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琼楼梦完本——by皇鹿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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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一对年轻的情侣在这个酒吧相识,后来因为工作的关系各奔东西。一晃就是六年过去了,有天夜晚,女孩回到了这里。她一个人静坐在这酒吧的角落,回忆着从前发生在这里的一切,渐渐地变得伤感起来。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她眼前,女孩一时间惊讶得不知所措。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女孩留着泪问道。男孩微笑着说,你忘了,这是我们开始的地方,这张桌子上还刻着我们当初留下的誓言呢。的确,那张木桌上刻的誓言都清晰可见,只是后面又多了其他客人的留言和祝福。爱情如果没有别离又怎么会刻骨铭心。”
老板说完,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的云雾随风飘散。
卓梦被这个故事感动了,凝视着老板问道:“那后来呢,他们在一起了吗?”
老板神秘地一笑,说道:“在一起了,女孩现在正在厦门安胎呢。”
“你们一直都有联系吗?”
“有啊,我每天都有打电话去厦门,过段日子我要暂时关店去那里看她。”
“老板,你就是那个小伙吗?”卓梦恍然大悟般地问道。
“对。我是福建人,我老婆是北京人。当时我们都是在毕业旅行,在这间酒吧相识。我家里帮我安排好了工作,她父母也替她在北京找好了单位。她离开后,我也离开了,一年后我又重返这里,我央求当时的酒吧老板收我做临工,一边等着她,一边试图在这里生存下来。后来,老板准备离开这里要将酒吧低价转让,我说服了父母寄钱给我,再后来,我经手了酒吧,就这样一直等,终于等到了离别六年的那个女孩。”
卓梦微笑地听着老板的故事,再一次被深深地感动。
“老板,不是每个人都有您那么幸运,您真的很幸福啊。”
“是啊,别离如果没有相聚那将是多么遗憾啊。不过,人还要坚持啊,有些事需要当做生命一样地去坚持,因为生命里值得坚持的事情不是很多啊。”
“谢谢你,老板。”
老板从座位上起身,将毛巾往肩头一搭,背朝卓梦摆摆手。
“日升又日落,没有相同的一天,年轻人要乐观开朗,好运定会光顾你。”
老板说完径直进屋去了。
“嗯。嗯。我记住了。老板。”卓梦纯真一笑,心情豁然开朗起来。
她觉得该是时候回去了,回到金易市。
第28章 山寺飞雪心有禅
第二天,卓梦回到了金易市。一下飞机,寒风就扑面而来,夏季到冬季的转换似乎就在几个小时之间。回到学校之后,卓梦第一件事情就是联系季琼楼,但对方的电话已停机,去过教师公寓的住所,也没遇到人,仿佛一下子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卓梦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和热情在这追随的空漠里又一点点化为乌有。好姐妹陈瑶和李蕊看到她消沉的样子都在为她担心。她们知道这次卓梦和季琼楼一起去旅行的事情,至于中间都发生了什么,也不便追根问底。