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命完本——by陆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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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悠看小米已经濒临崩溃,于是悄悄掏出了一张小卡片。
“你要是还想和她再道一次别,可以打电话给这家店。”她递过来的小卡片上印着一家餐厅的名字。
“‘哈子食堂’?”张灯念出了声音,“这是干什么的?”
“他们家除了每日营业外,店主也很会做猫饭。你可以让他教你做一碗,晚上给小美留着,送行饭之后她就知道你的心意了,可以安心离开。”
“毕竟动物是没有头七的,离开了就是离开了。”周悠说,“不过,她这辈子对你这么执着,说不定日后你们还能相见。”
小米拿起卡片,抬头问:“真的吗?”
周悠看着她,只笑了笑。
※※※
任何生离死别都是带有浓重情感的。
张灯不禁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被外婆揽在怀里看过的男男女女。
他们都在哭,即便没有哭,脸上也没有笑容。
他便问外婆,为什么大家要哭得这么难受。
在他的记忆里,父母只是出去旅游了,要玩得久一点。
外婆没有说话,此后也没有说过。
他的生死概念,是在别人的风言风语中建立起来的。
如果真的有鬼魂,为什么他的父母从来没找过他?
张灯叹了口气,送周悠上了公交。
他去便利店里买了半打啤酒,又买了点冷菜,拎着,晃荡着,回了自己小小的出租屋。
这么沉重的话题,他一直避开不谈。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逃避一辈子。
可是他自己迟早也是要死的,总归会面对。
想来这就是他人生的苦恼了,面对不知何时会降临,不知会将他怎么样的死亡,张灯能做的只有一步一步走过去。
人生里一定会有很多美好的事情,他害怕的并不是遇不到,而是一定会破坏一切美好的最后一刻。
如果可以,开一场永不结束的筵席该有多好。
他喝完了四罐啤酒,洗了个澡,往床上倒去,模模糊糊进入了梦乡。
※※※
后半夜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听到了三两声猫叫。
半梦半醒中,他以为自己是听到了楼下野猫的声音。
但那猫叫逐渐靠近,最后停留在了他的耳朵边。
似乎有一只小猫,悄悄蹭了蹭他的脑袋。然后,旁边有个年轻的男子蹲下来对她说:“走了哦。”
小猫“喵”了一声,便跟着男子走远了。
第十九回 猫言兔语(八)
其实张灯一直都很好奇李栎和周悠是怎么在一起的。表面上两人说着说着就在一起了,但他根本不肯相信。
怎么会有没有任何苦痛,任何起伏,任何泪水,任何欢喜就成功的爱情呢?
周悠说,还真有。
张灯就想起来,自己的父母,好像也是这样的一对。
外婆曾和他说过,他自己的父母就是大学同学,在一起四年,相安无事,遂成连理。他对自己父母的记忆很疏浅,不大记得他们的模样,只是感到好奇。
他见过了不少男男女女,大多带有善意接近他,却因为一言不合,或是彼此无法忍受缺点,于是为了自保,选择了其他关系,甚至用借口远离他。
这点应该要责怪他的个性了,是个平凡人,却总比平凡人敏感。是个废柴,却总比废柴有心。是个年轻人,却总比年轻人少点积极性。
于是他,甘于普通却想博彩,疏于努力却总自责,愚于交谈却很敏感。
他没有朋友了。准确来说没有亲近的朋友。
