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秋 番外篇完本——by关山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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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璧笑着望了沈知秋一眼,才又向着卫庭舟朗声说道:“你都听见了,既然知秋已经下了决心,此事便不由我做主了。”
卫庭舟:“我从前不知道,韩公子竟是个言听计从之人。”
韩璧半是无奈半是炫耀地叹了口气:“我到了成家立室的年纪,处事自然要较往日成熟一些……罢了,毕竟你向来是孤家寡人,此间道理,说了你也不懂。”
卫庭舟约莫是听懂了他话中深意,脸色微愠。
身边有人劝道:“殿下,何苦与他们在此浪费时间,前方战事告急,我们还是速战速决为好。”
关着蛊母的胭脂盒不知何时到了韩璧手中,只听他轻轻摇着盒子,警告道:“你敢向前一步,就等着看它被捏成饼吧。”
那黑衣人眉头一竖,抬了脚就要往前。
卫庭舟:“不准妄动!”
烟沉蛊母大致是真的有着灵性,闻言便吓得在胭脂盒中横冲直撞起来,发出微弱的咚咚声,还夹杂着它凄厉的鸣叫,像是只要能早点逃离这群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疯子,撞个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韩璧:“算了吧,叫得再大声,也没人来救你。”
“……”那胭脂盒最后晃了一下,慢慢蔫了下来。
沈知秋看着韩璧脸上挑衅的笑容,颇有种自己忽然成了故事反派的感觉,心情十分微妙。
卫庭舟沉吟片刻,淡淡道:“……你想怎么谈?”
韩璧:“不如就从我是如何看穿你的真实身份谈起?”
卫庭舟一听就知道他这是想要拖延时间。韩璧身份贵重,绝不可能贸贸然随众人入烟沉谷探险,要说他没有为自己留有后路,恐怕连三岁小孩都不会信。
再说,韩璧能看穿他的乔装,这其实并不令人讶异,真正让他疑惑的却是另有其事。
卫庭舟将计就计地答道:“愿闻其详。”
韩璧语气淡淡地开了口:“两年前,我曾秘密去信淮南当地最大的江湖门派枕月楼,要与应天恒商量合作丝绸生意一事,岂料他不经考虑便拒绝了我,理由是我曾为赤沛弟子,他信不过。”
众人听闻这番旧事,不禁哑然,虽说江湖皆知枕月楼与气宗赤沛向来关系不好,明争暗斗一向不断,却没料到应天恒顽固成这个样子,竟连韩璧这种有钱一起赚的邀约都能不假思索地拒绝。
“应天恒虽然鲁莽固执,但处事并不拖泥带水,我敬他有此胆量,不为钱财折腰,遂也没有多加为难。”韩璧说道,“合作一事既然夭折,便由始至终只有我们二人知道,一直不曾外传。然而此前我用丝绸合股一事试探于你,你脸上并无露出半点尴尬神色,反而像是从没听说过一般,如此性情大变,必然是心中有鬼。”
以应天恒真实的性格来说,他冲动又好面子,不太可能推翻自己昔日的决定,即使是他忽然间为钱财权势所迷,但毕竟曾经得罪过韩璧,如今两年以后才想反悔,心中当然会倍感尴尬,甚至有话难以启齿,绝不可能像卫庭舟当时那样得体,几乎没有半点挣扎就应允答谢。
卫庭舟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亦不意外,韩璧其人向来话里有话,被他诈出真相也不过是迟早的事,只是这一切还需要个前提,“这里人数众多,你又为何偏偏要试探于我?”
