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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兄完本——by困倚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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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风到了这个地步,终于又镇定下来,拣了一枚石子扣在手中,以发暗器的手法掷了出去,趁那两人分神之际,施展轻功绕了过去。他武功本就平平,又荒废了三年之久,实在算不上精妙,但好在那两人的功夫也是平庸,竟没有察觉他的踪影。
许风闯过了这最后一关,立即发足狂奔起来,片刻就到了断崖边上。这时候月华如练,山风呼啸,崖间弥漫着薄纱似的雾气,倒是好一派苍茫景致。
极乐宫依山而建,背靠着悬崖峭壁,要出入只有一条道,平日里重重看守,等闲逃不出去。也是许风有心,两年前同一个生了重病的老仆交好,由他口中得知,这断崖下有一条人工开凿出来的小路,可以直通山下。说是小路,其实不过是在崖壁上凿了一些浅坑,让人有个落脚之处罢了。
若是轻功高明之辈,自可以踏着这些痕迹攀援而下,但对许风来说却是险象环生,稍一失足,便要摔个粉身碎骨。只是比起回去受那宫主淫辱,他倒情愿冒险一试。
他解了腰带下来,一头系在崖边的一块巨石上,另一头在左手上绕了几圈,猱身下了断崖。
崖下风大,吹得那腰带一荡一荡的,许风好一阵摸索,才寻到一处凸起的石块,将脚踏了上去。可惜腰带只得这么长,接下来没法借助外力,只能靠他自己了。他右手使不上劲,脚下悬空之时,仅能用一只左手支撑住身体,其中艰险自是不言而喻。这崖壁上人迹罕至,许多地方都生了青苔,脚踩上去又湿又滑,每走一步都是惊心动魄。
许风咬紧牙关,小心翼翼地摸索试探,竟也一点一点爬了下来。
崖顶离得越来越远,脚下却仍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唯有风吹衣角的猎猎声响。不知不觉间,月亮渐渐西移,天际出现了一丝微光。
许风一夜未睡,这时已是精疲力尽,只凭着心中的一点恨意,方才硬撑下来。他一面想着等将来练好了功夫,定要杀回来找那宫主报仇,一面找寻下一个落脚之处,谁料脚下一滑,竟然踩了个空。
“唔……”
他先前也遇到过几次这样的险境,且都一一化解了,但这时的力气却不比从前,左手微微发抖,再也抓不住崖壁上的石块。
可恶!
若是……若是他的右手没废的话……
他勉力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掌,只觉一阵钻心的痛,而左手也终于坚持不住,一点点松了开来。
许风仰起头,最后望一眼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的手一松,身体就直直坠了下去。仿佛过了一瞬,又仿佛过了许久许久,他感觉凭空生出来一股巨大的力道,在他腰上狠狠撞了一下。他下坠的趋势被这撞击阻了一阻,接着又继续坠落下去,最后似乎落进了水中,背部撞在坚硬的石块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要碎裂开来。
听闻人死之前,都会回忆起从前经历过的一切,许风自然也不能免俗。他朦朦胧胧中,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的一个夏天。那时候正在逃难的路上,四处都是饥民,常常几天也找不着吃的,他有一回饿得狠了,整整两三天没吃东西,半夜里哭闹起来,抱着肚子直喊饿。
当时他爹娘已经因病过世了,只是他尚不懂死是怎么一回事,也就来不及为此悲伤。倒是他那兄长就在旁边,伸过手来揽住了他。
过了这么些年,许风早记不清兄长是何模样了,只知他相貌清秀,跟娘亲长得甚像。那样热的天气,那个大他六岁的少年紧紧搂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地哼唱一首歌儿。
“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
许风听着听着,连疼痛也不觉得了,只觉那怀抱温暖安定,似能挡住这世间一切风雨。
第四章
