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之谈完本——by食人族酋长

陈臻若有所思，却突然感到一股剧痛。
“医生！”
门突然打开了，炙热的光束射进来，艾米丽一下子将陈臻推开，然后举起枪。然而对方却预判了艾米丽的行动，巧妙避开。
陈臻这时候也反应过来，然而当他忍着剧痛举起枪，看到的确实一张让他难以置信的脸，“威廉？……不对！”
他还是慢了一拍，周衍趁机快速闪身到他身后，将枪口指向了他的后背。
空气再次凝固，陈臻清晰地听到了周衍急促的喘息。
周衍挑衅道：“想比比谁的枪更快吗？”
艾米丽愤愤地瞪大双眼，死死握住枪柄。
“开枪，艾米丽。”陈臻故作冷静，“你别忘了，死亡对于我们已经没有意义了，不像某些人。”
周衍嘲笑两声，一把勒住陈臻的脖颈，枪口抵得陈臻后腰发痛。“你真觉得下一个你就是你吗？哈哈，你大可以试试！”
“我还有机会可以试，你就没有了，马斯洛也是。”
周衍突然暴呵，“你闭嘴！”然而下一秒他却捂着手臂惨叫起来，光束从枪口飞出堪堪擦过陈臻的侧腰，艾米丽当机开枪射中了他的膝盖。
陈臻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鲜血不停地从鼻子里流出，他跌倒在地，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对周衍精神力的攻击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精神力的反噬几乎要夺走他的意识。
“医生！”艾米丽扶住了陈臻。
泪眼婆娑间，陈臻看见跪在一滩鲜血中的周衍正冲着他阴森森地笑着。他感到头皮发麻，然后突然意识到周衍要做什么。
一只昏迷在一旁的驾驶员突然像个提线木偶般被周衍“激活”，他快速冲向艾米丽，即使量子束穿透了他的身躯也毫无知觉，他一把握住艾米丽的双手，试图夺走她的枪。
周衍匍匐着抓起一把枪指向陈臻。
艾米丽急得大喊，“住手！”
此时周衍七窍流血不止，濒临崩溃的绝境也无法阻止他眼中的狂热，“别以为你能战胜我，复制品！”
陈臻摇摇头，“这不是向导力量的比拼。”
话音刚落，一道量子束便洞穿了周衍的大脑。浓稠的粘液从森森的血窟窿中流出，难以置信地神情被凝固在了周衍的脸庞上。
周衍缓缓倒下，陈臻抬头看着周衍身后的人，“威廉……”刚一开口眼泪便低落下来。
太痛了，真的太痛了。大脑内恍若有千万只虫蚁在啃噬，又像是高压炉一般胀得像是要炸开，而这一切被他压制的痛又在见到威廉的那一刻爆发出来。
“没事了。”威廉轻轻将陈臻搂紧，用宽大的手掌抹去他脸上的血污，“别怕，我在这里。”他托起陈臻的脸，指尖擦过失了血色的唇，然后小心翼翼地吻了上去。
血腥味在唇齿间泛滥，迷迷糊糊中，陈臻双手颤颤巍巍地拽住了威廉的衣袖，任由威廉缓缓将吻加深。铁锈味在几轮唾液的交换中被冲淡，陈臻的上颚每被扫过一回就不由微微颤抖。脑袋渐渐不那么痛了，取而代之的是从威廉那传来的繁复的情感因子，扑在脸上的呼吸热度惊人，随着意识地清晰，他的脸也越发烫了起来。
临时缔结已经完成。
陈臻睁开眼，偷偷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然后在对方脑海中喊了一声：“威廉。”


☆、32
32
虽然才分开没多久，但再见面时陈臻却觉得俩人仿佛已经经历了几个世纪，千言万语都藏在了默默的相顾无言之中。
纷繁杂乱的画面在眼前闪过，透过威廉的视角，他看到了之前不曾所看的，也听到了之前不曾所听的。
一张张熟悉，不熟悉的面孔一晃而过，路易斯，周衍，还有甚至马斯洛，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陈臻从迷茫中渐渐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我一直以为……”
“我们的相遇从来不是偶然。”威廉打断道，他拉下搭在他侧脸的手，握紧，他将陈臻的双手包裹起来，垂眸道：“早在星历107，我在斯塔克区执行任务，就有人将你的存在告诉了我。”
陈臻想起了威廉曾经无意识中吐露的那个时间。
“某一天，在追捕逃犯的途中，我登上了你所乘坐的客舰。我非常震惊。你是如此得像他，我曾经设想过许多遍，如果他还活着会是什么样子？在见到你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迄今为止的所有设想都是那样苍白。”
陈臻的记忆与威廉的描述重叠了起来。他确实陷入过一起大规模越狱事件中，不过当时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逃犯所持有的定时爆炸武器所吸引，而忽略了前来救援的人员。
原来他们竟然那么早就遇到过了。
“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吗？”
