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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面偶像完本——by盛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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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还真的把曲乐白问住了。
她写小说早,渠道同付钦凤不一样。那时候主编鼓励她,还教了些写小说的技巧,等她真正接触到读者的评价时,已经是好个月之后——那里头还混杂着出版社为了销量伪造的好评。
她从未直面过读者,何况付钦凤太稚嫩,的确还有提升的空间。
或许这就是时代发展的副作用,网络连载的确跟实体出版很不一样。
曲乐白不知道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付钦凤却突然释然地笑了,说:“我会继续写小说,这个问题我会自己弄清楚。姐,你放心吧。”
曲乐白看着付钦凤的笑容,一颗心却怎么都放不下。
她总觉得,那里头加了些别的东西,自己已经看不懂了。
第37章 扮演自我(8)
曲乐白卯足了劲, 想把“一笔春”的所有都塞给付钦凤。
可当付钦凤真的接过微博和Q/Q的管理权,曲乐白又觉得怅然若失。
付钦凤登陆上账号之后, 侧头问曲乐白:“姐, 我可以改密码吗?”
她眼里筑起万里长城, 将所有非我的东西排除在外,像是手握长枪走进狼群的英雄, 孤独得很。曲乐白不怎么适应,却也知道自己没立场多说什么, 只能无声点头。
付钦凤便握着手机回到书房, 轻轻关上了门,连先前说的海底捞也免了。
关门声“咔哒”, 动作很轻, 却仍然惊动了曲乐白那颗谨小慎微的玻璃心。她忍不住回想起这阵子的荒唐事,罕见地后悔了:我做错了什么么?要怎么改?
从写不出来, 到死鸭子嘴硬, 到沉迷游戏,到引诱付钦凤,到交出笔名,每一步都错, 每一步都固步自封, 可谓穷凶极恶,将自己逼到了现在的地步。罪多了反而不知从何诉起,哪怕想追根溯源,也只能得到一团纠缠的毛线球, 剪不断理还乱。
干脆算了,破罐子破摔了。
可心里那一点点隐秘的骄矜并没有消失,曲乐白一边颓唐一边妥协,被现实逼退数步的同时,仍扪心自问:最初的最初,我是哪儿错了呢?
是灵感消失,还是性格如此?
她轻而易举选定了后者,因而更加无力。
如果意识了就能改变了,那“性格弱点”这四个字也太跌份儿。正是因为明知故犯,一切才显得更加绝望。
曲乐白想:我需要靠近阳光,汲取温暖。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曲乐白趋着光,不自觉变成匍匐于网络的菟丝花,当了柔酱的寄生生物。
柔酱玩游戏能一拖三,就不知是否能拖着一个人的人生。
柔酱也曾问她:“你该下线工作啦!快去快去!再不去我就‘打死’你哦!”
这事儿不是没发生过,弹幕都推测“乐乐到底是个什么职业”,曲乐白自己却毫无畏惧,说:“不达目标誓不罢休!”
柔酱无奈说:“上一局不是刚拿过第一么?”
曲乐白轻笑:“我的目标是打败你啊,以后才能保护你。”
这下子不只是弹幕,柔酱本人也忍俊不禁:“亲,我好歹也是职业选手呀,国服第二呦亲,想打败我,下辈子吧!”
在自己的领域,柔酱就是这么自信。曲乐白也为自己的狂言哈哈大笑,气氛一片快活。
偶尔却也借故写文而下线。
她敢待在柔酱身边苟且偷安,一靠一本《命我》,二靠付钦凤如今持续不断的更新。
有了《命我》,她才敢说自己居功至伟,对柔酱意义重大;有了稳定数量质量的更新,她才能在柔酱面前扮演如常的一笔春。
扮演“自己”,其实没什么难的,对不对?
