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茶录完本——byAki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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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认识,打出去。”
獾妖点点头,又问:“大王什么时候回?”
本座额上青筋一跳。
真是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活物,怎么本座手下尽是些这样的东西!
到茶馆的时候,说书的老爷子已经开始讲了,他吹胡子瞪眼地说着宋将军马上战突厥,醒木一拍,满堂喝彩。
昴星君站起身冲本座招了招手,他占了一个略显开阔的位置,本座走了过去。
店小二手脚麻利地过来倒了一碗茶水,本座打量起窗前的一位年轻的公子,他的长相让本座觉得甚是眼熟。
昴星君似笑非笑地点点头,侧身对本座说,他是来找司木的。
哦?
不过这人看起来并无恶意,难道天子殿的判官看错了命簿,这陈荆还有大富大贵的亲戚?
昴星君说:“我来的时候看见他在问店小二,那位讲了桃花精故事的说书先生在哪里。”
本座正色问:“陈荆是惹上了什么麻烦吗?”
昴星君耸了耸肩,看来他也不知道。
本座尚在若水之畔的时候,与天庭的人来往并不多,昴星君和太白便占了大半。
正如昴星君前几日所言,本座确实记不得初见是何时,只知道司木离开的时候,他与太白便会冒出来。
那时候土地老儿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副骨牌,要教他们二人玩,太白是个爱凑热闹的罗锅嗓子,与土地站在一起,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胡子花白,头发也花白,昴星君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他站在桂花树下找我讲话,我透过层层桂花往下望去。他身上有清凉的寒气,与司木指尖的盎然生机截然不同,他预示着衰败,草木皆枯的前兆。
我摘了树上的桂花撒向他,还没有落在他身上,花瓣就结了霜,他伸手,将它们冻在晶莹剔透的冰块里,放进了若水中。
那只水虺好奇的爬上去,被冻得瑟缩了一下,从水里上来,绕着昴星君爬了两圈,一歪,居然沉沉睡了过去。
太白过来拎起水虺的尾巴,说你莫要欺负司木家的小蛇,昴星君听了,便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伸手轻轻点了一下,水虺惊醒过来,缠着太白的手臂,太白便带着它去和土地继续摸牌。
我在树上遥遥地问他,司木什么时候回来。
昴星君答非所问地说:“过几日盂兰节,人间要放河灯,你们去看吗?”
司木说过,我不能去人间。
我是天地戾气化形而成,诞生便会让世间历劫,还未成型的时候,司木将我带到若水之畔,天庭在四周落下了一层又一层的结界,才使得人间没有遭遇太大的灾祸,只是发了几场水患,死了一个皇帝,略略动荡了一下。
没有人知道我若现世,会不会再带来什么天灾。
司木将这些告诉我的时候,正在桂花树下烤兔子肉,土地老儿咂着嘴喝酒,白胡子一动一动,很是有趣。
我就问他,所以我永远不能跟着你出门对吗。
他点头,说:“阿魇,很多热闹你都看不到,真的很可惜。”
“可我非要出去的话,你们也拦不住吧。不是说魔就应该随心所欲吗。”
司木又点头,撒了一些粉末在烤的半熟的兔子肉上,香气立马蹿了出来,我从桂花树上跳下去,坐到了他身边。
“可是我不忍心骗你待在这里啊,只不过你若是出去了,这些结界就会被打散,若水成了你现世的地方,怕就不复存在啦。人间……其实我也不是很担心,那些凡人每一次看起来都要死了,最后也都撑了下来,如果非要说,说是命数也无不可。”
土地老儿不赞同的摇了摇头,说:“阿魇,旁人的命数系在你身上,你便要想的多一些,若是因为随心所欲,让别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总有一日你懂了情,便会懊恼的。”
我盯着滋滋冒油的兔子肉,顺着他的话说,“旁人又是谁,为什么他难过了,我便会懊恼。”
土地摸着胡子,说:“我念书的时候,先生便讲过,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不妨想想,若是有人伤着了司木,你怎么办。”
司木将烤好的兔子肉分了一半给我,对着土地说,你莫瞎说。
我也觉得土地在瞎说,谁会伤着司木?司木还要留在这里给我烤兔子,我在这里,怎会有人伤的了他。
我说:“我是天魔。”
司木点点头,说是的。
我说:“天魔就应该随心所欲,为何要管旁人怎么想。”
司木摸了摸我的头,没有说话。
我说:“可我就喜欢在这里待着,你们不走,我一直待在这里也无所谓。”
土地老儿“哈哈哈”地笑出声来,凑到了我身边,“你们?阿魇也认小老儿?”
