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小记完本——by禾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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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小聪明,海二少算是在行,可这股聪明劲儿要想用到正事上,可就真是两手抓瞎。两人隔着一层透透的纸,秘密却是心知肚明,海二少既没有胆捅破,也不放心袁夏梨真的能保守秘密。思来想去找不到什么好方法,犹如小孩犯了错误有意向父母讨好一般,海二少便也决定在袁夏梨回家之前对她好些再好些,说到底不过是求一个心里安慰罢了。但做些什么总比跟着这表兄妹俩一起装不知道的好,海二少暗暗下了决心,拿起眼前的茶杯一饮而尽。
庄大少见他喝得豪迈,很自然地给他添满,问道:“是不是渴了?”
如今海二少在袁小姐面前,即便是普通与庄大少交谈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便只点点头。
庄大少又道:“那饿了没有,我让厨房给你做点吃的好不好?”
语气很温柔,但再这么体贴下去瞎子都能看出来两人之间有鬼,海二少不欲让他多说,急忙道:“不了不了,我饱的。”
谁知庄大少并不配合,还接着说:“也是,刚吃没多久,我的早餐全喂进你肚子里了,也不该那么快饿。”
目睹了一切的袁小姐:……
海二少心里有事,慌慌张张,急于要转移话题,不再理庄大少,转头与袁小姐说道:“芝荷姐姐,明天你愿不愿意同我出去玩?”
袁夏梨欣然应允:“成呀,若是火车票买得到,我再过两天就要回家了,趁这最后两天,你跟表哥再带我多去去其他好玩的地方吧。”
海二少却似被蜜蜂蛰了一般,反应极大地摆手道:“不不不,就我们俩去。”
庄大少目光转向海二少,这人却根本不敢看他,还在拼命说着:“我还没单独与你一起出去过呢,中间老夹个庄大少算什么回事,那就说好了,明天我来接你啊?”
庄大少目光原来越沉,脸色也渐渐不好看了。见海二少那个谄媚的样子,根本就是让袁夏梨与他去约会!不知道他心里做着什么打算,但海二少好似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死都不放手,缠得袁夏梨点头答应明天一定去,绝不带庄大少为止,才松了一口气,匆匆告别回了府。
袁夏梨还坐在位置上,表情有些僵硬:“表哥……你看这……”
庄大少心里梗着一口血,还不能朝着表妹发邪火,只好假装洒脱道:“你去便是了。”
只是吐出的这五个字,当真是比石头还硬。
袁夏梨又道:“表哥你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
庄大少脸色柔和了些许,道:“多谢了。”
袁夏梨:“二少真的挺可爱的,有时虽然跟小孩儿一样,但心眼不坏,你们俩……”
袁小姐想了一会儿,只道:“我不反对。”
庄大少只答了她的前半句话:“嗯,他很可爱,也很好。”
袁小姐有些发愁:“可是表哥,庄家这样大的一户人家,将来你是要抗事的,若是让其他人发现了……”
庄大少却早有打算:“我等不到被人发现那天,我预备过段时间跟爹娘说的。”
袁小姐睁大了眼,连音调也高了几分:“你是不要命了?!”,又怕被人听见,只能放轻音量小声道:“我们都在国外留学,那些先进思想我也明白,可家里不比外国!你这样,这样,真要把长辈气糊涂不可!”
庄大少道:“我知道,可我不愿辜负他的喜欢,明明没做错什么,却畏畏缩缩地像个偷情的样子。你瞧瞧他今天,吓成什么样了?我没有表示,便是对不住这份感情。爹娘那边,我会想办法的。”
袁小姐见他主意坚定,委实难劝,也就随他去了,顶了天也不能把她表哥打死不是?兄妹俩说开了这件事,提起向家里讲明白,气氛一时有些低沉,袁夏梨便试着开个玩笑活络一下:“那我明天可真的跟二少哥哥约会去啦?”
庄大少冷冰冰道:“滚吧。”
袁夏梨:“…………”
海二少不知道庄大少已经完全与袁小姐摊了牌,使出浑身解数地带着袁小姐到这个地方玩儿那个地方吃的,玩得不亦乐乎。庄大少是真真被抛弃得彻底,海二少做戏做全套,哪还有前两天那个黏糊劲儿,见到他就规规矩矩打招呼,懂礼貌极了;加之海二少情史丰富,要讨女士欢心是他的强项,袁夏梨这两日回家都是面带微笑,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与海二少打得火热,天天出门约会呢!
