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阳光曾来过完本——by昔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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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的徳叔却越发深沉起来,他暗暗的在心底叹了一两口气,但依然抵不住心中的暗涌波涛。他轻轻的往前挪了一小步,想了一想又退了回去,来来回回十多次,终究还是走了过去,站在顾常乐的身後。他咬了咬牙,然後深吸了口气,开口把自己埋在心底的忧虑全数倒了出来。“少爷,你、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闻言後,顾常乐几不可察的怔了一下。他慢慢地转回身,背靠着窗沿,那双晶莹剔透的浅蓝色眼眸静静的瞅看着满脸愁容眉头紧蹙的徳叔,半分钟过後,嘴角竟不由自主的轻轻往上一撇,淡然的笑说道:“徳叔,你不是不清楚我,怎麽还问这麽一个问题?”语气略显轻松平淡,但听在徳叔耳朵里却透着一丝无名的苦涩。
心,无法抑制的抖动起来。
其实,就连顾家上下的佣人都心知肚明,更何况是从小一直就伴在他身边的自己。少爷,他在他们的眼中不过是一粒沙子,一个局外人,更是一个无法掩盖的丑闻。明知道答案如此,为什麽自己还要偏偏问出口,这岂不是在少爷的伤口上撒盐嘛!!
後知後觉的徳叔,不敢直视少爷,他慢慢地低着头,紧紧的抿着唇不发一言。
顾常乐不过是释然的一笑。他缓缓地向前走了四五步,刚好站在徳叔的身旁时就刹住了脚步。他侧过头近距离的深深注视着徳叔,然後轻轻的抬起手,安慰似的拍了拍他佝偻的肩膀。
肩膀颤了一颤,徳叔微微的抬起了发红的双瞳,侧着头,默默的望着少爷含在嘴角边的一抹淡淡的笑意。
直到看见了徳叔眼中的了然,顾常乐这才又继续往前走了七八步,忽然一个转身,面向着徳叔,咧嘴一笑。他仰起头望着天花板上的横梁,深深地吸了口气,“徳叔,其实那样也不错,离开这儿,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不仅仅可以重新开始,而且,我可以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他轻轻地一顿,两手往外一展,深邃的目光流连似的环顾四周,“相反,你看看这儿,一方尺寸,两扇门窗,三面墙壁,这就是我这麽多年以来日复一日的生活。我虽然名字上冠了个‘顾’字,但你也看到了,我这样算是他们顾家的人吗?”
“少爷,其实老夫人她这样安排都是……”
“好了,不用说了,我都明白,我都明白……”
她不过是不想看到我,不过是不想见到我。
因为,我,顾常乐,是她最恨的人!
顾常乐不想继续往下想,更不想继续往下说,因为越想心就会越沉痛,越说心就越冰凉。他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然後话题一转,强颜欢笑的说道:“不是说时间快到了,我们还是赶紧过去吧!!”
路,还是那条路。
人,还是他们主仆二人。
就连两旁的风景,也依旧不变。
但,不知道为什麽,这一次,却走得如此的轻松,也如此的轻快。
树影幢幢,投下的斑驳阴翳,随风摇曳。
绿意蔓蔓,掩映的虫鸣鸟语,随风起伏。
走了好一会儿,也忘了走到了哪里,只能一直跟着德叔,顺着这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徐徐而行。顾常乐一边走一边左右侧着头瞅望着四周,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松柏林木,不禁轻轻的叹了一声气,似乎舍得,也似乎不舍。
去往顾家主宅的路并不是很远,但走起来却颇为小心,特别是一个个蜿蜒向下的青石阶梯,大小不一,稍有不慎,就会容易踏空,跌滚下去。石阶的两旁长满了一簇簇深绿色的铺地柏,与山上高耸入云的松柏并不是同一种类,显得特别的矮小,偶有一两朵鲜艳芬芳的野花从中冒出,互相映衬,才稍微有点生气。
