痴,那张地图,该被莲池水融掉了,如此便好。心中明明如此想着,心头却莫名微微哽咽。不去追究原因,转身离去。究竟该走哪一条,即使先前走过,如今心绪不宁,便不管路的尽头是否是目的地,只管随意走着。
淡青飘飘,身后却传来一声惊呼。
第16章 夜尽天明
一抹白色的身影摇晃着被一袭红衣之人搀扶起。
方玖卿眉头微皱,眼中隐忍,右手紧紧将心口处的衣裳抓成一团,左手推了推幕澜,幕澜却不愿放手。方玖卿愠怒着瞪了他一眼,他依旧不放手。
心疼得更是厉害了。方玖卿脸庞渐转苍白,本来殷/红的嘴唇慢慢失却了血色。许是阳光过于强烈,竟让他感到眩晕起来。又看了一眼幕澜,依旧推了他一推,幕澜却实在不忍,凄然道:“君上,幕澜可以不碰你,但请君上允许,起码在十五让幕澜陪着你、搀着你。”说着,忍不住喉头哽咽,连声音都变得凄凉。
岂非很傻?然可奈何?无可奈何,皆因心有所念。
方玖卿深深看了他一眼,闭了闭眼眸,几许清冷,几许惋惜,道:“本君既是无心之人,你并非魔族中人,若是离开,本君亦无甚可怪,为何要如此?”
幕澜一笑,道:“心有所念,便有所动,无怨无悔。”
方玖卿忍着锥心疼痛,抿了抿唇,道:“如此执迷,值得?”
幕澜笑得越发灿烂,似是因终于可以袒露心声而心神轻快,却又因结果已知而心生悲凉。“因为等待太长,执迷便值得。”
等待?方玖卿忽而似心脏狠狠撕/裂开来,痛得额头开始泛出晶莹来。无力支撑,更是干脆将整个身/体靠在幕澜身上,双手紧紧拽着心口处的衣裳。不言一个痛字,亦不轻吟一声,而他的脸色却清清楚楚告诉幕澜,他究竟有多疼。一向冷傲的方玖卿,何曾有此姿态?
“君上,忍一忍,幕澜这就带你去玄冰洞。”幕澜担心惧怕得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搀着他朝外走去。
一步深,一步浅,生命的印迹,不正如此?
“要不幕澜找他人来帮忙如何?”
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看着渐渐走近的两人,墨辰心头惊疑,瞧见方玖卿的脸色,又深深的担忧,他却呆呆不动看着他们二人走近。方玖卿性格如此恶劣,以逗/弄他为乐,他为何要助他?转念一想,虽说待他态度的确不如何甚至称得上不善,但他所做,皆是为他好。若是不进药食,他如今还能如此不费气力地站在此地?若是昨夜不曾被他救起,今日岂非是雪上一具僵硬?思及此,微抬了抬步,又缓缓放下。他的身边,有幕澜;而幕澜心中,有他。那么,他何需瞎帮忙去打扰。
墨辰敛下心头那股失落与彷徨,一脸淡然地看着那搀扶的两人从眼前走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方玖卿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明明眼中无悲无喜,心头却狰狞着更疼了。忍不住张了张嘴,却终是一丝声音也不漏。
咫尺,却天涯。
看着夕阳下的两个人影渐渐远离,北风刮过他们,亦刮过他,心中悄然燃起孤独。
谁能一如往昔?谁会颠沛流离?谁将相守一世?又是谁遥望了五万年无怨无悔?而谁与谁又终将执手相依?
只有风雪在陪伴着每一个孤独却不懂得挽留的灵魂。
墨辰站在夕阳中,看着那双身影,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凄然笑了笑。
夜深了,他抬脚往重华殿内走去。只有月华不曾丢下过他,一直一直照着他的前路。
他不过是因为,他曾待他好,因而此刻担忧不已罢了。他失落地沿着房门滑/下,抱紧双/腿坐在门前,抬头望着清冷的月光,想象着繁星之间遥远的距离,思念着并不算故乡的故乡,渐渐陷入混沌,枕在曲起的膝盖上,睡得迷蒙。偶尔寒风拂过,吹起了衣裳,漏进了冰冷,他便在无意识的昏沉中更加抱紧双/腿。这是连续第二晚和风伴雪。
夜尽,天明。
方玖卿抱着看顾了他一晚疲惫不堪的幕澜站在门前,却心头微涩。
这愚笨的仙家,究竟想要如何?
如此下去,怕是再也控制不住了。不如,归去罢。
方玖卿轻轻推开房门,走进去将幕澜放在榻角,便又重新走了出来。看着那蜷缩着侧躺在门边的淡青衣人,银白泛蓝的发,微微发白的唇,极尽全力蜷缩的身子,他心头一动,却也因此而呆愣住了片刻。
弯腰将他轻轻抱起,此次他才发现,原来他是如此轻,如此单薄。细细看了他的脸一眼,竟是比初来是瘦削了。这心思敏感多愁善感之人,内心到底装了多少悲欢离合?他忽而觉得,他是高傲的,是倔强的,却又蒙着深深的孤独。心思过细,情感过深,则不寿。
方玖卿不自觉地微微叹了口气,将他稳稳放在榻上,为他盖好被衾,又看了他几眼,走到幕帘后的桌案旁,坐下。右手一展,桌上便躺着已被溶得有些狼狈褴褛的纸张,纸上赫然墨色弯绕,竟是一张地图。盯着地图许久,眉头皱了皱,眼中却重新冰冷起来,右手一挥,地图绽成万千光点,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