两个女孩只能一步不离地陪着她,替她打饭,打水,帮她洗衣服,卓梦除了去上课其他时间便躺在宿舍的床上一声不响,问她什么就简单回答一两句,而且总是看到她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此时的季琼楼正身处江南水乡,他并非有这份闲情去旅行,只是来到了妻子的娘家,想同两位老人家说说心里话。万万没有想到,但也在情理之中,恩师拒绝与季琼楼见面,想必已经知道了女儿女婿的事情。季琼楼只能在书房的门外看着昔日恩师的背影。那一句话像雷鸣一样留在了季琼楼的心里,摧毁了他唯一的信念。
“从今往后,我没有你这个女婿,没有你这个学生。”
师母本想劝说几句,但那气氛不容任何人多嘴。老头子的脾气向来和蔼,一旦发起火来简直就是天崩地裂。季琼楼鞠躬后便走出宅院,师母为难地留他,他憔悴地摇摇头,本就意志消沉的内心变得一片死灰。
“琼楼,你别太在意,他就是这个脾气。回头我来劝劝他,我觉得错也不完全在你,你和静秋都有责任,你们夫妻这么多年,还有什么过不了的坎呢?”苏目拉着季琼楼的衣袖劝道。
“我知道了,妈。您们多保重,我过段时间再来看你们。”
“真不留下吃饭了?大老远的过来。”
“今天不合适。我还要去见一个朋友,所以得走了。”
“好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没事的。”
“嗯。知道了,妈。”
季琼楼漫无目的地开着车,他在这里并没有要见的朋友。此时,他只想静一静,他疲惫不堪的心需要一点点抚慰,在海边的那几天是卓梦带着他慢慢走出了情绪的低谷。而自己却什么也承诺不了她,更不想再次伤害她。就让我在小梦的世界里消失吧,慢慢地消失殆尽。
车开到山下公路的时候,他想到了夏天去过的观音寺,那时静秋和师母都陪在身边。虽然今天孑然一身,但还是想去那里看一看,就当作一次诀别吧。如此思索着,季琼楼将车开往了深山的方向。
冬季的山路较夏季冷清许多,偶尔有车辆迎面而来,由远及近呼啸而过再渐渐远去,尽管山体植满松柏浓绿环绕,但山中依然一片萧索的景象。盘山公路边的杂草悉数枯黄败落在寒风里颤动,游离的雾气在山谷中往来彷徨,覆盖着朦胧的密林,密林下似有山溪流淌。季琼楼紧闭双唇,眼神凝视着前方的一点,汽车风驰电掣般地前进着。
到了观音寺,已是午后。季琼楼下车前嚼了几口面包,喝了四分之一的瓶装纯净水。不知什么原因,最近一直没什么胃口,人也自然清瘦了许多。此时,冬日午后微弱的阳光已被云层遮住,铅灰的薄云几乎贴着山峦的苍松以极慢的速度游移,天光晦暝,寥寥无几的香客无声行走在山路上,他在一片静谧之中登上了山寺的石阶。
季琼楼去殿前上了香,一阵寒风袭来,烟絮消失得无影无踪,香火瞬间迸发出璀璨猩红的光。在这佛歌飘渺的寺院中,似乎冥冥中的一切都受到佛的启示。那纷繁精致的庙宇飞檐在逐渐黯淡下去的光线里显得神秘而肃穆。大殿前的古柏奇松在寒气逼人的冷风中微微摇颤,那墨绿的叶片似乎饱吸了天地寒气的精华显得异常深沉。
如果能见上住持一面,聆听高僧指点迷津,也许世间的苦难就不会如此深重。季琼楼的心中突然生出这种念头仿佛黑夜里的闪电一般强烈。他来到主持的禅房前,正巧一位僧人从禅房出来,转身拉合门环。季琼楼上前一步施礼,并说明来意,僧人还礼,神情略显诧异,但应允了他的请求。
季琼楼立在禅房外等候回音,此时,风一下子停了,四下一片静谧,仿佛来到了一个从未涉足的时空,时间凝结,万物停息。
门“咯吱”一声开启,僧人施礼道:“施主,住持不见,你请回吧。”
季琼楼难掩失落之情,轻声问道:“那住持有没有说什么?”
