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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替成名完本——bysuperpan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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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动不能因他失败。
而尹长东,正等待着警方行动成功,而后迈着轻快的步子去服刑。等到刑满、赎罪结束,便又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可以重新站在他“兄弟”的面前。由于龙骨刻意隐瞒警方老大的事,他不晓得自己已经暴露,也对这次“反杀警方”一无所知,内心中充盈着对未来的期望,就像雅克·路易·大卫那副名画《马拉之死》一样——暴戾、残忍的雅各宾派主席马拉在浴缸中办公,借着药水缓解皮肤病的痛苦,浑然不觉死神已经带着镰刀已经近在咫尺。
尹长东微笑着,时不时摩挲手里的吊坠,想着兄弟,幻想即将发生的事,以为马上便可以相见了,直到……一颗子弹进入他的头颅。
画面静止。
他过去的人生一幕幕地出现,顺序就是时间,好像做梦一样,当时很多感觉再一次出现了。尹长东依稀看见了一道亮光,亮光里面是兄弟的影子。有道什么东西在阻止他过去,像是一扇大门。尹长东自己慢慢摸过去,打开了那扇门。
齐剑飞子弹干脆、利落。他不愿令尹长东受苦——那种像有千万根针在扎,又像有千万只蜜蜂在叮咬的痛苦。
电影最后,警方落入黑帮陷阱。然而,主角齐剑飞,满怀着对于将兄弟尹长东拉入堕落、肮脏的深渊的龙骨的憎恨,疯了一般,犹如一只猛兽,只想将人扒皮抽骨。齐剑飞双目赤红,浑身带血,以死为生,突破了体能极限,最终还是成功击毙掉了龙骨。
“……”何修懿端着枪,动作十分专业。为了拍这部戏,左然特意请了刑警大队队长对演员们进行特训。
左然就在对面“龙骨”基地建筑。为了令何修懿全身心投入戏,左然亲自走入到了那栋建筑,而且让何修懿真的能看见他。他穿着尹长东的戏服——一身灰色西装,梳着背头,双手插兜,缓步走到窗户前面,也就是电影中尹长东站立着的位置,根据脚本摆好姿势,拿起对讲机,说了一句“好了,Action”。其实这个镜头只拍摄何修懿,凯文会通过摄影机从何修懿身旁近距离捕捉齐剑飞内心。至于尹长东、龙骨,还有龙骨手下,不管是狙击镜中的样子,还是现实中的样子,都是下几镜的事儿。左然提前走到片场对面建筑,只为了方便何修懿。
“……”听见“Action”,何修懿投入戏,将自己想象成了警察齐剑飞,从狙击镜当中凝视已经化身为尹长东的左然。
左然……不,尹长东,有智慧、有力量,却是不屑一顾,心里只有某一个人。
何修懿冷静地将右手的食指移到扳机上面,并且深深屏住呼吸。
在《万里龙沙》的拍摄当中,何修懿能察觉,自己的演技发生了进步。因导演是左然,他可以大胆地为剧本和脚本填充更多细节,按照自己理解充满、完善人物,使表演有更多层次。左然从不会不耐烦,不会像时下某些导演一样以毒舌为个性,而是支持他、鼓励他,一旦何修懿的阐述发生偏差,便去与他讨论,告诉对方为何某个细节不是十分符合人设。在几个月的锻炼中,何修懿经历了蜕变,对于“假设细节”更加游刃有余。
何修懿见左然在自己枪口下,轻眯着眼睛。
没错,可以,继续。
就在这时,忽然之间,左然轻轻转过了头!
