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兄完本——by困倚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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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碰着了那人温热的胸膛。是周大哥也好,是大魔头也罢,至少此时此刻,他爱过也恨过的这个人仍是活生生的。
许风吁出一口气,紧紧闭上了眼睛。
但是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他听见“铮”的一声脆响,那一刀斩落下来,竟是落在一旁的铁链上,将锁住那人右手的链子斩断了。
那人的手一得自由,就绕过来揽住许风的腰,把他牢牢地按进了怀里。
许风不知出了什么事,惶然地转过头,见刚才动手的那个看守跪了下去,开口竟是一把娇滴滴的女嗓:“属下见过宫主。”
另一个看守也走上前来,挥刀砍断了剩下的铁链,同样跪下去叫了声宫主。
那人没了铁链支撑,在水里踉跄了一下,却将许风抱得更紧。 他低下头来,嘴唇轻轻吻过许风的发顶,道:“风弟,我早知你舍不得我死。”
许风这下什么都明白了,心凉得像是浸在水底,抬起头道:“你又骗我。”
那人没有做声,只出指点住了许风的穴道,对跪在地上的女子说:“柳月,把药拿来。”
那女子把脸上的人皮面具一撕,果然露出一张千娇百媚的脸。她从怀里取出一枚药丸,却犹豫着没有递过来,嘴里道:“宫主,这药药性太强,你又有伤在身,万一……”
那人淡淡瞥她一眼,道:“拿过来。”
柳月不敢有违,忙把药递了过去。
那人仰头咽下了,闭着眼睛调息一阵,脸色顿时好看了不少。待他睁开双眼时,眸中精光内敛,竟是已经恢复了内力,抱着许风从水里一跃而出。
那假扮看守的另一个人也卸下了面上伪装,跟柳月一左一右的迎了上来。许风瞧着他有些眼熟,只记得他姓秦,也是极乐宫的堂主之一。
柳月朝许风眨了眨眼睛,说:“傻小子,好久不见。”
许风心中恹恹,应了声:“柳堂主。”
柳月道:“你这没良心的,方才我还以为你当真头也不回的走了。宫主说你若是不回头,咱们谁也不许拦你,到了明日,他就……”
那人出声道:“柳月。”
柳月媚眼一转,立时噤了声。
许风冷笑道:“你家宫主运筹帷幄,早想好了脱身之计,又岂会轻易赴死?”
那人胸膛震颤,搂着许风道:“死在你的手里,我自是心甘情愿。但旁人想取我的性命,却未必有这个本事。”
他面上含笑,扫了那秦堂主一眼,和颜悦色的问:“秦烈,你说是不是?”
秦堂主立刻又跪了下去,战战兢兢道:“宫主,属下……”
他话未说完,就猛地将手一扬,由袖口里射出两支黑沉沉的箭来,直朝那人飞去。
许风穴道被点,一时间动弹不得,眼看着那两支箭飞到近处,身旁那人才抬一抬手,轻而易举地接住了其中一支,接着再借力使力轻轻一拨,另一支箭登时倒飞回去。这一下的力道比射出来时更大,瞬间贯穿了秦堂主的肩膀,将他死死钉在了地上。
“啊……”
秦堂主血流如注,躺在地上惨叫起来。
贺汀州却看也不看一眼,只低头把玩手中的那支箭,道:“你只有这么点手段,如何杀得了我?嗯,难怪你要勾结外人,出卖极乐宫了。”
那秦堂主亦非等闲之辈,叫过一声之后,立时咬紧牙关折断了肩上那支箭,然后捂着伤口站了起来,道:“你早已知道了?”
“有些猜测而已。为了引你露出破绽,可真费了我不少功夫。”
“原来如此!难怪、难怪你这么轻易落入慕容慎的陷阱……哼,宫主对叛徒从不手软,我怕是活不成了吧?不过慕容慎将慕容府守得铁桶也似,我们那日是扮做大夫才混进来的,你们今日……可绝对闯不出去了。”
贺汀州笑了一笑,说:“谁说我要硬闯出去的?我明知你就是那个叛徒,还命你和柳月一道进来救人,你猜是为了什么?”