庄大少心里泛酸,又无处解套,每天早晨目送袁夏梨出门,还得语重心长地提醒她一句“注意安全”。但究竟是注意谁的安全,注意哪方面的安全,袁夏梨才不多深究,左耳进了右耳出,敷衍地应一声,转头就朝门外喊“二少今天我们去哪儿啊!”,气得庄大少又想找厨娘给他煲凉茶。
庄大少甚至很认同海二少以前骂他的话了,海二少以前总爱骂他虚伪,现在他才真切感受到,或许自己真是虚伪的:平日里不管何事都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事事都能看的开,都是小事,从来没有令他在乎的东西,现在同海二少好了,当真是心眼越来越小,表面虽然还是无所谓,心里却在乎得很,只差没整日整日看着这人,不让他到处“惹事生非”的好。
这边吃味不已,海二少却觉得惴惴难安。这几日与袁小姐相处下来,虽然开心却也不能彻底,海二少仿佛试图在水中站立,脚趾头左边够够右边捞捞,总找不到一块石头让他站住脚,心悬着,不安着,是很使他难受的。
明日袁夏梨就要回家,两人在饭馆吃了一顿丰盛的,一路散步回来。
不曾料到庄大少竟站在巷口等着他们。
袁夏梨道:“哇,表哥来巷口接我们啊!”
庄大少神情淡然,嗯了一声,牵住海二少的手,道:“今天玩得开不开心?”
那语气自然得很,就像在问“你吃了吗”般的普通随性。海二少却被吓了一跳,想用力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却发现庄大少握得死紧,并不给他“澄清绯闻”的机会,试了两次,手只被抓得越来越用力,最后已经让他感觉发疼。海二少顿时心里也有了脾气,这庄大少一牵手,把他这两日的努力全都给牵没了!
袁夏梨却看出了庄大少确实吃了醋,而且醋得不轻。转念一想也是的,他们俩人若是再出门“约会”个两天,说不定海公馆就要开始准备聘礼了,见自己表哥这样喜欢海二少,还不吃个醋才是有问题。海二少脸上写满了不情愿,还是想拼命隐瞒这一事实,他被庄大少吃得死死的,挣扎不开,脸气得通红。两人陷入了无声的对峙之中,原本庄大少也是想逗逗海二少,却不知道从哪刻开始脑子坏了,开始较起了真。
眼瞅着两人就要开始吵架,袁夏梨刚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只听见海二少一声呵斥:“你干什么!”
袁夏梨是从未见过海二少那么凶的,闻言被吓了一跳。平日的海二少确实性格温和,但如今真是被庄大少逼急了,只想让他快快放手,不料这一吼,使得原本就安静的巷子陷入了更加可怖的静谧之中。
袁夏梨只能道:“二少你别,别生气了,其实我是知道的,你放心我……”
话还没说完,就见庄大少捂住海二少的脸吻了下去,比刚才更用力,更有不让海二少逃脱的决心。
袁夏梨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饶是她那样活泼开朗的性子也受不了这样的吵架场面,只能自欺欺人地朝着他们打了个招呼,立刻跑回了庄公馆。
海二少被吻着,鼻子发酸,眼眶发涩,脑海里只剩袁小姐那句“其实我是知道的”……那一刻他想,完了,什么都完了,他会被揍死的。
庄大少抱他抱得用力,吻也吻得霸道,海二少心里太绝望,也有气,朝着他的舌头用力一咬,庄大少吃不住这样的疼,倒吸一口气,还是放开了他,用手一抹,一片鲜红。
海二少眼泪流了满脸,质问道:“你要干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
庄大少沉默地望着他,不说话。
海二少接着说:“你为什么要在别人面前这样?要是传出去,我,我会被我爹我哥打死的!”
庄大少开口了,可扯着伤口,实在是疼,于是说话声音也小了几分,听上去像是很失意的样子:“二少,这样算什么?秘密情人吗?你与我在一起,难不成见不得光吗……”
海二少听罢,心里针扎似的发疼:“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在外面,我们收敛一点不好吗?”
庄大少表情更悲伤:“我们是不是要收敛一世?”