韩璧:“应天恒能名声鹊起,靠的就是一手猛烈如虎的掌法,然而当日在林中,你脚下有药人破土而出,危急之际,你下意识不是运功用掌,竟然选择了先拔剑。”
不仅如此,应天恒的掌法毕竟是独门武功,卫庭舟为免露馅儿,竟然一直伪装成被吓得缓不过神的样子,故意不肯用尽全力出手。
而后,卫庭舟借故示弱,正要去找远离战局的韩璧,极有可能心怀恶念,幸好萧少陵高声赶了岳隐过去保护,又有沈知秋时刻注意韩璧动向,才让卫庭舟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你若是卫庭舟的人,此局没有必胜把握,自然会想要找个人质握在手中,叶桃掌管赤沛,身份极高,如今又受伤不愈,虚弱无力,若能被你控制,就此当个人质便是最好不过——所以,谁先第一个提及要背她上路,便是最有嫌疑之人。”
是应天恒。
韩璧故意隐去没说的是,为了引蛇出洞,韩半步在匀给叶桃洗伤口的烈酒中下了药,她身为女子,难免体质差些,第二日起床时因伤而发起微热,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最重要的是,卫庭舟看向沈知秋的目光。
即使他戴上了人皮面具,声音与性格都随之而改,但在没人注意的时候,他常常会有意无意地朝着沈知秋的背影掠过一眼,然后陷入长久的沉默,那是眉目幽深,隐约透着隽永,犹如凛冬之中独来独往的雀鸟,不自觉地向着万物生长的方向靠近。
……看什么看。
韩璧漠然地想:“这人绝对有问题。”
关山遥说:
↑所以说到底就是你在吃醋啊姓韩的,你还找什么理由,简直浪费时间!
当韩璧说到应天恒拒绝他合作做生意的提议时。
“简直是浪费可耻。”岳隐一拍大腿,想到墨奕常年入不敷出的境况,顿时满脸的痛心疾首,缓过神来才发现,竟是所有人都在看他。
萧少陵劝诫道:“你别总是露出一副渴望的模样,别人会以为我们墨奕很穷。”
岳隐目光如利箭,充满谴责与暗示,深深地望了回去:“确实很穷。大师兄你说,这到底是谁害的?”
萧少陵:“是我。”
他竟乖乖认错,这令岳隐大为吃惊,连忙小心翼翼地嗫喏着道:“师兄你别这么说……我、我其实也不是要指责你的意思……”
萧少陵许诺道:“……师弟放心,下次再和别的门派打架,我会记得问他们要钱的!”
岳隐:“谢谢您!真的不用了!!!”
第102章 隐香
卫庭舟本是神色沉着,听到这里,脸上却蓦地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怪不得……”
韩璧安然自若地挑了挑眉,不语。
片刻以后,卫庭舟约莫是终于想起了些蛛丝马迹,低声笑了起来:“蛊母向来听话,如今不肯认主,亦是因为你在从中作梗?”
烟沉蛊母曾经认过卫庭舟为主,在离开赵铭川以后,理应立刻飞往自己的主人手里,而非吓得慌不择路到处乱窜,即使是卫庭舟易了容,蛊母也应该能认出他的味道,辨认出他的方向——正是因为这样,卫庭舟选择易容混入队伍之中,除了能时刻监察宁半阙的动态外,还想借此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只待蛊母出世,他便可趁机夺宝。
事实上只差一点,一切便如他所愿。
“……我本想夸你聪明了一回,但是很可惜,真的不是我。”韩璧答道。
卫庭舟眯起眼睛:“嗯?”
一直低着头的韩半步,忽然满脸通红地挠了挠后脑勺,然后……不好意思地举了手。
“是你?”卫庭舟先是疑惑地瞥去一眼,忽然恍然大悟:幽暗的甬道之中,韩半步曾经不经意地撞到了他的后背……
“哎,不要夸我,都是大家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尝试,才让我有了今日的成就。”韩半步颇浮夸地吸了吸鼻子,眼含泪光地致谢。
此事说来话并不长。
帐篷之中,宁半阙取出两个胭脂盒,一个模样朴素无华,一个精致瑰丽,仔细地吩咐道:“里头装的脂膏完全不同,用途更是相反,你切记不要取错。”
韩半步分别打开闻了一闻,朴素的那盒里头的脂膏颜色泛白,黏在指腹中则呈透明,凑近以后闻着仍是淡然无味,颇像凝固后的猪油;精致的那盒则很像是寻常女子会用的胭脂,艳而不俗,散发着浅浅兰香,悠远而不刺鼻。
宁半阙道:“有色的那盒用于引蛊,无色的那盒……用于驱蛊。”
韩半步了然于心,只是问道:“该对谁下手?”
萧少陵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答道:“韩璧会告诉你。”
韩半步蹙眉问道:“萧先生,你怎么知道我们少主会告诉我?”
