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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改完本——by锡兰之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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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改走过去,在她额头一点:“我说你又发的什么疯,明儿你真去啊?”
梨花把那玉佩送到他眼前:“二爷定金都付了,我有不去的理吗!”
“梨花,你想清楚了,可别自己挖坑自己跳,要是摔断了腿我看谁来扶你。”
“你呀你呀,我摔断腿了你还不心疼的赶紧把我拉起来?”
“谁兴的拉你?”
见改改这脾气,梨花垂下手去把玉佩收好。改改落座,端起杯盏:“你就是想见他——可见了能怎么样?梨花,这是个死局,傻丫头你怎就不知道听呢?”
“哎呀,别说了!”梨花一甩帕子起了身,“反正我也放话了,明个我情情愿愿得去,欢欢喜喜地回!师兄,你就让我再傻一回吧!”
平白无故的梨花才不叫改改师兄呢,改改叫她说的没了脾气,也就撂下话来:“好,我倒要看你是怎么个欢欢喜喜!”
第五章
夜间春雷惊好梦,早上起来时,雨水湿得窗外一片景色。梨花老样子是窝在改改这睡得,师兄妹二人感情打小就好。梨花虽说泼辣,但胆儿却不大,老觉着黑咕隆咚一个人睡觉害怕,便不肯一个人睡。她要睡,改改也随她,惠娘一开始还为这事儿上过火,总怕这对师兄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身份虽在前头摆着,两人都不算什么清白人,但要是改改、梨花真好上了,麻烦多着呢。头一条,这生意可就难做了。不曾想改改竟当真除了对梨花有兄妹感情外,别的男女之事半点都没想过。惠娘一开始只当改改小,待改改由男孩朝着男人的方向长了,惠娘才渐渐知晓,原来他不只是对梨花没兴趣,但凡是个女的,他都没兴趣。
改改十六的时候,惠娘就张罗着给他开荤了。姑娘都是邻书斋的,模样身段都没得挑,床上功夫好放得开,谁知二人才进屋没多久,姑娘就出来了。她拉着惠娘到一旁小声嘀咕:“惠妈妈,改改他……怕是对女人不行呢。”
惠娘一听这话脸色就拉下来了。那姑娘忙解释:“他那物件是好的,但一挨着我身子就软了。妈妈呀,要我看,改改恐怕……恐怕得找别的人开荤了。”
事虽没办成,惠娘钱不至于短了她。淮景河边什么事儿没有,既有书斋雅妓,也有楚馆小倌。惠娘是谁?要是能因为自家娃娃喜欢走后门就生了嫌隙,她能撑得起这间凤轩斋?改改叫她直接拉去二里街外的小倌馆开眼界,妈妈嘱咐了那家老板:“我家改改喜欢男人,不过因着是头一回,不论如何得叫他高兴舒坦,至于钱,我自然少不了你们。”
那一身白衣俊朗的男老板摇了折扇,掩面打量了一番叫惠娘扯着一脸无奈的改改,也是笑了:“惠妈妈这话讲得——改改可别叫你妈妈吓着。”
改改早熟,脾气在惠娘面前一直都好,只道:“吓着倒没有,只是怕辛苦了妈妈叫她担心。”
惠娘握着改改生了薄茧的指尖:“我答应了你的,十六开荤。你和梨花,妈妈可是一视同仁。”
改改只好笑笑,跟着老板进了楼去。
自那以后,惠娘是再也不管改改和梨花了,只当他俩情深。梨花知晓了这事儿以后,在改改那更是肆无忌惮,原本还忌讳着,记得同床分被,这下直接脱光了往改改被子里钻。
改改这会儿醒了,也没叫醒梨花,取了床边一条宽松的绸裙套上。书斋里没客人的时候,他和梨花两人的衣服都是混着穿的。改改头发有些日子没修剪,长得齐肩了,这会穿裙子看起来倒也不觉得奇怪。
他赤脚下楼,脚踩在天井的青石板上,凉丝丝的。天阴,梧桐叶上挂着水珠。四姨起得早,从天井楼上看见改改在底下伸懒腰,便朝他笑笑。凤轩斋临河,西面开了个方便停船的侧门。正门朝东开,天气晴好时,大清早就有太阳晒到门上。楼有三层,回廊绕着天井,天井中央有一棵前清就栽着的老梧桐,梧桐树底下竖了口八角井,改改还记得他刚来凤轩斋是,堪堪只有井沿高。
东门正对大堂,大堂两侧通着抄手游廊和往上去的楼梯。堂内布置典雅大方,只是单单这么看,凤轩斋倒还算是一处清净的地方。
乌瓦,白墙,雕了蝠首的檐下有燕子筑巢新衔的泥巴。
改改打了盆水上来洗脸,入春落过雨以后,才热几天便又凉了下去。四姨这时已经下了楼,她看改改光着脚,便数落他:“还没入夏呢,怎鞋就穿不住了。这要冻着了,看病吃药还不是该你受着苦。”
四姨抱着一盆脏衣服也在井边坐下了。改改帮着她,冲她顽皮笑道:“知道了四姨,我一会儿就去穿。”
“你这孩子……”四姨坐在小板凳上边洗衣裳边看他,“都是快二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
“嘿嘿……”改改在她脚边蹲下,支着头,阴天,云层间漏下的点点晨光洒在四姨斑驳的白发上,他望着这几缕银丝,心中忽然有些难受:“四姨,你有白头发啦?我替你拔了吧。”
“拔什么呀。你要是把四姨的白头发都拔了,四姨就秃啦。”她冲改改打趣,复又叹了口气,“你看你和梨花都那么大了,四姨能不老吗?”
