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秋 番外篇完本——by关山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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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崩天裂地的第二掌,则是震慑韩璧,要他别再废话。
韩璧揽着已经无力再战的沈知秋,缓缓道:“教主大人,我虽从没听说过扶鸾教,但既然贵教如此大费周章招揽于我,我怎么忍心断然拒绝呢?”
他这么一说,便是愿意退一步海阔天空了。
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韩璧还是毕生首遇。白宴武功高强,智计周密,此为进亦难;他们四面受敌,沈知秋更是身受重伤,此为退亦难。
沈知秋周身生疼,只得倚在韩璧的肩头上,好不容易咽了喉间的血丝,凑在韩璧耳边,竭力道:“我还能再战……”
韩璧怕他添乱,只得对他轻声说道:“你还想活着就乖乖闭嘴,剩下的让我来处理。”
沈知秋皱眉道:“我……我无妨,但是你……”
韩璧只得一个手刀将他打昏过去。
你无妨?你知道你吐的血都快把我肩膀浸得跟你肩膀一个样了吗?
这人跟他可谓是无亲无故,不过几面之交,却肯为他孤身涉险,还甘愿替他生受白宴一掌,简直不可理喻,完全超出了韩璧的思考范畴。
他很想问问沈知秋,你何必如此待我?
只可惜如今沈知秋已被他劈晕过去,不能回答他任何问题。
韩璧把他拥在怀里,只觉肩头沉甸甸的,托负着沈知秋的人,还有他的命。
“你们要我加入,可以。”韩璧思前想后,却是与白宴打起了商量来,“但若要动我的人,就万万不可以。”
韩璧知道,自己对白宴来说定然极为有用,他绝不会轻易伤自己性命,但沈知秋却不然,若此刻他不迂回斡旋,沈知秋这条命就必然在此交代了。
白宴:“韩公子若不心存敌意,我等自会与你们和睦相处。”
韩璧冷笑道:“但愿如此。”
红衣人便逐一退下,洞中刀光剑影一时之间无影无踪,仿若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个幻象。
韩璧把着沈知秋的脉搏,只觉他脉象不浮不沉,似山峦巍然,大体上仍是稳而和缓,便知他应无性命之危,一时也不由得感叹他生命力顽强,但毕竟方才他先是肩膀受伤,又吐了许多血,韩璧虽是为他点穴止血过了,又不免担心他内脏受损,不能再拖,只得对着白宴道:“他伤势不轻,您若有办法,还请帮忙。”
白宴:“难得韩公子对下属关怀备切。”
韩璧半真半假道:“他……跟随我多年,此刻又为我卖命,我自然也要为他着想一二。”
白宴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不如这样,你带着你的侍从,到我扶鸾教休养一段日子,我教圣药颇多,神奇之处数不胜数,定能令你乐不思蜀。”
韩璧苦笑道:“这再好不过了。”
“随我来。”说罢,白宴便转过身去,他红衣翻腾,犹如凤凰展翅,几步之间便隐入了幽深的暗道中。
沈知秋仍在昏迷,韩璧别无他法,只得托着他的腿弯把人抱了起来,跟着白宴走了过去。
第22章 相携
韩璧还是第一次知道,京郊竟有条暗道,能直通出京。
他抱着沈知秋一路沿着甬道直行,却是越走越暗,唯有远方始终燃着一盏提灯,指引他的去向,直到那盏提灯蓦地消失了,紧接着是一片忽然而至的光亮。
出口到了。
那是一片竹林,绿竹通幽,雾霭弥弥,缭绕之处,青烟暗浮。
竹林里停着三辆马车,第一辆马车宽大又华丽,该是白宴在里头;青珧则站在第二辆马车跟前,言笑晏晏看着他:“韩公子,请吧。”
韩璧:“若我现在趁机逃跑,应该是来不及了吧?”