海二少说不出话,泪水越来越多,挤在他的眼前,他的视线已是一片模糊。
“小少爷。”庄大少说:“我预备过段时间,跟家里坦白的。”
这话算是真正戳到了海二少的痛处,梦里的恐惧太过真实,使得他白天也活得谨慎,唯恐露出什么马脚,被家人发现,只会比梦里更令人绝望。可庄大少这番话,几乎是逼他往绝路里走,算得上是不管他的死活了。庄大少活得肆意随性,他却没那个本事,这恐怕才是真正另海二少难过的源泉——庄大少年少有成,英格利是留洋回来,家中的生意打点得样样好,待人接物算得上是榜样,他是以后要管庄家家业的人,反观他海二少,除了花家里的钱,什么本事都没有,哪里来的勇气去向爹娘承认自己喜欢男人?
他配不上庄大少的,从能力到魄力,他什么也没有。
海二少想到这里,难过得连心都揪起来了。他唯一有的只是一堆幼稚的喜欢,他不知道这些喜欢能有什么用,甚至经不住别人的闲言碎语和异样眼光。
可这唯一的喜欢,却也被庄大少小瞧了——
他听见耳边传来庄大少的声音,有些模糊,带着很多的疲惫:“二少,你这样也算是爱我吗?”
海二少已经被慌乱和自卑冲击得理智尽失,凉风吹干泪痕又迅速被滚烫的泪水再次覆盖,脑袋里嗡嗡地响,他只觉得自己软弱无能,一无是处,非要在嘴上逞个威风,情绪激动着也不知道自己胡乱说了什么,只见对面的庄大少听罢后呆楞住,半晌才默默点头,回了他一个垂头丧气的“好”字。
巷子里只剩海二少一人了。他把该流的泪流干,看看作对门的海公馆与庄公馆,庄公馆的花园还是那样漂亮,恍惚间他想起了庄大少生日那个夜晚,西洋乐队奏响的音乐,不知从哪位女士耳畔发散来的茉莉花香。
大约是站了好久,海二少终于恢复平静,这时,才能仔细听见他对庄大少说的最后一句话。在这安静的氛围中,海二少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清晰锋利,宛如一把开了血槽的匕首,将庄大少与他从里到外刺得全是伤,不留一丝温柔。
他听见他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从来就没有说过爱你。”
而后他又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静默了片刻,回了一句。
“好。”
第38章
袁小姐的行李足足有三大箱,里面装了吃的用的,还有一路上觉得新奇就买下的小玩意儿。
庄大少向来体贴。帮袁小姐把箱子放进后座,又嘱咐了她一些话,只是说的含糊,仿佛嘴里含了个核似的,叫人实在难听清。话说成这样,即便配上绅士举动,也很难显出帅气的样子,加之庄大少脸色并不好,虽然表情并无什么异常,却总让袁小姐觉得不对劲。
袁夏梨听了几句,疑惑道:“表哥,你是不是吃上火了?嘴里长了什么东西么?”
庄大少愣了一下,不欲多说,便敷衍地“嗯”了一声。
袁夏梨又道:“二少呢?他今天不来送我啊?”
