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秋 番外篇完本——by关山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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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秋:“你上回说对我父亲留下的一些手札和心法有兴趣,我借给你看的已是全部了。”
方鹤姿笑道:“令尊见解独到,我自然想多看一些了。”顿了顿,“这么说来,他竟是只给你留下了这些文本吗?”
沈知秋:“是啊。”
方鹤姿沉吟道:“你再想想?”
沈知秋:“若真要说的话,还有一把剑。”
方鹤姿眼睛里转过一道精光:“剑?”
沈知秋颔首道:“此剑名为‘逢秋’,我父亲曾想过以此剑陪葬我娘,后来又不了了之,一直收藏在我那里。”
方鹤姿:“为何名‘逢秋’?”
沈知秋叹道:“那是我娘没出嫁前的闺名。”
方鹤姿:“可否借剑一观?”
沈知秋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抵不过对方的目光:“……你跟我来。”
逢秋剑。
逢秋,沈剑行。
他父亲脾气乖戾,是彻底的浮游浪子,却为了他娘甘愿留在了燕城,又因为他娘黯然离开了燕城。
沈知秋从他父亲的书房里取出逢秋剑时,内心百感交集,昔日时光仿若重现,音容笑貌宛在眼前,那是他母亲的眼睛,微笑的时候弯成一条桥,极善,极真。
逢秋剑看起来却很普通。
剑鞘,剑刃,剑穗,都毫无特色。
但方鹤姿仍然拔剑看了半天,才把剑还了回去。
沈知秋:“有何特别么?”你竟看了如此之久。
方鹤姿神色自然,笑道:“没有,我只是觉得,这剑既然如此有意义,蒙尘未免可惜了,你现在也没有特别趁手的武器,何不试着用它?”
沈知秋:“我?”
方鹤姿:“你父亲既然没单独交代此剑的去向,想必就是由你处置了,我方才观此剑重量长度都极合适你,若是能用它练武,便算是让你母亲时刻陪伴着你了。”
沈知秋把逢秋剑握在手上,一时也是动容了。
自此,沈知秋便把逢秋剑带到了身上,以此作了佩剑。
不久以后,便到了沈知秋的生辰,这一次的生辰他过得很是冷清,纪昭搬家了,宓临外出了,游茗关门在家陪伴他的小徒弟,幸好还有方鹤姿住在沈家,叫他这个生辰添了点人气。
唯一令人不悦的是贺离竟然也来送了贺礼。
贺离放下贺礼,便瞥了一眼方鹤姿,然后走了。
沈知秋:“……”他这眼神什么意思?
方鹤姿莞尔道:“你就这么讨厌贺离?”
沈知秋又被他说中,也是惊了:“?”
方鹤姿哈哈大笑:“你那眼神,恨不得要他早点走,贺离当然是看得出来的,还有我与你朝夕相处,如何不知你在想什么?”
沈知秋:“也不一定要他立刻走的。”
方鹤姿奇道:“真的?”
沈知秋:“……也可以多说两句话再走。”比如你好和再见。
方鹤姿被他逗得直乐,笑得十分开怀,沈知秋见他这样快活,也不禁露出了个浅浅的笑容。等方鹤姿好不容易笑完了,两人便一同吃了顿生辰饭,饭后,方鹤姿一挽衣袖,说要给他题字贺生。
说是题字,倒不如说是写信。
开头是吾友知秋,见字如晤,中间洋洋洒洒地写了许多祝福的话,结尾署名留得却是拾伍。
方鹤姿的字体极为流丽,华而不奢,沈知秋仔仔细细地看了三回,便把它叠好放进了锦盒里,打算好好收藏起来,方鹤姿见他这样宝贝,心里也极满意。
沈知秋谢道:“谢谢你。”
方鹤姿摆摆手,道着书信里的句子:“得友如此,春秋不负。”
那时沈知秋还不知道,十年以后,他还有机会再一次看到这笔字迹,那时春秋早谢,相思更是换了人。
如今沈知秋也只能依稀记得,十年前他与方鹤姿决裂的那天,天气大概不坏。
那时他正陪着方鹤姿在城外游玩,便收到了燕城来的消息,说宓临回来了,要他速回。沈知秋自然是十分惊喜,遂拉着方鹤姿便往回跑。
谁知道他们一进城,便遇到了三把无比锋利的剑。
沈知秋不记得那三人的长相,只记得他们身披鹤氅,使剑时身影如电光火石,令他和方鹤姿都只能勉力招架,更没有多余的力量反击,而城内众人都只是旁观着,竟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
然后他听到贺离的声音:“不要伤沈知秋的性命。”
那三人便真的避过沈知秋,只管去捉方鹤姿了。
谁知话刚落音,沈知秋骤然转向贺离,拔剑而去。
贺离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任凭那剑指向他的脖颈。
沈知秋见方鹤姿已是快要支撑不住,不由得心急如焚,剑身抵住了贺离的侧颈,又道:“放了方鹤姿!”
