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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头歌 番外篇完本——by卜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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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望之静静道,“章先生,他死了没有?”
章士澄看一眼宇文彻,宇文彻强压怒气,“说。”
“启禀君上,殿下虽然虚弱,幸亏胎儿无虞。”宇文彻松了口气,陈望之冷笑一声,道,“章先生乃天下名医之首,不在江湖做个大夫逍遥自在,偏要进这宫里……就不怕哪天惹恼了他,被拖出去砍头么?”
章士澄道,“臣行医在宫里,在宫外,皆是治病救人。好端端的,为何要被拖出去砍头?”
陈望之哦了声,“那就好。章先生,请问我什么时候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章士澄道,“十月期满,自然瓜熟蒂落。”
陈望之凝神思索,慢慢地点了点头,“好。”
第70章
过了冬至,一日冷似一日。按章士澄的说法,掐指算来,还有半个多月,孩子就将出生。陈望之扶着腰,在殿中慢慢踱着步子。陈安之和董琦儿围坐熏笼两端刺绣,陈望之端详片刻,道,“你们这样,倒像是美人图了。”
陈安之轻笑,道,“哪里有美人?”
陈望之道,“你们都是美人。”又道,“我的小妹如今手也巧了,学会了绣鸳鸯。”陈安之放下手中白绸,叹气道,“长日无聊,无事可做,我学着做女工,打发时日罢了。”其实她偷偷做了几双小儿的虎头鞋,担心陈望之不悦,没敢提及。这时秦弗带着小内监进来,送上药丸。陈望之看也不看,和水吞下,陈安之道,“最近,倒是不用服汤药了。”
“我是皮肉伤,本来也不必服什么药。”陈望之绕过熏笼,“你那鸳鸯绣得漂亮,不如做成帕子,送给谢渊。”
陈安之低头道,“我辛辛苦苦绣的,干嘛送他?”
陈望之笑了笑,他夜间难眠,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似乎出现各色魔鬼,张牙舞爪,又有群蛇吐着红色信子,追逐不休。往往惊醒,心悸气短。于是干脆耗着不睡,等天明陈安之入宫了,他才躺下歇息片刻。“要说起来,九哥睡不安稳,服了药也不见效果。”陈安之叹口气,偷偷瞥了眼陈望之臃肿的腰间,“长此以往……对身子不利。”
“睡不着。”陈望之不愿在妹妹面前露出惧色,佯做淡然,“大约睡颠倒了,也罢,夜里清净,我想想事情。”
陈安之在鸳鸯上绣了一针,陈望之乏力,小腿隐隐抽筋,不禁暗叹体力不济。坐回榻上,董琦儿忙给他拭去额上汗水,又唤过宫女奉茶。陈望之道,“长安绣了鸳鸯,既然不送给谢渊,那就送我罢。”
“九哥说笑了,我绣得歪歪扭扭,怎好送你?”陈安之用针指了指鸳鸯周身波纹,“你看,绣错了好些地方……待我做双新鞋送你。你现在脚上这双,就是我做的呢。”
陈望之道,“妹妹果然长进了。”自上回大雪后同宇文彻争吵,那人便再也没有踏入万寿宫一步。每日由秦弗带着章士澄前来为他诊脉,那章先生性子稳重,任陈望之怎么问,也不肯吐露半句,只含混说胎儿应该康健,无须担心。陈望之从他口中打探不到信息,就也不再多言。他并不知道,其实宇文彻仍旧每天到万寿宫中来,不过是捡着他睡着的时候,匆匆而来,急遽而去。
陈安之绣了半晌鸳鸯,稍感疲乏。陈望之温言道,“别累坏了眼睛,过来吃些点心。”陈安之放下针线,走到他身旁,忽然讶异道,“我记得这里放了个白瓷瓶,常插着花的,怎么不见了?”
董琦儿奉上乳茶,解释道,“前几日不知怎么了,这瓷瓶掉到地上,摔了千八百片。碎片锋利,怕不当心割了殿下的手,就把殿中所有的瓷瓶瓷碗什么一应收了起来。”陈安之道,“是得收起来,就是那瓶子插花很是雅致,竟然摔碎了,未免可惜。”
陈望之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万寿宫中絮絮碎语,太极殿里,宇文彻手握朱笔,神色呆滞。陈惠连重重一声咳,他才回过神来,含着歉意,道,“昨夜风大,吹得朕一宿未眠。先生见谅。”望向宇文化,道,“朕有意派你去云州,同阿隆遥相呼应,你可以愿意?”