萧少陵微微歪着头,目光促狭地朝他笑道:“若是他没有察觉一二,何必让你来我帐篷里守夜?”谁都知道他今夜一定会将宁半阙绑在帐篷里贴身看管,防止其畏罪潜逃。
……多虑了,其实他很可能只是想把我支开,顺便把你看好,然后再和少夫人一起在帐篷里做些不为人知的羞羞事罢了。
韩半步心中腹诽,脸上却摆上了一张恍然大悟的神情,欢快地赞美道:“我从前只以为您的剑术独步天下,如今一看,智慧亦是不遑多让!”
萧少陵摆摆手:“不要这么说,毕竟智慧在我众多的优点之中,根本不值一提。”
韩半步顿了一顿:“……这说明您的智慧之高,根本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形容。”
萧少陵眼睛微微亮了起来。
宁半阙盘腿坐在帐篷角落里,望着一唱一和的这两个人,只得静悄悄地翻了个白眼。
翌日,韩半步背着叶桃走过一段路,直到进洞前才与她分开,在昏暗的通道中,朦胧的烛光下甚至连影子都显得隐约而模糊,韩半步按着韩璧的示意,往“应天恒”的背上抹下一掌的无色脂膏。
脂膏淡而无味,寻常人难以察觉,但是落在蛊母的鼻子里,就如同能杀她千万次的毒药,使其避之不及,一时间竟连主人的召唤都压不住她的恐惧,而是恨不得逃得越远越好。
同时,韩半步又将另一盒蕴着兰花香气的脂膏涂在手背之上,悠悠兰香沁人心脾,正好覆盖住那驱蛊的气味。
虽然一旦贴身去闻,便能明显察觉这股兰香,但在此前正好是由他背着叶桃上路,其后又处处黏着叶桃不放,即使有人闻到他身上气味有异,也只会以为是他和叶桃过于亲近,无意间染到一丝女儿香气罢了。
最后在山洞之中,烟沉蛊母吓得四处窜动,韩半步便缓缓地打开了那一枚精致的胭脂盒,兰香浮动,随风而行,正是守株待兔,不怕你不进来,只怕你进来以后……就出不去了。
卫庭舟听过来龙去脉,竟然当场哈哈大笑起来。
只听他道:“韩公子,你们凡事总爱算来算去,没有一刻消停,难道不累?”
自然是累的。
只是他活了二十余载,亲历过宫闱秘事,旁观过朝廷争斗,投身于精打细算的行当,身边养了一批知情识趣的人,才发现权衡利弊已成了他长年累月的习惯,更是他难以抛却的本能,即使偶尔想来,亦觉疲惫。
所以他格外喜欢同沈知秋说话。
沈知秋没有什么复杂的心思,心里所想的事,不是为了剑,就是为了他。唯一令韩璧苦恼的是,沈知秋被剑道占用的时间……实在是略多了些,除此以外,什么都好。
韩璧若有似无地瞥过沈知秋一眼,才朝着卫庭舟笑道:“正是因为有人什么都不想,我才不得不凡事多虑一些,免得他受了欺负,还像以前一样闷不作声——罢了,说了你也不懂。”
沈知秋用无人听见的音量轻声答道:“我懂。”
闻言,浅淡的笑意从韩璧的眉眼间缓缓泛起,一路流到沈知秋的心底,暖得有些发烫。
远处,卫庭舟余光瞥见沈知秋的唇间微微一动,也不知道从中他读出了什么意味,竟然忽然朗声说道:“……年少时,我也有过同样的想法。”
沈知秋哑然。
卫庭舟问道:“你呢?”
