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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劫完本——by楚寒衣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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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使答:“不错,请东魔即刻前行。”
薛天纵眉梢一挑:“有何不可?此事正合我意。”
说罢,径自向外行去。
当此之时,天空忽然掠过一道流光,光似陨星,轰然而动,一霎而去,正是方回酆都不久的明如昼再度出行!
酆都之中,半数之人抬头向天空看去,薛天纵同样。
但其余人所见仅明如昼气势烈烈之态,薛天纵却在见明如昼出行之时感觉到怀中一样秘宝轻轻震动。
那是他自剑宫带出,仅见同源之物方能反应的传讯之宝。
他心头剧震,险些同样乘云而起,追向明如昼。
明如昼手中为何会有剑宫之物?
是抢掠说得还是——被人赠与!
是夜,未曾追到言枕词的众人陆续回归朱紫楼,再次分席列坐。
这一日之中,魔道入侵,诸人中毒,方鸿德身死;魔血降世,言枕词携原音流逃走。本来好好一场鹿鸣宴,此际竟有了大乱之象。
智九恺依旧是座中最先说话一人:“诸位同道,魔血现世,若不作为,我恐两百年之前的正魔大战再度来临……”
浮桥主人道:“言枕词看似正常无比,不想竟是界渊血脉,未知他是如何隐藏自身变异之处。”
长生天:“此事恐怕要问剑宫了。”
翟玉山冷冷一哂:“小辈无知。若我剑宫早知异常,有心包庇,不拿出太虚之刃,谁知言枕词乃魔血?”
上思和尚沉声道:“若剑宫与魔道有所联系,在坐中人,十去其九。”
长生天哼笑一声,不再说话。
因为此时,最先追出的静微女冠最后回来,一入楼中,她道:“魔血出世,正道会盟提前举行。下届盟主上澄大师——”
上思和尚摇头:“方丈与无智云游四方,我恐无法及时联络。”
静微女冠又看向翟玉山:“剑宫师兄?”
翟玉山道:“掌门还卧床休养,言枕词出自剑宫,此事不宜剑宫牵头。”
智九恺道:“依我观之,女冠正合适。”
有此一言,余者皆随声同意。
静微女冠道:“好,承蒙诸位错爱,我先下一令。”
诸人齐道:“听令。”
静微女冠寒声凛冽:“下盟杀令。传令四方,会盟中人,见魔血言枕词,不计代价,格杀勿论——”
第37章
世家以西, 是为秽土, 秽土之后, 便是密宗。
鹿鸣宴中,世家所发生的种种事情既然瞒不过天下人的耳目,自然也瞒不过密宗的耳目。
只是佛心之事方去不远, 释尊刚才转生,密宗无意参与任何幽陆争端,消息传到, 除加强密宗上下防守之外, 便再不做任何反应。
巨火在密宗深宫熊熊燃烧。
这间空旷的大殿之中,九根金柱顶天立地, 天顶彩绘灵动,天部统帅四方, 赫赫战威;龙众身化龙王,穿云驾雾;乾达婆舞缎飞天, 繁花绕身;紧那罗手捧乐器,歌来百鸟。
火光明灭,这八部壁画似在明灭的火光之中绕壁游动, 一同护卫端坐在金柱之中、壁画之下的年幼释尊。
年幼的释尊正在铺着厚厚皮褥的高座之上闭目诵经。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 一切皆无。
耳中则听见越来越多的声音,火焰的声音,诵经的声音,殿外密宗部众轻轻的脚步声,交谈声, 一切世界的声音。
忽而,一道脚步声远离人群,朝他而来,不过转瞬,已到他跟前。
无智缓缓睁开双目,垂眸一顾:“言施主身为魔血,遭正道追杀,却堂皇现身密宗,不怕密宗奉盟杀令,格杀言施主吗?”
言枕词并不回答,先向无智稽首:“久未见面,释尊向来安好?”
