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行 番外篇完本——by半亩秋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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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雪出来的时候,发现一晃眼就没看到寒路的影子,忍不住找寻过来。才看到寒路的侧影,就被他目光中的伤感震慑住了。
外人眼中的寒路什么时候会流露出这样茫然而无助的眼神。
他从来都是冷淡的,一身通天的修为是这批人中的佼佼者,年纪轻轻又成了江南西道的大家主,这两个月来进攻万毒门也是节节胜利,攻守有度。
这样一个无往不利,顺风顺水的人什么时候会流露出这样一副样子。
清冷的月色,细瘦的树枝,衣色如墨的浊世男子。
席雪忍不住痴了。
忽听寒路问:“如果你爱上一个明知道不可能的人,你会怎么办?”
席雪一惊,确定寒路是在问自己,心里忽然凉了,却还是强笑道:“这得看你你有多爱他了。”他有爱的人了,他竟然有爱的人了,席雪难受的紧。
寒路没有回头,仍是抬头仰望一轮弯月。如果他回头了,会看到席雪目光中掩饰不住的爱慕和难过。可惜他的目光里永远只有月亮那头的顾无忧。
一轮清月渐渐浮现出顾无忧俊邪无匹的脸。
仰头细看的寒路露出清淡的笑容,“我一直试图把他带回去,可是他拒绝了,还说我爱的只是一个存在我头脑中的假象,并不是他。我想证明不是,也做了很多努力,但他不屑一顾。”
席雪脸色苍白,惨笑道:“能被你这样深爱,她一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寒路并不多解释,只是仍仰望新月,道:“自然是爱的,爱到每每想到,心都疼的厉害。”或许是因为周围的都是男子,又或许是席雪只是个和顾无忧没有关系的陌生人,寒路难得把心事挤出来。
但席雪不想听,不想听到寒路说他有多爱那个人,可又舍不得走,只好忍着心酸问:“那他不屑一顾,你介意吗?”
寒路摸了摸手中鸦九剑,摇头道:“不介意。”不介意,甚至还有愧疚。
寒路感觉,顾无忧肯定是喜欢自己的,可是就像顾无忧说的,自己喜欢的是奕剑谷之上的顾无忧,还是现在被魔性控制,以嗜血为生的血魔?寒路分不清。
可是即使分不清,想把顾无忧带会奕剑谷的心却从没有变过。不仅为他自己,也为奕剑谷,为掌门师父。
第72章 心结
说了这么久的话,寒路除了低头看手中佩剑以为,便是举头望月,再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没有回过头看她一眼。
席雪如何看不清自己在寒路心中的分量,除了自嘲一笑,只能强颜道:“既然不介意,那就继续坚持吧。如果有天能守到你心爱的女子回心转意,那便是世间最快乐的事了。”
寒路手掌摩擦着鸦九剑,好似摩擦顾无忧的脸庞。过了很久,他才嗯了声,算是回应。
清月之上,那张脸若隐若现,即使眼睛上蒙着布条,依然贵气无双。
好似那晚在日月台上祭祀,一袭白衣,仿若真神下凡。寒路蓦然发现,他对着月亮想象出来的这张脸,一直都是血魔亦正亦邪的瘦削脸庞,而不是顾无忧在奕剑谷上单纯的笑脸。
寒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深埋心中的郁结连同体内杂质,顺着呼吸道一点点排出体外。整个人轻松起来。
席雪见寒路已经遗忘了她,正低声叹息,忽见寒路身上有气机鼓起。一阵又一阵,将寒路的衣袍吹起。
