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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茶录完本——byAki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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昴星君靠在银杏树上,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土地死了。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们叫我天魔了,我的体内翻涌而出的力量我根本就困不住,昴星君从我面前忽然消失,又出现在若水的竹筏之上,他刚刚站的地方就变成了一片灰烬。他周身凝起霜雪,但那不过是形同虚设的屏障,我一挥手,便纷纷落了下去。若水之上刮起墨色的狂风,昴星君站在风里,浑身上下发着幽幽的蓝光,顷刻间便被吞没了。
“你为什么要杀土地!”我问他。
昴星君没有说话,我站在空中看着他,我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失控,我一再二二再三地为了土地留下他,他为什么要害土地老儿!
过了很久,昴星君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说,你就当是小仙下的手罢。
说完,他竟收回了所有的法力,我猝不及防地打中了他。
昴星君就要死了。
可还会有人伤心吗?
魔气击中他的那一瞬间,他身上张开巨大的绿萝叶,宽大叶子将他护在中心,表面的一点点被魔气侵蚀,消融掉,内里又长出来,层层叠叠,全是司木的气息。
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从头到脚都麻了,不住的钝痛,却冷静了下来。
天地间慢慢归于平静,昴星君从叶子中走出来,眉目低垂,他扶着绿萝咳出了血,溅在水中,荷花争先恐后地开了一片,我在一旁看着,只觉得他自作自受。
我捡起早就晕倒的兔子,抱在怀里,往银杏林走去。
昴星君在后面喊:“你要去哪里?”
我没有理会他。
司木为什么要护着昴星君?他知道昴星君杀了土地吗?这若水之外到底有什么宝贵的?他们都不让我出去,那今日我偏偏要离开这里。我要去找司木,若水毁就毁了,只要司木还在,去哪里都无所谓,土地老儿说不定还会转生,到时候我们仍可以住在一起,我还需要去昴星君家中把阿虺接出来。这些酒,碎了就碎了,反正司木还可以再酿,以后我住的地方,再也不让昴星君进来了。
我伸手打破了若水之畔的重重结界,外界的风涌了进来,寒冷,且带有草木枯灼的气息,层峦叠嶂的山峰无穷无尽,而天空比山脉更远,天地竟是这样的开阔。若水是从远处流来的,远处的若水只是细细的一条,水流湍急,溅起白色的细浪,原来若水之中并不会长出莲叶,也停不下一只竹筏。
本座冷声笑着,站在结界之上的那些蠢货便草木皆兵地戒备起来。他们竟然当本座是傻子么!
空中那些细细的纹路,泛着金色的光,每一个拐点,都守着一个身穿铠甲的天兵。那些线条洋洋洒洒地铺陈开来,覆在若水之上,若不是因为长久以来一直有着结界,本座早就该发现了。
虽然本座不曾见过他们画的法阵,但冥冥之中本座就是知道。
太阴之阵,伤三魂,灭七魄。他们将我困在若水之中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阵法完成之日,让本座魂飞魄散!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太白老儿那日站在空中,看见本座出来,晃着他那颗苍老的头颅,说了一句,作孽啊。
本座扫视了一圈,也就只有他看着还面熟,我问他,司木这么多年一直在骗我?
太白老儿抬起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很久之后,开口说:“只是后来他骗不下去了。”
“他为什么要骗我。”我低着声音问。
太白还没有开口,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活物扬声说道:“大胆魔物!司木仙因你遭受天罚,你居然还不知悔改!”
本座十分生气,准备给这个不长眼色的一个教训,扭头望过去,那帮人怎么长的一模一样!
因我遭受天罚?我有要谁来罚司木么,他们怎么能如此厚脸皮!我正准备发作,太白又操着那口罗锅嗓子说,魔主,你懂情了么。
关他屁事!
太白说:“司木是不是曾有一日告诉你,若是你愿意,就离开若水吧。他说出这话,便违背了磬引誓,他终日昏睡不醒,就是因为遭到了反噬。土地老儿与你讲让你离开,也一样遭到了反噬,只是他不自量力,非要来闯这太阴阵,故而被守阵的天兵击碎了真元,魂飞魄散了。魔主,你心痛么?你懂何为情了么?”
