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改完本——by锡兰之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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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一样接着一样的来。梨花出事后没几天,仇天酬有一日忽然回来,和改改说诊所没法开了,开不下去。改改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直到有一天正在街上走,看见日本宪兵队的人抓着一队人马往城郊走。
人群窸窸窣窣小声谈话里,他听说都是潜入桐城来搞革命的地下工作者。一群人拉去了城郊,听着西郊枪声一阵响,城里的人当放鞭炮一样,听了连眉头都不多皱一下。
平白无故的,一般诊所怎么会关门呢?改改隐隐约约觉得这里面的事情有些不对,可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仇天酬又整日的呆在家里不再出门,连廖医生那里都不怎么去了。到了天气转凉,开始入冬时,改改和仇天酬讨论着如笙的事情要怎么办,那边却总是支支吾吾说再想办法。
这段日子里,有个日本人来凤轩斋找仇天酬。一开始如笙看见了,差点拿起棍子就要往人身上打,还是仇天酬在楼上听到声音下来,拦住了他。
来的是长佐,他过来无非就是说关于梨花的事。
“那天的事情,我实在是感到万分惋惜。那日之后阪本已对你们这的一个少年怀恨在心,在他没有找到那个男孩子之前,我希望你能够想办法把他安排好。”
仇天酬点点头:“那个孩子我会想办法安排的。长佐,你知道在那种情况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愤怒和正义。”
“我来找你,当然不是为了阪本说话。”长佐坐在椅子上,指尖轻叩着身侧方桌,“有的时候,我对于他的行为也感到十分不耻。他像一头野兽,有的时候连基本的愧疚之心都没有。有关他对梨花小姐所做的一切,我感到万分痛心,也为皇军之中有这样的败类而感到耻辱。”
说到这,长佐又将中文换为日文表述起来。
“但是,仇君,即便他是一个这样的凶手、谋杀犯,可他依然是这座城市重要的军事掌控者之一。你们招惹到他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这个人报复心很强,我只能隐瞒一段时间,你所在的凤轩斋名气不小,他想找到那天打他的男孩不难。”
“他想找那个男孩,那个男孩又何尝不想找他呢?”仇天酬看着自己手中茶杯里的茶叶浮浮沉沉,“死去的姑娘是他的亲人,为了他的亲人,他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报复。长佐君,即便是一条看起来温驯忠诚的狗,在遇上凶狠的老虎时,也有他自己的凶狠。”
“我希望,仇君你能够看清形势,不要劝那个孩子做以卵击石的傻事。”
“你觉得这是傻事?”
“敌我双方实力悬殊,让他去找阪本君报仇,无异于自寻死路。那个男孩年纪不大,做什么不好,一定要去自杀呢?”
仇天酬没有说话,他站起身,朝长佐做了一个手势:“做客的时间已经差不多该到了。您该回去了,长佐君,在一间妓院里面待太久,恐怕不符合你的身份。”
主人已经起身逐客,长佐也不好意思多留,见状也只好放了茶杯,与他用中文朗声道:“请你好好考虑一下吧。仇君,我知道你是一个坚毅、不怕死的人,可你也应该为你身边的人想一想。”
“不送了,长佐君。”
如笙其实一直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看见长佐走了,有些不满道:“仇先生,你怎么和一个日本军官来往?我是见过他的,今年庙会上他就站在秦保长身边。”
仇天酬说:“你觉得这个人是个好人吗?”
如笙想都没想就答:“不是!”
“那你觉得,他像坏人吗?”
“……”这一句,如笙倒是不吭声了,“反正,他是日本人。”
仇天酬就说:“他是日本人,是一个不算好人的日本人。虽然他不会作奸犯科,但是却是最忠诚、坚定的相信日本终将占领中国的人。”
“那还不是个坏人?”
“是啊,是坏人。”仇天酬望着紧闭的那扇油桐大门,“不过比起那个叫做阪本的家伙,这个人好歹是认定,侵略、战争只能发生在战场,而不是平凡老百姓之间。如果这个人已经坏到无可救药,也不会在今天特地提醒我,要想办法把你送走了。”
如笙还是感到不快:“是日本人就是日本人,一个个穷凶极恶,巴不得从我们的身上抽筋扒皮喝血。在我眼里,反正他们没有一个好东西!”