我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便望向司木,司木的眼神清亮,微微弯下去,像是蓄了一汪水,他抿着嘴对我笑,我便觉得人间也不可能有更好的东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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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又过了几日,轮着陈荆来说书了,茶馆里一下子冷清下来,李公子难得露了个面,坐在前排,桌上放着一碗清茶。
陈荆上台之前与我二人打了个招呼,说他近日在来福客栈的后厨帮工,学了两手菜,改天得空了做给我二人吃。
本座与昴星君都很吃惊,自司木开始投胎以来,从未有哪一世这样毫无缘故地亲近我们,想他第一世无意托生成了一头牛,本座与昴星君合力都拉不动他,他死乞白赖地躲在人家屋檐下,没等寿终正寝,便被开膛破肚了。
昴星君应下了司木的邀请,本座一晃神,忽然想到昴星君第一回 来若水之畔时,是否也是因为司木这样邀请了他。
“魔主在想什么?”
昴星君正说着,那位本应在朝堂之上的人出现在门口了,他穿着一件绣满暗纹的玄色长衫,腰间挂着一枚形状奇特的琉璃,本座眼睛尖,那琉璃里面透着几丝铁锈红,看起来很是怪异,身边跟着一个侍卫,便是前些日子坐在窗前的公子。
他看见陈荆,似是狠狠地吃了一惊,身边的侍卫见状,正要上前,被他拦了下来。在茶客寥寥无几的大堂里,那人直接坐在了本座与昴星君对面。
他略一施礼,开口说:“在下孙越,想与二位打听一些事。”
想来是做皇帝做的久了些,开口求人的话被他说得硬邦邦,区区一个凡人皇帝,本座当真没有兴趣搭理。
昴星君起身,回了一礼,说:“小生陆归离,这是我表弟陈宴,不知公子有何事指教?”
昴星君一笑,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本座的头。
本座懒得理他的小动作,看向了台上的陈荆。
“在下看二位与这说书先生……似是很熟?”
昴星君连忙摆手,说不熟不熟,常在这里消磨时间,有些面善罢了。说着也转过视线,不再搭理他。
孙越身边的侍卫往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二人。
本座乐了。
当年的北斗七星使都不敢如此嚣张地站在本座面前,这个小凡人是要上天么。
昴星君打开扇子,若无旁人地摇了起来,本座亦懒得与这蝼蚁计较,喝起了面前的茶。
陈荆似乎发现了我们这桌正波涛暗涌,担心地看过来,本座冲他一笑,他见了,先是愣了愣,而后欣喜地也笑了一下。
昴星君咳了咳声,说:“阿晏。”
本座今日心情十分不错,扭头也赏了昴星君一个笑脸。
“刚才你想问我什么呢?”
本座思忖了一下,说:“你第一次来找本…公子,就是因为他请了你。”
孙越有些诧异的看过来,毫不掩饰地盯着本座和昴星君。这个凡间的皇帝着实有些讨人厌,从小就讨人厌,长大了学着念经,更惹人厌!
昴星君摇着扇子,说:“不然呢,那日我与老爷子正在下棋,你家老头赶过来,说了桃姑娘的事情,我二人反正没什么要紧事,就答应了,想来也是缘分。”
本座嘴角一抽,屁的缘分!