许风醒转过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有一种融融的暖意。他抬手遮了遮眼睛,一时以为犹在梦中,过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自己大难不死,竟还活在世上。
许风浑身痛得厉害,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只能继续在地上躺着。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在一处山谷中,身边一条小溪潺潺流淌,水流甚是湍急。他想起自己掉下山崖后落进了水里,想来是被流水冲到了此处。
他当时背部撞在石块上,五脏六腑皆受震荡,照理说是受了极重的内伤。但此刻凝神运气,却觉得真气运转自如,并无阻滞之处,倒像在睡梦中自行打通了筋脉似的,真是好生奇怪。
许风实在累得很了,见天色已暗了下来,也就不再多想,躺在地上睡了一觉。
一夜过后,他力气恢复了大半,总算从地上爬起身来,就着溪水洗了把脸。他满脸污泥,下巴上长出了一圈胡茬,手上脸上都是被石子擦出来的细小伤痕,模样好不落魄。
许风怔怔瞧住水中倒影,瞧着瞧着,竟抬起胳膊掩住自己的眼睛,无声地笑了起来。
从此后天高地阔,区区一个极乐宫,再也困不住他。
许风不敢太过松懈,洗过脸后,便即起身离开了溪边。他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到了这时方觉腹中饥饿,可惜山谷内找不着吃食,他转了好几圈,才见树上生着一些青青的果子。时有飞鸟俯下来啄食那果子,可见是没有毒的,许风摘下几颗尝了,只觉酸涩得要命,但是为了充饥,只好勉强吃了一些。
日头越升越高,山谷中的雾气尽都散了。许风回首一看,见极乐宫所在的那座山峰巍然屹立,悬崖峭壁如一柄利刃直插下来,令人望之生寒。
他看得心怦怦跳,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本事,仅凭一只左手就爬了下来。中途坠落山崖后,更是如有神助,直接掉进了水里,连伤也没受着多少。
许风苦中作乐,心想他这一生的运道,可能都用在此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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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过了几日,某天许风跳进水里摸了条鱼上来,正想生了火烤来吃,却忽然觉得不对——他在这深山密林之中,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那人的气息隐藏得极好,若非许风这几日内力恢复了一些,绝对察觉不到。
是什么人藏在林中?
许风第一个念头就是极乐宫派了人来抓他。虽说他在极乐宫里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但那日毕竟是在宫主眼皮子底下逃脱的,说不得那宫主恼羞成怒,又要捉了他回去折磨。
他先前为了方便走路,折了一根树枝当作拐杖,这时便将树枝紧紧握着,戒备地环顾四周。可惜他功夫仍差了些火候,辨不出那人究竟藏身何处。但对方既然迟迟没有现身,就证明他也没有一举拿下自己的自信。
许风一面转着心思,一面装作毫无所觉的样子,动作麻利地生起了火,将鱼串在架上烤了。
他这几天做惯这些,手势颇为纯熟,没过多久,那一条鱼就被烤得外焦里嫩,在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许风心中已有了主意,想着自己既然被人盯上了,总免不了一场恶战的,与其镇日里提心吊胆,倒不如现在就挑明了,结结实实地打上一场。
他轻轻转动着架上的烤鱼,目光四下一望,扬声道:“鱼已经烤好了,阁下不出来尝上一尝么?”
那人的气息顿时乱了一瞬,但很快又平复下来。
许风静静等待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连那鱼都快烤得焦了,他才听见左边的树丛中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许风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他从刚才起就在暗暗猜测,来的会是何人?是极乐宫中的普通弟子,还是哪一堂的堂主?总不会是宫主亲至罢?