“四姨不老,四姨年轻着呢!以后我与梨花收了徒弟,还等着四姨教训呢。”
四姨无奈,她说:“好了好了,快上去穿鞋吧。”
改改穿好鞋再下来的时候,四姨哼着莲花落还在洗衣服。她回头瞧见改改脚底下的鞋,满意点了点头。
“你要晓得照顾自己。眼下有楼里的人对着你嘘寒问暖,总归有一天会散的散,走的走的。四姨盼着你好安安稳稳过日子。”
“四姨,我们哪来的安稳日子。”改改又蹲下,把裙边收到了大腿上,捡起衣服来洗,“全靠着别人家赏饭吃,世道要不太平,拿来我们一口粮。”
“咿,你这小崽子又瞎操心了。”
“我不是瞎操心。从咱个街巷河道上看是还太平,但是如今好多地方都要打仗啦。自己人打自己人,外国人打中国人。我上回去给客人唱戏,他们讲日本人在东北杀人,哎,说是比当年李自成屠城还要残忍。四姨,你说这太太平平,安安稳稳,哪里真的能长久。”
四姨摇了摇头:“改改,你哪里管得着这个,这种事情我们是管不着的。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
“可四姨,我不想做那‘不知亡国恨,又唱后庭花’的人。”
“咱们是不想做,但是人就要糊口,我们这行当虽上不得台面,也要指望着别人赏饭。你若不想唱,有人要你唱,就算哪天仗打到淮景河上来了,要听曲子的人却还是有的。为了活命,改改,你不唱也得唱。”
改改低下头去细思忖,没再说话。四姨洗着衣服又道:“凤轩斋的日子算是好过的。惠娘护着你们,疼着你们。外头那些书斋调教小倌姑娘的手段从舍不得用在你们身上。一条淮景河一年病死、笞死多少人,尸体叫麻席一裹,丢到青奎山下,谁管你生前风光?下九流的行当,饿死、冻死的多了,还遭人白眼。日本人杀人厉害,李自成杀人厉害,这老天爷杀人也厉害呀。改改,你以后就会晓得,在这世道吃一口饭不容易的很。”
她顿了顿,又长叹了一口气:“你是吃一口青春饭,梨花趁年轻还好嫁人,以后也算有个着落。可你和如笙要怎么办呀?”
改改劝她:“四姨放心。我和如笙以后就做你同惠妈妈的行当,以后梨花出嫁了,这凤轩斋就由我和如笙来操持,保证不跌你跟惠妈妈的面子。”
听了他宽慰,四姨也只好无奈道:“行啦,知道你是个小人精。”
“那可不是,惠妈妈从小就夸我聪明伶俐吗!”
第六章
梨花今日要出钟,仔仔细细打扮好久,久的改改在楼下都等得不耐烦了。惠娘翘着二郎腿坐在大堂的椅子上嗑瓜子,边嗑边道:“有的人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才哭过就忘到脑后去了。梨花,你是上赶着给李家做姨太太去哦?”
改改听了帮腔:“妈妈乱讲,梨花那是要去当少奶奶作太太去的,以后凤轩斋可都指着她哩!”
