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眸若雪完本——by深井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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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步倾流救下的那名女子心里一惊,抓紧他的衣袖,颤着嘴唇道:“他,他……寻人来了……公子,我,我……”
步倾流掷出无邪,刀背正中男子环跳穴,男子腿上受了一击,趴跌在地上,挣扎着往前爬走。
步倾流取回无邪,尚未问话,那名男子转过身来,以趴在地上的姿势死死地抱住他的小腿,涕泪模糊道:“公子,公子您饶我一命阿,他们说您不会杀我的,说您不会杀我的……”
“我家里还有妻儿老小等着我回去阿!我不能,不能就这样死掉,我要是死掉了,您让他们怎么办,怎么办阿?我求求您了公子……他们说我不这样做就要杀掉我全家……”
闻言,步倾流微微一怔,却很快被周围那一阵生人的呼吸声转移了思绪,有一人队正飞速踏雨而至。
雨夜围截,来者不善。
步倾流寒着一张脸抽出凌月,剑气狂增,仿似要撕裂周围的空气磁场,那抱住他小腿的男子立刻被剑气震出几米开外。
雨夜的森林中逐渐显出了一个又一个人影,他们手握重剑,背带弓箭,不知是谁一声令下:“放——!”
飞来的却不是暗箭,而是由六支有力的暗箭勾拉住的毒网,步倾流挥出凌月,剑气将一张毒网撕裂。
随后却是更加的毒网飞至,一张射不准,落于方才那名欲要对女子施暴的男子身上,毒网上的药粉立刻渗入他的皮肤,痛痒难当之下,他死命在地上打滚着,求救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正在打斗的步倾流身上。
步倾流将撕裂开来的毒网一一奉还,有人躲避不及,碰到了毒网上抹好的药粉,立刻跌落于地上。
可怕的雨夜里,有人惊惶之下不听指挥,趁着步倾流不备,对着他连发冷箭,那人也是箭法不错,数支冷箭射出,竟有一支直接射中了步倾流握住凌月的手腕。
凌月跌落在地,步倾流脸色一沉,正欲抽出冷箭奉还回去,却听闻一声历喝:“住手!只让你们放毒网,没准你们放箭!”
熟悉的声音,一如之前的飞扬跋扈,目中无人,步倾流神色一凛,要抓他的,是正在组织拿下萧斜阳的柳家人。
表情回复到一如既往的冷若冰霜,步倾流低头拔出手腕上的冷箭,直直往方才放箭的那人手腕上掷去,换来一声惨叫,你给我什么,我不过悉数奉还。
一张毒网带着凌厉的箭气飞至,步倾流被网了个彻底,皮肤接触到那毒粉,他僵着一张脸跌落于地面。
带头射出那张毒网的,是方才从另一个山头赶至的顾沉风与柳书程,以及柳家其余四个门生。
柳剑清穿着一身华衣现于众人面前,对着方才对步倾流放箭那人就是一脚狠揣,那人本就被步倾流的一箭射得失血过多,经柳剑清一踹,再也支撑不住跪在地面。
柳剑清却还不肯放过他,对着他当胸一脚,生生将人踹出几米开外,冷笑道:“呵,我让你用网,没让你放箭,你这是要挑战我柳家大少的权威?!敢这样做的,不死也没用。”
在场的柳家客卿听到柳剑清这句话,皆是心里一紧,招他们进柳家的是柳书程,没想到掌柳家权的,是柳剑清。
柳书程正要上前去劝阻他哥,柳剑清却先一步走开,行至被毒网困住的步倾流跟前,居高临下地嚣张一笑,讽道:“我高贵的凌月尊主,一段时间没见,你还好吗?对了,看你一脸僵硬,我看该是不好的,毕竟那毒网上的药粉,可是很贵的呢。”