对齐剑飞来说,灾厄突然降临!苦苦找寻十几载的熟悉的脸,在自己的狙击镜下!好兄弟尹长东,成了长翅凤蝶——那个臭名昭著、无恶不作的,长翅凤蝶。虽然气质完全不同,可齐剑飞还是认出,那眉眼,没有错!命运宛如乌云压顶,推搡着、嬉戏着,千军万马一般奔腾而来,笼罩着齐剑飞。
何修懿猛烈地睁大双目、双唇,眼中全是难以置信,眼角、嘴角微微抽动,脖子上的青筋一条一条,仿佛就要挣破皮肤。
他代入尹长东,祈祷自己眼花,慌慌张张,再一次透过狙击镜看向对面:“……”闭眼,再睁,再闭眼,再睁,没有用处。
老天没有那么善良,它很少开玩笑。只有真正受其喜爱、眷顾的人,才有玩笑后的虚惊一场,而齐剑飞,显然不是。
作为齐剑飞,何修懿开始想,到处怎么做才能解决困境——一边是正义,一边是兄弟。
他想到了已死的“张风”、想到了植物人“刘局”,想到了许多因公殉职的警察,想到了各个妻离子散的家庭,想到了那些风餐露宿的孩子。他想到了惨死于长翅凤蝶手中的无辜受害者,想到了他们尸体的惨状,想到了成为警察时的宣誓:“我宣誓,我志愿成为一名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忠于法律……我愿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为实现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奋斗。”
一切有了答案。
历史和未来都属于正义。
为了正义,别无选择。
同事们的调查不会有错。尹长东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尹长东,而是龙骨得力助手、左膀右臂,已经彻底变了。
何修懿凝望着狙击镜中的左然,深深吸了口气,再次摸上扳机。
左然——
不对,等等,有什么地方不对。
何修懿没有急着演。
他忽然间异想天开:如果有天,在左影帝不声不响地消失了很久很久之后,全世界、全宇宙所有人告诉他,左然丧失道德、丧失人性、无所无为、无恶不作,已将灵魂卖给魔鬼,他会怎样?
当他面临正义……与左然的选择,他会怎样?
左然曾经那样待他——威胁剧组、换掉主演,并令自己拿到“宋至”一角;降成男二、让出男一,以影帝的身份作配、捧他;开工作室、成为导演,并在合同上让利到极致;还有前些日子……将自己护在了怀里,独自承受梁柱、瓦砾,头部受伤……连命都可以不要了。
连命都可以不要了。
那样的人,亲手,杀……吗?眼睁睁看着他,成为肉块、骨头?再也看不见对方眼睛、嘴唇、活生生的样子?
听从旁人的话……不亲自确认吗?
最最该相信的,明明是对方啊。任何一个旁人,都比不上对方。他会全心全意、如同初生婴儿一般信任左然,仿佛它已经被写在基因里边,不因十几、二十几年的天各一方而退去半分。
当然,上级必会坚持任务。为了不成悬疣附赘、导致无辜警察牺牲,也许,他会放下自己个人,最终选择执行命令。
可是……
何修懿摸着扳机的手抖起来。一开始,只是轻微地抖,紧接着,便是剧烈地抖,指尖带动指腹,到手掌,到手腕,到全身。他的骨头,他的血液,他的皮肤,都在抗拒。
想到左然,便觉剧情违和。
在这场戏之前,何修懿只知道自己喜欢左然。此刻他发着抖,方知……左然,足以令他信念、理想崩溃。如果他自己是警察,左然是黑帮二号人物,在那种情形下,他……做不到。可能,理性上会知道要打那枪,可实际上,他做不到。
那天在医院里,一时冲动之下他表达了喜欢,然而此刻,他才真正地坚定了他的决心。
他的两手抖着,将枪放在一边,几秒之后回到现实,内心才慢慢变平静。
何修懿恢复了往日淡然模样,打开了对讲机的按钮,透过玻璃看着左然,并且不自觉地伸出手指描绘对方轮廓:“左然,左导,可以与您讨论一下剧情走向吗?”
“嗯?”对何修懿这个要求,左然颇为意外,“剧情走向?”
“是。对于角色,我有一些想法,与剧本上并不一致。”
“讲吧,修懿。”
“您……回来吧,我想看着您说。”在工作中,何修懿还是会称“您”。
左然说:“好。”
十分钟后,左然走回片场,问何修懿:“怎么回事?之前不是没问题吗?”
“左导,”何修懿极力压制着感情,在凯文等人面前尽量公事公办地道:“齐剑飞这一枪……打不中的。”
“嗯?”
有些情感破堤而出:“不可能打得中——怎么能打得中呢?”
