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记番外篇完本——by河西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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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Ava感觉那声妈妈里甚至是含着一些哽咽的,带着没能完全表达出来的感情,像是个受了伤的大孩子,向母亲完成最后的告别。
最后一眼了,真的是最后一眼了,陈复想。
从此以后,他就真的没有母亲了,他的母亲将彻底和他告别,成为一搓灰,深埋在阴湿潮冷的地下,离他而去了。
和他骨肉相连、血脉相承的亲人。
高茹遗体被护士退走的时候,陈复突然想起他童年里高茹为他准备的那一大盒奶糖。
那么甜,甜到心里去了。
可是他的母亲彻底离开他了。
第二十一章
三年后。
中国H市海洋大酒店里,刚回国的陈复一把将脖子里的领带扯下,然后一头扎进了软绵绵的大床里,满足的叹息一声。
中国人谈合同,一般都是小心又谨慎,签合同之前总要再三确认才能放下心,小心谨慎是没有错,可有时候苦了自己,还连累了合作对象。
这已经是陈复第三次往中国跑了,和他合作的公司是一家非常大的企业,那家企业想往国外发展,而陈复的公司复日落几次投票决定发展方向往中国来延伸,于是两家公司同时盯上了对方,本来以为应该是一次一拍即合的合作,却不想几次交涉下来,在谈合约的时候对方居然狮子大开口,提了一些很狡猾的条件。
那些条件看上去并不过分,可是对于复日落在中国长久的发展有着非常不好的影响,复日落的外交总监——一个漂亮的白人小姐,虽然觉得那些条件并不过分,可是为了保险,还是和陈复报备了一些,陈复看了一遍就检查出了端倪,当即告诉白人小姐不要签字。
后来公司里决定把白人小姐接回来,几个手握重权的公司元老希望同是身为中国人的陈复去进行这一次谈判。
陈复思考片刻,答应了下来,带着他的几个随行助理飞去了中国。
随后的几次交涉并不怎么愉快,对方的好感值被消耗了个干净,陈复决定放弃这一次的合作机会。
他婉拒了后几次的谈判,收拾东西回了美国。
对方感觉到了陈复的怒意,还是没有收敛,几次又邀请陈复去中国游玩,在第三次的时候,陈复不想把人得罪彻底,还是去了。
第二次是那个公司里的董事长亲自陪着陈复在中国游玩,年近中年四十多的男人谦和体贴的为陈复安排好了一切,又几次道歉下来才终于把陈复撸顺毛了,在陈复回美国的时候也没有再提起合作的事情。
陈复本来以为合作的事情应该也是玩完了,等半个月后陈复再找下家的时候,对方又发了邀请函,诚挚的邀请他去参加那个何董事长的四十五岁生日宴会。
于是陈复带着公司的外交总监,那个白人小姐Kaylee,又回了中国。
到了中国的时候何董事长已经贴心的为他们订好了酒店,从美国到中国来来回回的折腾了好几遍,陈复的时差已经错乱的不行,看见床倒头就想睡下去。
然而Kaylee还是存留着理智的,她在陈复睡下还不足半小时的时候,又再次给他打了个电话吵醒了他。
“Boss,钟先生尾随我们来中国了。”
陈复猛地掀起黏在一块的眼皮,问了一遍:“谁?!”
“钟既明钟先生,他还带着Ethan少爷。”
“……”陈复疲惫的揉揉抽痛的太阳穴,良久才又问她:“你怎么知道的?提前和他们串通好的?”
“不不不,”Kaylee连忙否认,“我只不过是刚刚在大厅里看见的他们,绝对没有串通。”
“……我听你这语气就知道你在撒谎。”
那边居然奇迹的沉默了一下,而后清亮的女声友善的提醒了他一下:“……钟先生估计还有几分钟就会到达您的房间,祝Boss您玩的愉快,再见。”
陈复:“……”真的很想换掉这个助理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凌乱的床铺愣神片刻,听见外边传来的敲门声,烦躁的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门铃声断断续续的持续了很久,最后还是陈复败下阵来,认命的从床上爬起来开门。
门还没打开一个缝,钟既明就迫不及待的抱着才三岁的陈开似挤了进去,陈复一个踉跄,叹了口气。
“陈复,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三番两次的不给我说一声就跑来中国,你连小似都不要了吗?”
