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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秋 番外篇完本——by关山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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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秋想起了燕城。
当初陆折柳为了毁灭证据,不惜火烧燕城,居民无故受累,伤亡难计;如今燕怀深为了谋朝篡位,不惜引来战乱离苦,在皇城大开杀戒。
分明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为何牺牲的却是别人?
就在此时,燕怀深沉喝一声,气势如江河倾流,出手一瞬,掌风裹着内力,竟能飞沙裂石,似是无坚不摧,铺天盖地,直奔南江帝而去。
沈知秋缓缓醒了过来。
他曾经以为,剑道就是简简单单,但求一句问心无愧,而他的师父奕剑真人曾告诫过他,习剑不是为了逞勇斗狠,你若出剑伤人,必须要有因由。
他没想过救助苍生万民,更没想过消解权欲战乱,他不懂得那些公平正义的大道理,除了恩仇必报,就只知道诚于人和律于己,他此生每回出剑,不是为了自己,就是为了朋友。
可是这一次,他忽然想为了那些素不相识的黎民百姓,仗义执剑一回。
此时的京城,烫得如同一口沸腾的热锅,烟雾夹着炭尘往天空翻腾着涌去,勾来层层叠叠厚重的阴云,黑压压地垂在天边,似是随时又要迎来一场瓢泼大雨。
沈知秋手中的影踏剑寂静多时,此刻悍然出鞘。
漫天剑幕之间,不仅将被掌风激起的砖石逐个粉碎在地,沈知秋逆风而行,剑尖凝着沉郁的杀气,直指燕怀深的胸膛。
数度交手之间,燕怀深稳扎稳打,看似没落下风,心底却清楚知道,这沈知秋只是前菜,后头的郭千钧仍未出手,一旦遭逢两面夹击,他便是败局已定,念及此,燕怀深把心一横,足尖发力向后滑退一段距离,边退边从袖口脱出几枚雷火弹,挥成一排往地上掷去,沈知秋见状亦是往后疾退,虽是躲过了这阵爆炸,却挡不住烟雾升腾,彻底盖住了燕怀深的动向。
说来说去,还是燕怀深自知今日大势已去,先前大言不惭,不过是为了赚得一线生机,留得青山在,卷土再重来。
聋老头嘿嘿一笑,忽然从韩璧的左侧窜了出去,身影犹如鬼魅斜行,脱了左脚的破草鞋就往烟雾中间挥手拍去,那草鞋在暗器中算得上是庞然大物,却气势逼人,拔云见雾而去,直挺挺地在烟雾缭绕中拍上了燕怀深的膝盖。
先帝近卫郭千钧,在烽烟之中打滚十载,最擅在炮火之中听声辩位,取敌首级。
燕怀深没想到有此奇招,只听见咯嗒一声,他的膝盖骨断了。
他自知此次凶多吉少,无奈之下,掌心一弓一张,便要向着沈知秋拍去,完全就是死之前还要找个人垫背的心态,谁知道接下他这一掌的竟是匆匆赶来的聋老头!两人掌心相撞之处,真气汹涌澎湃,狂烈翻涌,又听一声轰然作响,掌风蔓延之处,沈知秋心脉一震,便知这一掌该是用尽了两人功力。
先倒下的是燕怀深,他唇边溢血,已是再无还手之力;另一边的聋老头看似面色平静,垂下的掌心却也是停不住地颤抖起来。
聋老头用力地咳嗽了两声,咽下喉间的血沫,赤着脚踱了过去,捡起一双破烂草鞋,连声叹气:“我就一双鞋!你们报不报销啊!”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已是哑得惊人。
岳隐耳朵尖,赶紧喊道:“韩公子有钱!”
