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獒完本——by公子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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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样的表白只给张跃带来无尽尴尬和窘迫,他一把就将房门给关上了,一张脸已经红透了,骂了一声“妈的”。
可蒙克刚才的样子又在他脑海里不断浮现,叫他想起他当年出柜的时候,蒙克此刻要经受的,恐怕是他当年的十倍百倍。
“妈的。”他只觉得心里堵了一口气,不知道在恼恨谁。
黄静晨他们都出来了,孙雷和赵小军还忍不住跟了上去,看着平措两个人把蒙克塞到了车里去,车子才开到公路上,车门忽然开了,从车上滚落下一个人来。
“蒙克!”
车子一个不稳,差点开进湖里去。蒙克爬起来便跑,不一会便消失在黑夜里了。赵小军和孙雷全都心惊胆战的,孙雷说:“我去追蒙克,你赶紧打个电话告诉傅老师,快!”
蒙克可是《风花雪月》的台柱子,不能有事。
孙雷说罢就追了上去,康乌湖附近地形复杂,有光的地方还好,没光的地方跑几步都可能跌一跤。他隐约看到个黑影,就在后头喊道:“蒙克,是我,孙雷!”
可是他身后平措也追了上来,喊道:“蒙克,你回来!”
傅杨河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准备睡了,接了电话衣服都没穿就跑出来了。他住的地方正好和张跃他们隔了一座桥,等他跑到的时候,蒙克早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只有孙雷气喘吁吁地蹲在地上,膝盖上磕了好大一块,全是血。
傅杨河赶紧跑了过去,问说:“你怎么受伤了,蒙克呢?”
“不知道跑哪去了,太黑了。”孙雷喘着气说。
“赵小军,先带孙雷回房间处理一下伤口。”他看到那伤口似乎很深,不是轻微擦伤那么简单。
“蒙克他……”
“蒙克的家人呢,走了么?”
“没有,还在找他呢。”
傅杨河赶紧把康乌湖的保安喊了过来,让他们陪着自己去找蒙克。
班觉贡布也听到动静出来了,问清楚了大概情况之后便问:“张老师呢?”
“张老师刚拿着手电筒去找蒙克了。”
傅杨河急得不行,说:“蒙克不会想不开吧?”
“你别自己吓自己,我陪你一起去找。”
肖央他们也都跟着出来了,一群人一起往蒙克逃走的地方找去,叫声此起彼伏,却一直不见蒙克答应。他们在树林里看到了坐在地上喘气的平措,班觉贡布问说:“知道人往哪边去了么?”
“好像上山了。”平措垂着头说。
“你们做什么了,让他吓成这样?”傅杨河厉声问。
“傅老师你不知道,他……”平措似乎有些窘迫,说,“他跟家里人说他喜欢张老师,你说这多荒唐……阿爸揍了他一顿,让我看着他,不准他出门,他却自己跑出来了。”
傅杨河心下痛的厉害,大概他也出柜过,知道出柜的痛苦,脸色有些苍白,可又知道不能全怪平措他们,便说:“他还年轻,抗压能力有限,估计是怕你们再把他关起来,所以跑了。我们这就去找他,找到了之后会让他留在康乌湖,你家里人如果想找他,先来跟我谈一谈。”
他说着便朝山上走,班觉贡布叫人给了平措他们一个手电筒:“你们先在康乌湖等着,别跟着去了,蒙克听到你的声音只会躲的更远。”
傅杨河远远地看到了前面有微弱的光,便喊道:“张跃,张跃!”
那束光便朝他照了过来,傅杨河赶紧爬了上去,看到张跃将手电筒放下,脸色异常难看。
傅杨河说:“看到他了么?”