若来的是柳月,他或许还能套些交情。
正想着,对方已拨开树枝走了出来。
许风瞧见他的相貌,不觉怔了一怔。
来人个子甚高,一张焦黄的面孔,看上去病恹恹的,瞧着像是四十来岁,细看又仿佛只有三十多岁,五官平平无奇,即便算不得丑,却也绝称不上俊。
如此长相,断不会是极乐宫的人了。
两人四目相对,许风发现这人的一双眼睛倒是生得好看。
他随即哑然失笑,心想自己在极乐宫呆的久了,竟也染上了以貌取人的毛病。他断定这人并非出自极乐宫,便是因那宫主眼高于顶,不喜相貌丑陋之辈在跟前走动,连锦书这等服侍的人也要挑清秀伶俐的,自然瞧不上这一副病鬼模样的人了。
许风正自出神,却听那人轻咳一声,道:“鱼烤焦了。”
他说话声音嘶哑,果然像是生着重病的样子。许风的心思根本不在吃食上,听他这么一说,才将鱼从架上取了下来。
那人并不做声,只径直走到许风身前来,拣个地方坐下了。
许风虽猜想他不是极乐宫的人,却不敢放下心中戒备,一面打量他的形貌,一面问:“阁下一路跟我到此,不知有何见教?”
“咳咳……”那人又咳嗽了几声,抬手按一按胸口,道,“我不过是恰好路过此处。”
许风自然不信他的话:“既是如此,阁下何必躲在暗处窥视?”
那人道:“我方才路过此处,见你从河里抓了条鱼……”
说着,眼睛直勾勾望住许风手里那条半焦的鱼。
许风尝过挨饿的滋味,一看他这表情就明白了,他也不是小气的人,便将手中烤鱼扔了过去,道:“吃罢。”
那人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吃了。他一身灰扑扑的衫子,衣饰甚是粗简,不料吃相竟是斯斯文文的,倒像哪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
许风瞧着古怪,心中又多了几分提防之意。
那人浑然不觉,转眼就将一条鱼吃得干干净净,连烤焦的地方也没放过。他吃完之后,才像是突然想起许风还没吃过东西,道:“对不住,将你的份也一道吃了,不如我再抓一条鱼来赔你?只是我不会烤鱼,却仍要劳烦你了。”
许风不愿与他有所牵扯,摆摆手道:“不过是一条鱼而已,反正我也不饿。”
那人吃饱喝足,倒是同许风套起交情来,道:“在下姓周,单名一个衍字,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许风岂敢跟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互通姓名?何况这深山密林里突然冒出个人来,也不知道是敌是友。
他拾起那根充做拐杖的树枝,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还要接着赶路,阁下请自便。”
那人坐着不动,抬头瞧了瞧天色,道:“我看这天快要下雨了,不如先找个地方避一避雨?”
许风并不理会,自顾自走了。
他走出去老远,偶然回头一瞥,却见那人仍旧坐在原处,抬眼望着天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背影好生孤寂。
许风一路上多加留神,见那人果真没追上来,也就松了口气。毕竟只是萍水相逢,他很快就将这人忘之脑后,只管一心一意地赶路。
谁知才走了小半个时辰,天就阴了下来,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许风一开始还能冒雨赶路,后来雨越下越大,他生怕在这荒郊野岭生了病,只好找个地方避雨。也是他运气好,转过一圈后,在附近找着了一处山洞。
那洞口有些狭小,许风弯身进去,发现里头颇为宽敞,当中生着堆火,却是有人比他先到了。
这地方哪里还寻得出第三个人来?
那名叫周衍的人坐在火堆旁,朝许风笑了笑,说:“小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他朝地上指了指,道:“我刚猎得一只山鸡,可惜实在不擅烹调,你可来得正好。”
许风看看外面,大雨正瓢泼似的下。放着现成的火堆不烤,却去外头淋雨,绝对不是明智之举。他叹一口气,抱了抱拳道:“叨扰了。”
认命地走过去处理那只山鸡。
周衍瞧他几眼,道:“你身上的衣裳都湿了,先坐下来烤烤火吧。”
“不用,等鸡烤好了,衣裳也就干了。”
周衍便不多言,只丢了把匕首给他杀鸡,自己却是绝手不沾的,还真是一副大少爷脾气。
许风料想这人的来历绝不简单,一边将那山鸡开肠破肚,一边绕着弯儿探他口风:“阁下也是习武之人?”