秦堂主面色变了数变,像是忽然明白过来,扭身逃了出去。
柳月早在旁边侯着了,窈窕的身影一晃,拦住了他的去路,笑吟吟道:“秦堂主,咱们许久不曾切磋过啦,今日正可比划比划。”
秦堂主逃不出去,只好大喝一声,同她动起手来。
极乐宫的几个堂主武艺当是不相上下,但柳月能得宫主青眼,自然有她的本事。何况秦堂主肩上先受了伤,又没工夫包裹伤口,半条胳膊很快被血染红了。
柳月也不同他客气,出手时专挑着他伤处攻去,俩人斗到三十招开外时,已是分出胜负了。只那秦堂主犹如一头困兽,始终不肯束手就擒。
贺汀州便道:“柳月,小心别失手杀了他,坏了我的事。”
“宫主放心,奴家知道分寸。”
柳月嘴上虽这么说,出手却更狠了几分,终于一招制敌,纤纤细指扼住了秦堂主的喉咙。
贺汀州这才松开环在许风腰上的手,对他道:“风弟,你若不爱看这些,就将眼睛闭上。”
许风岂肯听他的?非但没闭眼睛,反而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人也不动气,只在许风脸上捏了一把,这才走到秦堂主跟前,转了转手中那支利箭。
柳月问:“宫主,不问问他是跟何人勾结,将掳掠女子的事栽赃到极乐宫头上?”
贺汀州笑道:“秦烈,你会说么?”
“呃……啊……”
秦堂主嘴里逸出痛苦的呻吟,却是一字未答。
“他自知必死,又怎么会说?不必在他身上费心了,那幕后主使迟早有一天会浮出水面。”
说着,手中利箭毫不留情地刺入了秦堂主的胸口。
那秦堂主刚要痛叫,就被柳月堵住了嘴,最后两眼一翻,闷哼着晕了过去。
贺汀州拔出箭来,随手丢在了地上。他虽满身血污,却还是拿衣袖仔仔细细地擦净了手掌。
柳月则点了秦堂主几处大穴,又随意包扎了一下他胸前的伤口,接着找来条鞭子,往他脸上重重抽了一鞭。
许风看到这里,总算猜出他们打算如何行事了。接下来果见柳月巧施妙手,在秦堂主脸上施展易容之术,不多时,那人就变作了贺汀州的模样。
柳月擦一下额上的汗,道:“时候不多了,请宫主赶紧换上许公子的衣服逃出去,外头已安排了人手接应。”
“你先走。”贺汀州瞧着许风道,“我跟风弟留下来。”
“宫主!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宫主重伤在身,岂可、岂可……”
贺汀州面沉如水,说:“你不听我的吩咐,是也想坐一坐这宫主的位子吗?”
“属下不敢!”柳月吓得脸都白了,却还是劝道,“或者……宫主跟许公子一道出去呢?”
“进来的是一个人,出去的却是两个,是怕旁人看不出有古怪吗?”
贺汀州也不跟柳月废话,径直走过去换了秦堂主的衣服。柳月无法,只能跟许风互换了衣服,又往秦堂主身上添了些伤,重新将他用铁链锁了起来。
在昏暗的地牢里一看,确能以假乱真。
柳月又认真摆弄了一番,说:“像是极像了,可惜及不上宫主半点风姿。”
人都狼狈成那样了,哪里来什么风姿?
贺汀州被她气乐了,把先前假扮看守用的人皮面具贴在脸上,道:“别耽搁了,快些出去罢。”
柳月把剩下那张面具贴在许风脸上,临走之前,在他耳边小声说:“傻小子,宫主说你若是不回头,他明日就甘心赴死,且吩咐我挖了他的心出来治你的病。他待你一片真心,你可别再害了他。”
许风心中一跳,咬着牙没有做声。
柳月说完这句话,便拿着慕容慎给的腰牌出了牢房。除开昏迷不醒的秦堂主,地牢里又只剩下两个人了。
贺汀州叫了许风一声,许风正自出神,一时没有应声。他便走过来问:“风弟,你在想什么?”