改改正好是这个时候进来的,进屋时,他与仇天酬说:“刚刚出去的那位是谁?之前我跟你说出手阔绰又不爱露面的客人,就是他。”
“没什么,我以前读书时候认识的一位老朋友。”
如笙就在旁喊:“师兄,是个日本军官!他穿着常服你可能一下子认不出来了,之前庙会的时候站在保长边上的。”
改改便去看仇天酬:“日本军官?我以为这样的人你死都不来?0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攀恰!?br /> 男人走过来接过他手中的琴,无奈笑道:“倒也是想死不来往,可如若对方能有什么消息可以让死的人少一点,我也不会真的不去来往啊。”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改改又说起了如笙的事情。
“天酬,我还是担心如笙那孩子。最近街上日本宪兵队抓人抓的越来越厉害,你说……那天如笙直接在日本人府上把人走了,他会不会也遭殃?”
仇天酬合着眼,听他这话便问:“那你觉得呢?”
“怎么样都是打了人,日本人睚眦必报的脾性,说真的,我担心得很。”
“改改,我问你,你觉得如果我们让如笙就此藏起来,躲着那些日本宪兵,你说那孩子会愿意吗?”
他这一问改改立马就答:“不会,如笙看起来憨厚老实,也是一根筋!他认定了,梨花是让日本人害死的要复仇,那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去把这事给完成了!”
仇天酬侧过神来,撑着一只胳膊睁开眼看他:“改改,如果你信我,你就把这事全权交给我来安排。如笙到底是走什么路,干什么,我知道该怎么办。”
“那,怎么办呢?”
“现在还不能说。你再等等,等到时机成熟了,我会告诉你的。”
第六十二章
天气又一天天的冷了。天冷了以后,惠娘的精神也一日日的差了。钟老板说想接她回去调养,可惠妈妈说什么也不情愿。忆白那个小娃娃说说如笙要带,可如笙怎么知道如何带孩子呢?说白了还是惠妈妈哄着。那个孩子早产,身子骨弱,亲爹李桢一眼都没见过。
李桢倒是想见,但凤轩斋里头谁愿意让他来?仔细算来也是个仇人了,见着面没先上手去拿斧头刀子招呼都算客气,就那么一个害死了忆白娘亲的畜生,还能给什么好脸色?要说当初他也算是儿女双全了,还不是自己给一样样的折腾没了。
这忆白打从睁开眼睛起,看见的就是凤轩斋里头的这些奶奶、叔叔,听得都是他们唱的摇篮曲。
芸湘自忆白来了以后,跟着惠妈妈学了许多带小孩的事儿,那小丫头虽只七岁,抱着小娃娃还有模有样的。惠娘就指着忆白跟芸湘说:“芸湘丫头,这个是你的小外甥女,等长大了要叫你芸湘姨的,得记得,好好地带着她护着她。她是你那个苦命师姐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芸湘便倔强的抬着头:“放心吧妈妈,我肯定待她好,比师兄几个待她都要好!”
那日惠娘吐血的事像是一根刺梗在了改改的心头,他想问,可又怕真的问了得到的不是他想听的东西。
人平白无故怎么会吐出血来?若说是伤心欲绝,可当真如此,看妇人一日日的身子消瘦下去改改心中也不好受。有时候想起一年前说过的那些话,如今看来恍若隔世,怎么样都没有想到今日会有这般境地。
分明那个时候这院落里头有梨花有四姨,有那碎了满院落的桂花香,有惠妈妈的一声笑骂。有如笙那憨厚老实的笑,有……有……
有一家人在一块的时光。
哪像这样,伶仃破碎,风雨飘落。
可还是按耐不住,改改还是想问。
他那日从茶馆里唱完戏回来,正见仇天酬在院落里头晾晒草药,瞧了眼厅堂,别人都不在,便叫了他名字。
仇天酬转回了身来看见他说了一句:“回来了呀?”