张跃摇了摇头,说:“刚才我可能该让他进门的。”
傅杨河说:“谁都没想到会这样,当下还是先找到他要紧,别出事了。”
出柜的当下,人的精神都不会太正常,极端的事情也可能会发生。张跃又骂了一声“妈的”,不知道是在骂蒙克,还是在骂自己。傅杨河便抓住了他的胳膊,说:“只要人没事,都会过去的,你我都是过来人,该知道这是必经过程,熬过来就好了。”
“我不是心疼他,不过是个傻逼,柜是想出就能出的么,傻逼。”
他说罢却转身继续往山上走,手电筒晃动着照亮了黑夜,他的声音沉稳,听不出悲喜,只喊道:“蒙克,是我,张跃,你出来见我。”
他们又走了很远,张跃时不时地就喊一声,傅杨河知道他的喊声比自己有用,便一直默默在身后跟着。
“张老师……”蒙克的声音在黑暗中传过来,张跃的手电筒照过去,就看见蒙克从一棵大树后头露了出来,裤腿被划出好大一个口子,挂着血。
第81章 绝不凑合
傅杨河和张跃赶紧走了过去,跨过一个倒下来的古树,来到了蒙克身边。
蒙克不止腿上挂了彩,额头上也有伤,估计是磕着了。张跃冷冷地说:“你跑什么?”
“我……我大哥和二叔他们要抓我回去……”
“那你就往山上跑,不怕死了?”
蒙克摇摇头,说:“不怕。”
他脑子都是懵的,哪会害怕。此刻他心里五味杂陈,什么滋味都有,就是没有害怕。
二十一岁的年轻男孩子,因为生的黝黑健壮,平日里看着总是比黄静晨他们要成熟很多,大概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脸上的脆弱和迷茫才那么真实。
“我家里人骂我是变态,你也不喜欢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说。
傅杨河和张跃听了都没有说话,只把蒙克扶了起来。蒙克却吃痛呻吟了一声。
大家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蒙克受了伤,摔断了腿。
“我是从上面滚下来的……没看清路。”蒙克有些窘迫地说。
“大晚上的往山上跑,活该。”张跃说。
蒙克神色有些痛苦,垂下头来说:“是我没用。”
他只是凭着一股冲动出柜的,冲动是因为心里有爱,又急,怕张跃一走不再回来。他不过是想向张跃表忠心,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他是家里的小儿子,一家人从小都很宠他,从小到大更是没挨过打,可如今他家里人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他,就连平措也觉得他很荒唐。
他们大概觉得他是生了病,变态且严重的精神疾病,急于在更多人知道之前扼杀掉,所以才想要把他关起来。
“我就知道不该让你去学什么跳舞,好好的一个男人,跳成什么样了,你还是不是男人?!”他阿爸一边打他一边骂,“老老实实给我在家呆着,以后不准去那边了,我明天就去跟班觉说,以后不准你再去!”
蒙克太激动了,都不记得自己当时都说了些什么,大概不计后果,急于为自己的性取向分辨。但是他的分辨只会招来他父亲更大的怒火,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用。他阿妈只是哭,也不拦着。
难道他是个同性恋,就不再是他们的儿子了么?
“还是太幼稚了。”张跃对傅杨河说。
“他才多大,咱们当年也没比他强多少。”
“但是我父母是大学教授,你父母也都是大名鼎鼎的艺术家,他们当时已经能接受同性恋这个人群,只是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蒙克能一样?他家里人恐怕连同性恋是什么都不知道,只会觉得他病的不轻。”
傅杨河叹了一口气,说:“你不是要走么,赶紧走吧,我怕他家里人找上门来,怨你。”
张跃冷笑:“说的好像他们的儿子是被我掰弯的一样,这锅我可不背。他们要来找我,尽管来,我还怕他们?”