寒路脚下开始有金色波纹荡漾开去,可以相信若寒路是佛门中人,此时踏步而行,必定是一步一莲花,朵朵盛开。
席雪目瞪口呆,差点惊呼出声,赶紧堵住自己的嘴。
这一晚,无数扑棱的信鸽从阵营里飞出,飞往四面八方,飞往各自的大本营。
这一夜,多方势力辗转难眠,重新思考与薛家、与奕剑谷、与寒路的关系。
寒路以金刚七品,距离指玄临门一脚的境界,入营地第一人。
放眼江湖,五十岁以下的年轻一代,皆以寒路为楷模。
儒心派。
周丰面色阴沉的看着手中字条,作为当年率领儒心弟子进攻奕剑谷的领队,周丰比任何人都清楚寒路入指玄,对儒心派意味着什么。
虽然现在寒路还未入指玄,虽然金刚七品儒心派不是没有,但儒心派的金刚七品都是活了多少年的老家伙,又靠了多少丹药才得到今天的修为。
而寒路远还不到三十岁。在寿命可以靠修为延伸的背景下,天赋才是关键。
周丰不会忘记上次前任掌门葬礼上,在所有人或真或假的悲伤,只有寒路对棺材露出不屑一顾的蔑视和冷漠。那时他就知道寒路是记着当年奕剑谷的仇了。
而现在他的翅膀已经硬起来,若是这次进攻万毒门再让寒路俘获人心,江南西道归附薛家的势力壮大,周丰不难想象日后儒心派在江湖行走会遇到什么。
凭寒路油盐不进的性格,这个时候向他示好怕是已经晚了,既然如此,周丰狠了狠心,朝大殿走去。
盘龙城外,密林重重。
一骑没有言语的铠甲骑兵从容不迫的往林间深处走去,人人手持武器,或枪或刀或戟,百余人的队伍骑行着同主人一般面无表情的骏马,朝密林之外三十多里的忘川河畔走去。
铁蹄声声,除此以外,就是一片死寂。
这是他们名声响彻江湖的第一战,也是他们开启杀伐的第一战,血腥残酷,铁蹄之下寸草不生。
日后他们被江湖赋予了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魔军。
秦华镇已经成为一片空寂的死镇,虽然所有的尸体都被火化,衣物行李也跟着成为灰烬,仍没有人敢进去。听说午夜时分,周围的村落总能听到呜咽的声音,说是怨气太重,死者的魂魄还停留在镇上,不得散去。
有胆大的道士趁着正午阴气最弱的时候来做过法师,但晚上呜咽声依然深重,周围五里可闻。
马车途径秦华镇的时候,鱼滕走下马车,眺望空荡荡的秦华镇,除了早已荒废的屋舍,怕是连只老鼠都看不到。
却川站立在鱼滕身旁,缓缓道:“瘟疫发生的前一天,还有人出去,没听说镇上出现瘟疫。而第二天,整座镇就已经死绝了。”
这是却川查了许久后得来的结果。
虽然早有预感,听到却川这么说仍忍不住心凉,一座镇,可有足足上千的人呐,排成一列,便是指玄境也看不到尽头,“就是说瘟疫是一个晚上发生的,短短一个晚上就死了数千人?”
“是。晚上镇门是关闭的。如果这个时候往人挤人的流民里面扔下几具感染瘟疫而死的入境高手,就像是一滴墨汁化在清水里,能将整杯水迅速染黑。”
鱼滕:“有没有证据是万毒门的人投放尸体?”
却川反问:“你怎么不问有没有证据是魔云宗做的?”
鱼滕冷笑:“你我心里都清楚。说我冷漠无情也好,说我是非不分也罢,自八年前奕剑谷一役之后,我早就不信江湖正义。”
说到后来,他脸色俞冷,“当初要不是你拼着命拦着,凤烟早就被欺辱了。和我谈正义……”鱼滕停嘴不再说。
一句话戳到了却川的痛处,他眉头蹙起,终究什么都没说。
当初江湖人攻上奕剑谷之后,受伤受委屈的何止他和凤烟。
掌门的脚筋被挑断,欧阳毅被当胸一剑刺穿,连已经昏迷的寒路都没有放过,拳打脚踢,好似这样就能证明自己有多厉害。
后来若不是武当的人赶到,单就他们几个,根本无法守住奕剑谷。
鱼滕自嘲道:“便是没有证据证明是万毒门做的又如何,瘟疫是他们研制出来的,无论后期造成多大影响,他们都是罪魁祸首。”
却川点头,终于道:“目前还没有万毒门的证据,但在瘟疫爆发前几天,秦华镇上有魔云宗转移的迹象。”
“多不多?”