他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谁都知道他目光所指,正是墨奕的沈知秋。
但凡消息灵通的人,都曾听闻这两人之间恩怨情仇难分难解,但是真实情况到底如何,却始终没有几个人能打探得一清二楚,如今有此机会,自然是纷纷竖起耳朵,唯恐听漏了一分八卦。
沈知秋抬眸看去,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坦诚率直。
他摇了摇头。
那些因为惊鸿一瞥而产生的怦然心动,他曾经不顾情理公义,只知言听计从,凭着一股盲目而莽撞的勇气默默地飞蛾扑火,只为追逐他年少时的幻梦。
虚假的梦。
所以那场结局,不过是向死而生,如同饮过了黄泉路上的孟婆汤,经此一役,前尘尽散,他不得不化作枯骨残骸,历经十年的孤苦,才总算被偶尔路过的韩璧捡走,被他握在手心里,一点点地重新拼起。
沈知秋不抱期望。
韩璧不厌其烦,乐在其中。
于是沈知秋重新活了一次,活成了更好的自己。
过去那些种种,顷刻间变得薄如蝉翼,轻得没有一点分量,风一吹便失落了影踪。
沈知秋想,我早该忘了。
“抱歉。”他沉声答道,“我记不清了。”
卫庭舟一愣,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吱——吱吱——”就在此时,韩半步手里的胭脂盒中传出连续不断的虫鸣,声音尖锐而高亢,似是在呼唤着谁。
卫庭舟神色大变。
洞外,忽然自西南方传来排山倒海般的吼声,依次而起,约是数以千计,高低夹杂而鸣,嘶哑非常,隐约像是应答。
这是……药人的声音。
赵铭川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他先是喃喃自语,继而一个激灵,向着卫庭舟怒目而视,过往君子剑从不恶语伤人,然而他如今却忍不住哑声喝道,“卫庭舟,你简直是个疯子!”
第103章 虫俑
“怎么回事?!”
“伤天害理的法子,他们向来是不怕用的……这回我等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既然都是要葬身此地,我倒不如先跟那卫庭舟拼个你死我活!”
众人神色戒备,窃窃私语。在烟沉谷中,他们早已尝过药人的厉害,虽然侥幸得胜,但同时也吃了不少的亏,如今听闻此等阵仗,便知敌方数量必然惊人,一时间众人心中难免不是生怯,便是生怒,不由得握紧了趁手武器,神态警惕地张望。
赵铭川低声解释道:“昔日我与蛊母共生,虽然不能控制自己,只能浑浑噩噩地被卫庭舟关在牢中,神智却是清醒的,甚至能模模糊糊地听见外界的话语。不仅如此,待时日长了,我好像也具备了蛊母的感知,能听到在不远的地方,有数以千计的同类……在呼唤我。”
“说清楚一点。”韩璧蹙眉说道。
赵铭川单手捂着额头,表情挣扎,像是在竭力地回忆:“有好多好多的虫子,我猜他们大多数时候是在睡觉,因为他们和蛊母一样,总是嗜睡,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再也没醒过来,我也没有再听到过虫鸣了……正是在、在西南方向,密密麻麻的蛊虫,它们都在那里。”
韩璧心下一惊,联想起当日宁半阙所说,卫庭舟想要制造没有喉间破绽的药人作为军队,最后亦从他手里学走了方法,如今想来,那批药人军队也许就是赵铭川口中所言的“睡着的虫子”,又因为蛊母不在卫庭舟的手中,无法任他驱使,只好先让他们长眠,方不至于暴露痕迹。
韩璧立刻在脑海中描绘了一幕震撼而诡异的场景:一具又一具数以千计的虫俑,原本一直安然沉睡于地下,直到听见蛊母凄厉的求救,才渐渐睁开眼睛,一个接着一个地爬了出来。
岳隐猜测道:“莫非是因为蛊母离开了宿主,他们才会突然醒来?”
赵铭川慎重地点了点头。
“是什么原因暂且不论,只是我猜……”韩璧沉吟片刻,低声说道,“此番暴动,卫庭舟未必控制得了。”
光看卫庭舟的表情,就知道虫俑暴动应该在他的意料之外。
如此一来,他再没闲工夫陪韩璧玩拖延时间的游戏,定要速战速决不可!
刀光剑影,一触即发。
卫庭舟一声令下,黑衣人便在四周围成严丝合缝的包围圈,手中各式武器赫赫生威,便是要圈中众人插翅难飞,直到他们乖乖交出蛊母为止。
类似于“不想死,就把东西交出来”之类的话语,卫庭舟懒得再说,因为他知道韩璧根本不会去听,事已至此,除了拼个你死我活,谁会愿意白白将掣肘对方的宝贝拱手相让?更何况如今他人多势众,难道还会怕这群夹伤带残的江湖正道?
卫庭舟的这点打算,韩璧自然是看在眼内。
岳隐问道:“韩公子,我们该如何是好?”
韩璧低声答道:“出发之前,半步已经秘密传信于我兄长,请他无论如何要在五日内调遣附近的先锋营前来此地,捉拿所谓的前朝皇子卫庭舟,如今算算日子和脚程,他们最迟明早定必到达。我本想尽可能拖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