就在此时,贺离突然发难,侧身一步向前,电光火石般以手刀打中了沈知秋执剑的手腕,逢秋剑应此而落,竟然又被贺离反应极快地握到了手里!
贺离身法本就极快,握过逢秋剑便一个踏步窜前,那剑尖如白虹贯日,直指方鹤姿的胸膛。
方鹤姿瞳孔紧缩,像是为贺离气势所袭,一时身体竟迟了动作,眼看那剑尖就要刺中他了,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有一只手赶了过来,握住了剑刃。
是沈知秋。
方鹤姿从不知道,沈知秋的速度如此之快,甚至能接得住贺离的一剑。
至于那只手,方鹤姿曾无数次见过它握剑的样子,却没有一次,如此血迹斑斑,叫他触目惊心。
贺离也是震撼非常,使剑的手一松,逢秋剑再次落到了沈知秋手上。
沈知秋换了左手执剑,把方鹤姿护到了身后,他紧抿着唇,戒备非常。
贺离见他这样,话里不禁动怒了:“你以为他真的是方鹤姿?你就这样护着一个骗子?”
沈知秋感受到方鹤姿在他身后,轻轻攥紧了他的后背衣服,遂道:“他是我的朋友,不是骗子。”
贺离嗤笑道:“他冒认方鹤姿之名招摇撞骗……”
沈知秋倔强道:“他没有骗我。”顿了顿,“你放他走吧。”
贺离:“休想!”
那三人亦是在一旁执剑而对。
沈知秋淡淡道:“放他走,我的命可以给你。”
贺离听他这样说,竟是气笑了:“你如此为这个骗子,可见过他为你辩解求情过一句?罢了,你自己要去死,我拦不住你!”
那三人虽是满脸不赞同的样子,可是贺离却坚持放他们走,因此,沈知秋总算是带着方鹤姿出了城。
走了不知道多久,他们到了一片桃花林。
沈知秋唇色泛白,方鹤姿见状,劝他先到一旁包扎伤口,沈知秋一贯听他的话,两人便入了桃花林。
沈知秋的右手一直藏在衣袖之中,方鹤姿一直不知他到底伤得多重,待真的看到了那掌心的伤,干涸的血迹竟是浸透了袖口,伤口处几乎深可见骨,触目惊心。
沈知秋只是笑道:“我已运功止血,你不必担心。”
方鹤姿:“你要我怎么不担心!你真的是……”方鹤姿喉间酸涩,一时竟是说不下去了,低头,目光落到了沈知秋手上的逢秋剑,剑身上还有他为自己受伤的痕迹,红得刺目。
但是刺目的不止是血。
沈知秋的血淌过的逢秋剑上,赫然出现了一处特殊的图腾。
那是朱红的色,鹤鸣九天的图样。
方鹤姿:“……知秋,你把剑给我看看。”
沈知秋乖乖地把剑递了过去。
方鹤姿接过剑,眼中流露出一股满足和热切,喃喃道:“原来如此……”
沈知秋:“什么?”
方鹤姿本是在笑,见沈知秋脸色苍白的模样,只好收敛了笑容,肃然道:“知秋,你这把剑可是第一次见血?”
沈知秋点点头:“这图样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可有不妥?”
方鹤姿摇摇头,撕了衣服的下摆,仔细地擦掉了沈知秋的血,直到那剑上的图腾彻底地模糊了起来,沈知秋见他沉默不语,也只能跟着缄默。
方鹤姿把逢秋剑竖到一旁,自己则重重地合着眼,沉默半响,才嘶哑着嗓音问道:“知秋,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沈知秋:“什么事?”