无智道:“一向都好。”
言枕词:“此番冒险前来,是为求释尊解惑。”
无智略一沉默,而后道:“言施主曾助我回密宗,此番换我助施主一臂之力。请说。”
言枕词:“我想询问……”
火光在此刻忽而哔剥,是一只飞蛾不惧死亡,扑向烈焰。
光明盛大。
光明之中,言枕词目光炯炯,紧盯无智:“我想询问,释尊可曾见过天书。”
无智回视言枕词,他稚嫩的面容未曾改变,曾经的无智或曾经的无欲,俱在时间之中模糊了面目,眼前所坐,似乎只是密宗释尊:“言施主何出此言?”
言枕词欠身:“还请释尊先行回答言某问题。”
无智淡淡道:“我曾见过天书。”
言枕词又问:“言某还想询问,释尊可知天书何在?”
无智再道:“我知天书在密宗之中。”
言枕词刹那收声,静立当场。
啪。
遗失的一截线索接头续尾,连通始末。
大庆王朝,剑宫,无量佛国,世家。
有什么东西每每都在?
有一本天书。屡屡现身,皆在混乱之地;现身之处,俱为混乱中心。
又有什么人每每都在?
言枕词长久沉默,再度开口:“无智小师傅,我知原音流知你是无垢之心,无欲是转世圣子。但今日,你身为释尊转世,而无欲小师傅却虽方丈云游四海……你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夜,无欲小师傅究竟同你说了什么?”
一把无形的利刃于措不及防间狠狠刺入无智心中的伤口。
剧痛刹那袭来,而后愤怒怨憎恨,一切无名火发自心间,灼灼舔舐佛陀金身!
无智的双眸越见明亮,明亮之中,他的面容只见慈悲圣慧:“哥哥同我说,‘如来成正觉,众生堕三途,而今一切因果皆圆满。’”
此言似佛语。
身处此地的言枕词只觉佛音自脑中生,恍惚之间,无欲现身眼前,宝相庄严,合十为礼。
但随即,言枕词双目张合,于不动声色间将这影响神智的功法驱除。
无智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他又恢复先前说话模样,不再以密宗秘法展现过去情景:“言施主,哥哥与我皆有往知之处,非如你心中所想。你或许疑虑原施主所为,而我与哥哥皆感佩西楼之助。”
言枕词久久不语。
正如无智所说,他心有怀疑,怀疑原音流。
但……
言枕词的脑中掠过宣德帝,掠过晏真人,掠过无智无欲,掠过令海公主,还掠过方鸿德。
但他身旁的所有人,不论于混乱之中得到了何种结果,都坚信原音流是个局外好人。
原音流真的是吗?
自无智这里得了答案,言枕词不再滞留,怎么来到密宗,便怎么离开密宗。
无智目送言枕词消失眼前,再待片刻,便自高座而下,转身来到大殿内室。
内室之中,还有一人。
此人穿卷风衫,戴飞雪佩,着流云靴,正负手研究密宗释尊起居之处,听得背后声音,转过身来,眉目如画,笑意盈盈,正是原音流。
原音流道:“小师傅来了。”
无智道:“我已照西楼的意思回答言枕词了。”
原音流失笑:“未曾做过之事,我可不应:我何曾要小师傅向言枕词说任何话了?”
无智脸上带着微笑,这似慈悲之笑,又似讥诮之笑,正如佛之对面,便成魔。
无智道:“若西楼无欲无求,不知西楼赶在言施主之前来密宗,又为何事?”
原音流:“因为我想到自己忘记对小师傅说一句话了,其实这话本来不用我说,小师傅应也能想到,不过——”
无智:“不过?”
原音流微笑:“不过世人之愚昧,远出我之意料:小师傅只知哥哥替自己死了,却未曾想过,转世圣子还将转世,以归密宗,再为释尊吗?”
一言入耳,无智心灵刹那失守,弄翻了桌边香炉!
“哐当”声中,檀香洒了一地,外头传来密宗部众的声音:“释尊可有吩咐?”
无智道:“无事——”
声音出喉,干涩破碎,断续不成语句。
果然,外头部众不能放心,再行追问:“释尊无事否?”
无智道:“无事,去吧。”
将同一句话说第二遍的时候,他终于冷静下来。
外头的声音远去了,无智定定看着原音流,再问:“一言千金,西楼要我做何事?”
