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毛飞翔完本——by飒飒和银筝

是那个古怪的女领航员，甲壳族的子纶。
在她厚重的甲壳之后，长草茂盛的狭窄树木之间，露出的是翎毛最信任的朋友，舰队指挥克林的身影。
第139章
克林显然并不太想继续他与子纶之间的谈话，但是他还是保持着风度，礼貌地说：“我不懂，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事情好谈的？你为什么非要向我要求这次会面？”
翎毛在树顶上缩了缩身子，开始懊悔自己的冒失，他可不想偷听克林处理这么隐秘的私人事件。他眼尖地看见子纶胆怯地望了一眼克林，目光中有复杂的情绪涌动。他吓了一跳，连忙闭上眼睛，脑子里乱七八糟地考虑自己现在是不是应该先把耳朵堵上，然后在树下私会的两人作出什么自己不应该看见的动作之前，假装成一只过路的鸟儿飞走？
子纶轻声回答说：“因为你不准我见翎毛先生……见我哥哥的……”
克林毫不犹豫地打断她：“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翎毛现在与你，与你的家庭都并无关系。”他眼望夜空，沉默一刻，用眼角扫了一眼抿着嘴唇的子纶，语气有些不友好地说，“而且，恕我直言，林椎虽然叫过你‘妹妹’，但是以他的性格，不大可能当真看重你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树上的翎毛奇怪地睁开眼，在树下两人所说的话语里，仿佛有一条隐秘的纽带，将他们谈论的人联系在了一起。而自己，也是这条纽带中的重要一环。他皱起眉头，盯着子纶，努力思索自己跟她的哥哥，那个叫“林椎”的男人之前，究竟有着怎么样的关系？
深夜密谈的两人虽然非常审慎，但是还是被这些敏感的话题给激怒了。子纶瞪着克林，怒气冲冲地说：“我也并不看重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如果你认为我是为了我哥哥……林椎的遗产什么的，才想要见翎毛先生的话，那未免也太可笑了！我留在马杜夫星球，并非没有跟你们进行过情报合作……”
“恕我直言，如果不是看在您的哥哥的份上，您作为一个不可靠的三栖间谍，根本不可能在情报合作中得到我的推荐。”克林冷冷地回敬说，“而且，林椎对你和你的家人已经仁至义尽了。我按他的遗愿为你处理了你母亲的太空公寓，您的两位母亲得到了那笔‘迁移费’之后，应该可以回星球基地安居了吧？还有您的妹妹，作为甲壳种族的混血，她能够绕开种族智商评估，进入七海学院深造……她们现在都还好吧？”
两人之间出现了难堪的沉默，翎毛不安地屏住呼吸，心跳加剧。他了解克林，从克林那有些生硬的口吻中，他听出了他对那个叫作林椎的男人的尊敬与信任。克林刚才所提到的某些事情，根据银河联邦的法案法规来说，无法以正常的手段办到。翎毛无法想象作为一支舰队军事主官，正直而刻板的克林，会在私底下为某个情报贩子作这些事情。
他对林椎这个人物，越来越好奇了。但是听克林的口吻，那人已经死了，而且过去了很久很久……子纶瞪着克林，半晌，生硬地说：“我从来没有否认过：我憎恨，嫉妒我的哥哥。这些年来，我只是为了妈妈，才忍气吞声地接受他交待给你的那些，怜悯与施舍……”
克林转身要走，子纶在他背后，焦急而哀求地嘶声说道：“但是，银河联邦中会对他的遗体感兴趣的人，应该也只有翎毛先生了吧？”
克林一下子转过身来，他所属的爬行族的眼眸在黑暗中能够变色发光。现在那对深棕色的眼珠子变成了一条细线，射出了两道可怕的褐红色光芒，象在暗夜中映照出的血光。
“你在胡说些什么？林椎的遗体早就销毁在那个太空定居点内的气化室里了！”
子纶摇了摇头，伸手从私人电脑中，亮出一片全息光图。翎毛从树叶中往下望去，看见了一张象是请柬一样的东西。
