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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请睁眼完本——by亡人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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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岱川打开资料,沉默地看了一会儿,他的表情极平静,然而看不见的桌沿下,他手心攥紧,指甲死死嵌进了手心的掌纹里。
“我不知道他有抑郁症,他表现得很正常,除了自毁自虐以外,我看不到反社会的人格。我也不知道他药物成瘾,他在岛上没有服用或注射过任何药物,要说成瘾,大概只有酒精了。”他强忍着心头一波又一波的绞痛,倏忽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李斯年手指会突然痉挛一般颤抖,为什么他灌很多酒,却不在乎酒的牌子产地,为什么他中了毒二话不说跳海,为什么他手指灵活动作轻灵,腰上一道横贯的长疤。
他有抑郁症,他药物成瘾,他在雇佣兵集团受训十五年。
他身后没有任何一个人,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已经默认了不会有人救援,不会有人理会,不论生死,孤身一人。
李斯年原来是这样一个人么?
他突然笑出了声来,笑得前仰后合,难以抑制。
这样一个人,在他耳边亲吻着,将一瓶护手霜塞进他手里,说:“川儿哥,会么?”声音里带着些宠。这样一个人,将戒指趁乱塞进他的衣兜里,会笑着下海撬开生蚝给他吃,会在床上生动地吻他。
他不是认识七天就上床艹我,方岱川心想,黑手党教父的外孙,最好的雇佣兵,抑郁症患者,李斯年。认识我七天,他已经决定,死前要被我艹一次。
“你们嫌我们相处太短,我却恨没有早点认识他,”方岱川伸手擦了一下笑出来的眼泪,“早知道,小时候就不该放走他,绑到我家去,和他一起长大。”
他一边说,一边想象着那样的场景,微笑着,眼睛里淌出细碎的光。
第91章 之后·01
方岱川最终还是被放出来了,在被拘留24小时,一天一夜的轮番审问,却没有丝毫结果之后。
他父母早就得到了消息,就在派出所里头等着,不给见到人就不走,赖在派出所的大堂里。他们都是刑警,对警察审犯人那一套烂熟于心,一边着急一边心疼,让小周跑腿买了许多用得上的东西。
小周心里有愧,人是她塞上车的,警也是她报的,乍见方岱川的父母,心虚得不得了,前前后后跑腿,毫无怨言。
方岱川被放出来的时候,小周瞬间放声大哭。她这几天心理压力实在太大了,提心吊胆,又惶恐不安,早在方岱川失踪的时候,她报案之后也已经被警察仔仔细细审问过一遍,只是没有这么夸张,方岱川从看守室一出来,小周几乎不能认出他,下巴上胡茬冒出来,脸色憔悴惨白,嘴唇上都是裂开的口子。小周内疚得整个心脏都缩成一团。
方岱川有气无力地勾唇笑了一下,摸摸她的头顶,笑道:“别哭了,真难看,外面人肯定以为我真犯事儿了。”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喉口像堵了一层砂纸一般。
“对不起,川儿哥,对不起……”小周哭得抽抽噎噎,几乎说不出话来。
方岱川摇头笑道:“都过去,不怪你,是我自己没留意。”
他父母立在一边,心酸得厉害,方岱川目光移过去,不敢看向父母的眼睛。他爸几大步走上前来,拍着他的肩,不住地拍打,骂道:“臭小子,臭小子,让我们发这么大的急。”
妈妈打掉爸爸的手,吸了吸鼻子,搂住高大的儿子,抵在他的胸膛上,只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老方,对不住啊,我们这也是按程序来。”副局递给方爸爸一支烟。
方谨点上烟,很凶地抽了一大口,手指都在打颤。
外界对这件事关注度极高,方岱川大小是个明星,社会知名度摆在那里,没有证据,警察也没办法申请拘捕,按规矩,只能先暂时释放,另派人手监视居住,连同单元里送外卖和快递的小哥们都被拦下来一个一个登记。
倒是很容易监视,因为方岱川哪儿也没去,在家里睡了一整天。
方谨给儿子煮了饭。
方岱川昏昏沉沉睡了一天,睁开眼闻见了米饭的清香,厨房里传出来煎豆腐的声响,细小的油泡顶在豆腐上,又微微破裂的金黄色的声音。
方岱川这才察觉到饿,他先去卫生间洗漱,搓了搓脸,又剃掉了胡子,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愣。
镜子里的青年瘦削沉默,脸颊都凹了进去,眼睛暗淡,毫无生气。
那是方岱川吗?