周衍道:“是学过一些拳脚功夫。”
“我看阁下的脸色,像是有伤在身?”
周衍静了静,说:“我前几日跟人比武,确实受了一点内伤。”
他见许风盯着自己,忙又解释道:“不过是一点小伤,养上几日也就好了。”
许风皱了皱眉,心想自己又没问他伤势如何,这人倒爱自作多情。
从他话里听不出什么端倪,许风便又问:“阁下跟人在这深山里比武么?”
“我赢了比试,对方却不服气了,派了人来追杀我,我一时慌不择路,才逃到了这山里来。”
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许风跟他相识不久,也不好问得太多,只专心致志地料理起那只鸡来。
外头狂风大作、暴雨倾盆,更衬得这小小山洞尤为温暖舒适。
周衍也不知想着什么,定定望着那跳跃的火光,忽然道:“其实我这次出门,是为了寻我弟弟。”
许风将山鸡料理妥当,正打算上架去烤,听了这话,便随口道:“可是令弟年少贪玩,自个儿偷溜出去玩了?”
“不是。”周衍道,“我幼时遭逢大难,从小就跟弟弟失散了。后来我被……被人收养,倒是没吃什么苦头,可是我那弟弟却流落江湖,至今不知身在何方。”
他顿了一顿,道:“我自分离时起,无一日不想着要去找他。后来我习成武艺、继承了家业,更派了手底下的人去寻他踪迹。”
许风一心想着如何烤那只山鸡,连头也不抬一下,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想必阁下定能如愿以偿。”
周衍深深望他一眼,说:“借你吉言,但愿能有那一日。”
许风只顾着专心烤鸡,就没再同他搭话了。他在这上头确有一手,没过多久,就将一只山鸡烤得金黄金黄的,香气四溢。
因是周衍猎来的猎物,许风不愿占他便宜,便将两只鸡腿都留了给他。那周衍显然是锦衣玉食惯的,并不觉得有何不妥,痛痛快快地吃了。吃完之后,还将许风夸了一顿。
许风可不认为自己的手艺有什么特别的,想是这人连啃了几日酸果子,吃什么都觉香甜。不过他从小到大,少有被人夸赞的时候,虽然夸的只是厨艺,还是觉得心中熨帖。
两人一块儿吃完了烤鸡,总算是有些交情了,之后周衍再问起他的名字,许风也不好意思继续装傻,只得照实说了。
那姓周的倒是自来熟,立刻称他做“许兄弟”,又问他多大年纪、师承何派、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许风并未完全去了戒心,当然不敢据实以告,只捏造些谎话随便答了。
周衍叹了口气,道:“我那弟弟……应该也像你这般大了。”
“是么?”
“他生肖属龙,今年正是二十二岁。”
许风的心一跳。
他想起自己也是属龙的,且有一个失散了多年的兄长……不过这念头只是一转,就立刻被他否决了,这世上总不会有这般巧合的事吧?
周衍继续说道:“我们兄弟失散的时候,弟弟不过四五岁的年纪,相貌还未长开,也不知他长大后是什么模样?会不会哪一日相见了,我也认不出他来?”
许风笑了笑,道:“既是亲生的兄弟,岂会因容貌的改变而认不出来?即使分开得再久,一旦见着了面,自会觉得与别人不同。”
周衍目光灼灼的望着许风,道:“许兄弟,我今日第一眼见着你,就特别想与你亲近,说不得……你就是我那失散的弟弟。”
许风听得一怔,料不到这人竟乱认起弟弟来。他虽然也思念兄长,却不会失了理智,逮着一个人就叫哥哥。他拨了拨面前的火堆,道:“我虽然有一位兄长,但他只比我大着六岁,恐怕与阁下的年纪不符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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