模拟原先的一切,该退游戏退游戏,该刷夜刷夜,死线之前怨声载道,发文之后欢喜鼓舞,一个正常的作家形象便呼之欲出。
然而扮演自己也真是难。
随着联机打游戏的时间越来越长,柔酱似乎认为两人关系不错,竟也开始逐渐问起写作细节。曲乐白应付起来有些困难,但有以前的经历撑底,又有付钦凤这个人形自走外挂在,倒也没出什么大岔子,勉强扮演着一笔春这个角色。
钻人设可真痛苦,曲乐白不由得感慨。
某一天,柔酱下播之后对曲乐白撒娇,问她:“打游戏挺正常的呀,可为什么一到Q.Q上就不理人了呢?”
从付钦凤正式接过通讯方式,并且询问是否可以更改密码之后,曲乐白就非常自觉地退出账号,并且再也没有尝试登陆,自然也不知道柔酱发了什么,又或者付钦凤回了什么。
曲乐白大惊失色,语气仍要如常,道:“噢那个是我的工作账号,不常上,可能没有看到。我给你个私人账号,有事在那上面找我吧。”
柔酱便轻轻地笑,说:“到现在,你终于肯让我走进你的现实了么?”
“嗯?”
“我有时候觉得奇怪,分明一开始告诉我你叫‘乐乐’,又把三次元捂得这么死,你到底以什么身份接触我呢?”柔酱说:“不过我已经有了照片,有了私人Q,可以慢慢期待往后了。”
曲乐白听在耳朵里,总觉得带了某些别的意味。但她不敢深猜,不想深猜,只能给出私人Q.Q之后,逃也似的下了游戏。
自己以什么身份接触柔酱?既是以一笔春,又是以曲乐白。只是比例和成分区分不清,像是被风化的岩石,褪去了坚硬漂亮的外壳,露出来里头的灰白破败。
又像是高山险岳顶部的火山口,像是暗疮。
曲乐白通过申请,关了电脑,敲了书房的门。
付钦凤打开门,问她:“姐,你有什么事情吗?”
曲乐白想了想,还是问了:“那个叫柔酱的,有给你发过什么信息吗?”
“发过几条。”
“跟什么有关的,你回了她么?”
“有的回了,有的没有。”付钦凤回答,“她是你的粉么?”
“诶?”
“我看你们天天一块儿玩游戏,还以为你们是游戏里认识的。但她好像是你的粉丝?”付钦凤的眼里有探究,说:“姐,你是想让我回复她,还是想让我删了她?她也是‘一笔春’责任里的一部分么?”
曲乐白不由得再次感叹,小朋友还真是具有天然扎心的能力。每个问题都能把自己戳成筛子,叫人无可奈何。
她思考了一会儿,说:“你……你屏蔽她吧,不管她说什么,不回复就好了。”
她下了决定,将柔酱划到自己这边来。反正另一个Q都已经给了,不是么?
付钦凤犹豫了一下,却说:“姐,我觉得……她不是你的读者。”
“诶……诶?”曲乐白觉得自己理解能力除了问题,差点儿听不懂这句话了。
“我跟她聊过一次,虽然没聊多久,但我总感觉,她并不喜欢看你的小说。如果她以粉丝的身份接近你,向你打听什么,或者索要什么,你自己当心一些。”付钦凤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笑了笑,又补充道:“不过也可能仅仅不喜欢我写的而已,这个就要靠姐自己分辨吧。”
付钦凤说完这些就敞开着书房门,回到电脑桌前奋笔疾书去了。
曲乐白却站在门口有点儿懵。
像是晴天霹雳。
付钦凤在暗示什么吗?又或者说,自己能从里头读出什么来?又情愿读出什么来?
从一开始柔酱就对自己这么好,喜欢总不会是装的吧——至少,对《命我》的喜欢不可能是装的。
虽然不知道付钦凤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但付钦凤的共情能力向来优秀,既然能戳中自己痛处,那么是不是……也能读出柔酱的某些情绪?
自己是不是能够贪心地假设:柔酱看出了行文的差别?
哪怕结合了其余场合的相处细节,但,是不是有这种可能呢?