改改“哎”了一声,将琴放下,说:“天酬,我……我有事要问你。”
男人擦了擦手,去给改改斟茶:“什么事,你问。”
改改说:“惠妈妈的病,我一直都想问你来着。葬了梨花也有好些日子了,怎么就是不见得好呢?不是你说急火攻心,调养过来就行了嘛?”
男人面色僵住了,他侧过头,改改的眼神却马上追了过来,声音也急了几分:“你与我说啊,这家里头除了你我还有谁能担事了。惠妈妈到底怎么了?她这病能治吗?”
“惠娘的病……”
改改看他迟疑着想转过身,他晓得这就是男人想方设法找理由搪塞的征兆了,便忙拉住了他的胳膊强迫他给个答复:“你也不要骗我了,有了四姨之前那档子事,你说我还能信你们联合起来撒的谎吗?你尽管告诉我真相就是,到底惠娘的毛病怎么样了?”
仇天酬暗自叹了口气,他四下张望了一番,拉着改改去了往堂中椅子上去,安抚着他先坐下,先说了一句:“那我如实说了,你别情绪太激动,可以吗?”
听到这句话,改改的心也就随之沉下了。
“……很糟糕吗?”
对方舔了舔嘴唇:“说不糟糕,就是骗你。既然你让我实话实说,我就实话实说了。改改,惠妈妈的身子也不行了。”
青年握着扶手的指尖一下子收紧了。
“不会吧?不是,不是咳嗽吗?”他咽了咽口水,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说什么,仇天酬在他膝前半蹲了下来,两手放在了他腿上,“我和廖医生一起做的检查,人在受情感冲击时会吐血其实是急性胃出血,虽然大部分情况下急性胃出血都可以靠调理慢慢恢复过来,但惠娘的胃,在此之前就已饱受创伤了。”
“什么意思?”
“她的病灶就在胃,而且,没有足够的药物和时间,难以治愈。”眼下境况,能想办法治疗伤风感冒都成问题,更何况这种病?
“再加上这段时日以来她所受打击,我怕惠娘……”
“就不能治了吗?”
战火纷飞,外有饿死冻莩,凤轩斋里能够吃饱穿暖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何谈治疗?
若说四姨的死,是心痛,梨花的死,是心寒,那惠娘的病,已然成了改改心头病灶。
“那,妈妈若死了,我们又还剩哪些人了?”改改嘴角拉扯,苦笑着伸手按住了眼睛,“四姨没了,梨花没了,就连妈妈都……那凤轩斋又剩了谁?”
可这有什么办法啊!
“改改,你……”其实仇天酬想说你至少还有我,可至少还有他又有什么用呢?爱的人是爱的人,遇上一个相恋者确实难得,但那些死去的难道就不是他所爱的人吗?那些不仅是他所爱的人,更是他从小到大一同生活的亲人。
生老病死确实无可逃脱,但短短一年之内就这样如同灾难般降下就让人一时难以招架了。
想了想,仇天酬最终只是伸手将他环抱进了怀中,轻轻安抚着他背部缓缓道:“有些事情,若真的改变不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惠娘在这段日子里过的舒心一些。”
是了,除此之外又能做什么呢?
改改叹了口气,微微推了推男人的手臂,轻声说:“我累了,先上去休息了。”
“那我跟你上去?”
“不用了,你忙你的。我头有点疼,上楼睡一会儿就好。”
雨打芭蕉,碎了一地的梧桐金黄。仇天酬看他背影,长叹口气。
凤轩斋迟早要散,这事他心里已隐隐有预感,只是不愿让改改知道心中难过。且不说惠娘的病,就如笙如今情况,在这院落里也极有可能是留不住的。改改一面说许他师弟想方设法报了心中仇恨,可又惦念着师弟,为他安危担惊受怕。
如笙知道师兄的想法,所以有的话,他不与改改说也不与惠妈妈说,单单只和仇天酬说。
“先生,这仇,我一定要报。”那时如笙就曾如此坚毅说过,“为了报仇,即便是拿去我的性命,我也在所不惜。可这件事情,我自己虽不怕,师兄、妈妈却一定会为我担心。”
叹了口气,如笙拜托了他:“还望先生帮忙,届时,能好好安抚我师兄。”
如笙是那天在诊所送廖医生一家走的时候和仇天酬说起这事的。男人看少年眼神,看得出他心中早有打算。仇天酬知晓,这种事情别人也拦不住,便叹了口气,如兄长般问了他一句:“那,你可有什么打算了?”