就连在滨海的几位,也只是在兴趣爱好上偶尔有交流的,不会太见面的朋友。他在大学里,直播间发过不止一次疯,就为了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情,不想直播,不想交谈,甚至不想再见上午还聊得非常开心的朋友。
真是奇怪的个性,也正是这样奇怪的个性,让他这辈子一事无成。
除非……有人知道如何引导他。
没有。
他没有碰到这样的人。
一个也没有。
他太失败了。
※※※
六月下旬,李栎的团子店算是装修得差不多了,张灯发现好巧不巧,团子店用的店面正是上回倒闭的咖啡店店面,于是李栎便三天两头喊张灯过去坐坐,一边帮忙干活,一边和几位固定员工熟络熟络。
张灯是不进后厨的,因为面皮不错,李栎琢磨着让他干收银。早上九点到下午两点,一个月两千三,也还算说得过去。
梅雨天的人总是有点烦躁。这日大雨,张灯很早就醒了。
隔夜他并没接到李栎要他过去的短信,这天也是周六,周悠也没收到什么委托,于是他懒懒散散地起床了。
李栎是个很勤劳的人,张灯每次起床都比对方要晚,给他发信息永远是秒回。
这大概是为什么他年纪轻轻就能当老板的原因之一吧。
和李栎这样的人待在一起,总让人也不知不觉地想要认真生活。九点还没到,张灯就打着伞,赤着脚准备去店里了。
张灯所在的兰灯区是滨海市的新旧交界处,二分之一是商圈,二分之一是居民握手楼。李栎的店正好就在最新开出来的购物大厦周边,再远一点还有两三处名人故居,修道院什么的。
虽然地段不算出彩,但李栎的运道至少比上一位咖啡店老板要好不少。
大街上都是水,开门的店主们都闲散地坐在店中玩手机,少数几位店铺位置太低,正拼命往外舀水。
阴沟水也在不断倒泛,张灯走着走着,竟然发现面前窜过一小群草鱼。
……哪个饭店的鱼跑出来了?张灯目瞪口呆,只得等鱼跑干净再走过去。
李栎的店铺前门紧闭,大概是为了防止前门进水,连卷帘门都没拉起来。张灯绕到后门,在信箱上掏了掏,把藏在铁盒夹缝里的钥匙拿出来开了门,再把钥匙放了回去。
时间还没过九点,他轻手轻脚地进了门,想先看看店里的漏水情况。
店里黑咕隆咚的,只有厨房里亮着灯。
张灯发现墙纸有一处在渗水,便往厨房走去,想看看是不是李栎。
他刚推开后门,就听见李老板嚎了一嗓子:“赵阿姨!我爪子湿了!”
爪子?张灯看不见李栎,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团子店的厨房门有两扇,通向后门的那一扇,开门正好对着转角,所以进厨房还要再拐个弯才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李栎又嚎道:“梅雨天好讨厌啊!毛里面湿乎乎的,好难受,都不能好好舔毛了。”
赵阿姨在远处说:“你还是先把毛烘烘干吧,烘完了赶紧穿衣服,别着凉了。”说完,赵阿姨就推开前门去了店里。
张灯便走到厨房内,大声说道:“李栎,我看到前面有墙纸……”
厨房里没人。
“漏……水……”
不对,厨房里是没有人。
但是烘手机上有一只兔子!
一只短毛的,长耳朵的,雪白雪白的兔叽!!!
兔子像是吓傻了,一动不动,趴在烘干机上。底下还不断有风从他的屁股尖上吹过。
张灯:“……怎么回事?人呢?”
他走过去,试探性地碰了碰兔子,兔子没反应。
于是,他一把拎起了兔子耳朵,哟,还挺沉的,这兔子看起来也精壮,大概是只种兔。
被拎起的兔子双脚拼命扑腾,张灯觉得好玩,于是拎着往前门走去。
兔子:“妈的张灯你放开我!”
兔子:“老子耳朵要断了!!”
卧槽。
兔子会说话!!
张灯吓得一松手,把兔子甩到了桌子后面。
只听得兔子撞上了烤箱,“唧”地一声惨叫,又是“砰”地一声,兔子竟然就变身了!
变成了一个光不溜秋的李栎!!!