沈知秋一时大意,幸亏这回还有聋老头的帮助,一下子很是惭愧,韩璧见状,悠悠地插话道:“我替知秋送您十双。”
沈知秋一边扶着聋老头,让他不至于倒下,一边脸色红红地点了点头。
聋老头上一刻还欣慰地想着墨奕总算出个能往家里挣钱的,下一刻想起那只会败家的萧少陵就剩下满心破口大骂:亏你还是墨奕大弟子!打这么久竟还没打完么?!可惜他如今受了内伤,龇牙咧嘴了半天,还是没能喊出声来。
沈知秋见他目光,低声劝道:“您不要担心大师兄,他不会有事的。”
聋老头气绝,这回是连沈知秋都想一起揍了。
萧少陵也很无奈,他倒是想打,可惜陆折柳根本不愿意正面和他打。
殿前的台阶之上,萧少陵使着百花蛇草剑,剑尖微抖,看似不安的颤动却又暗含章法,剑势如灵蛇,在叛军之间数度穿行,对着陆折柳纠缠不休。
陆折柳是不厌其烦,却又无法摆脱萧少陵的追踪,幸亏他身边助力众多,勾住了萧少陵的脚步,才让陆折柳有机会边打边退,纵使如此,他也难免面色铁青,直到他余光瞥见燕怀深丢出雷火弹,心里不得不承认,他的皇帝梦被迫戛然而止了。
陆折柳恍惚地想,我付出了那么多,难道还不能对抗天命一次么?他望向仿佛脊梁永远不弯的沈知秋,生平第一次承认,这个人的运气确实比他更好,每一次都能不偏不倚地站在了胜利的一方。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陆折柳想不明白。
四面八方尽是步步紧逼,陆折柳无奈之下,下意识使出了烟雨平生,不过只有三招,就被萧少陵看了出来,蹙眉问道:“是谁教你的?”
陆折柳阴沉一笑:“赵铭川。”
萧少陵许久没有听见这个名字,闻言也是顿了一顿,像是生怕自己听错一般又问了一回:“是谁?”
陆折柳直截了当地道:“想要赵铭川的下落,你放我离开。”
萧少陵当场愣了一下。
就是这一愣,陆折柳飞身朝后退去,他是叛军如今唯一的希望,将士视死如归,为他杀开一条血路,随着一声惊雷,陆折柳翻身上马,远处是飞奔而来的追兵,只听他沉声喊道:“景研!帮我!”
苏景研没有说话,只是最后望了一眼陆折柳逃离的背影,轻身拔剑而上,他早就想与萧少陵分个高下,却没想到他们初次交手,会是这样不死不休的情景。
半响以后,苏景研的剑被无情打落在地,他忍不住分神地想,赤沛完了。
“陆折柳逃了?”韩璧皱眉问道。
萧少陵看起来颇为懊悔,所谓武功再高,也怕菜刀,何况菜刀源源不断,给他添尽麻烦:“我追到朱雀门一带,苏景研带着赤沛弟子前来阻拦,死活不让我离开……”陆折柳集百家所长,本就不是善茬,只要拖住了萧少陵的脚步,其他人根本就拦不住他。
沈知秋:“早知如此,我应该与师兄同去……”
韩璧见他失落,碍于场合不好伸手抱他入怀,只得走近过去,在交叠的袖口下轻轻牵了他的手,安慰道:“别担心,他如今已成叛国逆贼,插翅难飞。”
沈知秋正想说些什么,两人交握的手就被插到中间的萧少陵用身躯硬生生隔了开去。
韩璧得了沈知秋的允诺,如今是底气十足,挑眉说道:“让开。”
萧少陵冷哼一声,就是不让。
沈知秋想了想,伸手把韩璧拖到自己背后,朝着萧少陵腼腆地笑了一笑:“师兄,我有事要对你说。”
萧少陵:“……”我不想听。
太极殿前,燕怀深与太子均被韩瑗押下,临走之时,陆佩轩如同疯了一般大喊大叫起来,此刻战事已平,四周寂静得可怕,没有一个人搭理他,好像他只是一个技艺拙劣的跳梁小丑,然而即使是跳梁小丑,也是有脾气的,他按耐不住地向着燕怀深痛骂道:“你骗我!你骗我!”
他绝望地发现自己到了这一刻,在他这位老师面前,都仍然像个小孩。
燕怀深受的内伤极重,如今意识迷蒙,隐约能听见陆佩轩的叫喊声,他哑声笑道:“殿下,你若登基,肯让我做摄政王吗?”