“我并不是对你们自由联盟的内部事务一无所知……翎毛先生虽然已经成为了自由联盟的军事主官。但是在某些领域，你们还是将他隔离了出去。所以这份黑市拍卖会的请柬，从正常途径是不可能送到他的手里的……”
克林伸手接收了那份请柬，满怀狐疑，一页一页地翻阅着。翎毛极力从树间下望，看见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宣传页，一套隐花肢足种族的进化标本，一个雕刻成穿梭机罩形状的甲壳，还有一个冰冷的，有着一具隐约人体轮廓的冬眠舱……他觉得自己的翅膀在树梢轻风中苏苏的抖动，连忙悄悄地探手抓紧了翅膀尖儿，努力地竖着耳朵，听见子纶还在向克林提出她的央求，语调中的苦涩与悲哀，有着触动人心的真诚：“我调查过了，主持这个拍卖会的，是人马系旋臂的琅洞种族，他们掌握着银河联邦地下黑市中最大的一股私人势力……我从某些渠道听说：他们的一位长老，名叫凝雾的，曾经在雇佣军团的一次星系扫荡中，自我哥哥的手中逃生。而这一次，这具所谓的‘医学实验尸体’，就是从他的手里流入黑市的……这张请柬，也是他命人送到马杜夫星系中来，要求我一定要亲手转交给翎毛先生……”
克林突然一抬手，止住了她的讲述。他一手按着战术腰带上，警惕地举头四望，焦灼而惊慌地喝道：“谁？”
翎毛翻身钻出树冠，轻盈地就象一束星光一样，出现在两人面前。
“是我，”他说，在克林震惊的开口向自己问话之前，已经向他伸出了手去，“我知道这是个显而易见的阴谋。不过既然是下给我的请柬，还是把它交给我吧。”
他按着自己习惯性的礼貌，向子纶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认真地说：“我希望您不要太介意克林舰长的谨慎。我因为自身的某些原因，现在既不认识您，也不认识您的兄长了，小姐。”
第140章
“我知道，我知道，这件事应该交给你来处理——”
两人打发走吃惊不已的子纶，刚回到指挥舰上的休息室内，翎毛立刻对克林作出了一个道歉的表情，轻松地说：“但是你也瞧见了，如果她不知道我已经失去了以前的记忆的话，一定会纠缠到底，你是没法儿敷衍过去的。”他很简单地在腕上电脑上点击了“删除”，将子纶刚刚传送过来的请柬彻底删除了出去，“我明白：我的‘过去’一定有许多不能碰触的秘密，你和姐姐的人生，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这些秘密的影响，何况是我这个当事人呢？……放心吧，我已经答应过姐姐，绝不对我的过去产生一丝一毫的好奇心。所以那具……嗯，‘医学实验尸体’，”他有些不准确地拼出了这个陌生的单词，“你让联盟的情报人员看着办吧。我不会插手你或者姐姐的某项私人行动的。”
克林深深地看着翎毛，目光很是复杂。自从翎毛安然度过飞羽期，坦然地接受了自己记忆不完全的现状之后。他便时时产生某种感觉：翎毛的性格，已经越来越象当年那个冷酷沧桑，玩世不恭的林椎了——除了没有林椎那种一针见血的冷幽默以外，他几乎也已经达到了林椎习惯性的装腔作势，心如止水的境界。看着翎毛现在冷漠无情的状态，克林甚至有些怀疑翎毛是否当真忘记了自己的过往。但是在自由联盟的脑科专家与心理医生的会诊报告中，无可置疑地否决掉了他那一丁点儿隐秘的希望。
克林回忆起自己与八音的那次不成功的交往，那时他们最常谈论的共同话题，几乎全是围绕着翎毛的记忆展开。某一次，克林曾经忍不住地问过八音：“你有没有想过，翎毛现在对你，还有对将来可能再度见面的烈火，怀着的是怎样的感情？”他若有所思地说，“想想看，他连林椎……连那样的记忆，都可以放弃，忘却……”
八音冰蓝色的眼眸中，出现了一道犹豫的裂痕。
“我……我不知道。”她叹息着说，“他确实很听我的话，但是只限于他重新开始生活的部分……林椎在过去曾经教给了他很多东西。最好又最坏的，则是给予了他独立判断的能力……他对于所有接近他的人，都只有社会性的交往，已经没法谈到感情了吧……他再见到烈火，不会手软的。我几乎可以预见到我的家人们同室操戈的结局了。”她无奈地微笑起来，“那也难怪，烈火不去说他。而翎毛这一辈子的感情，大概都已经在那个宇宙浪子的身上消耗殆尽了……”