因着一个微小的可能性,曲乐白突然心如鼓擂,仿佛烟花在头顶炸裂开来。
第38章 扮演自我(9)
关于柔酱是否喜欢自己的文, 曲乐白没有定论。
她有心试探,对话时想得太多, 自己都觉得有些阴阳怪气。
最后索性直接问了:“你喜欢配角某某某吗?”
问话前她看了最新的连载, 也算做过功课。说来奇妙, 明明是自己的大纲,自己的角色, 易手之后呈现出完全陌生的形象,差点儿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故, 角色并不是靠一个名字或者寥寥几句人设就能框起来的东西, 它们的本质存在于一句句台词、一个个动作中。换了创作者,就连角色的本质都会随之改变。
曲乐白满怀期待地询问柔酱, 最终也没有得到答案, 因为当时形势危急,柔酱喊了句“趴下!”, 然后开了枪, 了结了一个敌人,还得意洋洋地问曲乐白:“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若是放在平时,这话题大抵就这样自然中止了。但曲乐白见过她是怎样应付比蒙索要房管的,于是又问了一句:“你喜欢那个叫做某某某的配角吗?”
不止谈话, 柔酱的枪都停顿了片刻, 才回答道:“我最近忙着俱乐部的事情,都没有看小说……”
柔酱语气有些迟疑,似乎还有点儿尴尬。
这种情况着实挺尴尬,但曲乐白却偷偷地笑了, 然后说:“毒来了,跑圈吧。”
也许是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曲乐白并没有旁敲侧击,以供推测柔酱是否真的喜欢自己的文了——自己的,曲乐白的,而不是一笔春或者任何一个可以替代的人的。
她在心里暗自下了定论:柔酱可能真的看出来了区别。
一边欢欣,一边却又提心吊胆,唯恐难堪。
如果柔酱真的看出来了这是两个人写的,还会这样和颜悦色地对待自己吗?从开始到现在,柔酱的态度没有任何改变,那她到底是察觉了,还是没有察觉呢?
又或者,柔酱只是怀疑,却没有准确的证据?
但柔酱也没有像自己一样想方设法求证什么。
人生总是痛苦,无论处于哪种状况下,曲乐白总能找出一百个理由让自己不开心,让自己疑神疑鬼,让自己难受。
她敏感又悲观,既要对任何事物刨根问底,又要给任何缘由按上一个消极的动机。
她明知这一点,却没办法改。忍不住想:我到底希望柔酱看出什么、不看出什么?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也许从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她就不该给柔酱微博私信,就不该用外挂,就不该失去灵感。
也不知是怨恨缪斯比较轻松,还是怨恨自己。
这段时间,曲乐白就像是一只风筝,看上去离青空白日咫尺之遥,实际上仅靠一根线拉扯着,才不至于随风逐流,最终摔入荒郊野外的泥泞土壤中。
……
任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连载如日中天之时,“一笔春”突然遭受了毁灭般的攻击。
有人说她抄袭。
第一个这么说的人,是网文届一位非常有名的大神。曲乐白同她不熟,只知道她是许多人的女神,为人低调,写文踏实。
这位女神也没明明白白地指控一笔春抄袭,只是感叹了一句“原创已死,心痛”。加标点总共八个字,却引起了许多粉丝的注意。因为这位女神鲜少掺和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也很少发微博。此言一出,许多粉认为自己女神被抄袭了,恨不能揭竿而起,打抱不平。
女神在回复中澄清,被抄袭的并不是自己,只是某个很喜欢的作者似乎陷入泥潭,让她有点儿难受,这才有此感慨。
文学的圈子里,抄袭总归是最严重的指控,甚至比出轨吸毒更甚。无论是哪一撮人、写哪一层次的作品,混圈的永远是“创作者”,写出来的永远是“作品”。
粉丝们分为了几种,一种让女神不要包庇不要“怕事”,说抄袭就该爆出来;一种对女神亲亲抱抱,说希望女神情绪不要受影响,开开心心写文就好;还有一种发现女神的关注列表里少了一个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不辞辛劳地扒出来了那个被取消的关注。
不巧,正是一笔春。
被扒出来之后,女神删了微博。
三桩事情凑在一起,吃瓜群众们脑补了一出跌宕起伏的大戏。
事情到底是如何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的,曲乐白也不清楚。她只知道两边粉黑实实在在地辩论了一波,网文女神的微博评论混乱不堪,被说成人品低下、造谣污蔑、无事生非的惹事精,这事儿甚至还上了热搜。最终那位网文女神不堪其扰,终于放出了调色盘。
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大佬已经杀到家里来了。
曲乐白被从电脑桌前拽离,甚至没来得及跟柔酱说一句“我先下了”。
大佬面色凝重,对她说:“你都多久没上微博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什么事儿?”