太白那日问了我两遍,我懂情了么。那之后,在我做过的屈指可数的噩梦里,临醒之际,便总会听着他用罗锅嗓子一遍一遍地问我,你懂情了么。
我觉得太白老儿简直有病。
我懂不懂,与他何干。
他那口破嗓子,又说不出什么有禅意的话,一天到晚,嗡嗡嗡嗡,入了梦只是搅人清净。
只是,司木和土地为了我愿意违背誓约我尚能理解,可昴星君为什么……
我看见脸色依旧惨白的昴星君,觉得他这人,十分矛盾。
他处心积虑地害我,却又想方设法保住了我,事到如今,他居然愿意冒着反噬的风险来与我讲那些无关紧要的话,
他躺在瓦片上,脆弱的像一片雪,我只要动动手他就魂飞魄散。可我没有办法下手,若是他现在死去,陈荆……怕是会伤心的罢。
本座坐在屋顶上,等到东方微明,昴星君还在沉睡,无奈之下只得施了两个隐身的符咒。陈荆一大早便起来了,在院内生着炉子煮粥,他将淘米的水洒给墙边生长的杂草,又打来清水,浇给院里的丝瓜,等水开的空隙,他就念书,他的声音清朗,与司木的别无二致,我坐在房顶上看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可能曾经也这样看过我很久,而曾经也有人这样注视着他。冥冥之中,我猛然感受到何为因果循环,佛家说的也是有些道理的。
一直到当天傍晚,昴星君才醒过来,他依旧很虚弱,我们便仍旧赖在陈荆这里。
天黑的时候陈荆回来了,跟着他进门的还有李姑娘,昴星君掩着嘴咳了两声,但眼里却有笑意,看着说书的司木头疼他似乎能找到许多乐趣。
李姑娘被千恩万谢地送走,陈荆站在院中,凝视着我二人所在的地方,定定地站了很久,久到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看见我们的时候,他摇了摇头走进了屋子。
昴星君说:“他若能一直这样平平遂遂地过下去就好了,他活一世,我护他一世。”
本座听了,觉得他说这话当真十分可笑。
昴星君看见本座的目光,垂下头去,低声笑了一下,然后又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半晌,他缓过气,自嘲地说:“对啊,我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是我毁掉了……”
本座抬眼看了看他,昴星君的话便被噎在了喉咙里,他安静下来,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昴星君又冷不防地开口,他说:“但那日不是我不想……可是我,我没有办法信你。”
昴星君何时变得如此拖拖拉拉了。
他应当知道我们之间的禁区,可却又这样肆无忌惮地踩进来。
“昴星君近日倒很是念旧。”本座说。
他听了,肩膀微微松懈下来,终于发现言语间的不妥。本座早就不想与他争论当日是非对错了,翻过了篇,就算往日烂的长出蛆虫,你不提我不说,便可以当做不存在。如今要扯开做什么?由立场不同引出的事本就该落得这样一个结果,况且以他的身份而言,他又没有做错,何必想方设法地要在本座这里寻一个谅解。
“你我之间从来没有对不对得起的情分。你好些了么。”
“无妨,我带着老君给的蝉蜕,过些时日就好了。”说着他低声笑了一下,又慢悠悠地继续,“魔主说的在理,本就没什么情分,小仙就算心中不安如今也还清了。小仙与其和魔主斗嘴,倒不如想想怎么样才能让司木愿意跟小仙走。”
昴星君将酒壶拎在手上,一晃一晃,讨人厌的昴星君又变回来了。
本座翻身离开了屋顶,他一直不近不远的跟在本座身后,本座实在受不了了便出手打了过去,打到眼前才发现居然又是那只獾妖!
本座非常绝望,他们莫不是又被那条蛇给欺负了罢。
獾妖哆哆嗦嗦地倒在地上,饱含着两汪亮晶晶的眼泪泡,大声喊了一句“大王!它又来了!”
……居然让本座给猜对了,这群蠢货!
