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面偶像完本——by盛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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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装什么阔别重逢、母慈子孝,如果亲情只是谎言,那就让自己亲手拆穿。自欺欺人了那么久,也该放弃了。
谁知母亲下一句话却是:“再也不写小说了吗?”
曲乐白诧异地望向母亲。
闻言,父亲用一种非常失望的眼神看着曲乐白,说:“不写了?!你明明写得挺有意思的,为什么不写了?!”
“是因为我们吗?因为我们找你借钱,你才故意这样说的吗?还是说你真的不写了?”母亲表情茫然又悲伤,无措道:“可是……可是你不是最喜欢写小说了吗?从前不是说,想写一辈子小说吗?”
母亲的语气疲惫又哀伤,那一瞬间狠狠地击中了曲乐白的心。她想起从前的豪言壮语只觉得讽刺,心里却又生出一点儿微弱的犹豫,扪心自问:难道父母对自己真的没有一点儿血肉亲情?他们失去了儿子,又可能马上失去孙子……哪怕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这么说话,他们竟然还能关心自己的小说和压力。
由于价值观问题,直到自己离家出走,父母也没有了解过自己在写什么、在想什么。可是今天,那个偏激又固执的父亲,竟然说出了“写得挺有意思”这种评价,这与曲乐白内心的预设相去甚远,因而有些受宠若惊。
她睁着眼睛眨也不眨,鼻翼滑落两行泪水。母亲顿时就慌了,一把抱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脑勺,说:“乖乖,别哭,谁让你受委屈了吗?别哭别哭,乐乐别哭……啊,乖……”
许是太久不见,不管是拥抱的动作还是说话的语气,都像是在安抚小孩子,曲乐白必须佝偻着身体,才能被妈妈完全搂在怀里。这样的姿势很累,却让曲乐白回想起小时候。
她跟哥哥年龄相差不大,因此常常吵架甚至打架,每次都输。输了之后总是一个人生闷气,便坐在厨房里盯着菜刀,幻想自己的一千种死法。
她幻想自己死了之后会变成灵魂浮在空中,看着自己冰冷的尸体,幻想父母悲伤地谩骂、怨恨哥哥,幻想哥哥会多么后悔不好好对待自己。小时候不知敬畏生命,开头总是令她感受到残忍的快意。但随着脑内电影情节逐渐丰富,哥哥的懊恼和父母的悲伤如喷泉一般,越挖掘越多,他们在她脑子里哭,就好像是她自己在哭。她不为了自己的离世而哭,反而为了亲人的眼泪而哭。她这样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珍惜,却没想到有一天,幻想会在现实里上演。
哥哥真的死了,父母真的悲伤,却没有谩骂怨恨自己……
自己才是那个最令人厌恶的蛆虫。
她突然发现,原来包括父母在内的其他人并不都如自己想象得一样阴暗冷血。无论是否出于“最坏的打算”才做出这样的构想,但世界的确比她想象得要美好得多。
那么,也许自己也可以试着信任,试着认错,试着……寻求原谅?
曲乐白颤抖地伸出双手,回抱着妈妈,不自觉换上委屈撒娇的语气,说:“妈妈,我错了……我做错了好多好多事……对不起……”
同父母和嫂子聊了很久,直到傍晚,曲乐白才跟柔酱一块儿出了住院大楼。
晚霞的余光很美,将人描摹出一层淡淡的金边,旖旎又暧昧。曲乐白跟在柔酱身后,一直低头看着地面。
一位家属行色匆匆,小跑着经过两人的时候,差点儿将曲乐白撞到了地上。柔酱下意识牵住曲乐白的手,将她往旁边带了带。确定没人摔倒,她才惊魂未定地问曲乐白:“小心点儿,抬头看路。”
曲乐白的手背被柔酱紧紧地抓在手里,她能够感受到对方柔软的掌心,一瞬间心跳加速,心情像是吃了跳跳糖,一蹦一跳要到云端。
眼前这个人啊,她带着自己去看美好,也带着自己躲避危险。于是这一刻,人间变得像天堂。
曲乐白脸上还残留着哭过之后特有的干涩,她抬头看了柔酱一眼,又飞快低下头。
柔酱随即了然,道:“哭了之后不敢见人?”