陈复痛苦的揉了下眼睛:“我有必要和你说什么吗?还有我之前不是说过你不要接近我儿子吗?现在你连我儿子都拐过来了!”
钟既明把棕色卷毛发的陈开似放在沙发上,小孩睁着一双大眼睛,眼睛的瞳孔颜色既不是棕色,也不是蓝色,是一种接近于灰色,却有点浅淡的颜色,非常漂亮。
被陈开似这样看着,绕是他心中有再大的怒火也发不出来了,陈复蹲下`身体皱着眉毛问他:“爸爸说过很快就会回美国陪着你了?你为什么不听话?”
小孩倔强的抿着嘴唇,眼中泪光闪现:“你从来没有那么频繁的出去过,我想你了。”
他中文说的没有英语流利,因为陈复教育过他,到了别的国家要说那个国家的语言,这样显得比较礼貌,这点被他铭记在心,到了中国之后就没有再讲过英语。
陈复的心不可抑制的软了下来,还是教育他道:“那你也不能跟着一个并不是知根知底的人随便出来啊?你才三岁,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钟叔叔是好的……是好人!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他是好人的?万一不是呢?”
“我看见过你们两个在一起,那是什么来着?kiss!我知道,钟叔叔很好!”
陈复有些尴尬,一想也知道肯定是某次不注意的时候让陈开似看见了他们两个接吻,从而让他感觉钟既明和他关系亲密,可以信任,把他当成了好人。
“Ethan,有时候就算是两个人kiss,也不能够见得那个人是个好人啊?”
“你们不是很好的,像夫妻那样的好朋友吗?”
陈复又是尴尬的一咳:“不是。”
“那你们为什么要kiss?”
陈复一噎,说不出话来了。
钟既明闷笑,“复,你看,你儿子都在为我鸣不平。”
陈复近乎于无奈的投降了。
论争辩、讲道理,他从来都不是别人的对手,把他惹急了骂人倒还可以,可教育人讲道理什么的,他自己的逻辑都理不通,怎么去教育别人?
钟既明说他们坐飞机一天了,都没好好吃饭,陈复怕饿着儿子,让钟既明开车去了一家面馆。
面馆里的人不是很多,一个规模不大不小的餐馆里,散坐着也就那几个人,因为此时上班族们都还没下班。
钟既明熟门熟路的帮父子两人拿了勺子和筷子,叫了三碗热干面,随即坐下帮陈开似摆弄筷子。
其实陈开似从小就吃家里保姆阿姨做的中国菜,筷子使用的也很熟练了,可钟既明还是很细心的帮他用热茶烫了一遍,然后才递给他,他还想帮陈复弄一下,被陈复拒绝了。
钟既明只能委屈的瞪着他。
陈复扭头不看他,手脚麻利的替自己烫好了碗筷。
钟既明显得更委屈了,轻哼一下。
老板娘很快就把热腾腾的面端了上来,两个大人把第一碗面让给了陈开似,钟既明在一旁拖着腮帮子,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陈开似有点食不下咽。
好在另外两碗面很快也上桌了,三个人都是一天没吃饭了,带着香气的面令人食欲大开,钟既明享受的闻了闻,拿起筷子就开动了。
三个人吃饭都很安静,以前钟既明在吃饭的时候还会找话题和陈复聊天,后来看他阴沉的脸色,才发觉他好像并不喜欢有人在吃饭的时候说话,于是从那之后就闭了嘴。
饭馆里的人也不多,能够安静的享受美食,对于陈复来说还挺开心的。
饭吃到一半,饭馆里的门突然打开,进来了一男一女,本来这也没什么,是个馆子都得招待客人,可是那女的实在太吵了,打进门就一直叽叽喳喳个没完,言语间无非抱怨男人没能给她找个好点的地方吃饭,不喜欢吃面之类的,让陈复瞬间没了吃下去的兴致。
他放下了筷子,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陈开似。
那个就是催促他赶紧吃的意思,陈开似稍微加快了吃面条的速度,虽然很想冲陈复翻个矜持的白眼,可是他实在没有那个胆子。
那一男一女往陈复的方向走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却渐渐小了,消失在了陈复的身后。
钟既明皱了眉毛,不悦的盯着陈复身后。