张跃神情倨傲,看了房间里的蒙克一眼:“愚蠢的一家人,养出一个同样愚蠢的儿子。”
把蒙克带回来之后,傅杨河就去见了平措,对平措说:“你回去跟你家里人说一声,眼下蒙克受了伤,在哪都是养着,就在我们这住着,有医生看护,什么事都以后再说。”
蒙克的事情闹这么大,对于平措来说估计很是窘迫,他点点头,也没有说别的,就和他二叔一道回去了。傅杨河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蒙克这一家对同性恋的接受度为零,大概是由此想到班觉家,心里略有些沉。
这里到底是康巴,对同性恋文化的接受度太低了。出柜是把双刃剑,越是落后的地方越是容易两败俱伤。看蒙克这样,他更不想让班觉贡布出柜了。
他觉得班觉贡布出柜与否对他来说真的不重要,如果他年轻一些,或许会希望自己爱的人也能够出柜,给自己一颗定心丸,或者用出柜来证明对自己的爱。但是到了这个年纪,看过太多,也懂得很多,不舍得自己爱的人吃太多苦。
出柜太伤人,伤的还都是至亲骨肉。爱的越深伤的越狠,他自己也是亲历者。如果有可能,他希望班觉贡布尽可能晚地出柜,如果能拖一辈子不出,自然更好。
这件事闹的这么大,整个团队全都知道了。不管怎么说,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尤其对于张跃来说。傅杨河听到消息的时候太着急,出来的时候只穿了个衬衫和大裤衩,赤脚穿了双运动鞋,在山路上走的时候刮伤了腿,好在并不严重,都是轻微的破皮。班觉贡布给他上了药,说:“好在伤口不深,天热,要是伤口深,恐怕不好结痂。”
“可惜蒙克的腿折了,还是去晚了。”
“就算他的腿不折,恐怕他家里人也不会让他再跳了。”班觉贡布说,“他这一回是太冲动了。”
“虽然冲动,但也算勇气可嘉。”傅杨河说,“只可惜张跃不买账。”
班觉贡布对傅杨河说:“你去安慰一下张老师吧,出了这事,他估计也不好受。”
“好在他明天就要回北京了,”傅杨河说,“那我去跟他聊聊,其实早该好好聊一聊的。”
傅杨河带了点青稞酒和两盘小菜,敲响了张跃的房间。
张跃却没在自己房里,他在蒙克的房间里。
蒙克在床上躺着,神情沮丧,腿上刚打了石膏,说:“我真是没出息,我配不上你。”
“你何止是没出息,还蠢,身为一个舞者,你摔断了腿,要是留下后遗症,你这辈子都完了。”
蒙克听了神色更加沮丧,低着头,腿很疼,但心里事情多,头更疼。
张跃扭头看了他一眼,说:“你也不要想太多了,出了柜也好,早晚要走这一步,熬过这一段就好了,血浓于水,早晚有一天你父母会接受你的,你还年轻,时间多着呢。”
蒙克抬起头来看向张跃,说:“就是连累了你。”
“你也连累不到我,我明天就走了。”大概是想到自己即将要走,张跃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往床沿上一坐,低声说:“你出柜我也有责任,不该口不择言,我真的只是一句气头上的话,没料到你真会出……痛苦才刚开始,你要忍得住,以后就柳暗花明了,既然已经出了,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坚持,不要轻易妥协,不然这番罪就白受了,以后也没个尽头。以后等你真的成熟了,才会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那时候你会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真的到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你的幸福就来了,我不过是你成长道路上的一个过路人,等过几年你再想这些事,只会觉得可爱又可笑……这条路不好走,希望你坚持的住,以后成为一个幸福的人。”
张跃除了对傅杨河,很少对其他人说这样真挚又诚恳的话,大概自己也觉得有些别扭,说完他便站了起来,蒙克却拉住了他的手,说:“那要是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一个呢?”
张跃回头笑了笑,说:“不可能的,所谓命中注定的那一个,都是彼此相爱的,我并不爱你,也不会爱你。”
“你就爱傅杨河,”蒙克撒开他的手,垂着头恨恨地说,“他并不爱你,也不会爱你,难道他就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一个?”
张跃也不生气,只是语气很伤感,沉默了一会说:“我以前以为他是,现在发现他不是……也不是人人都那么幸运,都能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一个……”
不知道是不是爱的缘故,蒙克总是很心疼张跃,所以想要补偿他,照顾他,只是张跃总不肯给他机会:“如果你遇不到你喜欢的,就不能当是可怜我,和我凑合在一起么?”