曲乐白点了点头,她觉得带着泪痕走在路上,会让路人觉得奇怪。
“这没什么,如果是你的话,眼泪也动人。”柔酱说,过了一会儿恍然大悟,说:“刚刚你还在我袖子上擦鼻涕呢……所以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陌生人?”
曲乐白声音闷闷道:“我总是这样想东想西,是不是让人觉得很烦?会不会让你觉得很烦?”
柔酱敏感地察觉到曲乐白握住自己的手松了松,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见曲乐白仰起头,脸上的笑意腼腆又浅淡,但却如同破晓的第一缕朝阳,带着穿透黑暗的力量。曲乐白再度紧紧地抓住了柔酱的手掌,说:“我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我们去买顶帽子吧!”
出了医院,两人脚下拐了一个弯,去附近的商业街吃了顿小杨生煎,又买了顶搞怪的帽子。帽子形状猎奇,主体是肤色的瓢儿,后头缀着根鞭子。曲乐白戴上之后,大部分的头发都被遮住了,看着还真有点儿像清朝辫子团。
买完帽子,刚刚拐过转角,便遇到一个小姑娘对着她俩开玩笑似地大叫:“大清亡了!”又马上跑远。
曲乐白没想到这一出,愣了一秒钟。
柔酱看了看小姑娘飞快远离的背影,又看了看曲乐白,幸灾乐祸地说:“八阿哥,你大驾光临,是准备在上海滩光复大清?”
本来是为了遮住红肿的双眼,买了个猎奇的帽子,反而起到了反效果。柔酱一边调侃,一边注意着周围人的眼光。她担心曲乐白偶像包袱太重,最后反而心情变得更糟糕。
谁知曲乐白无奈地摊了摊手,说:“糟了,这下子全上海都知道我哭了,说不定还以为我失恋了。”
“谁叫你买了顶这样的帽子?只能承受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帅气和机智了。”
“这都多少年前的梗了啊!哈哈哈哈哈你好土哦!还主播呢!哈哈哈哈哈哈……”曲乐白愣了几秒,突然哈哈大笑。
“笑什么,瞧不起过气流行语和过气主播哦?”见曲乐白反应如常,甚至比想象中更要活泼,柔酱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来过医院之后,曲乐白似乎解开了心结,整个人变得开朗许多。
家人的理解真的很重要,哪怕事实没有任何改变,但心态变了,人也会变。
“说实话,买这个帽子,就是为了吸引路人的目光。”过了一会儿,曲乐白定定地盯着柔酱的眼睛,语气里的调笑意味褪去,变得坚定又严肃,“我也是时候习惯陌生人的视线了,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话一出口,柔酱立刻反应过来,曲乐白已经做好打算,要面对网上的流言蜚语,好好给一个回复。
哪怕目前还在蓄力,但柔酱相信,只要她下定决心,一切就会迎刃而解。
柔酱回望曲乐白,对方眼睛里有光,小小的一簇。她知道,那把火马上可以燎原。
“你想不想吸引更多目光?”柔酱轻轻说。
“嗯?”曲乐白的鼻音很重,听上去软软糯糯,像一口甜甜的青团。
人群熙熙攘攘,川流不息。为了给身边陌生人让路,曲乐白移了移脚步,朝着柔酱的方向贴了过去。柔酱不由分说地一把搂过曲乐白,对着嘴唇亲了过去。她甚至朝后退了一小步,给行人留出走道,也给她们二人营造出逼仄的小小空间,那空间里只有两个人,却只看得到一个人。
曲乐白猛地睁大眼睛,一瞬间便觉得整个人都被柔酱包裹起来了。
她的气息,她的手臂,她的唇舌,她的味道,甚至她的头发。
正如柔酱的名字,她整个人软软的,又如同果酱一样甜蜜。曲乐白不知作何反应,只好呆呆地盯着对方的眼睛看,活生生把接吻变成了斗鸡眼大赛。
也不知过了多久,柔酱终于放开了曲乐白。她有些气喘吁吁,说:“这样一来,全上海人都不会误以为你失恋了。”
曲乐白摸不清这句话的含义,但她知道柔酱脸红了。这脸红又是因为什么,有没有包含某些旖旎的部分?