见步倾流寒着脸一言不发,想他该是忍痛忍得辛苦,毕竟那药粉只要是触碰到皮肤,皆让人痛痒入骨髓,看那些中了药粉不断惨叫的人便知那药有多厉害。
柳剑清笑得更狂妄了,那笑声在雨夜里显得尤其狰狞,他道:“这么能忍阿?一声也不叫?也是,毕竟是凌月尊嘛,若是这点忍痛能力也没有,还真是有损尊号阿。这药可是能令人痛足一天一夜的阿,尊主你真该好好感受感受。”
闻言,顾沉风眉一皱,上前去制止柳剑清,不仅是因为看见步倾流神色不善,更是因为在场的不知有柳家门生,更有小部分是柳家客卿,其余的是与柳家合作的江湖侠士。
岂料,柳剑清竟对顾沉风直言道:“师傅,您请放心,我也不想对他废话太多,毕竟只要他说出那死小子的下落,他的用处便只剩下套司空月的药了。”
江南司空世家,乃是以制药闻名于世的百年世家,柳剑清曾前往司空家求药,奈何司空家不卖面子,他问司空家如何才能帮他制药,司空月只一句:除却平民百姓之外,只有凌月尊能向我求药。
柳书程见他哥竟然没脑子地说出此话,心念道:打败了神一样的敌人,却奈何不了猪一样的脑残。你都告诉凌月尊他还别有用处了,他又怎会说出萧斜阳的下落。
步倾流抬手在胸前拍了两下,他脸色僵硬,看样子像是急需止痛。
顾沉风自上次相遇起,见步倾流即便是污了名声,也要护住萧斜阳,便知道他不可能轻易说出萧斜阳身在何处。
顾沉风叹了口气,对步倾流道:“凌月,那小子修邪术,跟你不是同一个路子,他日迟早会害死你,你怎么就如此固执呢?”
步倾流还是一言不发,顾沉风却继续好言相劝:“你说出他的下落,我们只取回他手上的香炉,不取他性命。”
顾沉风这句,只说是不取性命,却没说不伤他,步倾流冷声道:“顾先生,你要那香炉作何用?难道你以为,柳家有能力掌控属于诡术祖师稀禾的东西?还是说,你要代表江湖正道去控制这个香炉?”
顾沉风闻言,微微发怒道:“凌月,从前我以为你能成为江湖正道的表率,若是你还保持着当年出尘世时候的初心,我便会觉得无人比你更适合保存稀禾的东西。”
神色一痛,顾沉风继续道:“可你却扯上修邪术之人,污了自己名声不说,如今还因为不肯透露他的下落,而陷于不义,你就不怕为天下所耻笑?!”
步倾流漂亮的眸子里,寒气凛然,他直视顾沉风,一句一句地对他冷然道:“当年在凤凰台挥出那一剑后,我便闭关四年,直到最近才出关,请问在座各位谁知道我的底细?谁知道我本是正是邪?”
“我根本不分正邪,只分善恶,各位有与我相处过?知道我品性如何?既然不知道,那你们怎么会以为我能成为正派的表率?难道你们所谓的正义,是光看人的一张脸作出的定义?不论是名号还是品性,都是你们强加于我的东西。”
“我师出忘忧,本就一无所有。”
步倾流最后一句话,瞬时震惊了在场人士,没有人料到,四年前在凤凰台出现,以凌月一剑惊绝天下的少年,竟是师出仙山忘忧。
柳剑清对仙山忘忧并无兴趣,毕竟在他眼中只有柳家才是代表名门至上,他见步倾流中毒良久,却依旧口齿清晰,不免有点不安,但想到他因这毒粉丧失了反抗能力,又有顾沉风与诸多江湖侠士在场,那点儿不安勉强被他压下。
柳剑清道:“废话少说,快点讲出那小子的下落,你不知道,为了布这个局抓你,我可费劲了。知道你来了乐平,而且专喜欢走山路,我可抓了不少老弱病残,在每个山头的各个方位丢下,就等你路见不平的时候,装你入局!”
闻言,柳书程心里一惊,抓住他哥的袖子,急声问道:“大哥,你不是说找些人来演戏骗过步凌月的么?难道那些人真的是你抓来,不是你给银子让他们演的么?”
柳剑清一把挥落柳书程的手,恶声道:“演的人演得太假的话,怎么骗过他?!当然是寻真的人来,那些老弱病残不喊得大声一点,惨一点,他会听见么?他会出手相救,暴露位置么?!”