通报的僧人约莫五十上下,一袭棉袍,身材魁梧,目如朗星,眉长面方。
“住持师叔向来不见生客,不过对于施主他却说了一句,见不如不见。”
“这是为何?”季琼楼忽觉诧异轻声问道。
僧人不语,双手合十施礼,便径直离去。
季琼楼并不甘心,若干脆不见来客,自己倒也不那么执着,离开便是。但那句“见不如不见”却让自己无法坦然离去,似乎高僧已洞穿了自己的命运,有什么话隐而不说。我干脆一直等在门外,也许主持改变心意,同我浅谈一番。
季琼楼果真纹丝不动地立在禅房外面。一株明黄的腊梅从院墙的另一边探出头来,遮掩在门楣上,季琼楼抬眼看着,暗香浮动。无一丝风,腊梅花在清寒的空气里怒放着。几乎就在一瞬间,天空飘起来了洁白的雪花,落在季琼楼的唇边,落在他米色风衣的肩头。雪中的梅花异常娇艳,在灰暗的寺院里如同明灯一样照亮了佛家的幻境。雪越下越大,渐渐像扯断的棉絮一样成片坠落,淹没了青山和庙宇。
就在这时,门轻轻开启,一位年轻的僧侣施礼道:“施主,住持有请。”
季琼楼还礼,并掸掉身上的落雪,恭恭敬敬地踏入禅房。
禅房内光线昏暗,几盏油灯发出微弱的光线,陈设古色古香。一位年事已高的僧人正盘腿坐在木桌前,桌上平铺着一本经卷,桌下是铜制的暖炉,温暖的空气在房内流动。住持见到季琼楼,微笑颔首,在油灯幽静的光线中显得慈眉善目,面容清瘦,仙骨佛风。
季琼楼欠身鞠躬后,在住持对面坐下。
“住持,多有叨扰。”
住持行佛礼,抬手示意年轻僧人看茶。
“施主,我佛慈悲。见不如不见,无法可说,是名说法。”
季琼楼在心底将住持的话语默念一遍。
“住持的意思是,我的苦难并非语言和逻辑能够解救,我只有靠自己走出困苦。”
住持微笑着点头,年轻僧人端来茶水,住持说道:“施主,请用茶。”
“谢谢。住持,我的苦难来自于我失去了原本的东西,无法挽回地失去。”季琼楼万念俱灰般地说道。
“施主,失去是常事,不得到就不会失去。你若不想痛苦,那就放下所得。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季琼楼听完,无法立即参悟,他端起茶杯喝茶。
“施主,请跟我来。”住持起身走到禅房窗前,季琼楼紧跟其后。
住持推开上下开合的木窗,顿时寒风扑面而来,窗外鹅毛大雪被风吹得漫天飞舞,一阵阵的风雪吹进禅房,有些化作水汽,有些直接飘落到窗下的草蒲团上,四下顿时寒气逼人。
“住持,天寒,快关窗取暖吧。”季琼楼担心年事已高的住持感染风寒,那自己就要内疚了。
“施主不必多虑。”住持虽然年事已高,但身形硬朗,气质清健,他一手轻抚□□上的佛珠,一手遥指窗外,问道:“施主,你看到雪花飞舞了吗?”
“看到。”
“看到什么在动。”住持回头看着身后的季琼楼问道。
“雪花在动。”季琼楼不假思索地应道。
“不对,是风在动。”年轻僧人兴致盎然地走到窗前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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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雪动,不是风动,是心在动。”
季琼楼品味着住持的话,注视着窗外漫卷的风雪,陷入沉思。青山已被白雪覆盖,只剩山崖下几棵青松试图在白色的世界里竭力渗透着那片的墨绿。
季琼楼回到金易市后,也迎来了冬季的第一场雪。他一直在思索着那些禅语,也许自己悟道不深无法彻底释怀。正如住持所言,见不如不见。现在唯一能够接受的就是那句,不得到也就不会失去,你若不想痛苦,那就放下所得。也许我误解了大师的禅意,但这也是一次惊人的误解啊,权当自己跟佛祖开个玩笑吧。不,这不是玩笑,也许我放下所有,真的能够不再痛苦,这也许才是真正的得道吧。季琼楼想到这里不禁笑了起来,在自己的穿衣镜里这笑容显得极其悲凉,但从此刻起,有种执念便在他的心中扎下根。
第29章 今生别过成追忆
金易市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冬季的第一场雪下这么久,这么大,在几十年里都是少见。到了第四日,天空放晴,一室清光将季琼楼从睡梦中唤醒。