梨花穿着一身浅粉旗袍盈盈下楼,眯了眼睛看着说话的二人,扯了帕子回道:“你们两个讲话真不讲情谊。我就是出个钟,哪里有那么多废话?”
“哎,梨花怎怪起我们来了。妈妈是在给你讨个口头彩,来日你抬进李府去了莫要忘了凤轩斋。”
改改听了惠娘的话尽笑,梨花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拉上改改出门了。临门前,改改说:“不然梨花,我还是不去了吧。那少爷点你又没点我。”
“说好了去,你可不能反悔。”
梨花拽着改改。惠娘在后头道:“陪她去,改改。省的姑娘到时候又哭得不省人事家都回不来。”
“妈妈!”
听得前头一声娇嗔,惠娘挥了挥帕子:“去吧去吧,别迟到了叫客人好等。”
巷口就有拉客的黄包车等着。二人各上了一辆,报了地名,师父脚步稳健往城北凤凰山去。
凤凰山角有间茶馆,侍风亭正好在半山腰,山顶还有个供着观音的尼姑庵。改改把梨花送到了山脚,自己进了茶馆打发时间。梨花想拉他一块上山,改改推拒:“我去?我去做什么?傻妹妹,你会情郎便是,干嘛还找我这个哥哥作陪呢?”
“那……说不定他也拉着仇二爷来了呢?”
“你当一个个的都欢喜凑人家谈情说爱的时候煞风景呢?”
梨花见拉不动改改,便只好一个人上了山去。改改看那丫头背影无奈笑笑,信步朝茶馆大堂去。他才挑了个靠窗亮堂的地方坐下,便有伙计迎上来笑盈盈道:“这不是改改吗!怎么,今儿咱们老板请您来了?”
这间茶馆偶尔也会请改改梨花他们来唱两曲,这两年他们身价上去了,老板请的就少了。听说是有了常驻的戏牌。改改由他麻利地沏上一壶雪水云丽,抓了一把蚕豆往嘴里丢答道:“哪呢,咱今趁着这大好春光出来逛逛,这不正好游到凤凰山脚吗。”
“哟,那您来的可真是时候,这两天山上樱花开的正好,好看的紧呢,好看正是好时候!”那小二与他寒暄几句,见又有客人,便招了招手,“那您喝好,有事管叫!”
改改摆了摆手:“行,你忙去。”
却一抬头,便瞧见小二所迎进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那玉佩抵债的仇二爷。二爷也看见了他,摆了手,遣退小二招呼径自朝着改改这走来。仇二爷今日换了身与李家大少相似的衣着,西式衬衫与一条黑色西装裤,脚上是一双黑亮的方头皮鞋。
改改喝着茶,笑时弯了一双眉眼,点点动人。他见二爷坐下,便取了水杯,荡净之后倒上一杯茶水递与他面前:“好巧,二爷也到这来打发时间。”
仇二爷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其实照理,那日在凤轩斋,他们算得上是不欢而散,改改也没料到二爷会坐过来。
“既然你在这,梨花姑娘想来已经来了。”
改改嚼着蚕豆:“做生意吗,总不至于叫着客人好等。”他看二爷文雅的抿了抿茶,又道,“二爷的玉佩在梨花那儿,想来的靠着李少赎回来了。”
“哦,那也无妨。我猜也是这样的。”
“二爷的脾性真好,三代雅士出生的人,气度就是不一样。”改改赞人的本事是天生的,不管谁听上他夸得这几句能心满意足好几日。仇二爷放下了杯,却像是不大高兴的蹙了蹙眉头:“我们也见过几次面了,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天酬。‘二爷’这称呼,说实在,我是听不大惯的。”
“哎,这……想着主顾有别不是,哪能喊您名字呢?”
“二爷听着别扭。”
改改想着,乌豆似得眼睛鼓溜转一圈:“要不我喊您仇先生吧?”