如笙望着河道中渐行渐远的乌篷船,只说了两个字:“参军。”
日子一日寒过一日,立冬的时候,惠娘忽然拿出钱来,叫改改出门去找以前老做衣服的金裁缝。
“要做什么,妈妈?”
惠娘说:“入冬要过年了,给你们一人做一身新衣裳。”
那钱袋子沉甸甸,里头是惠娘前段时间收回来的赏钱。改改说:“这做新衣裳哪里用得着花你的钱,我这里有。”
“用我的吧。”她说,“我有几身重要的衣服要叫金裁缝做呢。”
改改心中一咯噔。
“妈妈什么重要的衣服?反正家里头我手艺也不算差,要不然我给你做怎么样?”这话倒是把女人给逗笑了:“你呀你,碰琵琶的手什么时候学会的裁缝?乖,去找金裁缝,她晓得做什么衣服的。我上一回找她已经跟她讲好了。你带着如笙和梨花一块过去,还有仇先生,都叫他量量身量。”
惠娘斜躺在罗汉椅上,磕了磕烟斗,冲改改招招手。青年凑过去,女人摸摸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掌,抬眼看:“改改,今年年过完,几岁了?”
“二十了。”
“二十了呀……”惠娘眨了眨眼,看了眼那垂下的流苏,“我二十的时候,我二十的时候也接手凤轩斋了,是差不多时候了。”
“妈妈,凤轩斋还是要你来管着才行。”
“哎,我老了,哪里管的住。你到了能做决定的时候了,当然得交给你了。”便拍拍他握了钱袋的手,“你去好了,记得,我那两身新衣服,一定要让金老板好好给我做。”
惠妈妈的新衣裳——是寿衣。
入冬了。又入冬了,今年过年,恐怕年夜饭得改改来做了。
第六十三章
因着城内的物价节节攀升,煤油、煤炭这些也越来越贵,凤轩斋要省着些用,平日里,便只有改改和惠娘两个屋子烧炉火。如笙那孩子说不怕冷,自己屋里多叠一床被子就是。
那天入夜以后,改改正跟仇天酬一块躺着睡觉,忽然听见了楼下有声响,他合着眼睛没理,身侧仇天酬却静悄悄爬起来了。改改听了男人披了件衣服到身上,出了门才把油灯点起来。
他觉得奇怪,便等仇天酬下了楼以后披了衣服跟过去瞧。到楼下,听见仇天酬去开了后门锁,有好几个人直接从后门进来了。
火光照耀中,改改躲在楼梯上朝下去看,来的人里面只有一个改改认得,就是那个拉车的六子。
他手里拿着个大包裹,背上还背着一个人,仇天酬将人领进了大堂,又问他:“来的时候,有人看见没有?”
六子把身上的包裹放下,告诉他:“仇大夫,我办事您就放心,这进城来要有个伤痛可都得指望着您,哪里敢给您惹麻烦?还劳烦你帮忙看看我这个兄弟,过关卡的时候打中了小腿,在那边勉强包扎了一下,子弹还没取出来。”
后面还有好几个人互相搀扶着过来。六子依次介绍:“这位是腰上中了弹片,这位胳膊、肩膀跟后背都有伤。全都麻烦您了!”
仇天酬手脚麻利的把几个人都扶到桌上。看伤口的间隙,不忘问一句:“你们呢,送廖医生一家安全离开了吗?”
六子拍拍胸脯:“那是肯定。要我说,仇大夫,您准备准备,收拾了东西到时候也跟着我一块走吧,我们团长听说了你们在桐城的事儿,就等着您去呢!”
仇天酬随口应道:“我这拖家带口的也不方便。有个刚满月的小女儿带在身边,枪林弹雨的地方不大好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