原音流哂道:“真实之言,总有人疑。我无事要释尊做,释尊做好自己的事吧。”
月色凄凄,山林杳杳。
言枕词立于山下的一丛花圃之中,目光虽然停留于天空冷月,耳朵却始终细听周围动静,直到一道熟悉的脚步声远远响起,他方才开口,话中带笑:“深更半夜,好徒儿去哪里了?”
来自小道中的脚步声越来越重,须臾,树丛声动,原音流懒懒的声音响起:“徒儿去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言枕词:“可有什么好玩的?”
原音流叹道:“只得一壶浊酒,无法入喉,孝敬师父了。”
声音落下,风声响起。
言枕词肩不动手不抬,只向后振出一道劲气。劲气似气掌,推着那壶酒落入言枕词手中,言枕词就势尝了一口。
浊酒入喉,喉中甘醇,腹生热气。
言枕词意外道:“味道还不错啊。”
原音流不说话,依旧怜悯地瞅了自家师父一眼。
言枕词掂掂手中酒壶:“回来未见徒儿,为师还以为徒儿被人掳走了呢。”
原音流叹道:“毕竟师父仇家遍天下,我外出行走,也担心自己被人掳走。”
言枕词被噎:“若徒儿真被人掳走——”
原音流道:“徒儿一定带他们来找师父。”
言枕词二次被噎:“哦?”
原音流摇扇:“此举有两便。”
言枕词:“愿闻其详。”
原音流:“一便,便于师父打跑坏人;二便,便于徒儿立下功劳。”
言枕词:“莫非是带人抓住魔血的功劳?”
原音流:“自是如此。”
言枕词不免道:“徒儿如此时时事事立于不败之地,果然不需修炼区区武学小道。”
原音流:“师父知我,我知师父。”
言枕词突然笑道:“你真知我在想什么?”
原音流唇角噙着微笑。他看天上月,月下花,忽然说:“好风好月好景好人,师父可有兴致,吹一曲短笛?”
言枕词哑然:“你又知道我会吹短笛了……”
他并未拒绝原音流的突然的提议,随手自身侧摘了片狭长的叶子,在手上擦过,放于唇间。
几声长长短短的气音之后,一声微带振颤的清音忽而划破深夜寂静,似乳燕展翼,遥遥向明月奔去。
两人并肩,原音流站于言枕词身侧,耳听风声唱和清音,清音跳跃花叶。一曲悠扬小调,便在静谧的夜中远远传开,叮叮咚咚,掉入心头。
吹得还不错。
原音流想。
好风好景好月好人,他忽起兴致,于是几步向前,张开折扇。
他拿着的折扇是一柄织金线、点翠羽、缀珍珠的宝扇。
宝扇华美,正合扇舞。
宝扇于夜中张合,人随宝扇而舞。
似一株花在一瞬怒放,似一棵树在一瞬参天。
急而骤、缓而徐,旋身错步之间,衣袂随风,风吹花摇,花摇月动,月动人心。
而后原音流倏然收势,以扇遮面,转身回眸。
风也静,水也停。
那扇遮住了人的面孔,只余一双眼睛,在这魅惑的夜色里回眸一顾。
一顾怦然。
夜色悠悠,四周更安静了,不知何时,连虫鸟的叫声也听不真切。
言枕词放下唇间叶子。
他还未动作,只听“当啷”一道兵器齐齐出鞘声,无数人于黑夜中忽然出现,神色冷肃,将言枕词与原音流包围其中!
而后一人站出,正是自大庆驰援世家的常胜候:“言枕词,束手就擒,留你一命!”