克林看着翎毛细心地往正在冲泡的苏打水中加冰块，觉得难怪自己和八音无法正常地谈一场恋爱。宇宙浩瀚而生命渺小，但是偏偏细微的生命中包蕴着的情感却是那样的偏激而无可奈何，输了心灵的方寸之隅，就等于输掉了全部的世界。
他们都是懦弱而平凡的普通人，没法象翎毛那样遭受到彻底的背叛与抛弃之后，还能勇敢地用自己的整个心灵与感情献祭。
他看着翎毛，温声说：“你估计得没错，这些人当然是另有企图。但是这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交给我吧。”
翎毛正在低头从壶里斟出清凉可口的饮料，听见克林这样说也没有抬头，只是淡漠地嗯了一声。
他既然是这样的态度，克林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放下心来。但是既然关系到林椎的尸体，克林本身也不可能无动于衷。于是他跟八音进行了一次跨空间通话，两人都从自己的私人情报渠道中进行了一番调查，“根据我们得到的DNA比对记录，那具躯体真的具有林椎的许多特征，”八音仔细地阅读过几方面汇总来的情报之后，与克林通讯说，“但是，又具有很明显的基因修补性状……很可能是有人用林椎的基因克隆出来的一具违法躯体。”
“做这种事的个人与种族都会被判处反文明罪，”克林沉思着说，“所以，很少有实验室或研究机构能拥有做这种实验的设备，就算有，检查也异常的严格……琅洞种族的文明在银河联邦中被测为三级进化文明，不可能拥有这样的实验设备。”他叹了口气，“子纶说的对，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对林椎的躯体感兴趣，那就是他的结婚伴侣翎毛……可是难道放这个消息出来的人，完全不知道翎毛已经度过了最后一次飞羽期，已经把林椎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八音看着全息图像中的冬眠舱，没有吭声。
克林看着她，试探地叫了几声：“八音，八音？”
八音怔怔地看着淡蓝色液面中那具若隐若现的太阳系男性身躯，喃喃地说：“克林，你知道，林椎选择剥离大脑，成为生物飞船。很大的一个原因是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如果他还有再选择一次的机会，你觉得他会选择在太空孤独的流浪，还是……”
她没有说完，只是抬起眼睛，张惶地瞧着克林。
克林打了个寒颤，有些明白过来，慢慢地说：“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圈套的目标并不是翎毛，而是有人……想要召唤彻青霄号回来？”
第141章
在广袤无垠，社会构成错综复杂的银河联邦中，星系地下黑市也是相当特别又再正常不过的一种存在。就象生物体内寄生的病原体，当生物肌体健康活跃的时候，这些病原体便收缩沉眠起来，象是从未存在过一般。但是一旦宿主身体发生病变，它们立刻活跃起来，以令人目瞪口呆的速度，大肆发展。任何想象不到的肮脏，罪恶与渣滓，都在这遍布联邦社会的暗疮之内，畸形的繁荣昌盛起来。在这些地方，从军火到毒品，从星球到奴隶，无一不是可以拿来贩卖的对象。事实上，就连道貌岸然，宣扬公共安全的三大基地政府，都在不同的程度上，需要利用这些见不得光的地下市场。
在这些地下黑市里进行的交易与拍卖，有着自成一体的严苛规则与惩戒手段，其间的危险性自然不言而喻。若是贸贸然地加入进去，几乎立刻就会被黑暗中警惕的爪牙所撕碎，成为空间站底层中的一具焦尸，或者宇宙港口外的一把尘埃。象克林和翎毛这样的舰队首领，虽然有了地下拍卖会的请柬在手，也很难被接纳入内进行交易。
但是八音毕竟是个老牌的特工人员，当然知道对于这种藏在社会底层的森严堡垒中的秘道通向何方。她指示克林安排了一次小型的马杜夫恒星冕护航任务，夹带了一艘不起眼的私人商务舰进入了拍卖货品所在的空间站。