李栎:“……”
张灯:“……”
李栎:“下次你再敢抓我耳朵,我一定开除你。”
张灯:“……”
李栎:“还有你对小动物不能温柔点吗……我的耳朵和背好痛QAQ”
张灯:“(勉强没昏过去)”
※※※
李栎像个小姑娘一样捂着身子,张灯也不好意思盯着人家看,于是背过去让他穿衣服。
李栎:“我只是冷而已,你不要怕我不喜欢男人。虽然光着身子的确有点羞耻而已。”
张灯忍不住吐槽:“李老板,不是那个意思。我的确对性别没什么要求,但起码的尊重也是要有的。”
李栎便反吐槽他:“哦,那麻烦你下次给还是兔子的我一点尊重。不要碰我的耳朵。那里是敏感带。”
张灯:“……”
这伶牙俐齿的哪像兔子了?!
等李栎穿好了衣服,张灯也姑且整理清楚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李栎拉过来一张板凳,坐在料理台边,摸了摸自己还有点湿的头发:“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暴露身份。张灯,你和周悠也算跑过几次了,应该能接受这样的设定吧。”
什么设定啊?我不知道啊!张灯在心里说。
“我是只白兔,修为不深,也就三五百年,十年前修成了人形,于是大师父就给了我下凡的名额。”
大师父?名额?哇,难道下凡还要摇号?
李栎看张灯一脸不解,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大师父就是天上捣药捣年糕的那位。上头现在人口控制得还算好,多余的兔子,没灵根的直接丢下来,有点灵力的都给小姐姐们抱走当宠物了。我当年运气好,出生时正值人口下滑,就一直留着干活了。”
张灯听他解释,一愣一愣的。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总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但是,这并不是做梦。
他的现实生活中,的确有过去他从没碰上的东西存在,李栎也确确实实是个活人,“活人”。
他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心中对李栎的肯定和好感掰倒了他的疑虑和恐惧,让他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李栎是兔子变的事实。
这一天下来,张灯一直都在思考自己过去的生活。
他好像错过了很多东西。虽然接受也为时不晚,但已经不能像小时候一样顺理成章地纳入生活了。
宛如在梦中,张灯过完了这一天,回到出租屋去做了点菜,默默坐到了五点半。
刘白准时到了。
他还是一样少言,坐下吃饭,和张灯打游戏。
只是今日打得异常顺利,一章很快就推完了。
刘白似乎发觉了张灯的情绪,于是提出要买点夜宵吃。
张灯没有拒绝他,拿了钱包就下楼去了。刘白没跟下来,这让他内心更觉郁闷。
在老板娘那边点了些烧烤,又往便利店走去,准备买点饮料。
没想到他又碰到了那个一脸困意的便利店员工。
张灯:“……”
店员:“套子……”
张灯:“知道了我买还不成吗!”他随便拿了个草莓味的,一把拍在柜台上。
真是诸事不顺,不用钱还堵不住他这张嘴了。
※※※
买了安全套的张灯心里惴惴不安着。
他并没有什么想法,但现在手里拎着啤酒和烧烤,口袋里放着安全套的行为,怎么看都不纯洁。
他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脸,告诉自己,只要内心纯洁,就算爬上床了也是阳光好少年。
刘白看到他买了啤酒,有点意外。但张灯并没把酒给他,而是拎出上次没喝完的,自顾自灌了起来。
今日他不胜酒力,喝了三瓶就觉得喝不下去了。还没有醉,只是没有感觉。没有平日痛快的感觉。
刘白便拿过了啤酒,倒进杯子里,帮他喝掉了剩下的大半罐。
九点到了,刘白眼看着也快到末班车发车时间了,于是收拾了一下狼藉的桌面,准备离开。
张灯洗了洗手,把垃圾提到楼下,送刘白走。
刘白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来看他。
张灯不知道他怎么了,歪了歪脑袋:“嗯?”
“你……”刘白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要不要……抱一下?”
张灯一瞬间笑了出来:“哈?”