方岱川应该一直是精精神神的。
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戒指,眼角瞥到一边架子上的工具箱,里面一把剪刀横放在其余工具之上,刀面锋锐。
“吃饭啦!”妈妈敲了敲洗手间的门,在门外强笑道,“肯定饿了吧,快出来,你爸给你做了泡饭。”
方岱川愣了一下,移开了目光。
方谨做了蟹黄泡饭,鸡蛋烧豆腐,都方岱川爷爷的拿手绝活,方岱川小时候最爱吃的饭,每次爷爷一做泡饭,他能多吃两碗。
蛋黄里打进醋和姜末,炒得微焦,和煎豆腐一起炒,出锅前撒一把嫩生生的葱花。牛油热锅,剥好的蟹黄和秃黄油一起下锅炒香,吊了一下午的鸡汤滑进去煮热,然后将热汤浇到晾凉米饭上。
方岱川心不在焉地吃饭,隔着袅袅热气,爸妈强颜欢笑的脸让蛋黄梗在他的胸口,一口气堵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好吃吗?”方谨小心地问道。
方岱川点点头,实际根本没吃出什么滋味。
三人沉默地吃了一会儿饭,饭桌上一时只能听见碗筷碰撞声。
妈妈搛了一筷子空心菜,塞进方岱川碗里:“吃点菜,别只扒饭。”
方岱川心不在焉地塞进了嘴里:“我想我爷爷了。”
方谨和蒋婕对视了一眼。
“想了就去看看他,”蒋婕笑了笑,给儿子盛了碗汤,“吃完饭咱们就去。”
爷爷还住在那个小胡同里,他养了条狗,屋檐下面挂了一溜鸽子窝。方岱川从车里钻出来,远远地几辆警车也停了下来,监视着他。
“爷爷!”方岱川大声叫道,他爷爷这两年耳背,得大喊才能听见。
老头回过身来,精神倒是挺好:“呦!我的川儿来啦!臭小子还记得来看我!”爷爷也大声喊道。
童年记忆里悠长宽敞的胡同,如今看来又窄又暗。
混乱的电线把窄窄一线天空切割得更支离,胡同靠墙放着电动车,还有从外面骑回来的小黄。邻居家在窗户之间拉起绳索,衣服床单,和女主人的内衣、婴儿的尿布混着晾在外面。
卖橘子糖的小贩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咱家邻居……我小时候,住过一个外国小孩儿,爷爷你还记得吗?”方岱川试探道。
爷爷笑眯眯地往空地上扔玉米粒儿,他的鸽子们咕噜噜地飞下来吃,颈子一探一探地:“记得,那还能不记得?你小时候可喜欢那小孩儿了,天天去人家家里,回来闹你妈,要你妈给你生小妹妹,说也给我生个外国小孩儿玩。你妈说她生不出来外国小孩儿,气的把你揍了一顿。”
方岱川已经完全不记得这回事儿了,听爷爷提起来,有些窘迫。
“那小孩儿小时候老受欺负,他爸妈都不在家,一个人住,怪可怜的。你从小好打抱不平,大虎和舟子欺负他,你就去揍他们,人家比你大好几岁,你天天挂着两管鼻血回来。”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回走,门口的大黄狗听见了动静,早早迎出来,绕着爷爷的腿转来转去,耳朵支棱在脑袋顶上,吐着舌头要食儿吃。
方岱川看着爷爷给大黄狗撕火腿肠,一边喂它一边从头到尾抚摸他,大狗从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咕声:“那爷爷,他们家后来……为什么不在这儿住了,你还记得吗?”
爷爷想了想:“不知道,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儿,那家男人死了,小孩儿也不知道被哪个亲戚带走了。他家不是坐地户,外来租的房子,跟咱们街坊们也不熟,谁知道搬哪儿去了?”