季琼楼起床后,刷牙洗脸,一丝不苟地刮完胡须,对着镜子精心地梳理完头发。他从衣柜里拿出去年冬季妻子为他买的紫红色羊绒衫,这件羊绒衫只穿过一次,和新的一样,上身效果极好。最后在外面穿上自己最喜欢的白色西服,他仔细地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还是不够完美,事实上这身打扮风度翩翩,本就英俊挺拔的季琼楼,即使不从事教育事业也完全可以作为一名男模来立足于世。想了很久,他还是下定决心从衣帽间里抽出一条翡翠色的领带系在雪白的衬衫下,这条领带是上官水月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珍藏了近二十年丝毫没有褪色。季琼楼轻轻抚摸着领带,不知不觉泪水模糊了双眼。
今天,季琼楼准备到金易大学看看。虽然金易大学近在咫尺,对于季琼楼来说却远在天涯,自从自己离开学校后,便从未踏足于此。一墙之隔的校园,却是感情深处不愿触碰的禁地。然而今天,一切都可以释怀,到了最后所有的事情都会变成完美,如果还没有完美,那是因为还没有到最后。
季琼楼在校门口的一侧许久凝望着白雪覆盖下的楼宇、假山、清池,还有那笔直雪白的中央大道。
“季教授……”传达室里的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伯推开玻璃门招呼了一声,“外面冷,进来坐会吧。”
季琼楼笑笑,摇摇头说道:“张伯,我路过这里,看一眼就走了。”
张伯还是走了过来,从上衣内袋里掏出烟盒,敬上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支。
“季教授,吃一根差烟吧。”
“谢谢,张伯。”季琼楼接过香烟说道,“烟本来没有好与差,吃的对味就行。”
“有段时间没看到您了,有些事情不用太放在心上,是是非非了解的人自然了解,不了解的人你说再多也没用。”张伯立在门旁的花坛边说道,烟絮在温暖的阳光中升腾起来。
“张伯,您真这么想?”季琼楼吸一口烟说道,轻轻将烟灰弹到冻得如同白砂糖的雪上。
“我在这边几十年了,看人看得很准,季教授您受委屈了。”张伯长叹一口气,将烟吸得更猛。
“谢谢您的肯定。都无所谓了。”季琼楼说完,在雪水里将烟蒂弄灭后丢到附近的垃圾桶。
这时,他看到离他十几米远的马路边停着一辆捷豹,车主穿着白大褂,一看就知道是一名医生。
吴敏君面色平静地朝季琼楼点头致意,仿佛专程等他。
季琼楼向张伯打完招呼后,便走了过去。
“你找我有事?”季琼楼淡然地看着对方说道。
“我刚从上海回来,衣服都没换,就是想找你谈谈。”吴敏君看起来全无从前那种盛气凌人的感觉,而是略微带点忧伤。
“行,到哪里坐坐吧。”
“嗯,好吧,上我的车,附近有个咖啡馆。”吴敏君打开车门坐进车里,季琼楼坐在副驾的位置。
这时,从校门口出来的陈瑶和李蕊看到季琼楼,刚想跑过来打招呼,捷豹车已顺着压成雪道的马路疾驰而去。
“老师怎么会和一个医生走了?”陈瑶不解地嘀咕道,话语在清冷的空气里化作白雾。
“不知道,今天老师穿得可真是正式啊。”李蕊也费解地说道。
“这么久没见,还是那么帅。”
“别花痴了,回去跟小梦说一声,老师回来了。”
“嗯,咱们快回宿舍。”两个女孩像雪中的小鸟一样,轻捷地往校园生活区走去。
夕阳西斜时,气温又低了不少,没过多久,天色就彻底黯淡下来,街上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城市开始了另一种喧嚣,路灯下堆积的雪已冻成固定的形状,散发出阵阵寒意,往来穿梭的汽车排出温暖的尾气将这寒意冲淡不少。季琼楼坐在自己的车里,车停靠在一处被大雪压断枝桠的香樟树旁,他凝视着断裂枝桠那干净的伤口发呆了很久。随后,他拿出手机准备打某个人的电话,这时才发觉已经停机。于是,他开车继续前行,在一家烟酒店前停下车,打了公用电话。
“喂,请问哪位?”听筒那头响起了中年男人浑厚的声音。
“忆昔,是我。”季琼楼握着电话郑重地说道。
“是琼楼吗?你用座机打的吗,难怪是一个陌生号码?”
“是的,我在外面,手机也停了,打的公用电话。今晚有空吗?”
“今晚,老婆做了饭,等我回家开饭。这几天总算是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呵呵。”
“嫂子过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