刘白立刻皱了眉,声音也低下去了:“你是不是今天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也算不上……”张灯还在笑,“就是三观被刷新了,没什么的。你快回去吧。”
“哦,好。你早点休息。”刘白似乎还有些疑虑,但还是回头走了。
“谢谢你啊!”张灯在他背后喊了一声。
上楼的时候,张灯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一点。其实刚才刘白问自己要不要抱一下的时候,他还是心动了的。
他很少遇到愿意在肢体上安慰自己的人,自然是会感动。
他把口袋里的安全套扔到床头柜上,碰倒了只用过一次的仿水润滑液。
而这份感动,只会持续到今晚结束。
※※※
那只是他自己觉得的。
冲完澡,他很早就上了床,又拿过那盒被便利店店员推荐过上千次的安全套,看了一小会儿,叹了口气,关灯睡觉了。
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很快就睡着了。大概会有一晚安眠,张灯在睡着的前一刻,不由得感到庆幸。
※※※
在黑暗中,他正一个人慢慢走着。
这是他的身体里,这是一个球形的,正在慢慢变化的笼子。
他在里面走着,走着。
他知道这里很安全,因为球形是封闭的,没有东西会进来,没有东西会出去。他只要在这里面一直走就可以了。
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他能感觉到,这里很安静,这里什么都没有。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还真是一场美梦。
不知何时,他的身后伸出来了一双手,搂住了他。
这双手的主人没有他高,他能感觉到对方的肩膀在自己肩膀一下。
对方似乎穿着长袍,非常长,他看不到手的主人。他没有动,心中只有一种委屈,怀念的感觉。
他不知道那是从哪里来的,却下意识地问:“你回来了吗?”
来人把脑袋抵在他的后颈处,点了点头。
刘白被张灯送到了地铁口,气鼓鼓地站了一会儿。
来往的人不由得看了他几眼。毕竟一个美青年鼓着腮帮子生闷气不是件常见的事。
这是怎么了,刘白平时不会做这么孩子气的举动的。他兀自疑惑,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火速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放了东西,准备去上夜班了。
他是个鬼差。
日常便是在家做外包程序,夜常便是捉鬼。
他也需要休息,但和常人不同,他只需要冥想两到三个小时就能获得充分的休息。
而这一晚,他忽然觉得,不去捉一晚的鬼也没什么了。
他忽然想去求证一下,自己这么多年的等待到底是值得还是不值得的。
虽然之前他也有阴差阳错和张灯面对面过,但那毕竟是阴差阳错,但如果想给“接吻”一个合理的场景,那最理想的便是在梦中了。
捏个诀,他在沉沉夜色中,又回到了张灯的出租屋里。
在空调的微微鸣叫中,他悄悄调暗了室内的亮光。摸索着到了张灯的床头,刘白一眼就看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安全套。
……这个,刚才他可没看到。
刘白脸红了红,难道张灯刚刚,有这方面的念想?
虽然也不是不可能……他伸手过去,拿出了一片,闻了闻。是自己喜欢的草莓味。
这下脸更红了,他一时间有些慌神,心跳得厉害,好像满室都是自己的心跳声。
张登翻了个身,面朝刘白了。
站在床边的人定定神,给自己先施了清洁诀法,又在室内布下了能迷惑界内生物的结界,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犹豫着往张灯床上去。
他害怕中途对方清醒了,认出了自己,接着这长久的等待就变成了一次尴尬的一夜情。他不愿意这样,即便这一切对对方来说都只是梦中所见,也比现在就让他知道得好。
张灯刚洗过头,身上还散发着廉价沐浴乳的奶香味。这和他平日里的味道大相径庭,让刘白不由得想抱住他,好好亲亲他。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慢慢趴伏在对方身上,在昏暗的灯光下摸索着亲张灯的嘴唇。
刘白很努力,伸出舌头来轻轻地舔张灯的唇瓣。
没过多久,张灯慢悠悠地转醒了。他的确以为这是梦境,因为在看到刘白后,他没有发出夸张的惊异声,反而是抬起手臂,把刘白往怀里环了环。
看来张灯对自己的确是有感觉的。刘白欣慰了,于是任由他搂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