宇文化道,“有什么不愿意的?臣在君上跟前,也就不扭扭捏捏拽那些文词儿——臣就爱在外面吹风逐沙,也不愿住在这石头城里。君上派臣去云州,臣求之不得!”
宇文彻连声称赞,“好,好,不愧是我宇文氏的男儿。”宇文化道,“不光臣,臣的兄弟们也想去四处守着。”宇文彻道,“这得容朕仔细想一想,你们分封四处,这京中无人,却也不行。”
陈惠连道,“陛下所言极是。”其实派宇文化去云州,正是他的主意。凉人自古游牧为业,许多迁移关内,种田养桑,反而不能适应,纷纷要求回故乡去。一去山高水长,时间一久,不免人心浮动,必须有铁血心腹管辖,方不致酿成祸端。
一时商议过后,宇文化退下,只余陈惠连。宇文彻有些疲乏,撑着额头,脖颈酸痛,头疼欲裂。陈惠连道,“陛下操劳国事,也要保重龙体。”宇文彻苦笑道,“先生……有时候朕突然想,若是能做个昏君,是不是可以轻松许多?”
陈惠连怔愣,“陛下……何意?”
“朕说笑而已,先生莫怪。”宇文彻手下有一份单子,是他与沈长平和唐国公宇文陆拟定的。“夜里风太大了,呼呼地响。”
陈惠连道,“今冬的风,的确不同寻常。”
宇文彻道,“朕总是做噩梦,服了药,也不见效力。实在没了法子,打算明日请罗巴来驱驱邪。罗巴就是萨满之术,朕记得那个罗巴叫段天赐,说的话有点意思。”
当晚,用过晚膳,宇文彻盯着名单,挑几人画了圈。
秦弗悄悄走到近前,“君上,殿下他喝了口汤,就睡下了。”
“睡下了?”宇文彻一惊,皱起眉头,“他不是夜里不睡么?”
陈望之噩梦缠身,宇文彻焉能不知。那个驱邪的罗巴,正是为陈望之而请。“不知道呢,今日长安公主来陪着,殿下很高兴,来来回回地走,还打趣公主,要她绣的鸳鸯。”秦弗一五一十,将陈望之日间的行动告诉宇文彻,“许是累了?刚董内司进去瞧了眼,殿下迷迷瞪瞪的,把她撵了出去。殿下他怕黑,又不让别人陪着……”
宇文彻道,“朕去瞧瞧他。”披衣急起,秦弗不解,捧着大氅跟在后面。到了万寿宫,董琦儿守在外殿,手里拿着副鸳鸯帕子,正拆了水纹打算重绣。不料宇文彻来了,忙站起道,“君上——”
“他睡下了?”宇文彻轻声问道。
“殿下说累得很,就睡了。”董琦儿转头望向寝宫,屏风遮住床榻,暗影森森,“他……”
宇文彻比个手指,宫人立时噤声。他放缓了步子,绕过屏风,便嗅到一丝异乎寻常的气味。
——血腥。
第71章
送走长安之后,陈望之便觉得,腹中微微有些不对劲。
那个孽种不安地动着,猛地一击,接着又是不断地挣扎。陈望之扶着腰,努力装作若无其事,随便喝了两口汤粥,便推说累了,要歇上一歇。
董琦儿柔声细语地劝说,“要不然,喝了这碗汤罢?”