“凤烟告诉我在秦华镇上有家客栈是小师叔的人,而这家客栈在事发前已经关门。除此以外,便没有了。想来小师叔处理的很隐秘,没让别人知晓。”
鱼滕不再多说,转身走回马车,“走吧,听说寒路已经步入金刚七品,这是我们招兵买马的好时机。此战过后,奕剑谷也该崛起了。”
随着花间派被魔云宗的魔军扫荡出一大块土地,两面三刀习惯了背后捅刀子的花安澜被魔军不要命的作战方式整怕了。
悄无声息的夜袭,偷袭,光明正大的叫阵,设伏,各种计谋层出不穷。气得花安澜直咬牙。
压死花安澜身上最后一根稻草的,是这一日的魔军又排成一排,出现在花间派总部外面。
正当花安澜派人出去打算围剿他们的时候,魔军队伍分开,从中间走出一位黑色骏马的男子。
马身高大,通体漆黑,长鬃飞舞,头罩银色盔甲,卖相着实不俗。唯一的缺陷怕是骏马眼瞳中没有灵性,和身后的魔军一般麻木没有色彩。
马背上坐着位身穿暗红色长袍的男子,袍子极长,披在马背上,将马的臀部包裹住。男子脸颊瘦削,面色苍白,站在浩浩荡荡的队伍中央,气势十足。
男子眼睛上仍缠着布条,他勾勾嘴角,抬头望向花安澜,问:“你猜我现在修到第几重了?”
花安澜忍不住要落荒而逃。
作为曾经鬼面煞统领的魔教三大护法之一,花安澜比任何人都清楚昆仑大法修炼到第四重,便能掌控他人心性。但具体操控到哪种程度,她哪里知晓,当初鬼面煞可没有修炼到这一地步!
可是现在看到血魔,再看他身后不知疼痛不知疲倦的魔军,还有什么不能确定的。
还未战,气势就已经败了下来,花安澜咬紧了牙关问:“你想怎样?”
花安澜对精神操控不了解,却也不敢贸然行动。万一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血魔掌控,成为他的木偶,花安澜宁愿退守。
顾无忧拍拍马鬃,轻描淡写的说:“很简单,花间派交出之前侵占的领地,并交出淮河以北势力范围。赔偿魔云宗两千两白银,五百匹烈马。”
花安澜冷笑:“你也不怕撑死。”
顾无忧不紧不慢的说:“现在万毒门被江湖正道围攻,根本无暇估计魔云宗。你猜凭我的实力,能不能灭了你们花间派?”
花安澜气极反笑,“你以为就凭你们一百多人,就能拿下我们花间派?”
“确实不能,”顾无忧的脸上似乎略有惋惜,“人还没有来齐,我再等三天,三天后我们再会。不过到时候,即便没能拿下花间派,我也要你做我的木偶。”
说罢,转身离去,再不回顾。
花安澜恼怒不止,握紧了拳头,忽然回头下令,“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拿下!我倒要看看,你们不过一百余人,如何对付得了我花间派数十年精心培养的私兵!”
这一日,花间派共派出三百余破镜高手,围攻包括血魔在内的魔云宗一百二十三人。
对抗的双方都是行动间卷起飞沙走石的高手,花间派上百人对付魔云宗千里迢迢袭来的一百余人,究竟鹿死谁手?