庄大少却掏出了怀表,看了一眼表盘,道:“走吧,再不走赶不上火车了。”
袁夏梨点点头:“那我走了,最近时局乱,表哥你要注意一些……还有,别跟二少吵架了,你多让让他。”
海二少这两天的努力终究是得到了回报,袁小姐已经彻彻底底站在了自己那一边,就连道别时也不忘嘱咐一句,俨然成为了二少的坚决拥护者。
庄大少大清早就从袁小姐口中听到了不低于十次的“海二少”,本来就心烦意乱,袁小姐提起一次,就像在磕伤碰伤的淤血处猝不及防地按一指头,传来闷闷的痛感,此刻他只想让袁小姐乖乖上车走人,再不要提起对门那位小少爷了——他怕又想起昨晚哭得一塌糊涂的海二少,又软了心,什么也不管不顾地作了罢,想抱着他让他不要再哭,其他的都不再重要。
庄大少对海二少,从来都是漠视原则,或者降低底线的,反观海二少,可真真是无情无义,自私自利极,气急了什么话也说得出口。庄大少心口也在滴血,想着海二少骄纵怕死的样子,是又爱又恨,海二少从小被宠着长大,哭也好笑也好,都是随心所欲,仿佛从来就没有“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概念。他心思敏感,哪里惹得他难受了,就要放肆哭一哭,才不在乎别人怎样看他。
或许海二少到现在还不知道,庄家家教严,自小便被教育得一板一眼,有眼泪也只是忍着,是万万不能在外面“丢人”的。所以庄大少鲜少见到那样能哭的人,屁大点事儿也能被海二少哭得惊天动地,好像真让他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这样的性格恰恰成了庄大少的软肋,海二少只要一哭,庄大少便觉得什么都该放一放,依着他也没什么不好。
可昨晚呢,真是“屁大点儿事”吗,他哭是真委屈还是假意夸大呢。
海二少当然是真委屈的,不然也不可能一夜没睡,认认真真躺在床上琢磨着要怎么同家人开口。想得脑袋都发疼了,各种方式,各种语气通通在脑海里过了个遍,结局都是一样的:不死也得打个半残。海二少哭得有点狠,脑袋里像是放了两块棱角分明的石头般,磨得叫人受不了,真是越琢磨越绝望:将可对比的条件一项项写好,庄大少一列他一列,末了发现庄大少那列全是圈,他这儿除了样貌全是叉!海二少一整夜接连着叹气,快把肺都叹疼了。
直到天边开始渐渐透出亮光,海二少才有了睡意,不料刚睡过去没多久,庭院里的鸡便开始大叫起来,那声音嘹亮得很,颇有点要叫醒全家人的架势。放在往日,这种小伎俩可影响不了海二少,往前推几年,四姨太刚进门的时候,三姨太心里不舒坦,隔三差五就要给海老爷找不痛快,大清早闹得鸡飞狗跳是常事,海二少是从这样的磨砺中锻炼出的本领,岂能被鸡鸣打败?
可海二少一夜没睡,心里又藏着事,脑袋还哭得发了疼,如同紧绷着一根弦似的,那公鸡一嚎,海二少立马就从睡梦中惊醒了,顺带吓了一跳。心里生出一簇邪火,眼皮又发酸,只想再多闭一会儿,颇不愉快地当作没听见继续睡觉,恶狠狠地发誓要是再听见一声鸡鸣,今晚让三娘煲老鸡汤。外边的鸡或许是听到了海二少内心的警告,竟真的再不吭一声,海二少便在这难得的安静中又睡了过去。
还没等做梦,海二少却又被吵醒了——海二少睡得昏昏沉沉,觉得脸上湿湿的,也许是下雨了,梦与现实混成了一团,迷迷糊糊地想要起床拿把伞。一睁眼,面前的事物还没全看清,只见一个狗头吭哧吭哧地趴在床头,兴奋地舔自己的脸,海二少彻底火了:“阿猛?我们家养的鸡啊狗啊是不是都成了精?你们还让不让我睡觉了!大早上的跑来舔我做什么!!”
阿猛却不在意海二少的怒斥,尾巴摇得转起了圈,显出相当快乐的样子。
海二少见它这样,怒气更甚:“你找我做什么!精力旺盛找爱丽丝去呀!”
说完才想起爱丽丝本是庄公馆的宠物,心情更是一塌糊涂,把阿猛赶出房门,睡意也消失得一干二净。海二少跑到镜子前,看看一夜未眠的自己,眼睛红肿,眼下还挂着乌青,脸上没什么血色,垂头丧气的,连头发也耷拉下来,无精打采得犹如一颗脱水的头菜。好了,这下与庄大少对比的单子里,自己这一列是一个圈也没有了。
海二少在房里呆够了,睡也睡不着,干脆换好衣服,走到饭厅跟家人一起吃早饭。
三姨太边给大家盛粥边夸赞玲佳小姐:“玲佳你看看,肚子都大了,就不要起床给我们做早饭了,三娘晓得你懂事,不过现在还是养好身体最重要。”
玲佳小姐笑笑不说话。
家中的饭食向来是厨娘做的,三姨太只管煲个汤,玲佳小姐这是第一次为大家做早饭,使得三姨太开心不已,连道老大真是娶了个好老婆。心里却想玲佳小姐刚来的时候阿荣还是冷冰冰的,别提有多绝情了,现在玲佳小姐愿意下厨房,就代表两人感情变好了不是?见庄大少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只顾埋头喝粥也没点反应,便提醒了他一声,让他多少表示表示:“阿荣,你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