陈望之摇摇头,不发一语。他无法张口,伴随着孽种的挣动,剧烈的疼痛席卷而至。他大致猜到了之后即将要发生什么,但是,没关系,他早就想明白了。
既然你不肯去死,那我们就一起死。
董琦儿搀扶着他慢慢躺下,女子体贴地拉上罗衾,怕他冷,又覆上裘服。陈望之惧怕黑暗,她点燃了角落里的长明灯,又返回来,掏出手帕,点去他额角的汗水,轻声道,“殿下,我就守在外头……”
陈望之点点头,目送着女子温吞的背影消失在屏风之后。寝宫复归宁静,刚深深地喘了几口气,胎儿突然用力撞击,令他几乎疼得昏死过去。
——当真是个孽种。
“你不要这样说他……”宇文彻的面孔模糊地浮现在脑海中。作为胎儿的父亲,他自然不喜欢陈望之如此称呼他的孩子。说什么“赤子无辜”,又说什么“血脉相连”,谁的血脉?与我何干?冷汗浸透了鬓发,陈望之咬住衣袖,在心底冷笑。
就因为自己是这样的身体……
其实,打从醒来,身处此境,他早就该选择赴死。他曾经以为,死最简单不过,谁知死到临头,却发现根本死不成。宇文彻将长安送进宫来威胁他,那是他的妹妹,在世唯一的亲人。假如他死了,妹妹怎么办?谢渊对她没多少感情,即便有那么一星半点,也不能保得长安一世无忧。陈望之想起妹妹绣鸳鸯时的神情,分明还是当年的小小女孩,蹙着眉尖,小心翼翼地生怕扎到手指。
腹中剧痛,好像有只手在搅动五脏六腑。陈望之胡乱蹬了蹬腿,又将身体蜷成一团。太疼了……他竭力把脸埋入织物,减轻粗重的呼吸。这段时间,孽种明明一直非常安静。正如宇文彻所言,胎儿好像感受到了他的厌恶——来自这具孕育自己的身体散发出的厌恶。没有人期待他的降生,除了宇文彻。他是个不被喜爱的孩子,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必要。孽种不动了,也许是死了。陈望之一度以为,这个孽种终于听话了一回,在他肚子里乖乖地断了气。
胎动倏然停止,陈望之大汗淋漓,全身瘫软。他用残存的力气摸了下鼓起的肚子,多么可笑,长安有时投过眼神,竟然带着几分羡慕……羡慕什么?羡慕这具异常的身体?羡慕这个孩子?妹妹是爱着谢渊的,陈望之能够感受到。她拘谨地提到他,为他的冷淡而苦恼。所以她希望有一个孩子,如果有了孩子,说不定,就稍稍能挽回谢渊的心——
大概,宇文彻也是这样想的罢。
失忆期间发生过的事,恢复记忆后,并没有一起消失。宇文彻很想要个孩子,一提再提。他甚至编造形形色色的谎言,巧言令色,什么人鱼、什么鲛帕,什么金蝉……他就是为了一个孩子。陈望之慢慢坐了起来,靠着隐囊,仰起头,攥紧了拳头。
从宇文彻的处境出发,这步棋下得妙极了,换做是他,一定也做同样的打算。
身为凉人,趁乱一统天下,算是本事。但打江山易,守江山难,旧齐的世族大家,哪一个愿意俯首帖耳于凉人之下……为了显示仁慈,宇文彻必然要做出一副亲善的面孔,而和亲通婚就是最佳的手段。有谁的血统能比陈玄的子女更有说服力呢?随便立一个傀儡般的皇后,那些旧臣们就纷纷大喜过望,以为得遇明主。
可笑。孽种又开始了新一番挣扎,痛楚加倍,身体好似被刀劈斧砍。想要这个孩子是罢……
“你得给我生个孩子。”宇文彻说。
胡人的眼睛是浅褐色的,仿佛坚硬的顽石。透过那双眼睛,陈望之看到了自己,怯懦,惶恐,羞愧……心怀忐忑。那个失去记忆的自己,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人,为他高兴,为他难过,为他懊恼,甚至为他的“临幸”而松一口气。陈望之记得,有几次,宇文彻故意不来见他,他失落地守在万寿宫的门内,竖起耳朵倾听外面的一切动静,可悲又愚蠢。宇文彻根本不是爱那个失忆的陈望之,他只是在利用,彻头彻尾地利用,也正幸亏这具身体尚存利用的价值,他才会在厌倦过后换上一副温柔的面孔,再来骗他,用他所谓的真心——
也许,利用都算不上。
就是玩弄……猫抓住老鼠,总是要先玩弄一番。
胡人,陈望之死死咬着袖子,嘴里弥漫起铁锈般的味道,不论是凉人,还是土浑……
宇文彻,你想要这个孩子,是不是?
耳边响起了什么声音,似乎有人在焦虑地呼唤。
月奴,月奴——
陈望之睁开汗湿的眼睛,看不清,一片金光闪烁。
“宇文彻……”
那个声音停住了,过了片刻,复又响起。
月奴,月奴……
“你,去死罢。”陈望之蠕动嘴唇,笑了。
什么瓜熟蒂落,我非要鱼死网破。
不知过了多久,天旋地转,眼前出现了一道瘦弱的身影,是个宫装女子,五官模糊。
“母亲,”陈望之喃喃,“母亲。”
女子立在榻前,陈望之伸出手,眼泪夺眶而出。
“母亲,”他重复着,“母亲,是你么?我很想你。母亲,我真的好痛……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宇文彻走出殿外,大雪漫天,他一个踉跄,差点跪在风雪之中。
长夜漫漫,宫灯左摇右晃,台城仿佛张开巨口的猛兽,正等待吞噬下一个幽魂。
“……”
“君上!”秦弗突然冲了过来,满脸喜色,“君上!”