忘川河是条大河,涨潮时能水声击打岸边,发出啪啪响声,远远可闻。
这一日,忘川河畔的厮杀染红了脚下土地,河水拍打地上血液,七日不去。
最终,魔云宗死亡六十八骑,重伤三十五骑,轻伤二十四骑。
而花间派三百余人几乎全军覆没。
此后,花安澜按照血魔提出的要求,双倍给予补偿,并交出了淮河以南,较之淮河以北更大面积的势力范围。之后一年,花间派几乎销声匿迹,江湖上再听不到她的传闻。
盘龙城外。
一路行走有序的魔军众人停下脚步。
魔军之中有一人摘下面具,面色呈现出油尽灯枯的蜡黄色。顾无忧察觉到停下回头道:“原地休息。”
面色蜡黄的尤和上气不接下气的笑道:“真服了你了,居然真唬住了花安澜,还骗走了这么大块势力范围。”
旁边的牧翀摘下面具,情况比尤和好一些,却也是力有不逮,叹道:“我感觉花安澜再派二十人,我们都要溃败。”
顾无忧踏马走来,除了面色更加白一点,气息虚了点,还真看不出他受伤没有,“还不至于,魔军一出场,花安澜便能猜到我是什么修为,自然心生惧意。花安澜不是个敢拼死一击的人,她有太多的舍不得,自然会给花间派留有一线。只不过得看这一线有多久了。”
尤和想了想,“其实你完全可以派出魔云宗全部力量,直接将花间派纳入囊中。”
顾无忧摇头,“花间派的底蕴并不厚,与其花大力气去抢花间派,不如去找万毒门。现在江湖都以为秦华镇的瘟疫是万毒门做的,估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异常。
但江湖正道便是知道误解了万毒门,也会自我辩解说魔教都是一丘之貉,绝不会向万毒门低头道歉。而万毒门目中无人惯了,既不可能低声下气的解释不是他们做的,也不会原谅江湖人的进攻。所以他们会越打越凶,直到两败俱伤。
因此我们要趁着双方打算罢手言和的时候,直捣黄龙,让万毒门再无翻身之地。江湖人充其量抢些金银财宝,万毒门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毒功□□,他们就是想拿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取。这才是真的无价之宝,万不能让自恃英雄的江湖人毁了。”
尤和笑道:“宗主高明。”
顾无忧挥挥手,“把受了伤的分批次带回隆门客栈安置,没受伤的清点下,在外露营。”
次日过后,江湖中风雨飘摇,魔云宗像是铁了心一样,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关起来,安安稳稳守在山庄里,任凭窗外烽火连天。
第73章 送别
魔云宗内。
尤和修养数月后,向血魔提出了辞行。
“我在魔云宗已经呆了四年,按照我们当初的约定,也是时候离开了。”
顾无忧一愣,惊觉四年真是弹指时光。于是道:“不能留下来?我可以给你双倍报酬。”
尤和摇头,“不了,留在魔云宗,条件再好,也比不上纵情山水来得逍遥自在。如果以后有机会,你一定要出去走走。”
地版辽阔无边,南北风光无限。顾无忧确实听说过不少美景,却没有亲自前去的机会和心情。
只听尤和继续道:“出了脚下的飞狐城,往东有翠湖的弱柳扶风,往南有弄禽人训练乌鸦下棋,往北有飞瀑下王婆婆酿的果珍酒,西北有大漠狼烟,东南有海天一色的钱塘浪潮。人世有太多没看过的奇景,再不趁着还有力气多走走,我怕是要困死在这四方天地里了。”
说着,尤和望望山庄上的几方青山。青山连绵,将山庄包围在里面。
顾无忧轻笑道:“你年轻着呢,有的是精力。”
尤和道:“咱们习武走的是条不归路,就拿我说,吸食他人内力,气息倒行,每一天过的都是如履薄冰。但是为了一身修为,也没什么后悔的。只是怕稍有不慎,血管喷张,这条命就交代下去了。而且越往上,就越明显。
所以,还不如停手。保持现在的状态,至少还能多活几年,也不用担心走趟江湖被阿猫阿狗给杀了去。”说到这,他看着顾无忧,“怕你修炼昆仑大法也是这样吧。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顾无忧道,“我有魔云宗,就不可能停手。更何况,”他自嘲道,“现在怕是我想停手,也停不了。”
“前两年看你练功的样子,生怕你练到中途,没挺过去忽然就这么没了。好不容易挺过了经脉整体逆行的关卡,”说到这,尤和道,“但你现在的样子,特别像我早年在滇部落见到当地人用大/麻止痛,好不容易把疼止住了,对大/麻的依赖性也产生了。”
顾无忧苦笑道:“没办法,确实离不得。”
这时,管玉走来报:“宗主,门外有人要见您。”
顾无忧没有犹豫,甚至没有问来者是谁,坚决道:“不见。”
管玉:“可是……”可是这人已经来了好几次了。
尤和笑道:“你去吧,管玉来见你,显然是这个人他解决不了的。我这就离开。”
“好歹相识一场,我送你吧。”说到这,顾无忧想起了什么,忽然道:“要不,你把我儿子一起带走吧。”
让尤和把顾邢子带走,只是临时起意,但话说出口后,却觉得这主意可行。
顾邢子快十岁了,虽然毒素积攒在顾邢子体内,但根据顾无忧的观察,只要他不动用毒功,毒性就不会发作。可是只要顾邢子还留在魔云宗,别说是不动用毒功,就是少练会都会有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