陆佩轩顿时无话可说,他绝不可能答应这样的要求。
“殿下,你说,这世间哪有无缘无故为你付出一切的人,就凭你是皇室血脉天生高人一等么?别忘了几十年前,你祖父还在桓阳耕田呢!”燕怀深说罢,也是哈哈大笑起来。
第65章 破晓
长夜漫漫,京城各处仍是戒严状态,四方城门紧锁,与此相反的是,禁宫之中分明刚刚经历过一场战祸,却转眼间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满地的伤兵残虏被尽数拖了下去,宫女和内监们提着清水冲刷着地板上的血迹,洗不掉的地方就摆置上花盆——片刻之间便是海晏河清,什么逼宫,什么复国,都是幻梦。
掌剑真人从长秋宫暗道出来以后,便与众人兵分两路,把赵皇后等重要人物保护了起来,途中亦是诸多艰难,幸亏有惊无险,除了三皇子陆佩琅哭到打嗝以外,众人并无大碍。
太极殿中,南江帝自从太子被押下后便不发一言,没有人知道在他沉静的神色下藏着什么,更没有人敢多问一句。
即使是赵皇后,在丈夫面前仍然活像一朵珍贵的名花,精致华美,沉默寡言,只不过言简意赅地陈述完情况,便幽幽告退,多余的事一概懒得多管,“全凭陛下处置。”她总是这么说。
南江帝却对她的知情识趣很是满意,摆摆手让她回宫,半响以后,他咳嗽起来,像是千年寒冰偶尔出现了裂纹,赫然露出了一点无人知晓的脆弱。
宫门外,墨奕众人匆匆出了宫去,先是长途跋涉,又是打了一夜的硬仗,不少人难免精神恍惚起来,唯独萧少陵精神极佳,搭着沈知秋的肩膀就念念叨叨起来:“师弟,你要明白,人冲动起来就容易做错事,凡事都要三思……”
韩璧朝岳隐使了个眼色。
岳隐心领神会,佯装无意地走到萧少陵身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惊讶地说道:“什么,有人在城外发现了陆折柳的行迹?!”
先前那场架,萧少陵打得十分憋屈,不仅没打尽兴,甚至还让人逃之夭夭,可谓是令他颜面尽失,因此,岳隐不过随口一说,萧少陵便立即扔下了沈知秋,扯着岳隐就问道:“哪里?且让我去教他做人。”
岳隐连忙领着他往外走去,边走边哄道:“有师兄在,十个陆折柳都不够看……”
萧少陵冷哼道:“胡说八道,我分明能打一百个。”
见两人渐渐走远,没了萧少陵的阻碍,韩璧伸手便把沈知秋牵了过来,他掌心干燥而温暖,沈知秋只觉得自己手臂上那一块被束缚的皮肤被熨得微微发烫,甚至还有蔓延开去的趋势。
“我要回去了。”沈知秋余光望了一眼掌剑真人,是师叔正在等他。
韩璧皱眉道:“你回去了,我怎么办?”
沈知秋不懂他的意思。
韩璧:“我一个人睡不着。”
“是今夜刀光剑影的,吓着你了吗?”沈知秋担忧地望着他。
“……是啊。”韩璧恬不知耻地承认了。
沈知秋连忙道:“我会保护你的。”
韩璧唉声叹气道:“可是你要走了。”
沈知秋最见不得他这个样子,下定决心道:“我陪你回去,明早再走。”
韩璧如愿以偿,他在昏暗的夜里微微一笑,便是眸底生光。
事情既已定下,沈知秋便立即跑向掌剑真人,认真报备道:“韩璧害怕得睡不着觉,我去哄他睡。”
“……”掌剑真人艰难地点了点头。
沈知秋刚转过身去,掌剑真人又轻声喊住了他:“知秋,你此生是否还有能与剑道比肩之物?”
沈知秋顿了一顿,旋即点了点头。
爱剑之人,向来执拗,已经认定的物事,便是千山万水相隔,也要寻个柳暗花明。掌剑真人笑着摇了摇头,挥手道:“去吧。”
车子驶至韩府,沈知秋稳稳地下了车,这一路上,韩璧安分至极,既没有说些让人面红心跳的话,也没有动手动脚,这让沈知秋忍不住担忧地想:韩璧可能真的吓坏了。
韩璧心里打些什么鬼算盘,旁人自然是不知道的,他故作闷闷不乐地进了门,走到房前的台阶上,竟然还差点绊到了脚,沈知秋连忙扶住了他,问道:“你没事吧,还是很害怕吗?”