原音流已放下了扇子,施施然站到一旁,袖手而笑:“此地就交给师父了,徒儿先休息一会,有了结果再来叫我。”
言枕词道:“好了,来吧。”他再度开口,声音里终于有了三分不悦:“纵要杀我,也不该赶在此时扫兴……”
刹时,月暗花落,音碎剑起。
第38章
自那夜的袭击之后, 一连四十日的时间, 原音流与言枕词换了十五种装束, 走过上百个地方,遇到二十九次袭击,平均每两日时光, 大家总要照个面,叙叙旧情。
但再是紧张的追杀之中,该吃饭总要吃饭, 该休息总要休息。
自密宗往东北方向走, 一路穿秽土,过沙海, 便是大庆王朝与无量佛国的交界。
这一两大势力的交界之处有许多边陲小镇,小镇人员庞杂, 因而酒馆茶楼生意极好,一眼望去, 街道巷角,酒旗招招,茶幡飘飘。
自剑宫去佛国, 尚是春暖花开;自密宗往大庆, 已然秋意萧瑟。
天高云卷,满目绯红。
一家小镇中风景最好的一层邻水茶楼中,原音流正穿一身紫色滚毛衣裳,斜斜靠坐栏栅旁,以手指拨弄水面。
言枕词则坐在他的对面, 淡然喝茶。
两人中间,几叠小菜,几叠糕点,一盘鸭脖。
原音流只动了一筷子:“难吃。”
言枕词劝道:“多吃几口吧,回头要真饿了呢?”
原音流:“真饿了就吃你的肉。”
言枕词不疾不徐:“就怕到时你还嫌我的肉老。”
说罢,他招来茶楼小二:“麻烦再上两盘你这里最新鲜的东西,我的朋友有点难伺候。”
小二忙笑道:“好嘞,我去厨下看看,厨下正蒸桂花糕。桂花刚熟,十里飘香,再新鲜不过。”
两人颔首。
小二步履轻快,转去厨房,不过片刻功夫,便带着一屉冒着热气的蒸笼过来,道:“两位贵客,桂花糕来了——”
他的手按在蒸笼上,方要掀开笼盖,便被另一只手给压住。
言枕词一手拿着鸭脖,一手压着小二的手:“这笼桂花糕我们不要,换一笼上来吧。”
小二愕道:“客人这是什么意思?”
原音流叹气:“意思就是——你们又露马脚了。”
话声方落,只见小二面色一变,猛然退后,却退不了,想要掀翻手中蒸笼,更掀不了!
因为言枕词的一只手就按在上面,这一只手,稳如磐石,重逾泰山。
眨眼之间,汗珠密布小二头脸,晃悠悠颤巍巍,将坠未坠。
四下里,人群俱都看将过来。
数息寂静。
汗珠落地,扑通一声,极小而大。
下一瞬,天顶破碎,水花炸裂,厅堂之中,所有人齐齐起身,一同攻向原音流与言枕词!
“哎呀呀,你们要杀魔血,就对准我师父不久好了?何必冲着我来?我是无辜的啊——”刀光剑闪,混乱之中,原音流向众人说罢,又转向言枕词,且笑且叹,“陪公再杀三万场,不用诉真情。”
言枕词回了一句:“这真情为师铭记于心,沧海桑田,不敢或忘。”
言罢,已窥准个空隙,拉着原音流翻身下水,急掠而去!
入水一刻,天地远去,满目皆蓝。
此水是江水,水势湍急,水中礁石鱼群,石洞暗流样样不缺,水内地势极端复杂。
言枕词接连变换两三种身法,游了一长段水域,大概数十个呼吸之后,彻底甩掉身后追兵。接着他转头去看被自己拉下水中的原音流,本想着对方不会武功,不能长久闭气,自己正好以嘴渡气给对方……一切想好,只没防备转头一看,看见原音流身上亮起了一只圆圆的罩子,优哉游哉地被自己牵着往前游,连根头发都不湿。
言枕词:“……”
原音流露齿一笑:“师父?”
言枕词没有罩子,不能说话也不能传音,于是掰开原音流的手掌,一笔一划写下复杂心绪:“徒儿,总是,出人,意表。”
原音流:“好说好说,不过区区避水珠而已。”
言枕词:“下次若为师往火中去……”
原音流笑道:“那徒儿变成焦炭矣!”
言枕词回了一个笑容。
他决定下回走火路试试。
水下奇景不少,两人随水漂流半日之后,言枕词料定身后再无追兵能够寻得两人踪迹,方才拉着原音流脱水而出。
只听“哗啦”一声,水幕退去,斑斓色彩重新入眼,巨石嶙峋,古木参天,飞鸟自天空展翼飞渡,走兽从林间跳脱穿行,自入水至出水的半日功夫中,两人已从边陲小镇到了山川密林之中。
言枕词扫了周围一眼,而后抬头看向天际红日,见红日悬于中天,正是先时他们在小镇时候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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