方岱川叹了口气。
“人家走了,你还哭了次鼻子,”爷爷说着说着乐了,“把人家家门拍得山响,非说房东把那小孩儿藏了,叫人家还你。房东哄你说,他回国了,大了就回来找你了,这才把你哄住。”
方岱川鼻子一酸,好险没哭出来。
“小时候真好,还能跑到别人家去哭鼻子,”他小声嘟囔,爷爷耳背,听不见, “他又被人藏起来了,这回,不知道还能不能还给我。”
爷爷给他炒了鸡蛋烧豆腐,年纪大了,口味退化,手脚也不利落,豆腐煎得有点糊,盐也放多了,但是方岱川还是吃了很多。
“说起来,前儿,我还做梦梦见你了。”老年人胃口不好,吃得少,爷爷点了锅烟袋,一边抽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孙子狼吞虎咽。
方岱川嘴里塞了一嘴豆腐,抻着脖子咽了,随口问道:“梦见我什么了?”
“梦见你在一个岛上拍戏,我去看你,你说爷爷我想你了,我给你找了个外国媳妇儿,”爷爷抽了口烟袋,美美地砸吧了砸吧嘴,“我说外国媳妇儿好啊,长腿大屁股,一看就好生养。你说不行,我媳妇有毛病,不能生。我叹了口气,说,唉,那怎么办,你从小就喜欢混血小孩儿,这下讨了外国老婆也不能生混血小孩儿了。”
方岱川愣了。
爷爷盯着他手上的素戒,似笑非笑,一脸了然的样子:“后来我醒了,怎么也睡不着,大黄陪着我在院儿里坐了半宿,天快亮的时候,我也想通了,嗨,反正我这么大岁数,怎么也看不到你生孩子了,看你讨了老婆,我也知足了。等我下去了,我就跟你奶奶带话说,咱们川儿出息了,讨了个外国媳妇儿当老婆。”
方岱川不说话,低头猛塞了一大口饭。
爷爷开了瓶黄酒,泡了人参海马什么的药材,爷俩在院儿里一人满了一杯。
“川儿啊,”爷爷跟他碰了碰杯子,“爷爷这么大岁数,不求别的,就想你开开心心。你遇见了什么烦心事儿,就来找爷爷说叨说叨,别难为自己,工作呢,也别太拼。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实在要不上,也就算了,跟你没缘,就别太执着,”他说着,一口闷了一盅酒,看着方岱川叹了口气,爱怜地说,“看把我的川儿瘦的。”
第92章 之后·02
方岱川从爷爷家出来,溜达在旧日的小巷,天边一线火云,染红给电线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天。方岱川极目而眺,青蓝的天际线上擦出的浓红色的色块,像分别那天的海天火焰。
胡同口的美发店放着音乐。
Heard a song come through
and when I was looking for you, I sing blue
(歌声四扬,我唱着蓝调歌声找寻你)
Too long on the dark side
trying to find the light
(就像在如此漫长的黑夜,我努力寻找光明)
这是生死之别之前那夜,缠绵之后李斯年躺在他身边,低低地哼的就是这首歌。旋律如在耳畔。
方岱川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发现自己仿佛手里握着一把钥匙,离真相之锁只差一步。他低头快步走进理发店。
身后的两个刑警也快步跟上。
“小哥是剪发烫发还是做造型?”前台小哥抬头一看,双眼倏忽一亮。
方岱川深吸一口气,手指都在颤抖,他指着电脑桌面上的音乐播放器:“现在放的,是什么歌?”
“《colour to the moon》,民谣大师Allan Taylor的知名曲子,您也喜欢吗?”小哥目光在方岱川的腰和胯上微微一转。
方岱川没理会他,低头抖着手指输入搜索框,打字的时候几次拼错了单词。
界面的蓝色线条走到了最后,歌词弹了出来,占据了满屏。
你不过是后街嘉年华上的余兴节目
我行走在高高的钢丝上,努力保持平衡
这是另一种每个人都可以通过的方式,
只除了你,唯有你不同
你不过是个余兴节目
我努力地不让自己跌落
……
经历了黑暗,挣扎着希望寻找光明
我看到那些阴影,消散在夜的另一端
歌声四扬,我唱着蓝调歌声找寻你
就像在如此漫长的黑夜,我努力寻找光明
你只不过是个余兴节目
我努力保持平衡,试图不要跌落于地
“川儿哥,你一直在救赎我。”
“没有你,我跟他们有什么区别?”