顾常乐低着头,小心翼翼似的。他心中虽然忐忑不安,但总的来说,还是被充满希冀的未来填得满满的。
反倒是身侧的徳叔,虽然脸色阴沉,但到底心还是向着顾常乐,无论他做了什麽样的决定,还是选择了什麽,他定会默默的站在他的背後支持。
不到五六米,远远的就可以看到一道黑色的镂花铁门。铁门上面挂了一条约有三四十公分的铁链,在栏杆上紧紧的缠绕了两圈。徳叔快步的向前走了过去,站在顾常乐的眼前,从衣兜中掏出那把并不常用的黑铜色的钥匙。
起先,这里是没有门的。自从顾常乐搬进这里住後,老夫人就让徳叔找人安了这一道铁门,听说是为了防止外人进出,但还是有不少的人偷偷的攀爬,跳了进来。所以,有时候,顾常乐和徳叔也遇到了好几个来顾家打探消息的人,但一一都被赶了回去。
穿过这道铁门,再继续往下走,就可以看到右侧是一条康庄大道,眼前顿时豁然开朗。道路两旁与山上一样,都种满了高大的松柏林木,只不过路面不是野花野草,而是人工开辟的柏油大道。
这条路是直通顾家主宅的。
顾常乐走过三次。第一次是他六岁那年误打误撞偷偷跑了进去,第二次是他十岁那年的生日,而第三次就是现在。
站在欧式的镂花大门,顾常乐透过黑色的铁栏杆,远远地凝望着不处於的主屋。说是主屋,但却如中世纪的古堡那般宏伟壮观,特别是主屋前那座白玉雕砌的喷水池,乍眼一看,宽有十米有余,而通向主屋两旁的松柏更是直入云端。
顾常乐深深地吸了口气,以此在心中打了一剂安心剂,然後挺着腰背,侧过头,用眼光示意站在身旁的徳叔抬手按下门铃。
开门的是顾家一位仆人。此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与徳叔身上的衣着打扮相似。大概是新来的,那仆人并不认识徳叔,也不见得认出顾常乐,只一味的眯着双眼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他们二人,然後过了好一会儿,才礼貌的问道:“请问,有什麽事吗?”
徳叔向前走了两三步,隔着铁门栏杆,“我们有事要找老夫人。”
那仆人虽然疑惑不解,但那双恍如狐狸精明的眼睛再一次的从头瞅到脚把他们两人看个透透彻彻。“你们是不是找错了地儿?这儿除了我一个看门的,就没有其他人住,更没有你们要找的老夫人。”语毕后,那仆人便转身回去。
而徳叔与顾常乐却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
“我是顾家的老仆,这位是顾家的小少爷,我们今天已经和老夫人约好,麻烦你帮我通传一下……”趁那仆人走了几步,徳叔着急的大声喊道。
那仆人怔了怔,转过身後又走了回来,不耐烦的摇手道:“走!走!走!都说了这儿并没有人住,你们怎麽还不死心!!”说完这一句,他头也不回的背过身子走了回去。
徳叔又喊了几声,那仆人再也没有回应。想是上面下了死命令,除了顾家人,或者是他们几位常来的朋友之外,一律人等都不可放入。但徳叔又不心死的按了几次门铃,不过再也没有人出现,他们只好原路返回再作打算。
往回走的路并没有来时那般的轻松,特别是顾常乐的脸色更是阴沉如铅。徳叔心知他心情低落,但也无法开口安慰。毕竟,安慰的话谁都会说,但真的有谁听了可以慰藉自己。
走了好一阵,一辆宝蓝色的玛莎拉蒂从他们身边飞速的掠过,但他们并没有发现车子竟在他们身後的五六米急促的停了下来。一个穿着藏蓝色西装的男子迅速的打开车门後,不顾形象的往他们的方向追去。他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两手一挡阻止了他们前进的步伐。胸口一上一下的颤动,他气息不稳的说道:“徳、徳叔……好久不见了……”
此人正是顾家的二爷,顾静言。他微微的侧着眼,偷偷摸摸的瞧了瞧一脸警觉的顾常乐,然後又看了看徳叔不解的问道:“徳叔,你怎麽来了?是不是发生了什麽事?”说着说着,语气竟不由自主的着急紧张起来。
徳叔礼貌的鞠了个躬,回道:“见过二爷,其实也没什麽,只不过有事需要和老夫人商讨,但是……”
听徳叔的语气一转,顾静言蹙眉的追问道:“是不是老太太她……”
德叔摇了摇头。
“那是什麽?”