青珧笑道:“你大可一试,只是我怕,你怀里这位公子试不起。”
沈知秋本是不省人事,却在此刻如有所闻,微微蹙着眉心,露出一点难得脆弱的模样,恰好落进韩璧的眼里,先前的刀光剑影恍若隔世,唯有他一身炽血、一身伤势可作凭证。
韩璧知道,竹林之中,定必藏有铁爪红衣之人,沿途保护着白宴一行,他若想孤身逃走,希望渺茫,何况,他还带着一个沈知秋……
韩璧只得抿着唇,沉默地抱着人进了马车。
马车里不大,韩璧只能与沈知秋紧挨着坐,那股血腥味在狭小的车厢内显得更为惊心,韩璧只能打开车窗,让气味略微散去,青珧亦送来了伤药,干净的布条和一小盆热水,笑道:“请两位先屈就着整理一下,我们再行出发。”
韩璧想了想,道:“再送两套干净的衣服来。”
青珧躬身应了,便要离开。
韩璧又突然补了一句:“不要红色。”
青珧为难道:“只有红色的。”
韩璧:“……”
青珧建议道:“其实不穿也可以。”
韩璧:“……红色就红色吧。”
青珧走了以后,韩璧便解了沈知秋的衣服,要给他处理伤口。
实际上,沈知秋的内伤不算很重,休养几日即可;反而是这肩膀上的伤口,皮开肉绽,触目惊心,染得他内里白色的单衣都是一片血红。
车厢里空间不足,韩璧又从没照顾过人,一时间也是手忙脚乱,幸亏他手狠心稳,也不顾沈知秋会不会痛,就给他胡乱地洗了伤口,又拿了一旁已经放温的毛巾,给他擦掉身前和背后的血迹。
最后又取了伤药和布巾,要替他把伤口包扎起来。
包扎,是门大学问。
重了,怕把伤口压坏;轻了,怕伤口愈合不好。
通常对于韩壁来说,只要他经历过的事,哪怕只是一两次,都能让他此后举一反三,做得有模有样,很少有难事能羁绊住他的脚步,如今便是一个例外。
首先是他活到现在就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其次是如果有别人受这么重的伤,也没有几个人能配得上请他动手,因此,他一旦动手,后果难料。
只是沈知秋说过信他。
即使没说出口,韩璧也当他是这样说了。
想到这里,韩璧果断拿着布巾,开始绕着沈知秋的肩部,一圈一圈地包裹了起来。
先是横着绕了好几圈,再是竖着绕了好几圈。
总而言之,整个肩膀,连同没受伤的那边,都包得严严实实。
就在此时,青珧恰好送衣服来了。
韩璧想了想,把赤着上身的沈知秋遮在身后,唤了青珧道:“你会包扎吗?”
青珧点了点头。
韩璧大为欣悦:“你进来。”
此时,沈知秋倚在马车内,正是衣衫半解,赤裸着胸膛,他脸色苍白,眉间却锋芒毕露,衬着肩头的伤口,还有身旁的影踏剑,犹如浴血归来的少年将军。
青珧便凑过来瞟了沈知秋一眼,这一眼却把她吓得像个受惊的兔子,连连摆手:“我不能去!”
韩璧:“为何?”
青珧脸颊微红,轻声道:“我教信女,满十八便由教主配婚,在此之前,不可以见到别的男子的身体。”
韩璧想了想,笑道:“那你方才在暗道之内,为何又能对我动手动脚?”
青珧干脆利落地答道:“不能看,但是可以摸啊。”
韩璧从善如流:“那你闭着眼睛给他包扎。”
青珧还是拒绝了:“我不要。”
韩璧:“为何?”