许风这才回神,牙根一错,说:“我在后悔……方才没有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是么?”贺汀州笑一笑,伸手捏住许风的下巴,唇慢慢压下来,低语道,“你现在后悔,那也来不及了。”
许风不由得绷紧了身体。
那人的唇却只落在他眼角边,轻轻碰了一碰,便即退了开去,说:“天亮之前应该不会再有人进来了,我们先坐下来歇一歇。”
他说着找了处还算干净的地方,让许风一块坐了下来。许风穴道被制,只好随他摆布。两人相对坐着,许风想起他先前说过的那番话,问:“掳掠新娘一事,当真不是极乐宫所为?”
“极乐宫行事,何曾这样遮遮掩掩过?”
“是,极乐宫的人作恶多端,自然不差这一桩一件了。”
贺汀州按了按胸口,轻咳一声,说:“关于那些女子的下落,我这边已有一些线索了,待我伤好之后,咱们再一起去查个究竟。”
他语气亲密自然,像仍是许风所熟悉的那个周大哥。因他脸上戴了面具,瞧不见那张叫人痛恨的脸,许风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指缝间洇出一点血色来。
许风脱口道:“……流血了。”
贺汀州并不低头去看,只说:“方才动手时伤口裂开了,不打紧的。”
许风道:“柳堂主让你先走,你为何不走?”
贺汀州没有答话。他的脸藏在面具之下,瞧不出是什么表情,仅在这一片昏暗中,挑起眼角望牢许风。
分明一字未说,却仿佛已将什么话都说尽了。
许风心头五味杂陈,只恨被点了穴道,不能避开他这眼神,最后干脆闭起眼睛不再看他。谁知那人竟探出手来,捉了他的手去按在自己胸口上。
许风触到一片濡湿的血迹,睁开眼道:“你做什么?”
“帮我按着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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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一层布料,他的心在许风手掌下微微跳动。许风觉得手指热得发烫,但因挣扎不脱,只能任他握着。
这一时半刻远比想象中漫长得多。
地牢里不见天日,也不知外头到了什么时辰,许风一夜没睡,到后来就有些昏昏沉沉的。他好似迷迷糊糊地做了个梦,正不知梦着什么,就听见地牢外传来了响动声。
贺汀州原本半阖着眸子,一听这声音,便即站了起来,伸指将许风的哑穴也点住了,低声道:“风弟,再忍上一会儿,我们就可脱身了。”
说完将许风拉到了铁门旁的角落里,自己则在对面立着。俩人各自顶着一张陌生人的面孔,半隐在黑暗中,乍看之下,只像是两个普通看守。
许风目视前方,见那人衣襟上沾了血迹。这样要紧的关头,他心中却忍不住想,不知那伤口的血止住了没有?
这念头还未转完,已有一大群人冲进了地牢里。这伙人举着火把,一个个面目狰狞,许风见领头那个十分眼熟,像是前日在慕容府大门外闹过事的。他看也不看两旁的看守,一头闯进了牢房里,见了被铁链锁住的秦堂主,就大声喝道:“这魔头在此了!”
余下的人一拥而上把秦堂主放了下来,嘴里高声嚷着:“杀魔头!杀魔头!”
这时慕容飞也一阵风似的追了进来,跟许风擦身而过,叫道:“你们别胡来!”
但是群情激奋,即使慕容慎在此,恐怕也拦他们不住了。混乱中许风被人撞得倒在了地上,直到这群人抓着秦堂主又冲了出去,贺汀州才过来扶起许风,解了他的穴道问:“风弟,你没事吧?”
许风盯了他一眼,没头没尾的说了句:“是你。”
“什么?”