“大概是换了个新来的看门,所以……”
轻轻一点,顾静言瞬间就明白了。“大概是个新来的,不懂规矩,我回去后定会跟老付说一声,怎麽可以把徳叔晾在门外不让进的道理!!”他轻轻地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样吧,我刚好也要回去,不如你们就坐我的车过去吧!”
“这、这、不合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再说了老太太不是还等着你们俩。”说这话的时候,顾静言深邃的眼睛就转了过去,盯着顾常乐,可以说,从他下车到现在,眼光就一直紧咬着他不放。
“这、……”见二爷盛意拳拳的目光,徳叔也不好再推脱,“那就有劳二爷了!”
在顾二爷的帮助之下,他们很顺利的进入了顾家的主宅。
下车後,顾常乐抬起头望着伸手可及的主屋。这是他第一次走进顾家的主屋,也或许是最後一次。他深深的注视着恍如哥特式风格的尖塔屋顶,棕红色的墙壁斑斑驳驳,如破碎阳光的阴翳,迷离朦胧,那座刚刚从远处看到的复古韵味十足的喷水池,更是水花四溅,在半空中架起了一条色彩斑斓的虹桥。
顾静言静静的注视着他,然後浅浅的笑道:“觉得这儿怎麽样?”
仅这一声就把顾常乐所有充满好奇惊异的目光收了回来。他怔怔然的回过了神,半尴尬半警惕的看着一脸笑意的顾静言。
“喜欢这儿,就常来吧!”轻轻的一声,又把顾常乐楞了一下。他抬起头,深深的打量着他,从德叔的口中可以猜出他就是自己的二叔,但却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嫌弃疏远,反而是亲近友善得多。
“这儿就是顾家的主屋,也是老太太居住的地儿,请跟我走进去。”他伸出手,想借此亲近一下顾常乐,但却被他置若罔闻,顾静言只好讪讪的把手缩了回去。
轻轻的推开大门,只见地板上面铺了一张棕灰色的波斯地毯,上面似乎还绣有花纹,看起来有种恍如走进了伊丽莎白一世的时代。
顾静言边走边介绍主屋的位置分布,从玄关一直走左边是会客厅,右边则是交谊厅,二楼是饭厅,三楼是居所,而四楼就是阁楼。说着说着,就不知不觉的走到了楼梯口,他往上指了指,“现在这个时候,老太太应该在四楼,你们上去的时候要安静点,最近也不知怎麽的,老太太似乎心情不是很好,一点点声音都受不了,你们上去的时候千万要注意……”
“谢谢二爷的提醒。”
语毕后,徳叔就拉着顾常乐慢慢地爬上了楼梯。一个个阶梯,似乎越来越多,也似乎越来越少,顾常乐再回过头望了一望,顾静言仍然站在楼梯口,那双深邃的棕色眼瞳依然紧盯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麽,他深邃的眼光好像透着一丝宠溺,一丝温暖,恍若透过自己看着另外一个人似的。
四楼。
就是顾家主屋的最高点,也是顾常乐他们这一次的目的地。
站在阁楼门前的徳叔轻轻地叩了叩门,便听到门後传来了一把沧桑喑哑的声音。
开门走了进去,发现这儿除了一些简单的家具,几乎都是一个个尘封已久的画框,但都是背叠着靠放着地上,并没有看到画的是什麽。左侧是一个红木书架,大概也多年不用了,玻璃上都结满了蜘蛛网。满满的书架,有的是自己曾经看过的经典老书,也有的似乎是外来进口书籍,顾常乐不知道这些书都有谁看过,但心中觉得这个地方应该是顾家的储物室。
“徳叔,你们都来了!”声音是从书桌後传来的,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徳叔轻轻的走了过去,“是的,老夫人。”
顾常乐就站在徳叔的身边,离书桌仅有两米之隔。顾常乐使劲的瞪大眼珠子,也使劲的伸长脖子,想看一看顾老夫人究竟长得是什麽样子,但可惜的是,即便眼珠子瞪得多大,脖子伸得多长,一个不想让你见的人永远也不会被你看到,所以他只能看到的就是那张背对着自己的黑红色的转椅。
顾常乐失落的心不禁黯淡的一想,也是,我是她最恨的人,原本就把我丢得远远的,怎麽还希望她会回头看我一眼。哪怕是今天的会面,也不过是她尽了自己最大的忍耐而已。
“听说,你有事要和我谈,是什麽?”声音平平淡淡的,丝毫听不出老夫人的任何感情。
对待陌生人也不过如此而已。
顾常乐暗暗的吸了口气,然後认真地说道:“我要离开这儿!!”语气坚决,丝毫不容他人质疑。
“……离开这儿?”