“大大大王!阿福被咬伤了,狐长老也受了伤!大王我们怎么办啊!”
“本座手下那几个专门打仗的活物呢?”
“他他他他们不在啊大王!”
“那你去把那只虎妖找回来,说本座让他处理这件事。”
獾妖得了令,准备离开,本座忽然觉得这样说它可能依旧搞不定,便喊住它,添了一句,如果虎妖也败下阵来,你就去让那条青虫过来干活。
小獾妖“嗷”地叫了一声,口中絮絮叨叨地念着:“那我就去把青龙长老请过来,那可恶的蛇精带了个兔子,一对二说不定根本打不过。”
!!!
“回来!”本座把它揪回到面前,“你刚说什么?”
“我,我说大王英明!我把青龙长老一起请来。”
“不是,你说他还带了个什么?”
“兔子!”他梗着脖子叫道,“小的还以为那是蛇精的干粮,结果他们是一伙的!”
本座眼皮一跳。
“大……大王?您要亲自去收拾他们?”獾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
“收拾你个瓜皮!那是本座的威武大将军和丞相!”
我又搬回来福客栈,獾妖去将阿虺和兔子领过来,我坐在桌前,竟然有些紧张。一直等到入了夜,店小二过来敲房门,说下面有一位老翁一位少爷要上来,自称是小公子的亲人,让小的转告小公子阿欢已经回去了,如果是的,小的就把他们带上来。
“让他们上来。”我点头,老翁?少爷?
店小二下去了,我起身跑到厢房门口,等了没一会,楼梯上出现了两个人。一个穿着玄色的长衫,长得十分出色,但面容冷峻,神情疏离,另一个穿着布衣,头发眉毛胡子都是白的,整个人也像是刚出锅的白馒头,喜气洋洋。
这是……水虺和……兔子精?!
他们二人抬头看过来,都愣住了,我也愣住了,且竟不伦不类的冒出一阵近乡情怯的感觉。
我问:“阿虺?”
黑衣男子眉毛一挑,冷淡地点了一下头,说:“进去再说。”
……你们怎么变成这样了?
老伯笑眯眯地说:“阿魇,许久未见了。”
“你你你,你是兔子?!”
“汝为何还是这般模样?”黑衣男子皱着眉问。
本座收敛了一下心绪,没用,还是很惊喜。只得作罢,我把茶水和糕点推到兔子的面前,“你们找了我很多次?”
水虺看了一眼,冷淡地别过头,说是的。
兔子精一边往嘴里塞糕点一边说:“老夫现在叫何长寿,嗯……随的是土地的姓,他未成仙的时候便是姓何。那日你闯出若水,与他们斗的难舍难分,老夫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便想去找宸公子……”
水虺冷哼了一声。
我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就迷路了,当日若是吾在,汝又何至于败在那些货色手上。”
这小水虺怎么了?在本座面前这么嚣张。
我沉下声,说:“阿虺,没人教给你规矩吗。”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吾名曰宸,乃历代魇魔主麾下首将,与魔主共轮回。四百七十八年前墨溪村,困于司木之手。吾向来先于魔主苏醒,情势所逼不得不附身于若水之中的小蛇身上,故而化虺。”
说着说着他居然站起来,双眼冒火地看着本座,本座十分恼怒,阿虺怎么变得这么不知体统了!
本座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瞪着他。桌上的水壶晃了晃,兔子“哎呀呀”地叫着,把它扶稳,顺手倒了三杯,说:“宸公子你生什么气呢,他不是一向这样么。”
水虺也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声道:“就是因为一直这样,吾才生气!”
“你一条小蛇也敢和本座拍桌子叫板!”
“放肆!吾乃千年应龙!”
应龙?