陈复顺着他的视线扭了下头,看清身后的人是谁,心中猛地一突,手肘把桌上的筷子刮了下去。
陈复弯腰去捡,被身后的那个人抢先一步捡在了手中,然后放在了桌子上。
陈复凝神呼出一口气,“谢谢。”
付良京死死地盯着他的脸看,良久才道:“不客气。”
那声音有些沙哑,三个字像是在喉咙里使劲挤出来的一样,如此艰难的音调,甚至让陈复产生了瞬间的恍惚。
随即他又指了指陈复旁边的空位,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陈复没想到他会提这么个要求,愣了一下。
“可以,”他起身,“钟既明,你去付账,小似,我们该走了。”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付良京慌忙的阻止他,神色难得焦急,“我们能坐一起吗?”
陈复绕过他,牵起陈开似的手:“不好意思,我们该走了。”
“陈复,我们好久不见了,说说话可以吗?”
陈复倒也没拒绝他,微笑着看他身后的那个叽叽喳喳的女人,“我们好久不见了,突然见面彼此也都不是很方便,改天再聊吧?”
“那留个联系方式?”
陈复递给他一张名片,钟既明也付好账过来了,疑惑的看了付良京一眼,眼里有些莫名的敌意。
几人擦肩而过,陈复牵着陈开似,临走前也没回头看愣在原地的付良京。
回国巧遇了最不想见到的人,陈复似乎也没有什么表示,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哄陈开似去睡了觉,自己在电脑前继续工作。
繁华的城市里熬夜狂欢的人总是很多,深夜似乎比白天还要热闹一些,灯光斑斑点点,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漂亮。
陈复被文件弄得心烦意乱,很想弄一包炸弹,直接把在美国的公司总部直接炸掉,大家都能落个清净。
这种想法从他第一天接手公司的晚上就有了,公司元老倚老卖老,丝毫没有身为老人的自重,有一些甚至明目张胆的在他眼皮子底下蚕食公司周边的股份,让人十分头疼。
可是现实中陈复也只能克制的和那些笑面虎们继续扯皮,周旋于各种陷阱之中。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付良京。
他在那个面馆遇见陈复以后好像魂儿都没了。
付良京身边的那个女人是他爸给他安排的相亲对象,他觉得他爸这几年的品味也是越来越差了,这种女人都能入了眼,果真是被逼急了。
出了面馆,打发走了那个女人,他就坐在车里发呆。
车子停在路边,行人车辆来来往往,却没人能够入了他的眼。
付良京找了陈复有五年多了,本来都快绝望的时候,上天却把陈复送到了他面前。
这五年,他始终活在愧疚之中,当时陈复住院,他去和那个女人断绝关系,却不想那个女人把公司里一大部分财产卷跑了,让公司里陷入一片混乱。
才开始的两个星期里,付良京连回个家的时间都没有,晚上甚至要睡在公司里,一天里有十八个小时都是在工作,每天困的眼皮都睁不开,靠喝咖啡硬撑着。
手忙脚乱的度过了那段危机,付良京简直想把那个女人撕成两半。
等他再回到他和陈复一起住的“家”,已经是人去楼空。
房子里的家具甚至都蒙上了一层灰尘,地板上的血迹还残留着,像极了铁锈,铺在地板上,黯然到已经不再刺眼,不仔细看甚至都看不出来那是一滩血迹。
曾经他们温馨的家,活像荒废了好几年、没人要的废弃房屋。
其实陈复走的时候根本没有拿多少东西,好多东西对那时候的他来说带着除了增加负担,已经没有什么大的意义了。
他也没有再收拾一下这个房间,任它一片狼藉。
付良京站在客厅的中央,突然能够感受到陈复走的时候是多么的绝望。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一瞬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一样狂奔着去了医院。
医院里,本来该是陈复的病房已经易主了。