“是的。”
“那你想好要去哪儿?”
“法国!”
沉默的时间最为难熬,但顾常乐还是静静的等待着。
“法国,法国……”重复说了两遍,就当顾常乐以为她会一票否决的时候,顾老夫人轻轻的说道,“……我会好好地想一想,你们今天就先回去吧!”
顾常乐微微的怔了怔,没想到顾老夫人最後还是给了他半点的希望。他本想开口说多几句,但却被徳叔当场拦着。他抬眼望着德叔,见德叔摇了摇头,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走了出去。
忐忑不安的心到现在还是紧绷着,似乎只要轻轻一拧,就会崩分离析。
顾常乐靠在墙壁,大口的喘了几口气,然後侧着头看着徳叔,轻轻的问道:“徳叔,你说,她、她会答应吗?”
说实在的,徳叔也不知道答案,但他看到少爷忧喜参半的脸色,竟不由自主的肯定起来:“少爷,请放心,老夫人定会答应的!”
“你怎麽知道?”
顿时就把徳叔问住了。他一脸为难的表情,支支吾吾了老半天,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看得顾常乐呵呵的笑了笑,“算了,我看还是听天由命比较好!”
望着顾常乐一脸无奈的表情,徳叔的心不禁一颤。他希望少爷可以达成心愿离开这儿,但他更希望少爷知道老夫人的一番苦心。
徐徐的走下楼,转了个弯,就是二楼饭厅,没想到迎面就碰见了走上来的许信阳。
许信阳一看到顾常乐,黑溜溜的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脸色更是明亮起来。他快步的走了过去,喜开颜笑的问道:“小乐,你怎麽来了?”
顾常乐的脸色顿时一怔。“……你、你、……我、我……”
“既然来了都来了,就过来我这儿坐坐……”顾常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手拉着往上爬回三楼。
紧紧的拉着他的手不放,然後匆匆忙忙的跑了上去,深怕顾常乐一口拒绝,转身离去。迅速的打开房门后,许信阳就迫不及待的按着他的肩膀坐在沙发上,然後自个儿忙前忙後的准备茶水甜点之类的。
顾常乐看他忙前忙後,不禁站了起来,“许信阳,你不用忙了,我看我还是回去比较好。”
“为什麽?”许信阳侧着头问道。
“因为……”
“因为我这儿不欢迎他!”靠在门框的女子,一脸厌恶的注视着他。
许信阳吃惊的说道:“慧仪,你、你今天怎麽这麽早就回来了?”
“我不回来,我怕我这地儿脏了都没人知!”顾慧仪狠狠地瞟了一眼顾常乐,冷冷的说道:“你说,是不是?”
顾常乐不顾徳叔的阻扰站了起来,然後慢慢的走到她的跟前,嘴角一撇,淡然的说道:“五姐,过门都是客,难道顾家都是这样待客的吗?”
“你——”强忍着一触即发的怒气,顾慧仪轻蔑的看着他,冷笑道:“我的待客之道不用你来说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可你……我不记得我有请你回来做客,所以,请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
“不用你来说,我也是会走出去的。不过走之前,我想问问五姐一个问题……”他轻轻的顿了一下,“五姐的礼仪涵养,果然我是怎麽努力也是学不会的,但不知道他们见了,会做何感想?”
“啪!——”顾慧仪终於忍不可忍,无需再忍,咬牙切齿的抬手扇了过去。
左侧的脸蛋顿时通红一片,而顾常乐依然直直的盯着她,笑了笑:“徳叔,我今天总算没白来一趟,竟能见识到五姐的待客之道!!”
“慧仪,你怎麽动手打人?”许信阳跑了过来,站在他们两人中间,左右为难似的,先是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再瞅了瞅顾常乐。里外不是人的道理,看来今天他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看着顾常乐脸上的红印,他担心的问道,“小乐,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