“他在求救,”方岱川想起了对方的画,在心底补充,“他在向我求救。”
屏幕滴上了几滴水渍,方岱川伸手,用拇指抹去了,面无表情。我要去救他。
“警察办案!希望你们配合!”一旁的刑警看他在手机上点来点去,以为他在联络谁,上来就展示了警官证,从他手中抽走了手机。
一旁的小哥吓傻了。
警察机警地问道:“你们都说了什么?”
小哥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说什么啊……这位先生问我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警察打开手机,方岱川的屏幕还停在音乐界面,一打开,音乐便自动播放起来。“这音乐里是不是有什么暗号?”警察狐疑地问道。
方岱川摇了摇头:“这就是一首歌而已。”
警察还想说什么,兜里的电话突然响了,他用眼神示意方岱川老式一些,然后接了起来。
“喂?”他立在一边,听那边人的吩咐,然后惊呼道,“您说什么?!可是我们已经跟踪一整天了!”
听筒那边的声音有点大,方岱川模模糊糊听到了一耳朵:“立即回来!……有……带……公海游艇组局……也是狼人杀模式……”
警察挂了电话,恨恨地瞪了方岱川一眼,将他的手机扔进他怀里:“你走吧,监视取消。”
“等等!”方岱川情急之下一把扣住了便衣的肩膀。
洗头小哥吓了一跳,心说这个人胆子真大,警察也敢随便拦的。
便衣对他并没有什么好脸色:“放手!你是想再进一遍局子是么?”
“发生什么了?公海游艇里又有人组狼人游戏的局?是李斯年干的吗?跟他有关系吗?你们为什么撤销了对我的监视?是不是得到了什么风声?”他一连串地发问。
警察刚想搪塞他什么,又接到了电话。
“喂,头儿,我这就……”他刚应了声,手机就被人抽走了。
“???”警察懵逼地转过头去,就见方岱川对着手机直接说道:“我要见你,我有事儿要交代。”
还是那个警局,还是那间审讯室。
副局坐在桌子后面,审视着他。
照例是一杯咖啡。
给他递咖啡的人以为,经历过上次那回,他心里有了谱,不一定利落喝下去,没成想他痛快仰脖喝了。连副局也挑了下眉。
“你还有什么要主动交代的?”副局又给他倒了半杯。
方岱川拔下手指上的戒指,往桌上一扣,架起二郎腿:“我和李斯年已经私定终身了,你们要不要抓住他?我可以协助你们。”
“哦?”副局挑了挑右眉,“你们都私定终身了,你还愿意替我们抓人?真遇上了你还不得通风报信,让他捐款潜逃呀?”
方岱川低头玩了玩自己的手指:“我宁可他坐一辈子监狱,也不想他继续在他妈手底下讨生活了。他的精神状态很危险,他一直在向我求救。我不知道你们信不信我说的话,这个局确实是他攒的,但是他真的不是主使者。他也是受害者,可能比任何一个受害人受到的迫害都要早,都要深。”
“真的舍得?”副局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的脸,“不会临时后悔吧?”
方岱川坚定地摇了摇头:“他蹲一天局子,我等他一天,他蹲一辈子,我在监狱旁边的小村买套房,等他一辈子。”
他低头笑了一下,瘦削下来的侧脸线条瞬间温柔:“假如你们什么时候看他稳定了,愿意一周放我们真的见一次,不用隔着玻璃那种,那就更好了。他不能出来的话,我愿意进去陪他,给我腾一间空监狱就行。”
副局摇了摇头,神秘兮兮地冲他勾唇一笑:“放心吧,考虑你们的情况,上头不会难为你们的。”
“你真的愿意替警方跑这一趟?”副局收敛了笑容,正色道,“首先,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李斯年还活着。其次,这个局虽然是以他的名义组的,但是根据我们前期线人反馈回来的数据看,组局者并不是他本人。”
方岱川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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