“桃……姑娘?”孙越低声自言自语道。
昴星君回:“对,在下家乡的一位姑娘,这位老爷看起来是京城人,桃姑娘想来是与哪位贵人撞了姓。”
孙越点点头,“不瞒二位,在下并无恶意。只是台上这位公子实在……太像一位故人,在下方才失礼了。”
昴星君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那侍卫又要上前,这次被拦住了。
“陈公子不过寒门书生,若能得您赏识,是他的运气。不过在下与表弟二人,不好背后议人是非,还望这位老爷见谅。”
本座抬头看那站的着笔直的侍卫,眨了眨眼,见他没反应,又眨了眨眼,他脸色铁青地立着不动,顷刻间出了一脑门的汗。
昴星君见了,含着笑为本座又倒上了茶水,然后故作惊讶的问:“呀,这位小哥,你流这么多汗,怕不是会脱水吧。”
孙越这才看见,忙问怎么了,先坐下吧。
那侍卫铁青着脸摇摇头。
见他实在难受的紧了,昴星君才不紧不慢地说,是不是内急?
孙越轻笑,说:“与我出来了便没有这么多规矩,有什么事赶紧去吧,不然你憋坏了,我也麻烦,这里不会有事的。”
那侍卫红着脸请罪,孙越刚点头,他一下子就没了影。
待那位碍眼的侍卫走了,本座听了阵陈荆在讲的故事,他又剑走偏锋地说着一只猫妖,在座的茶客不是聊天,就是眼神涣散地打着瞌睡,唯有李公子听的兴趣盎然,忽然间明白了为何陈荆把生意弄得这么差,一个月还能拿上六天的工钱。
本座踢了踢昴星君的椅子腿。
他没有反应。
孙越抬起头,一脸疑惑。
昴星君“噗嗤”笑出声来。
本座看着昴星君,见他还是没反应,心中十分恼怒,一皱眉,李公子茶馆的门门窗窗都开始吱呀作响,刮进一阵腊九寒冬的冷风,把众人吹得一个激灵,全部跑到窗前,伸出脖子看老天爷发了什么怒。
昴星君伸手压了压本座的肩膀。
本座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明明白白地表示,今日这凡人皇帝若敢碰着陈荆了,本座定不让他活过这个晚上。
昴星君皱起了眉,掌心冰冷,周身溢出丝丝寒气。
真是许久未曾见到昴星君这副模样,他向来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凡事都作壁上观,凑个热闹也是隔着戏台,喜怒不上脸,能看见的都是假的。这么多年了,想来想去也就见着过一次,那一次他冷着声对我说,他不想知道。
那个凡人皇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抱臂微微向后靠去,眼神警戒地打量着本座与昴星君。本座冷笑了一声,好一个昴星君。
店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忽然下起了豆大的雨,浇熄京城蓄了一整个夏天的暑气,风雨大作之际,一位长须白髯宽袍广袖的道长,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双更,嗯……说是双更,其实加起来字数不多,我算了一下。
第10章 第十章
昴星君忽然松了一口气,瘫倒在椅子上,冲我摆了摆手,说:“是我不敬。”
孙越放下戒备,听的一脸茫然。
李公子招手,陈荆从台上跑过去,二人不知嘀咕了些什么,他转身将道具都收拾起来,今日应是就到此为止了。
太白拿着拂尘走进来,吸引了一屋子的目光。
在装神弄鬼这件事情上,太白老儿从来都是一骑绝尘,就算本座身为天魔,亦始终拍马难及,没他会摆谱。
太白走到我们的桌前,刚好与过来的陈荆碰了个照面。
他对着我们四人轻轻摇了摇头,似是早已看破天机。
天机卡在他的喉咙里,上上下下不安地滚动着,本座瞪了他一眼。太白老儿今日若敢胡说,本座连他一起收拾!
他清了清嗓子,店里十几双眼睛都望过来,李公子赶紧换了个就近的座儿,伸着脖子想凑这盘热闹。
“这位公子印堂发黑,怕不是好兆头。”
这是在说昴星君,倒是说得很准,他再晚来一点,指不定就见不着昴星君了。众人听到这个烂白的开场,“切”了一声,收回各自的脖子,只有李公子,依旧探头探脑。
“这位公子是个通透的人,得失自己心中有数,怕是不用本道指手画脚了。”
这是在说陈荆,本座听了,还算满意。
“这位小少爷……”他看着本座,本座抬起眼皮,也看着他,“是富贵人,是有情人,但需记着,前缘不勘破,红尘无归处。”
有情人?