柳书程被柳剑清一番话说得无言以对,只摇头往后一退,他哥这回惹出了大祸了,不知又要靠多少银子才能摆平。
步倾流因柳家兄弟的对话,大概知道柳剑清都做了些什么,他抬起手指往帝陵的方向一指,淡声道:“他拿了香炉以后,性情大变,一路往帝崚而去,据闻帝崚境内藏有打开香炉的方法。”
顾沉风心里一惊,没想到步倾流会在最后说出萧斜阳的下落,但之后步倾流说出来的话更让他震惊,只闻步倾流冷笑一声,道:“呵,他得到了那香炉后,便背叛我了。如今,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柳剑清见步倾流终于肯讲出萧斜阳的消息,大喜着准备安排人手直上帝崚,他狠拍了柳书程的肩膀三下,道:“此人便由你押回柳家,再写信告诉司空月,让他给我想要的药。记得一天过后继续给他下药,不能让他恢复功力。”
柳书程心想这不合礼数,毕竟眼前的,可是凌月尊,这样做实在……
柳剑清搜走柳书程身上的解药,给几位门生留下一大包药粉,便领着其它客卿门生,以及江湖人士,连夜赶往帝崚。
柳书程不是很敢不听他哥的话,毕竟他哥性情嚣张,不容得他人反抗,何况他还是庶出之子,本就地位不及。
为了避免毒网误伤,柳书程事前服过解药,他在柳剑清带着人队走后,便去拆解开困住步倾流的毒网。
正欲扶起步倾流,却被他微微避开,柳书程尴尬地收回手,问道:“是不是忍得很辛苦?我让人背你?”
步倾流淡声道:“我能自己走,只需歇息一会。”
柳书程陪他一同坐在泥泞一片的山地上,对于早已在雨夜里弄脏的衣服,他已无任何感觉。
半个时辰后,待到确认柳剑清带着一伙人走远了,步倾流取回凌月,一站而起,面色有如寒霜。
柳书程一惊,在他还未来得及逃离之时,腰间的剑已被步倾流拔出,此时正架在他喉头。
几名门生见此状况,俱是心里惊慌,尚未来得及抽出剑,步倾流周身爆发出来的剑气便将那一张张毒网扯起,直套在他们身上。
柳家门生一沾药粉,皮肤疼痒,关节更是痛得像是要裂开来一般,跌落在地不停打滚。
柳书程抬头,眼里尽是不可置信,他道:“尊主……你……”
步倾流只对他道:“我百毒不侵。”
柳书程心惊,艰难问道:“那你自一开始,就是装的?你一直在套大哥的话,设计引他去帝崚,因为萧斜阳根本不在帝崚。”
步倾流唇角勾出一抹冷峻至极的笑容,沉声道:“不管他怎样,都是我的人,轮不到外人替我来管教。”
柳书程被步倾流唇角那抹笑容震得心跳漏了一拍,那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漂亮,却也是最冷厉的笑容,那笑意所带的三分寡淡让人仿似置身于彻骨冰寒中。
柳书程心内莫名泛上一丝不甘心,少年成名后便为江湖所熟知的凌月尊主,究竟是因何,会甘愿为了一个初出江湖,专修邪术的毛头小子,毁了自身名誉。
柳书程一声苦笑,涩声道:“尊主,你自出生起便得天独厚,要什么都能顺利地得到,不论是武林绝学抑或是江湖名声。所以,这些轻易得来的东西,要是放弃起来的话,会很容易吧?”