“我已经安排了一个合适的拍卖代理人跟他们联系，这样，他们就会对我们建立起初步的合作信任了。”她告诫克林说，“我认为他们已经考虑到了那具‘医学实验尸体’流拍的可能性，如果我们不参加正式拍卖，而与他们私下接触……”
克林摇头：“太阳系人在银河种族中算是进化得相当精密的一族，他们的身体器官在黑市上有很好的价钱。”他想起了那具躯体的另一个前程过往，苦涩地说，“哪怕是拍给无聊的民间医学实验室，这次拍卖也不会流拍。”
八音不为所动，“如果只是为了拍卖器官，琅洞族长根本不会大费周章地把请柬送到我们手里。”她看着克林，“有些事你还不知道……库米扬星人是宇宙中最出色的拟态专家，也是公认的骗子，盗贼出生地。正因如此，以前的雇佣兵队长林椎跟他们之间，有着非同一般的交情。”她看着惊愕的克林，叹气道：“不难想象吧？林椎偶尔会发的慈悲，他率部轰炸掉了第三基地的某个基因试验工厂，让琅洞种族大规模逃难……避免了库米扬星的种族灭绝。”
克林默默点头，这当然很象林椎会做的事。但是他又有些犹豫地问道：“但是，林椎已经去世……至少在世人眼中，已经失踪了好些年了……他还能对琅洞种族产生影响力？”
八音闭上眼睛，在回忆中怅然地微笑：“你难道还不了解林椎的个性吗，克林？……林椎如果是个只想着普渡众生的圣人傻瓜，他哪儿能干出那些银河震惊联邦的传奇呢？琅洞种族可不是天真单纯的报恩者，他们之所以会对林椎有求必应又死心塌地，一般认为，是因为他们的某些种族秘密落到了林椎的手里……林椎很懂得怎样利用这些性好欺诈者的心理：当你既是他们的恩人又是他们的克星的时候，他们当然会想尽办法地干掉你……可是要干掉你之前，他们又必须想办法先取得你的信任。林椎那种人，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样危险又刺激的机会？他利用了他们讨好自己时布下的信任陷阱，跟他们建立了某种看似互相猜忌，但实际上却让琅洞种族回味无穷的联系。”
“什么样的联系？”
“林椎是很谨慎的人，没有留下多少蛛丝蚂迹能够让我，或者让别的野心家往下追查。”八音说，“但是，从我得到的资料看来：琅洞族长凝雾对林椎的态度很是复杂。他会接受林椎给予他的私人委托，大肆敲诈林椎的金钱和情报。但是从另一个方面看来，他们一族在地下活动中，也从来没有违抗过林椎的任何命令或者意愿。可以说……林椎是在用欲望和震慑的双重枷锁控制着他们，很巧妙地迎合上了库米扬星人多疑而狡诈的种族个性，所以，就算林椎现在已经不在了。他们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怀念着他……”
克林粗重地透出一口气，这确实就是林椎习惯的处事方式，恩情与仇怨都是过眼云烟，人性的探测与洞察才是他最有兴趣的游戏。他沉默着，想起了林椎给予自己种族的那些深切的指引与帮助。
跨空间通讯之内出现了意味深长的寂静，良久，远在自由联盟基地的八音才重又开了口。
“既然我们要参与这次拍卖，你们的巡航航道就得给他们所有的私货运输舰大开绿灯。”她严肃地说，“在你们的舰队指挥部内，有问题吗？”
“没有，翎毛答应了不会干涉你我的私事。”克林平静地回答。
“那很好，”八音叹了口气，振作精神，说，“凝雾和琅洞族会了解的，无论如何，翎毛不是林椎。”
克林理解了她的暗示，因此在几天之后，接到凝雾族长派出的私人特使会面请求时，他没有避开翎毛。
翎毛是第一次见到拟态种族，感到非常的好奇。令他大吃一惊的是，全息光图中出现的是个美艳动人的羽人女子，长着淡紫与嫩黄相间的羽冠，琥珀色的眼眸中水波荡漾，多情的目光从指挥部内的高阶军官们脸上扫过，火辣辣地注在了翎毛脸上。
“翎毛舰长，我久仰您的大名了，”她娇滴滴地说，几乎每一个字都是用舌尖颤音吐出来的，“我叫月晕，刚刚成为爷爷的私人助理……你喜欢我的新装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