“仇先生听来也有几分生分了。我叫你改改,你喊我天酬,这不是挺公平的一件事情。”
“那不是因为您没法跟着喊我某先生吗。您要是叫我改先生,那多奇怪啊!”改改这般说着,却也认真打量起眼前的仇二爷来了,还没见过这样的主顾,真是挺稀奇的。浓眉大眼,想来随的仇太太——听说老夫人当年也是四里八乡极有声望的大户人家的小姐。仔细再看,这男人一副硬朗、俊气的面相,面色中透出倦色,肤色瞧着常晒太阳,略微偏黑,眼眶下是一抹青黑,想是晚上睡得迟。但改改相信仇先生睡得迟和别的他见过的主顾理由定是不同的。坊间是有不少和这位仇家二爷有关的消息:打小长于诗书之家,通身文人气派,祖上出过三个进士,即便到了仇天酬父亲这辈略微式微,可总归还是有着大家风范。
是这样的人物啊,跑去和个淮景河边书寓里的戏子歌妓一桌喝茶就够奇怪了,遑论提什么“公平”。改改只觉得眼下光景荒唐的很,做梦都梦不见这样的。
“……你笑什么?”
仇天酬看改改突然笑起来,很是迷惑。改改摇摇手,只想说这二爷真是个好脾气的人,他道:“二爷昨日上了淮景河,今天又坐这小窗边与我喝茶,传出去了是要叫人说闲话的。”
仇天酬叹了口气:“会有什么闲话?人活着,难道还怕言语淹死不成?”
“话不能这么讲的,仇先生。人言可畏啊,老话不是这样说吗?二爷……”见仇天酬看他,改改只好妥协了改口,“仇先生,您这种大家长出来的人物,不应当是比我这个市井里头摸爬滚打生起来的知晓的明白吗?”
“哎……”听他这么说,仇天酬只是叹了口气,“在国外的时候,凡事总归会讲理,讲法。要我说来,讲人言是最不道德,最为下作的了。”
改改这才忽然想起来,这仇家二爷的确是出过国的,也就这两年光景才回来。他便笑了:“洋人在洋人的地界上当然是讲法讲理了,但到了我们这,谁还管着这事儿呢?洋人他们有一个理,我们这儿也有一个理,当官的有当官的理,当兵的有当兵的理,老百姓受的却什么理都用不上——到底了还得去看人情,看手头攥着哪些个官呀、兵呀的理能用上。不然活该叫理呢、法的压死。你听的言语伤人、害人、捧人、怨人,可没办法呀,人言有人言下作的地方,但比起那些个‘法’、‘理’除了人言,没什么能用得上帮得着的东西了。好歹只有‘人言’是我们这些平头小老百姓知晓熟悉的。”
他这话叫仇天酬听了细想几分,确有道理。沉默片刻后,他看着改改,很认真开口:“改改,你与我见过的戏子不一样。”
改改笑着摇摇头:“您才见过多少戏子,便说这话了?”
“我在日本留学的时候见过不少艺妓。再说,出国前,济民也总拉着我到梨园去听曲子的。”仇天酬不紧不慢和他解释,忽又问他,“改改,你为什么唱戏啊?”
改改眨眨眼,心说着这仇先生的问题真是一个比一个傻气:“我除了唱戏没别的会做的。您说我能干嘛?我讲,这是命,您信吗?”
仇天酬摇头:“不信。我这人最不信的就是命。”
“哦,可是我信。”改改吹着热茶水,看杯中叶根浮动,“原来我跟着我师父是学裁缝的,如若跟着他学到现在,我也不会唱戏。可老天爷在我还小的时候就把我师父收去了,我就只能被师父师妹收养了去学戏。现在的这个妈妈不会裁缝只会唱戏,那我只能抱着三弦琵琶学唱腔了。”
“可这怎么就是命呢?”
“是命啊,仇先生。”改改望着他,“您想,我师叔会唱戏,我师父又怎么不会。裁缝日子要是不好过了,我师父没死说到底还是要教我唱戏的。再者,老天爷收谁不好,偏收了他去?话又说回来了,我师父的三弦,其实弹得比我妈妈都要好。”
仇天酬却还是摇头:“要我说,这不是命。”
改改语气轻快继续反驳他:“要我说这就是呢。很多事情是三分天注定的,就像您,生在那诗书之家,定是有出息的人。”仇天酬欲开口再说什么,却听一阵的“改改!改改”急促叫声,打断了话语。
改改转过头去,看那小二急匆匆上前来,先冲他对面仇先生恭恭敬敬作了揖,满怀歉意道句:“得罪先生!”又转过头,朝着改改为难开口:“我们掌柜的有急事托我传话呢小老板!”说着,凑到改改耳朵边来低语,“掌柜的找您救场子!价钱好商量的很,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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