“那你至少还得修炼个千百年吧,能不能化蛟都还说不定呢。”
兔子拉了拉水虺的衣角,“宸公子,还是坐下吧,你和阿魇生气做什么呢,我们找他找了这般久,好不容易才见着了,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他一脸不情愿地坐下来,心烦气躁地喝了一杯茶。
我问兔子,他脾气一直这样不好么。
兔子“吭哧吭哧”地吃着东西,摇了摇头。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宸告诉我,天魔的记忆是本源的,都可以继承,但上一代的天魔死之前,把几乎全部的记忆都抽出来留给了他,反正应龙先于天魔苏醒,他可以引导我应当怎么做。却没想到司木发现了在墨溪村的魔胎,并将它带回了若水,所以我诞生之初才会忘记很多事情,被困在若水却没有反抗。
“那他何必这样多此一举,平白无故抽什么记忆,我都留着……”
何长寿包着一嘴的东西,神色黯然地看着我。
……我都留着,那么从一开始我便会离开那里,什么司木什么土地老儿,都会变成无关轻重的某个人,倘使能记得,怕也是因为他们是我苏醒之后最早杀掉的神仙。
宸顿了一下,说:“不是多此一举,只是其中缘由汝不知晓,但也不用知晓。”他看过来,眼里埋着许多情绪,比本座更像一个活了千百年的人,他这样看着我,我不知道如何反驳。“吾不会害汝,这世间谁都有可能害汝,但吾不会。”他接着说。
宸说完后默然坐了下来。不知为何,我偏偏信了,他是不会害我的,即使我不知道他曾与上一任的天魔主密谋了什么,但他应是陪伴了我数千年,本可以化作龙神,却仍旧选择了与我一起在世间一次次轮回。
“神魔之间,本无正邪之分,不然天道在上,又怎会容一团秽气成魔。天庭定命数,地府主轮回,天魔……能毁掉一切重新开始,是为牵制二者而生,这世间当然也有约束汝的事物,但却因为西天那群癞头的诡计,千百年来,受尽折磨的总是汝,前任魔主本有机会跳出这样的命运,却直至最后也不忍心打破它,于是为了让汝不再像他那样痛苦,强行更改了命数。逆天而为,即使是神仙,也要付出代价,他散魂之前将记忆留在吾身上,便是为了让你不再那样被动。”
宸说完,我仍觉得很茫然,“他……怎么死的?”
“逆天改命,天谴而死。”
“为何要这么做?”
宸吸了一口气,似是有些咬牙切齿,“为了下一任天魔不再受他那样的折磨。”
“他受了什么样的折磨?”
“……吾不能说。”
“他做了什么才算得上逆天改命。”
“吾不能说。”
“那他为何不忍心?”
宸看了我一眼,没有作声,却依旧明明白白地表示着他不能说。
“本座会重蹈覆辙吗?”
宸听后,神色微有动容,反问道:“当日,司木仙陨落,汝为何没有屠尽那些天兵?”
我一窒,不知道他怎么绕到这里来了,司木陨落,对,那日是我是想大开杀戒,但司木最后一直在求我饶过他们,昴星君又来打了个岔,我便与他一道来了这世间。
宸轻声笑了,似乎很高兴。“若水之畔三百余年,从不曾有人教汝如何控制身上的力量,一朝临战,汝却能压得住世间秽气,可见汝若是小心,便不会重蹈覆辙。”说罢他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就着昏暗的烛光,写了一个字。
“司木仙因此陨落,却成就了汝,上任魔主费尽心力,却比不上西天那群癞头自作孽,吾现在当真相信冥冥之中天道仍在了。”
胡言乱语,本座听的不甚明白。
桌面上的字,在早秋微凉的夜里慢慢变干,我却觉得它仍刻在我身上,我不知道宸在高兴些什么,但时至如今,我见着了他们,确实没有什么不值得高兴的。
我问他们,你们找到土地老儿的转世了吗。
兔子一抖,倏然变回了原型,它趴在凳子上,两只红通通的眼睛望向我,不知道想要说些什么。
宸叹了一口气,用手盖住兔子的耳朵,“魂飞魄散,入不了轮回。他与司木仙不同,司木仙乃山间灵气所化,留一点真元,被汝等强行塞进了轮回,此刻养足了三魂七魄,仍可以得天道成仙。土地那日……没人替他把魂魄收起来送进轮回,他闯的又是太阴阵,自己出不去,被困在若水之上,恐怕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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