“……”
“左导,就算公安局长、公安厅长、公安部长,一个人、两个人、十个人、一百人、一千人、一万人、一亿人……全世界、全宇宙,都说尹长东无所无为、无恶不作,齐剑飞也……不会信的。”
“……”
“不是尹长东亲口说,齐剑飞不会信。他会觉得,尹长东心尖上一定还有柔软之处。”
“……”
“也许,最后迫于任务、同伴们的生命,齐剑飞那一枪还是会打出去,但是……尹长东他不会就那样死了的。”
“……”
“一个狙击手,内心需要百分之百坚定。倘若有一点点怀疑、动摇,他就不可能打得中。”狙击手的内心,必须极端平静、毫无波澜。
“……”
“左导,”作为演员,何修懿越距了,“以上只是我的个人看法而已,不一定对。为了《万里龙沙》更趋近于完美,我希望能与您分享对角色的理解,但是对于究竟如何发展剧情,您是唯一一个可以拍板的人。”
第44章 《万里龙沙》(九)
听到何修懿的意见, 左然蹙眉, 沉吟半晌, 努力思考两个版本的合理性。
何修懿说:“我代入了自己。如果有天……反正我是做不到的。”
左然似乎明白对方在指什么,伸手将他挡住眼的几绺黑发拨到了一边去。
五分钟后,左然出人意料地收工了, 并直截了当说剧本可能会有变动。凯文等人每天拍戏都盼收工, 听见“放假”二字开心得不得了。
当晚十点, 在提了建议的十二小时之后,何修懿收到了新的结尾文档。他哗啦啦地翻, 迅速找到那一枪的剧情——打了,没中!子弹擦着长翅凤蝶眉骨而过!
神枪手齐剑飞,十几年来, 首次失手!
剧本改了……
何修懿的双手紧握成了拳。能够帮助左然, 而非只是索取,令他有一种非常喜悦的感觉。
改剧本是大事, 直接导致剧组停摆了好几天,注定无法按照原计划杀青了。此前,虽然追车场次省了一些时间, 可是左然受伤也耽误了一星期, 里外里差不多。幸好星空传媒财大气粗, 也不在意。
《万里龙沙》现场副导演之一,两位非常具有镜头感的年轻导演连熬了几个夜,与左影帝一道将分镜头脚本全部完成了。在剧组刚刚建立时,几个现场副导演曾建议并非科班出身的左影帝学学某个钟姓导演, 画火柴人脚本——圆圈代表脑袋,竖线代表身子,四根横七竖八的“小火柴棍”代表胳膊和腿,“^_^”是高兴,“╰_╯”是生气……不过,当左然将自己画的几张分镜平铺在桌上时,几个现场副导演嘴巴都惊得张成了“O”形。从此,在分镜头脚本方面,他们需要做的,便只有向影帝建议运镜方式、时间、特效等等。
拿到文字和图画脚本后,凯文和灯光师等人重新考虑镜头效果,美术总监胡上修改布景、服化,武术指导再次设计武打动作,爆破师、烟火师调整埋线、准备炸点……表面上看,只是一枪打没打中的问题,可实际上,却要折腾全组忙活整整一周。
……
距离第一次拍摄一周后,第二次拍摄开始了。
何修懿再次站在拍摄地建筑物的窗户后边,手端着枪,眼贴着狙击镜,也再次经历了冷静、震惊、慌乱等等极端情绪变化。
在新修剧本中,“龙骨”基地窗户很高。出于位置原因齐剑飞只能看见尹长东头颅,无法选择命中其他部位。他联络了上级,请教击毙尹长东的必要性。上级回答:一枪爆头,否则将对行动十分不利。齐剑飞很明白,假使狙击失败,A计划夭折,打黑小组也有B计划,还会继续行动,绝不放过天赐良机。他不能因为自己信任凤蝶便用全组生命赌博,所以这枪终究、必须要开——对儿时“兄弟”多情,便是对今日“兄弟”的残忍。只是,齐剑飞的右手食指发抖,努力良久,最终在时间所剩无几时,勉强自己开出一枪。结果……那颗子弹果然偏了,擦着长翅凤蝶眉骨而过。