“你还是不了解我,”张跃回头笑着说,“如果我不能和我爱的人在一起,宁愿单身一辈子,也不会凑合。凑合这两个字,永远不会出现在我的爱情里。”
张跃不再停留,说完这些话便从蒙克房间里走了出来,出门就看到傅杨河,木木地看着他。
他咧了咧嘴,想说什么,又觉得心里很堵,便直接往前走,傅杨河就跟在他身后,说:“张跃,我带了点酒和菜,放在你房间里了,我们俩聊一聊吧。”
“也好。”张跃说,“早该断一断了。”
即便是夏天,昼夜温差依然很大,晚上还是有些冷。两个人并肩朝张跃的房间走,风卷来傅杨河身上淡淡的药酒味道,和蒙克房间的味道一样带着一点苦,这点苦浸透了张跃的心。
来这几个月,张跃便瘦了一圈。他本就是清瘦的人,如今身形便瘦的有些过分,大概太累了,背也有些佝偻,张跃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
三十二岁的张跃,还没有谈过恋爱,只爱过一个人,被一个人爱过。
第82章 放下
两碟小菜,一壶青稞酒。
“咱们俩有几年没两个人吃过饭了?”张跃问。
傅杨河想了想,说:“不记得了。”
“三年多了,上次还是我去你家里看你,你还睡着,我点了份外卖,在你家一起吃的。”张跃说。
他这么一说,傅杨河便有了点印象,其实高中的时候有段时间,两个人每顿饭都是一块吃的,学校打饭要排队,他们俩都是一个去排队买米饭,一个去排队买菜,买回来一起吃,吃完了再划拳来决定谁去洗饭缸。
“后来你就躲着我,不肯跟我单独见面了。”张跃又补了一句。
傅杨河心里有些愧疚,说:“还不是你,见了面就没有别的话。”
除了我爱你,还是我爱你,明里暗里都是爱。傅杨河不知道如何应对,他也是很感性的一个人,有时候甚至是厌烦的,他们两个都不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
傅杨河倒了两杯青稞酒,说:“来,咱们先碰一个。”
张跃端起酒杯,两个人便碰了一个。傅杨河喝了酒说:“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没什么收拾的,来的时候就一个包,走的时候什么都不想带了,想轻轻松松地走。”
傅杨河便沉默了一会,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吃了,然后放下筷子,胳膊搭在膝盖上,看着空空的酒杯出神。
张跃便给他满上了,说:“不要勉强,能喝多少喝多少。我们俩又不是要诀别,说不定过不了几天就又见面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别学蒙克那么傻逼。”
傅杨河笑了笑,说:“蒙克,真不考虑了么?”
张跃摇摇头:“太累了,最近工作也忙,我想好好休息休息。”
“我好像该跟你说对不起,然后跟你说一声谢谢你。”傅杨河的笑容浅淡,略有些窘迫,这么多年来,张跃一直捧着他,两个人已经养成了一种固定的相处模式,乍然要这样跟张跃说话,他一时有些别扭,但情是真的,堵在心里,他抬起头,看向张跃说,“我是一个有很多缺点的人,这么多年来承蒙你不嫌弃,没有你,我也不会成为今天的傅杨河……你别笑,真的,我觉得我可能的确有一些才华,但也有很多性格上的缺点,很多人爱我,也有很多人骂我,有些爱来的汹涌,去的匆匆,只有你这么多年来一直陪在我身边。”
“事到如今,说这些肉麻的话做什么,没什么用,咱们两个也不用说这些。我有些话虽然说的难听,但我心里也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做不了情侣,我在你心里也有别的分量,我也是,你傅杨河在我心里,永远都有别人不能取代的位置,即便我将来有了相爱的人,你也是陪我最长久的那一个……朋友。”
张跃说着便笑了,但眼眶略有些潮湿,从桌子角落拿起一包烟,抽了一支点上。烟雾吐出来,张跃咳了一声,傅杨河便说:“你也少抽点烟,该到注意的年纪了。”
“你有本事让班觉那小子戒戒看。”张跃说。
傅杨河就窘迫地笑了:“他没你抽的多。”
张跃是搞创作的人,有时候一天能抽好几包,烟不离手,洗过一次肺,然后告诉他洗出了多少脏东西,但就是不肯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