方鹤姿:“我想要你的逢秋剑。”
沈知秋为难道:“……这个,许是不成。”
方鹤姿深深地看着他,似是要把他整个人装进自己的瞳孔里,悲切地恳求道:“我拿一个秘密跟你交换好不好?”
沈知秋不知他为何表情悲伤,但是逢秋剑是他亡母陪葬之物,如何能送,最终也只能硬了心肠:“对不起。”
方鹤姿眼里的千言万语骤然遇上了冰天雪地,顷刻间销声匿迹了。
沈知秋:“?”
方鹤姿摇摇头:“我先替你包扎伤口。”
两人一番整理后再次起身出发,沈知秋先行走了两步,方鹤姿却没跟上。
沈知秋便回过身去,想要问他怎么了,却见到方鹤姿脸上覆着冰霜,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沈知秋笑道:“十五,你不用怕……”
有我在呢。
这话却始终没能说出口,因为一把剑已经刺中了他。
方鹤姿的剑。
第16章 焚城
剑刃穿透自己皮肉的声音,沈知秋是第一次听见。
很轻,很快,很痛。
是哪里痛呢?沈知秋想不明白。
桃花怒放,一如少女初妆,轻风初至,就惹得乱红如雨,随着沈知秋的目光抚过方鹤姿的剑,和他的肩头,他的眼睛。
沈知秋抬手想碰碰他,却发现他太遥远了。
方鹤姿眉头紧锁,似是而非地笑着:“我要走了。”
沈知秋感觉腹部的伤口痛得麻木,可是听见方鹤姿说他要走了,心脏还是不自觉紧缩了一下。他张了张口,想问你要去哪里,最后却只有一阵腥甜涌上喉咙。
他觉得自己可能站不住了,却又有种莫名其妙的坚持,他不想倒在这个人的面前。
方鹤姿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直径探向立在一旁的逢秋剑。
沈知秋这才明白,方鹤姿伤他的原因。
沈知秋受伤极重,还是硬撑着伸手去触碰逢秋剑,方鹤姿见状,叹道:“果然是剑比我重要……”说罢,方鹤姿便轻巧地夺过剑去,逢秋剑握在他的手中,剑刃仍是一片烂漫的红。
沈知秋失了凭借,浑身脱力,双膝跪了下来。
方鹤姿正想离去,却听到远方传来一声饱含震惊的呼唤:“知秋!”
声音的主人是宓临。他的身旁是贺离,还有那三个武功极好的外来人。
方鹤姿暗道了声晦气,后退了一步摆好阵势,却发现那三人已经分别站好了三个方向,构成了瓮中捉鳖之态,他低头看了眼沈知秋:“你运气真好。”
贺离早已冲到了沈知秋身旁,点住他胸前大穴,却不敢贸然为他拔剑,一旁的宓临已经是愤怒不已,对着方鹤姿怒骂道:“他以性命护你,你这样对他,你还有没有良心?”
方鹤姿笑道:“护我的人多了,会少他一个?”
他话刚落音,林中便走出了数个头戴帷帽的红衣人,身高胖瘦极为一致,相貌更是无从辨认,右手装着锋利的铁爪,一出现便与那三名执剑的外来人缠斗了起来,一时竟也不落下风。
沈知秋见着此幕,被包扎好的右手莫名地灼热起来,提醒他方才是如何的愚蠢,他从来不知方鹤姿身边一直跟着这几个红衣人,原来方鹤姿根本不需要他舍命相救,不过是他自作多情。
方鹤姿居高临下地对着贺离扬起了一个轻蔑的笑容:“贺离,你还算有点脑子,可惜没能分点给别人,不然现在赢的人可能是你。”
贺离冰冷地瞥他一眼:“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下三滥的骗子,也敢大放厥词。”
方鹤姿挑着眉,压低了声音,犹如鬼魅夜语:“鹤洲的信物,我找到了,贺离,这次你真的输了。”
贺离神色明显一僵:“你什么意思?”
方鹤姿:“鹤鸣九天,竟是遇血即现。”
贺离:“你想如何?”
方鹤姿笑道:“你已杀不了我,倒不如我们各退一步。”
贺离:“你可以走,把剑留下。”
方鹤姿继续笑道:“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讨价还价?你敢让沈知秋再用这把剑吗?”