开枪之前,面对左然,何修懿的情绪酝酿十分到位。那种犹豫十分真实。旁人只是看着,便能感觉得到,一向冷静、强大的打黑组长、神枪手齐剑飞,此时简直有种毁灭当前一切的疯狂的冲动——他正在坚持与逃离之间挣扎,理性上提醒自己必须二选一,可感性上却真的想要做逃兵,从建筑里里逃出去,从警局里逃出去,甚至,从世界中逃出去。主人公并没有失去理性,准备开枪,何修懿再次为人物填充细节——他用自己左手拼命掐着右手,极力制止它的颤抖。左手指尖发白,右手手腕却被掐得通红。最后,终于,何修懿在催促声中,强行开枪。
子弹射出。何修懿认为,作为一个百步穿杨的神枪手,扣完扳机那一瞬间,齐剑飞一定知道:糟糕了。于是,何修懿闭上眼,低头抿唇,而后,根本不需要看,便掏出对话机,对剧中“上级”说:“抱歉……没中。”角色心理,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揣摩,因为人物个性是在一个一个细节中体现的,这些细节决定成败。许多演员每天到了片场现背当天台词,有人可以立即记住,有人不行——脸皮厚的要求提词,脸皮薄的便常谎称身体不适,要求休息,趁机再背,这样很难演绎经典角色。
这里,何修懿再次显现出最难以表现的,矛盾的情感。一般来说,导演不会要求演员展现矛盾的情感,那简直是一种不专业。可是,在这幕中,打偏之后,何修懿却需要演绎既失望又不失望、既自责又不自责、既后悔又不后悔等完全对立的情绪。他的眼神变幻不定——因为知道难演,他又把尹长东想象成了左然。这点不难,因为尹长东本来就是左然饰演的。他假设这不是片场,而是多年之后,他自己,与左然。何修懿将情感倾注进了角色,表演如水一般自然流泻而出,因为影帝曾经对他说过:“演员不是被动接受角色内涵,而是主动融入自我理解,把自己投映在其中”“伟大的演员之所以令人尊敬,是因为他们有勇气保持自我,而不是琢磨自己是否正确地演绎了谁。”
“Cut。”左然声音传来,依稀带着笑意,“很好。”
……
一场结束。
布景师们恰好也完成了对面建筑布景,于是,全剧最后一场大规模的枪战,开拍。
左然声音依然冰凉:“全场禁烟,这一场有爆破操作。”
一声“Action”后,苟富贵、吴翔所饰演的警察小弟接到了“狙击失手,行动继续,立即进入建筑抓人”的死命令,拔出手枪,带着大约十名警察,冲入建筑!与此同时,其他小组也在行动!他们认为,眼见横空飞来一发子弹,龙骨肯定打算撤离,行动再不开始便会错失良机。谁知到了二层,他们忽然遭遇伏击!龙骨一方竟是早有准备、等着警方跳进陷阱!双方发生激动枪战,而当齐剑飞赶到现场时,枪战仍在继续,齐剑飞也立即开枪,支援小组的同伴们。
在这场中,何修懿扮演的“齐剑飞”会身中两枪。因此,在拍摄中枪画面之前,爆破师为何修懿穿上了爆破服。爆破服上有两个血袋,连着爆破装置,衣服后面拖着根线,不过并不会被拍到——剧组一般不用无线遥控,因为机器太多,很容易被干扰。至于血袋,爆破师使用了最常见的“道具”来制作——安全套。拍摄战争等题材的剧组都会团购安全套,有时一天就用上几千只。
何修懿“中枪”,表情痛苦,捂住“伤口”,踉踉跄跄地。
“停,”左然将视频播放速度放慢几百倍,“修懿表情出现早了,当时还没‘中枪’,早了大约十分之一秒。”
何修懿点点头:“好的。”他没有说左然吹毛求疵。
“还有,”左然叫来了爆破师,“血量不够,效果不好。他警服颜色深,要比平常用量更多一些。”为了模拟真实效果,剧组请的刑警大队队长顾问详细地讲解过人中枪时,血花飞溅的角度和范围。
“啊?还不够?”爆破师说,“之前您说不够,已经买了最大号的安全套。”
听见“已经买了最大号的”几个字,左然明显愣了一下,走到片场角落桌子前边,伸手拿起一个血包,似乎感到十分不可思议,“这个,最大号的?”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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