“是你命人将极乐宫宫主被擒的消息散布出去,又在暗中煽风点火,引得他们来慕容府大闹,甚至逼着慕容慎当众诛杀魔头。如此,才有了现在这逃出去的机会。你早已布置好了一切,根本一刻也未想过……要死在我的剑下。”
贺汀州撕下脸上的面具,脸色白得吓人,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地牢里响起了柳月的声音:“宫主,慕容府的人已被引开了,咱们要赶紧离开这里。”
贺汀州便抓紧了许风,道:“出去再说。”
许风这时已得自由,岂肯再让他碰着?右掌一挥,狠狠推了他一把。
他这样好的武功,竟是没能避开,被许风推得倒退几步,撞在了迎上来的柳月身上。柳月扶住他胳膊,惊叫一声:“宫主!”
跟柳月一道来的几个人也都围了上来,纷纷露出惊慌之色,一迭声的叫:“宫主……”
许风被他们隔着,看不见是什么情况,只闻到一阵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而后听见那人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无妨,是药劲过了而已。”
第二十章
隔一日,极乐宫宫主的人头被悬在了城墙上。
许风乘着的马车刚好从城下经过,他掀了帘子望过去,瞧见血淋淋的一颗头,远得看不清面目。
“他们瞧不出这是假的吗?”
“人都已经死了,谁还会仔细去验?”天气太热,柳月拿手当扇子扇着风,说,“秦烈既然背叛了极乐宫,他手底下的人也不能用了,宫主借假死脱身,正可以将这些人整顿一番。”
许风听她提起那人,顿时没了说话的兴致,眼睛盯着窗外,听马车辚辚的声响。
柳月赶紧探过来拉上了帘子,说:“傻小子,你不会又想逃吧?我上回已放跑了你一次,这次若再让你跑了,宫主非生吞了我不可。”
许风转回头来道:“上一次……难道不是那人故意让你放我走的吗?”
柳月故作委屈道:“宫主有命,我哪敢不从?”
许风原本只是猜测,听她这么一说,便知自己逃离极乐宫一事,果然尽在那人计划之中。
柳月见他面色不佳,忙出言劝道:“不管怎么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昨日见宫主伤成那样,楚惜可差点当场杀了你,若不是有我拦着……”
正说着话,行在他们前头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她方才提到的楚惜楚堂主提着剑下了车。
柳月“咦”了一声,忙叫车夫也停了车,跳下车问:“出什么事了?”
那楚惜穿了一身红衣,因前不久刚受过伤,便衬得脸孔格外得白,眉眼妖娆,比之柳月亦不逊色。他先是看了坐在马车内的许风一眼,然后才对柳月道:“那药……再给我一颗。”
“你疯了?”柳月面色丕变,道,“宫主为了处置秦烈,昨日已吃过一颗药了,岂可再吃第二颗?”
楚惜眼角发红,说:“宫主若是不吃,怕是连临安城都到不了了。”
柳月闻言,哪里还站得住?立刻说:“我去瞧瞧宫主。”
她自上了前头的马车,楚惜却还立在原地,目光凛冽如刀,直向许风射来。
但许风并未将他放在眼内。他暗自调息,发觉内力完全被制住了,就算没有柳月看着,他也逃不了多远。
那边柳月上了马车之后,车里响起一阵压抑过的咳嗽声,接着是柳月低低的说话声,但因隔得太远,许风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没过多久柳月就下了马车,面上神色难辨,对楚惜道:“宫主已吃了药,赶紧去临安罢。”
楚惜又狠狠剜了许风一眼,这才回了车上。
马车重新上路后,行得比先前更快了,一路颠个不停。柳月原本还同许风有说有笑的,这时却沉着气不再吭声了。
许风料想那人的伤势更重了,却忍着没有打听,隔了一会儿,听见柳月开口道:“宫主吃的那药,乃是我极乐宫的秘药,能在短期内激发人的潜能,可药劲一旦过了,就是油尽灯枯之象了……我劝宫主别再服药,可是他说……”
柳月停了一下,转开头看向窗外,接着道:“他说,楚惜已视你为眼中钉,他若死在这里,怕我一个人护不住你,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撑到临安。”
许风听后一言未发。
他缓慢地握起拳头,觉得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
临安城离得不远,他们这般紧赶慢赶,到第二日也就到了。极乐宫在临安原有一处分舵,但出了秦堂主这个叛徒后,那地方也弃置不用了,另换了一处据点,由林公子主持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