她有些心虚,故意忽视胸腔里的跳动,不自觉地移开视线,看着不远处的人流。
这对她来说是今天排第二的头等大事,她窃喜又羞耻,但行人匆匆,无人驻足,也无人关心她心里的小欢喜。
每个人都主演着非励志职场剧,又在N个狗血肥皂剧里做配。她们二人普通男男女女中的倒数两个字,甚至比不上一份关东煮更能让人兴奋。
都市生活里恰到好处的冷漠让曲乐白感到安全,同时也更加直观地意识到自己的普通与平凡。哪怕她是作家,柔酱是主播,但在小吃城,也只是食客而已。
她喃喃道:“全上海谁会想知道我失恋没啊……”
柔酱脸上还是红,却笑着说:“我啊。”她转身,牵着曲乐白的食指,像是牵着什么宠物似的,“回家吧。”
她没解释刚刚的行为,却说了“回家”。
曲乐白神情恍惚地跟在后面,经过某面镜子的时候侧头看到自己脸上意味不明的笑容,心里却想着:我这斗鸡眼还能不能好了?
第57章 真我自在(8)
因为陪曲乐白去医院, 柔酱的直播时长再次压缩,算下来每天得直播十几个小时, 才能完成最低限度的任务。
柔酱没提这茬, 但曲乐白心知肚明, 自觉主动承担起一切杂活,帮着洗衣做饭打扫卫生, 就连饭碗都是递到电脑桌前,方便柔酱赶工。柔酱道一声谢, 曲乐白又情难自禁补一句:“还是要好好照顾身体, 下个月别鸽太多了……”
柔酱摊了摊手,说:“没办法, 事儿多嘛。”
曲乐白条件反射地以为柔酱在说自己前几天的事情, 毕竟她的确耽误了人家一整天,表情就有些淡了。但转念一想, 以柔酱直率的性格, 有不满会当场提出,不至于事后阴阳怪气。果然还是自己想太多了……
曲乐白笑了笑,问她:“最后一口饭吃了一小时……快吃,我得去洗碗了。”
正好柔酱在游戏里死掉了, 她飞快地扒了一筷子, 嘴里塞得满满的,还没来得及咀嚼就递给曲乐白,含糊不清道:“拿去!”
弹幕又炸了。
……
从曲乐白来了之后,弹幕炸得越来越频繁,还大多跟这类话题相关。柔酱有些无奈,说:“你们要看打游戏还是八卦?八卦太多,我都看不清弹幕和那个叫做‘柔酱今天收一百个佛跳墙’的观众送的佛跳墙了。”
……
曲乐白本来端着饭碗打算去厨房,听见柔酱跟观众吹水,脚步顿了顿,放下碗,歪着头计算:“一百个佛跳墙……那就是一万块钱?你今天老输,我看是没机会收这一万块了。”
话毕,曲乐白笑了笑,说:“你今天老输呢。”
曲乐白一出声,弹幕上全都起哄:
柔酱微笑看着弹幕,对曲乐白说:“他们说你数学没学好。”曲乐白闻言一愣,暗自在心里算了算,脸突然红了。
柔酱又对弹幕说:“解释清楚,有佛跳墙吗?”
……
“你们说的啊,”柔酱看弹幕上吵吵嚷嚷,突然转头看曲乐白,说:“这有人说下局苟到最后就送墙,你说我该不该同意赌?”停顿半秒,柔酱瞥弹幕一眼,说:“啥叫请教家里领导?我都是自己做主的好吧,都别瞎说话。”
曲乐白饶有兴味,道:“当然同意啦!”
她最喜欢看柔酱直播的时候套路小礼物了,感觉真诚又虚伪,一种奇妙的平衡。
“但今天手感不好,一直在输。”
“那……那怎么办?输了有惩罚吗?”曲乐白呆了。想起柔酱过去的“战绩”,她突然有点儿担心:万一柔酱又参与“输了就退出主播圈”的赌约,那该怎么办?
谁知柔酱狡黠眨眨眼,说:“所以我需要你给我当助手,赢了我们平分佛跳墙,输了我就甩锅给你呗。”
“噗……”曲乐白不由自主笑了笑,说:“那我岂不是成了背锅侠?凭什么?”