那是一个老人,在病房里静静的等死,眼中是那种阅尽千帆、历经沧桑后的荒凉,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没有丝毫的恐惧。
仅存的希望,就那么破灭了。
付良京不明白,明明对这个人已经厌倦,感情也快消耗殆尽,新鲜感也早就没了,甚至在之前都已经到了眼不见为净的地步。
可为什么他一走,瞬间就什么都不对了呢。
没有那种甩掉一个累赘的庆幸,有的全是慌张和不安。
付良京又回去了那间被抛弃了的房子,试图在屋子里能够找到陈复留给他的只言片语,一点点线索也可以。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于是付良京坐在沙发上,呆呆的回忆着两人在分开前的画面。
心里像是突然空了一片。
他甚至不知道这种空落落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只能焦躁的摩擦着手指,过了一会儿他又站起来,试图打扫一下卫生。
可是像他这种从小到大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来说,扫个地都是那么的艰难。
灰尘被扫的满天飞,又落了一些到沙发家具上。
衣服也脏了,没人给他洗。
付良京停下了扫地的动作,呆呆的站着。
过了一会儿,突然冲出了家门。
他请了保洁阿姨打扫卫生,把衣服脱下来送到了干洗店。
在公司里工作到很晚,他回家之后,果然看见家里被打扫的一尘不染,衣服整齐的堆放在衣柜里。
好像有了点以前的样子,只不过没有了等他的那个人。
付良京努力忽略掉心底突然涌上来的情绪,进了卧室,埋头就睡。
身边没有了别人的体温,他花了很长时间才睡着。
后来付良京学着自己做家务,自己做饭,工作起来却总有点力不从心。
工作没那么努力了,公司业绩却开始上升了。
偶尔陪大牛客户喝酒发展人际关系,漂亮妖娆的小姐们竭尽所能的讨金主欢心,温香软玉还是那么美好,可付良京怎么也提不起那个享乐的心了。
付良京试图让自己振作起来。
他让自己每天工作到很晚,他把自己的假期全部都划掉了,像个机器人一样繁忙。
他在深夜里喝烈酒,试图灌醉自己,能够彻底的沉睡过去。
有时候他能够梦到陈复,梦里两个人还没有分开,陈复还是那么卑微,那么宠溺他的样子。
可是醒过来一切都成了空的滋味,让付良京陷入了更加恐惧的情绪里。
后来他惊觉,他非常需要陈复。
于是他砸了大把的钱,在全国各地找寻陈复。
中国有十三亿人口,要找一个人,找一个已经没有了丝毫信息的人,和大海捞针差不多。
消息果然石沉大海,一直没有回复。
他在有时还会想,要不要贴个寻人启事,就像找宠物那样,总会有贪财的人把陈复给他找到并且拖到他面前。
他也这么做了,陈复的照片在报纸上登了几年,也陆陆续续有人提供给他消息,可去了之后,总是失望的发现那不是他的陈复。
颠颠倒倒几个春秋,付良京几乎要筋疲力尽。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精神方面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疯癫了一样的去找一个已经离开了的人。
他越来越不敢去他们曾经一起生活的房间,过往的回忆快要把他溺闭。
那个房间似乎被沉淀到了深海里,只要付良京一踏进房门,里面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都像是咸涩的海水一般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他喘不过气,心脏像是被人拧巴了个结,疼的站都站不稳。
可是他还是不敢离开。
万一有一天陈复突然过来看看呢?
他过来看的时候,发现这个房子彻底被人遗弃了,他会不会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