从移交微博并且创建小号之后,曲乐白的确很久没有关注一笔春的风评了,因此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现在有些心虚,因为她跟付钦凤的信息不共享,大佬的表情又这样严肃,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但她想,总归不会是什么大事。
书房的房门打开一条缝,露出付钦凤的半张脸来。大佬转头看了她一眼,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和颜悦色的笑,对付钦凤说:“我跟你姐谈点儿事,你先在房间里玩一会儿。”
效果卓越,门“啪”地一声,关上了。
“你被人说抄袭了。”
大佬将电脑屏幕转向曲乐白,曲乐白看见了一张调色盘。
疑罪从无,在没有调色盘的情况下,任何关于抄袭的指控都不成立,任何指控抄袭的人都在泼脏水。正是因为这个,网文女神才被骂得狗血淋头,才被逼得断更两天,就为了做调色盘。
可一旦有了调色盘,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曲乐白先是茫然,看多了之后便是骇然。
因为调色盘给得有理有据,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曲乐白第一个反应是不信,第二个便是质疑。
这调色盘是真的吗?不会是伪造的吗?
她见过伪造调色盘构陷他人的,掏出手机,忍不住想要查阅两篇文——她连“一笔春”的文都只看了个大概,情节走向的细微之处还需要求证。
大佬一脸愠色,道:“不用查了,没错。”
曲乐白抬头看向大佬。
大佬说:“这玩意出来之后,我把两篇文看了好几遍,才来找你。因为我不相信你会抄袭。可我彻夜对比,发现这调色盘里的都是真的。情节走向相似,甚至连部分语句也雷同。另一篇文虽然篇幅短,首发时间也晚于你,但雷同部分的情节,总是先于你发表的。”
大佬揉了揉眼睛,用一种非常难受且揪心的表情看着曲乐白,说:“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你告诉我,你……抄了吗?”
曲乐白不敢看大佬的表情,只好率先低下了头,装作认真对比调色盘的样子。
茶几太矮,要看电脑只能弯了脊椎,低了头颅,缩作一团。曲乐白甚至有种“颈椎快要戳破皮肤”的错觉。
她的反应却让大佬十分失望,心累得不想说话。
大佬一把将电脑盖子合上,说:“别看了。这就是真的。”
又问她:“你到底抄了吗?”
曲乐白还是不回答。她不是付钦凤,不知道付钦凤抄没抄。
她心里相信付钦凤的为人,却还是有些担心:付钦凤刚刚写文不久,她分得清合理借鉴和抄袭的区别吗?或许这是一场无心之失?
可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安在“一笔春”名下的,而一笔春的所作所为,都是由自己兜着的。
这一刻,曲乐白想到了更多。
如果这调色盘是真的,自己要怎么做?承认抄袭?或者承认代笔?
道险且阻,再没有第三条路了。
曲乐白心如死灰,面如土色。两种结果她都不能承受,可现实是不能够读档重来的。
大佬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好大一口气,才终于平心静气,道:“这事儿不是不能处理,出版社的意见,是跟那位大神商量一下,两边私底下解决算了。在商业的眼光下,抄袭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运作得体说不定还是流量保证。但我是你的编辑,不是商人。我觉得玩文字的人,原则终究还是跟商人不一样,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你抄了吗?你怎么想的?你想怎么做?”
问题接踵而至,大佬语气里的失望和哀怨溢出来,曲乐白几乎溺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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