沈知秋懊悔地想,韩璧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从小难见血腥,今夜混战一幕,连他一个江湖剑客看了都觉得惊心动魄,难怪韩璧会心神不宁,胡思乱想。
“我没事。”韩璧虚弱地摇了摇头。
沈知秋只当他在嘴硬,微微踮起脚,凑过去往他额头上就亲了一下。
韩璧当场顿在那里,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满脑子都是那清脆的“啾”的一声,不甚黏腻,一触即离,却亲昵万分。
“我娘小时候也是这么哄我的。”沈知秋微微笑道,“亲一下就好了。”
庭院里四下无人,就连那整日趴在屋顶的韩半步都知情识趣地失了影踪,如今已是深夜,微风轻轻拂来,抚得韩璧渐渐醒了过来。
那个忽如其来的吻像是一小把夏夜里的萤火,在他沉寂的心里闪烁不停。
“再哄我一次。”
韩璧分明是在撒娇,声线却是压抑的低沉,动作上更是反其道而行之,把人拦腰拥到怀里,眼神专注而深邃。
如今的韩璧哪里还有半分虚弱的影子?偏偏沈知秋就是没想到,自己或许是上了这人的当,竟然乖乖自投罗网来了,他睁大眼睛,心里还不知死活地想着:果然亲一亲就好了。
沈知秋在韩璧怀里抬起头来,还想像方才那样亲亲他的额心。
韩璧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低头含住了他的嘴唇。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沈知秋却觉得这回的韩璧格外温柔,像是没了那些得偿所愿的急切,只剩下徐徐图之的迂回,不过片刻以后他便浑身发热,背上沁出汗来。
沈知秋不懂那些勾人情思的技巧,只是下意识伸手把韩璧越揽越紧。
分开的时候,他忍不住摸了摸韩璧的脸,发现对方也和他一样耳根发烫。
沈知秋:“好热。”
闻言,韩璧才感觉到自己身上也出了一层薄汗,又想到沈知秋方才与人相斗,滚得满身都是泥土灰尘,他自然不可能有所嫌弃,只是他待沈知秋向来体贴,便提议道:“沐浴更衣再睡吧。”
提议如此有理,沈知秋立刻点了点头。
韩府之中,建有一处常温的浴池,可惜近来韩璧甚是忙碌,没有时间浸浴,便把它搁置起来,直到今夜有了沈知秋这等贵客,浴池重获青睐,房门不过半掩,就有氤氲的水汽悠悠地飘了出来,还夹杂着一点清淡香料的气味,尤为舒适宜人。
沈知秋站在浴池旁,不敢去望身后的人。
从背后传来一点衣物摩擦的声音,大约是韩璧在脱衣服,他生性挑剔,不喜人近身,沐浴时更是屏退众人,换句话说,他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会有机会与人共浴,但这人既然是沈知秋,他不仅万分愿意,甚至还燃起了一点不为人知的期待。
韩璧在腰间围上布巾,见沈知秋僵在旁边动也不动,打趣道:“你难道要穿着衣服洗澡吗?”
沈知秋摇了摇头,却还是没有动作。
他在墨奕之中,切磋过后浑身大汗,也不是没有试过与师兄弟们一起在溪边脱了衣服擦身,同样都是男子的躯体,算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即使是先前在前往岐山的马车之中,韩璧也曾与他同在一个车厢中换衣,当时他也不觉得有何稀奇。
韩璧分明还是那个韩璧,不过是添了点喜欢的意味,同样是那点脱衣的声响,却让沈知秋感觉到无所适从。
沈知秋想了想,低声道:“你先洗,我到外面等你。”
“都是男人,你怕什么。”韩璧赤裸的胸膛忽然贴上他的背部,眼前是他泛红的耳尖,若不是怕把他吓走,韩璧估计低头就要含住它逗弄一番,“还是你非要我来帮你?”
说着,韩璧的手臂就从后越过他的腰间,搭到他的腰带上,充满暗示地扯了一扯。
沈知秋觉得他说得对,都是男人,他怕什么呢,难不成真要让韩璧服侍他么?他下定了决心,便走到一旁去脱起衣服来,“我自己来。”
韩璧失落地叹了口气,他倒是真的想替沈知秋动手。
可是下一刻,他就把这些失落都抛诸脑后了,沈知秋背对着他,用极快的动作就把衣服脱得干干净净,露出了挺拔的背肌,被衣服遮蔽的皮肤则在泛黄的烛光下透着如玉的光泽,他的肩膀上则留有一点伤疤,那是他为了保护韩璧而留下的,如今落在韩璧的眼里,令他既甜蜜又心疼。
再往下看,在略微凹陷的腰窝下,是柔和的臀线,目光一路往下行进……然而没等韩璧看清楚,沈知秋就转过了身来,腰间同样围上了一条碍眼的布巾。
好吧,来日方长。
韩璧安慰着自己,就带着沈知秋下了水。
沈知秋向来是不愿意多花时间在沐浴上的,他虽然爱干净,冲澡时却也是以简单快捷为主,这种泡在浴池中,池边还摆放着美酒和果点的经验,他是从没尝过,何况,旁边还有一个韩璧怡然自得地坐在身旁,沈知秋不禁低下头去,可惜影踏剑不能碰水,否则有它在手边,会特别令人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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