贺离思忖了片刻,厌恶道:“你带着剑,快滚。”
沈知秋躺在贺离怀中,已是半昏迷状,耳边只能隐隐约约听见他们的对话,听到贺离骂方鹤姿带着剑快滚,便挣扎着朝方鹤姿的方向抬了抬手臂,竭力地动着嘴唇:“别……”
别走。
方鹤姿听到了,大概是以为他要说别把剑拿走,于是轻轻地笑着:“你不肯送我剑,我只好自己来拿,知秋,你别怪我。”
方鹤姿的声音越来越远,沈知秋渐渐听不清了。
他想,方鹤姿这回总算没有骗他,是真的走了。
沈知秋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整整三个日夜。
他躺在游茗的房中,周围药味极浓,有一个少年正坐在不远处看书,不时抬头看他一眼,见他醒了,也没露出多少喜悦的神色,只是对着门外平平淡淡地喊了一声城主醒了。
沈知秋认得这个少年,他大概十三岁的年纪,一张脸如雪般秀致,只是身量瘦小,看着只有十岁的模样,正是游茗的小徒弟宁半阙。
宁半阙从小便跟着游茗练剑学医,不免沾染上了游茗的一些坏习气,比如小小年纪就老气横秋,对除了游茗以外的大人向来没个好脸色。
游茗听见他徒弟的声音,也是稳步踱进了房中,然后对沈知秋一番细查,又把了一回脉,对宁半阙吩咐道:“替我把药拾来,该换药了。”
宁半阙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应了。
沈知秋有些支持不住,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沈知秋的衣服已被换过了新的,仍然是宁半阙守在他床边,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见他醒了,又对着他张了嘴巴:“你竟然还能苟……”
游茗却正好推门而入。
宁半阙欢喜地改了口:“师父!”
游茗问:“你方才胡说八道什么?要说谁苟延残喘?”
宁半阙笑道:“我在夸师父医术精湛!城主是您的朋友,我肯定也希望他活下来呀。”
“也不知道是谁纵得你这个性子。”游茗摸了摸他的头,便放他出去玩了。
沈知秋看着他们师徒玩闹了一番,也不由得弯了眼睛。
游茗见他笑了,没好气地丢了个白眼:“你被人捅掉了半条命,竟还笑得出来?”
沈知秋不愿多提,只是艰难地问道:“贺……贺离?”
游茗:“我去叫他。”
沈知秋这才知道贺离一直在等他清醒。
贺离入了房间,也没有多问一句沈知秋的身体,只是叹道:“我有负你父亲所托。”
父亲?沈剑行?贺离竟然认识他?沈知秋心下大震,眼神紧锁着贺离。
贺离知道他肯定满心疑惑,便解释道:“你父亲曾对我有救命之恩,此前他去信于我,说他即将离开燕城,不放心你一人在家里,便说万一有事,让我无论如何帮你一次,我答应了。”
“我初到燕城,便得知那假方鹤姿的事迹,他成了你的朋友,在燕城混得风生水起,也替你树敌颇多,我单独拜见了他,是为着试探他。”
“我曾到过鹤洲,也见过真的方鹤姿,自然一眼就认出他是骗子,便奉劝他尽快离去为好,岂知他面皮极厚,竟然不以为耻,反而加倍高调行事,方鹤姿之名越传越盛,我只好传信鹤洲,请他们派人处理此事。”
沈知秋这才知道,原来那三个穿着朴素,剑法精湛的人就是真正的鹤洲人。
贺离:“此前我一直不知道那骗子目的是何,以为他只是想要借势上位,直到在桃花林,我才知道他想要的是逢秋剑。”
这也正是沈知秋最疑惑的地方,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干哑:“为何?”
贺离:“鹤鸣九天,遇血即现。你应该见到了吧?逢秋剑上的九天朱鹤印。”
沈知秋点了点头。
贺离叹道:“早知道你父亲把它刻到了剑上,我绝不会用此剑伤你,白白暴露了身份。”
沈知秋:“那……是什么?”
贺离语焉不详道:“那是通往鹤洲的信物。”
沈知秋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贺离。
贺离却没理他,自顾自说道:“那骗子背后有古怪的势力,加上他用九天朱鹤印威胁你,我不得不放他离开,知秋,你别介怀,逢秋剑在你手中毕竟是个烫手山芋,他拿走便拿走吧,横竖剑鞘还在你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