青珧:“他没你长得好看。”
韩璧:“我觉得他也很好看,不信的话你就进来看一眼。”
青珧知道韩璧又在诓她,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韩璧叹气,如果这世上的人都跟沈知秋一样好骗,该有多么美好。
等回去以后,他一定要劝说墨奕扩招,多培育几个沈知秋这样的人才,造福社会。
求人不成,唯有自己动手,横竖他也已经给沈知秋包扎了一半,剩下也不过是打个结而已。
沈知秋被韩璧这样来回折腾,却还是迷迷糊糊地昏着,没有半分要醒的样子。
韩璧给他处理完肩膀的伤口,也是舒了口气,继而目光无意间落在沈知秋的腹部上,那里有一道明显的伤疤,看长度应是被剑所伤。
他当然知道这伤的来由,更知道这伤经过了许多年,早就已经愈合,早就已经不痛,何况这伤跟自己毫无关联,他实在不必在意。
只是那剑伤于他而言,似乎有点碍眼。
于是没有来由的,韩璧轻轻用掌心把那道伤疤捂了起来,瞬间就觉得顺眼了不少。
掌心之下,只觉这人皮肤温热,肌理紧致,虽然是腹肌,摸起来却不觉如何硌手,反而有一种充满活力的弹性,柔和地吸附着他的掌心,却在他真的把掌心往下按的时候,像是欢迎着他,又像是欲拒还休地阻挡着任何人的靠近,韩璧第一次碰到除了自己以外男人的腹部,顿时只觉十分有趣。
等韩璧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好像是把沈知秋轻薄了一番,遂故作没事人般把手收了回来,拿了青珧送来的衣服给沈知秋穿上。
换到裤子的时候,韩璧才发现沈知秋的腿也很长,尤其笔直,怪不得他走路时如行云流水,执剑时则稳步有力,似能踏尽千帆。
韩璧暗暗叹息,早知道刚才就应该逼着青珧进来看的,以沈知秋的本钱,要迷倒青珧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片子想必不是难事,也省得现在连穿个衣服都要他帮忙动手。
谁知道在给沈知秋穿衣服穿了一半的时候,他醒了。
沈知秋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迷迷糊糊地看见韩璧半跪在他对面,正想要给他套上一件里衣,神色淡淡,眼神却很专注,脸上有一小点飞溅到的血迹,大约是没有被他发现,还得以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眼角边,衬着韩璧的眉目,显得尤其绮丽。
沈知秋的脸忽然就红了。
他嗫喏道:“你……有血……”
韩璧一开始没理他,只是先给他套上一边的里衣袖子,却发现另一边却怎么也套不上了,才抬头对上了沈知秋的视线,彻底撂了挑子:“你自己来吧。”
沈知秋:“啊?”
沈知秋这才发现,自己的肩膀连同胳膊均被包裹在了一起,完全没法张开双臂了,于是他问道:“这是谁……给我包扎的伤口?”
韩璧面无表情地答道:“是我。”
沈知秋睁大了眼睛:“为何如此?我动不了。”
韩璧笃然道:“为了固定好你的伤口,让它早日愈合。”
沈知秋肃然起敬:“你果然什么都会,什么都懂。”
韩璧笑了笑。
沈知秋又问:“只是,现在我要如何穿上衣服呢?”
韩璧想了想,道:“不如重新包扎一次吧。”
沈知秋便教了韩璧如何包扎伤口,韩璧不愧为举一反三之人,方才有过一次经验,今次就做得极快极好。
沈知秋:“你一定是经常给别人处理伤口吧。”
韩璧:“生平第一次。”
沈知秋由衷道:“你真厉害。”
韩璧笑了笑:“不及你厉害。”任人怎么折腾都活蹦乱跳的。
沈知秋以为韩璧真的是在夸他,不由得淡淡笑道:“我常常受伤,比较有经验而已。”
韩璧听到他这个带点骄傲的语气,也是乐了。
怕他得意忘形,韩璧提点他道:“你伤好之前,不许用手。”
沈知秋乖乖地点了点头。
待沈知秋穿好衣服以后,韩璧也决定换下身上的衣服,他虽没受伤,衣服却沾上了不少人的血,他是无论如何不肯再穿的。
韩璧本想叫沈知秋出去,腾出马车来给自己换衣,但当看见沈知秋穿着一身宽袍阔袖的朱红色衣衫倚在后头,脸色苍白,唇上更是别无血色,便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语气道:“你转过身去,我要换衣服。”
韩璧心想,沈知秋不过给他挡了一掌,却跟吃定了他一样,偏偏本人还一无所知,要他脾气都不知道发到哪里去才好。
沈知秋转过了身去,身后逐渐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沈知秋知道那是韩璧在换衣服。
过了一会儿,韩璧道:“好了。”
沈知秋便又转了回去。
韩璧亦是一身红衣,只是他容貌昳丽,举手投足神采斐然,如此鲜脱的颜色在他身上竟一点不觉突兀,反而叫沈知秋看走了神。
韩璧见他眼定定地盯着自己,皱眉道:“你看什么?”