太白老儿真是说笑了,当年为了教会本座什么叫情,司木与土地都伤透了脑袋,他又不是不知道。本座还记得那时昴星君不知从哪里弄了个筏子,飘在若水上,带了人间的酒请我喝。司木不许我喝多,便拿烤好的兔子糊弄我,土地在一旁说着何为人间亲缘情缘,昴星君听见了,隔着岸边一排婆娑的杨柳,大声喊:“魔主,你听他们说的,喜爱便是动情的话,可就不能吃兔子啦。”
司木哭笑不得,我摆弄着他准备拿来酿酒的梨花。梨花落了一地,昴星君说像雪一样,当日的我并不曾见过雪,司木便让昴星君下一场给我看看。
昴星君苦着脸,说他只是个冬至小仙,却也憋着一口气,落了几片霜白的雪花,冰冰凉凉,水虺站在土地老儿的肩上,伸长了身子去碰那落下的雪花,然后一个激灵,又睡了过去,司木笑着让绿萝用叶子接住它,我挥了挥手,有样学样,若水之畔便下了一场大雪。
那时的司木站在雪地里,对我微微一笑,桃花梨花杏花桂花梅花海棠花都开出满枝满丫,茑萝绕着松柏,嫩绿映着蔥青,昴星君站在若水上送来一阵风,岸边的柳树便飘起漫天柳絮,银杏林枯黄的叶子簌簌落下,铺在地上,像是水面的霞光。
土地老儿看着,笑眯眯的说,茑为女萝,施于松柏。又说,春日迟迟,杨柳依依。银杏叶落在他脚下,萚兮萚兮已经说出了口。被筏子上的昴星君打断了,昴星君笑道:“土地,我再怎么刮风也刮不来一个姑娘与你对唱,此处最多……”他转头看向司木,“棠棣之情罢了。”
我听的不甚明白,便拉住司木,司木嘴角眼角都弯着,指着土地,“改日让土地老儿教你念念诗三百,人间的情便能囫囵吞枣地看个大概了。”
我问他,这些你都懂?
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昴星君和土地一起大笑起来。
我看向土地,土地说老夫做过人,自然都懂,我看向昴星君,昴星君高深莫测地笑着,便像什么都懂。
司木红着脸说:“我看的多了,也是懂的。”
后来太白找上门来推骨牌,土地讲给他听,他愁云惨淡地叹着气,现在想来,总感觉太白隐隐之中知道许多,但却从来都只字不提。
孙越有些诧异地扫了一眼本座,大概觉得他在这桌上,居然有人能被评为富贵,很不可思议罢。
太白看向他,说:“这位老爷眉梢带情,可是有桃花入梦?”
孙越的瞳孔缩了缩,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子。
“道长请讲。”
他一脸严肃,惹得陈荆好奇地多看了两眼,本座连忙拉住陈荆的袖子,给他推去一碗茶水,他不好意思地拍拍我的胳膊,又一脸认真地盯着太白这个假……这个道士。
太白摸着胡须,说:“若是人人都寻着前世的那点蛛丝马迹,那还能当自己吗?更何况,这位老爷为何总在自欺欺人,心中念的不敢想,想的见不到,见到的又欠着。但若真是投胎转世,不论哪个,也不是当初的了,上一辈子情缘了了,今生也未尝不会相交。所以……老爷是位聪明人,道理都懂,为何还要执着虚妄,你多得一分,这世上,总归是要有人,多替你还上一分,贫道磨破了嘴皮子,也只能劝一句三思而行。”
昴星君勾了一下嘴角,
本座没有理会。
孙越的身子晃了晃,稳下来后,目光定定地停在陈荆身上,嘴唇轻轻动了一下,到底没有开口,陈荆有些疑惑,似是准备说些什么,孙越却向太白匆匆道了谢,带着他那不知何时回来的侍卫,离开了茶馆。
屋外又是烈日炎炎,仿佛刚刚的风雨只是一个幻象,到头来权当给太白的出场添了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