柔酱歪头想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那这样,我输了的话,你替我背锅,我答应你一个要求呗。”
哪怕柔酱的表情看上去不怀好意,曲乐白还是毫不犹豫同意了。柔酱性格如此,她的承诺分量轻不了,日后拿来干点什么都好。而自己?不过一口黑锅而已,观众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再说柔酱那么强,若要分锅,还真的只能是自己。
曲乐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了以往“一笔春出现在直播里所以绝对不能翻车”之类莫名其妙的偶像包袱。
总之曲乐白算计一圈,发现还是自己赚到。她笑眯眯地将隔壁房间的笔记本搬了过来,肩并肩坐在柔酱旁边,像极了学生时代的同桌。她问:“你需要换个小号吗?保险。”
柔酱轻笑着摇头,说:“就这样上。”
曲乐白登录账号,甫一同柔酱联机,便听见柔酱念了一长串答谢名单,估计弹幕又高潮了。曲乐白不懂这有什么需要送礼物的,诧异问:“怎么了?这不是还没开始么?”
柔酱笑得满脸阴险,说:“没什么,赢了另外一个赌约而已。”
此时的曲乐白并不知道,弹幕上充斥着奇特的喜庆氛围,纷纷隔空祝贺柔酱。
……
当然,也有若干弹幕对曲乐白不太友好。柔酱带头封了几个,房管们便也纷纷行动,净化弹幕环境。总的来说,还是一片祥和,其乐融融。柔酱偏头看了曲乐白一眼,并不敢说明真实情况,只是傻乎乎地微笑着。
而另一边,曲乐白自然好奇,想问个明白。但一看柔酱那个(她看来)神叨叨的笑容,便知道对方不可能主动开口告知。她想拿手机看直播围观弹幕,但柔酱就坐在自己左手边,这让她莫名觉得羞耻,只能压下这个念头——柔酱的直播日常开赌约,大部分都是随口跑火车,没什么营养价值。自己作为大半个直播粉,应该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了,肯定没什么重要的。
于是她耸了耸肩膀,紧张地握紧鼠标,将所有精力都集中在游戏上。她不想自己拖后腿,害柔酱输了比赛。柔酱讨厌输,讨厌到了憎恨的地步,这一点她很清楚。
就在进游戏的那一刹那,曲乐白戴上耳机,嘈杂的BGM传来,她似乎又听见身边柔酱轻声细语:“其实吧……这局还挺想输的。”
曲乐白一愣,瞟柔酱一眼,发现对方神色如常。一时之间,她竟然不知道是该卖力游戏呢,还是老老实实把这个黑锅接了。
一个黑锅换一个承诺,说起来还真的是自己赚到了呢……
游戏不等人,在曲乐白犹豫的空当,游戏开始倒计时。柔酱一如既往手快,才下去半分钟,就已经捡到一把98K,问曲乐白:“我有98K,你有八倍镜吗?”
曲乐白操作一窒,闷闷不乐道:“你怎么每次都运气这么好……”
柔酱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嘛。”
既然主力已经有了强力工具,曲乐白便自觉扛起了后勤和医疗兵的大旗,捡了一大堆药品、子弹和倍镜。
这场战役似乎格外安逸,没遇到什么敌人,也没遇到天降正义。在仅剩六组总共十人的时候,柔酱忍不住哈哈大笑,道:“稳了。”
明明如此顺利,曲乐白心里却总觉得不安宁,问柔酱:“真能苟到最后?我怎么感觉不对劲呢……”
柔酱说:“能有什么差池?你不要乌鸦……”
“嘴”字还没出口,一颗子弹飞过来,柔酱便倒在血泊中。这一枪打破了十人间微妙的焦灼气氛,各队架枪的架枪,隐匿的隐匿,开始了攻防。曲乐白下意识想抢救柔酱,还没摸到尸体身边,便对怼了几枪,只得退到一旁,看着柔酱的血渐渐流失。
“别管我,没救了。他们乱斗,你苟住就行。”柔酱当机立断命令道。
曲乐白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是由自己独自担起赌局,便有些紧张。
这时,柔酱半站起来,虚倚在曲乐白肩膀上,实时观战。
柔酱这样探过来,几乎跟曲乐白头挨着头了。她仿佛能闻到对方头发的清香,也能听到绵长的呼吸声。熟悉的距离让曲乐白不自觉联想到那天小吃街上发生的亲吻,这让她意乱情迷,几乎有点儿握不住鼠标了。
恰好一个敌人发现了曲乐白,一枪过来,血条掉了一半。曲乐白手忙脚乱躲避,柔酱看得着急,直接上手,隔着曲乐白的手背,握住了鼠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