沈知秋:“你的脸……”
韩璧顿时更不自在了。
“别随便盯着别人的脸看。”
他倒是忘记了方才自己还摸过对方的身体。
沈知秋想了想,道:“你脸上,有一点血迹没擦干净。”
韩璧拿起没用完的布巾,沾了水要擦,却不知道要擦哪里,“哪里?”
沈知秋:“眼睛下面……不对,不是那里。”
韩璧:“到底是哪里?”
沈知秋见他怎么也找不到位置,便凑了过去,去鼻尖点了点韩璧的眼角。
“这里。”
韩璧:“……”
沈知秋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是这里啊。”
“沈知秋。”韩璧认真地注视了他很久,发现他表情确实就是茫然不知的样子,最终只能认栽,一字一句道:“你不能随便用鼻子碰我的脸。”
想了想,韩璧又居安思危地补了一句:“用嘴唇也不可以。”
沈知秋受教地点了点头,在他心里韩璧极为聪明,讲话做事都有道理,不过他唯一不懂的是,韩璧说他受了伤,千万不能动手,可是既然不能用手碰韩璧的脸,他不用鼻子难不成用脚吗?还有,他为什么要用嘴唇碰韩璧的脸?
不过,看着韩璧不是太好的脸色,沈知秋破天荒地没有把心中的疑问问出口。
而是换了一个问题:“那要是别人碰我的脸呢?”
韩璧:“打他。”
沈知秋想了想,为难地摇摇头:“我不能打你。”
韩璧:“……为什么是我?”
沈知秋:“因为你方才替我擦过脸。”
韩璧深深觉得这真的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懒得跟沈知秋解释,只是道:
“如果是我就可以。”
“为什么?”
“因为我比你聪明,知道分寸。”
沈知秋被这个理由折服了。
这时青珧在马车外悠悠地问道:“韩公子,你们收拾好了吗?”
韩璧应了一声,青珧便开了车门,只见里头坐着两个身穿红衣的男子,一个是韩璧,另一个自然就是沈知秋。车厢狭窄,两人坐得极近,沈知秋的手沉沉垂下,正好压住了韩璧的袖口,两人之间分明还有一段距离,但却总像是有些什么正在暗里交缠,叫她看不真切。
青珧在扶鸾教多年,见过不少穿红衣的男子,可是不知为何,眼前这一幕叫她脸红心跳,再也不敢多看一眼了。
第23章 雪鹭
韩璧:“东西你拿走吧。”
青珧闻言,便低着头钻进了马车,端着用过的布巾和热水,便要告退。
韩璧又说道:“把衣服也带走。”
青珧低眉道:“韩公子,一路上我自会替你洗衣。”
韩璧:“沾过血的衣服,我从来不穿第二次。”
青珧退下后,沈知秋轻声问道:“韩璧,你受伤了吗?”
“那是你的血,我没事。”韩璧若无其事地将擦伤的手臂藏进袖口里,实际上他的这点伤跟沈知秋比起来,确实是没什么事。
他又不忘提点沈知秋道,“别忘了在人前你该叫我什么。”
沈知秋这才想起来他现在应该是韩半步了,奇道:“为何如此?”
韩璧便含糊地解释道:“我自有道理。”
沈知秋虽然迟钝,也知道此处隔墙有耳,不是谈话的好地方,遂也不再多问,只是学着印象中韩府众人的叫法,轻轻地唤道:“主人?少主?抑或是公子?”
韩璧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方才还在危急关头,韩璧即使是被沈知秋叫作主人,也不觉如何古怪,但如今换到了狭窄的马车里,二人独处之时,沈知秋一边摆着一张严肃正经的脸,一边乖巧地尊称于他,凭空便生出了一股旖旎的气氛来,叫韩璧又想起沈知秋突然把脸凑到自己眼前的时候。
那人穿着一身红衣,眉似远山,容貌端秀,大概是刚醒来的原因,眼睛里一片湿漉漉的水雾,整个人显得毫无防备,格外柔软;然后,他靠得韩璧极近,还用鼻尖点了点他的眼角,像是只按照本能行动的小兽,依赖地向主人撒娇。
韩璧只感觉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在发烫。
沈知秋:“主人……”
韩璧:“……”
见韩璧面有难色,沈知秋慌忙问道:“不、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