宇文彻蓦然回首,秦弗高举着双手,“恭喜君上,是、是位小皇子呢。”
第72章
皇后平安诞下皇子——突如其来的喜讯冲散了笼罩在建康城头上的阴云,就连天公也跟着作美,风雪骤然停止,阳光普照,万里晴空如洗。
“你在看什么?”宇文彻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问出口。陈望之斜靠于榻,偏着头,目光始终不离床榻边缘的那条流苏。宇文彻想起,以往陈望之很喜欢坐在窗畔望向外面,他说自己在看鸟雀嬉戏,但也许他是在看别的什么东西。
寝宫内燃着浓重的安息香,陈望之不能见风,就连窗棱也用锦缎封住,生怕漏了一丝一缕的寒气进来。宇文彻满腹心事,却欲言又止。沉默胶着,忽然怀中的襁褓动了动,他赶忙把襁褓放到榻上,嗫喏着开口,道,“我听说你醒了,就带狸奴过来瞧瞧你。”
陈望之动也不动,依旧专注地盯着那条褐色的流苏,仿佛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他……很小,脑袋只有拳头那么大,手也小,脚也小。”宇文彻看着襁褓中露出的婴儿的脸,絮絮说道,“虽然小,但哭起来很响。好在非常乖,夜里都不怎么哭闹?5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K扛粢涣礁鍪背骄鸵孕┤橹员チ吮闼H羰浅圆槐ィ涂薷霾煌!憔醯美昱飧鋈槊绾危克丈吕吹氖焙颍冶诨忱铮茄。茄恚挥姓隹劬Γ拖裰恍∶ǎ揖透∶凶隼昱!彼底牛钗某股斐鍪种福诶昱矍盎位危峦廖薹从Γ⑽⑻究谄溃澳阋遣宦猓梢曰灰桓觥!?br /> 狸奴抓住宇文彻的手指,牢牢握住,试图塞进口中。“不能吃,”宇文彻柔声道,想要拔出手指,狸奴虽小,但力气倒大,握着就是不肯松开,“……真犟。”只得由他含住。狸奴吮了又吮,吮不出乳汁,发觉上当,小嘴一扁,吐出手指,瞬间大哭了起来。“不要哭,”宇文彻赶紧抱起襁褓,轻声哄道,“莫哭,父皇不该骗你。”狸奴尚未满月,直着嗓子啊啊几声,不消片刻就咧开嘴,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宇文彻,很是好奇的模样。“认识我了是不是?”婴儿肌肤柔软光滑,他用脸颊蹭了蹭,鼻端嗅到一点奶香。“狸奴他长得像你,”宇文彻抬起头,陈望之瘦削的身形裹在厚重的裘服中,愈发显得脆弱,“你……你当真不看看他么?”
陈安之绕过屏风,走了进来。“怎么哭了?”
宇文彻难掩失望,将襁褓递给她,“许是饿了罢。”
陈安之道,“才刚吃过,又饿。”看了陈望之一眼,摇摇头,道,“我先抱狸奴回去,他小,吃饱了要睡的。”她虽然对宇文彻心怀不满,但竟然甚是疼爱这个孩子。宇文彻道,“好。”目送着陈安之缓缓而去,复又坐在榻旁,垂着头,心绪纷乱如麻。
这几日他一面接受百官庆贺,一面思索。“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你心中怨恨我,我……我清楚。”宇文彻喃喃,“你不知道罢?十几年前,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这宫里,你跪在雪中,看起来、看起来——那个时候,我只是个质子,无权无势。你既聪颖,又生的那样好看,我就暗暗喜欢你。高玢——”
听到高玢二字,陈望之僵硬的背影猛地抖了一下。宇文彻抑制不住心酸,“你同高玢要好,我看在眼里,唯有羡慕。后来,我在土浑找到你,我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想将你带回来。你失忆了,说实话,我心里是高兴的。因为这样一来,我就可以装作跟你要好……你也不会厌恶我。我骗了你,你生气,自是应该,我咎由自取,无可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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