“不像我,一个庶出之子,整日里伏低做小,却还是得不到该有的尊重。尊主,你有着许多人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东西,你却随随便便就这样将这些东西毁掉。”
柳书程看向步倾流的眼神,带着一丝平静的艰涩,在他眼里,凌月尊这种做法令他无法理解,更令当时在场的江湖正派人士无法理解。
步倾流没有回答柳书程的问题,他甚至没有多给他一个眼神,只捡起地上的毒网,徒手拆开后将他捆住,丢于地面。
柳书程以被捆住的姿势,侧躺于地面,看着那在地上痛苦喊叫的几名门生,悲从中来,不禁心灰意冷。
能制止人行动却不真正伤人底子的药粉,矜贵难得,因而解药更是难得,柳剑清从来不将柳家门生放在眼内,因此并没有让他们事先服下解药。
柳剑清收走柳书程身上的解药,是不信他,怕他会出于对凌月的敬重而偷偷给他解药,留下几名门生是为了监视他,监视他将凌月带回柳家。
柳剑清说过,那药粉一旦渗入皮肤,可令人痛足一天一夜,那几名门生既然中了药粉,那便会在一天之后才恢复行动能力。
如此一来,即便柳书程要赶去通风报信,也跟柳剑清差了整整一天的日程,况且帝崚与江南方向不同,步倾流计划着将萧斜阳带往江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倾倾话太多,所以爆字数……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以邪压邪
雨尚在下,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夜空如墨,映得天地一片暗沉。
蓝衣青年背着一柄黑色古剑,迎着雨点一路往前,他的背影成了这风雨飘摇的秋夜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丑时末——
步倾流带着一身寒气自窗边跳入,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寻到萧斜阳的所在方位,下意识地伸手往他身上探去,本想着那人会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寒气,惊醒过来后狂喜着拥他入怀。
岂料,萧斜阳并无任何反应,他的体温,寒凉如水。
步倾流立刻握住他一片冰凉的手腕,替他把脉,只觉脉象微弱而混乱,有一道气流在他体内流窜,霸道地封住了他的经脉。
步倾流脸色一沉,他能感觉到,封住萧斜阳经脉的,是一道阴气,一道强烈而狂妄的阴气。它宛如一条毒蛇,盘踞在萧斜阳体内,正示威般地对他吐着信子。
步倾流扶起萧斜阳,手掌贴于他背上,不断地将一股股内力输往他体内,但每一股内力皆被那道阴气反弹回来,它似是异常排斥其它气流。
步倾流心一紧,阴气只会对同类感兴趣,那就是说,阴气会借助萧斜阳的身体,不停地吸收其它阴怨之气,以此壮大自身力量。等到阴气足够强大,便能从根本上影响萧斜阳的心境,彻底地使他堕为邪道中人。
即便是萧斜阳状况不好,不宜赶路,也无法再等了,步倾流向掌柜要来箬笠蓑衣,替萧斜阳一一穿戴好,从背上取下凌月别在腰间,方背起萧斜阳,消失在绵延的雨夜中。
连续不断的夜奔中,萧斜阳意识不清地趴伏于步倾流背上,手抓住步倾流的肩袖,时松时紧,神色痛苦。
步倾流不时要停下确认他的体温和脉象,每当此时,即便意识处于混沌中,萧斜阳仍会紧紧握住他的手,不肯松开,步倾流只好硬拉开他的手,重新背起他继续赶路。
整整两天一夜,除了停下给萧斜阳喂点干净水,步倾流就没有停顿过,湿衣被风吹干,却又再被重重汗水打湿,配上那周身的寒气,更衬得他整个人像是刚从寒潭里捞出来一般。
——
亥时末,江南,司空世家。
司空月是被一阵寒气吓醒的,满室昏黑中,他只见一道黑影一动不动地立于眼前,那黑影仿似背着一个人。
月色划过,映出那人脸色森寒宛如索命厉鬼,他浑身不断地往下滴着水,双眼瞳仁隐隐泛出一圈幽紫来,他就这样背着一个人,满脸苍白地站在司空月眼前。
司空月吓得从床上惊坐而起,他这才察觉到空气中那阵悠悠飘动着的雪莲清香,慌忙从床上滚下来点亮蜡烛,待到看清步倾流的狼狈后,惊得瞪大眼珠子,不知说些什么好。
步倾流自顾自地从司空月卧室内取出一套干爽衣裳,替萧斜阳换好,方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转头对司空月冷声道:“救他。”
司空月立即扑到床前,一看见萧斜阳那脸色,心里惊了一下,毫不迟疑地便握住他的手腕替他把脉,只觉他脉象微弱,而脉象象征着心跳,他的心跳很弱,经脉为一道气流所封锁,这道气流霸道狂妄,甚至桎梏着他的心脏,控制着他的心跳。
司空月抬头,迎着步倾流冷峻的神色,迟疑了一下,方道:“心脉被封,脸色青灰,尊主,他是否曾触碰过某种邪物?”
步倾流从怀里摸出那被江湖人士称做‘上古邪器’的青铜香炉,递给司空月,道:“可能是它。”
司空月从步倾流手中接过香炉,指尖触过香炉上那七字古言,不可置信道:“诡术祖师的东西?”
步倾流微一点头,沉着脸,一言不发,死死地盯着躺在床上的萧斜阳,幽紫的眼瞳在一室明灭的烛光中显得尤其妖艳。
司空月没有留意到步倾流的神色变化,只低头翻了一下那香炉,沉吟道:“阴邪之气入心,无药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