威廉摇头，“不，我知道那个孩子已经死了，你不会是他。我一开始并不想深究你的来历。你到底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存在，这对于我有不一样的意义。我救了你，我为此感到高兴，我终于有勇气对过去无能的自己说再见，我有了一个小目标：我想要再一次遇见你，而在此之前，我必须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威廉性格中的断层终于被填补上，陈臻这才明白威廉对于自己莫名的自来熟是来自于何处。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他早已被付上沉重的情感。陈臻感到胸口微微刺痛，像是咽了一口苦酒，明明飘着香气，留下的却是说不出的苦涩。
陈臻正欲说些什么，驾驶室内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仅过了一秒，备用电源启动，紧接着驾驶内的所有屏幕都跳出了刺眼的红色字体——警报：自爆系统启动。
艾米丽急促的声音响起，“路易斯？路易斯？！能听到吗？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候，一块屏幕前跳出了路易斯的影像，他的衣衫有些凌乱，脸上也沾着不知是谁的血液，他冲着镜头恶狠狠道：“那几个杂兵醒得比我们预计的要早，他们启动了自爆，我们被摆了一道，当初就应该将他们击毙而不是敲晕！”
随着调转的镜头，下层的画面展示在三人面前——舱内的墙壁已经破烂不堪，蓝色的电火花时不时迸溅出来，这里明显刚刚经历过一番激战。艾米丽皱眉道：“现在说这些也晚了，我们该怎么办？对了，道森和李呢？”
“他们去追那几个人类了，对了，他们驾驶的好像是某人开上来的微型舰呢。”路易斯若有所指。
路易斯眼中的敌意和愤怒再明显不过，陈臻不由往威廉身前站了站，岔开话题道：“剩下的机甲还够我们离开吗？”自爆系统的启动似乎令引擎也停止，从画面上看他们正被拉回行星表面，陈臻担忧起来，“这颗星球的引力是不是太大了？”
艾米丽：“足够的，我们的队友开走了两架，所以还剩两架。”
“不能离开。”威廉突然开口道：“以目前的加速度，自爆会在星舰穿过大气层后启动，到时候反应炉会将星球的一切都毁了。”
污染……陈臻回望那颗美丽的星球，无法想象它被放射物质侵蚀的样子，这里即将是AI崭新的家园，不能让它被污染。
威廉说：“必须让引擎重新启动。”
这时候路易斯也顾不得和威廉的恩怨，立即行动了起来，“我去引擎舱看看。”
“我也去！”艾丽米从某个驾驶员的衣服里搜出一块控制板，然后急匆匆地奔了出去。
威廉的手在操控台上飞快地掠过，然而在新对话框跳出的下一刻，红色的警报立马又夺回了主屏。“该死！”威廉重重地锤向台面，金属面不堪重负地被锤出一块凹痕。
“让我试试。”
猩红的数字占据了视线，169秒，随着时间做着倒计时，陈臻有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理论知识在脑内乱做一团。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陈臻不停地对自己说，他看着界面，脑海里浮现出数十种不同的解法，但又不清楚哪一种才能奏效。这种反锁系统他曾经见过的，一定存在某个突破口，只要尝试……
“我可以破解。”只要给他时间……
陈臻试图让同样焦急的威廉冷静下来，但威廉盯着星舰不断攀升的速度，说道：
“不，来不及了。”
威廉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蹲下去伸手在操控台下摸索，然后用力扣住一块板，将驾驶杆拉了出来。
“这是什么？”
“星舰最底层的辅助引擎，一般只是用来在飞行途中修正航线的，不过现在没有办法了。”说着，他双手紧握铁杆，两腿抵住操控台，手臂青筋爆起，大喝一声，将铁杆拉向自己，“抓紧！”
下一秒，陈臻感受到了天旋地转的攀升。
巨大的重力将陈臻压在地板上，星舰开始回升，晕眩感快让他喘不过气，他努力仰头瞟了一眼屏幕。
“不能再快点吗？”
威廉绷着脸，将驾驶杆锁死。他面色有些发白，摇头道：“不能了。”
如果不能摆脱引力，反应炉还是会落回地面。陈臻翻了一个身，顶着负重，爬向驾驶室门口。
“你要做什么？”威廉大喊。
陈臻：“我们还有机甲！”
威廉立马意识到了什么，他借着更好的体力站起来，顺手走过去一把架起陈臻，“走。”
两人很快到了停靠舱，几乎同时出现的还有路易斯和艾米丽。
“下层的权限也被反锁了，现在我们只能靠机甲给星舰加速。”路易斯打开机甲的驾驶室说：“不过机甲的动力有限，只能通过二次分离来加速了。”
艾米丽也打开自己的那架机甲，“这里的第一宇宙速度大约是9.9km/s，自爆还剩多少时间？”
陈臻说：“132秒，7.96km/s一级分离，二级分离是……”
威廉立马接话道：“8.15km/s。”
陈臻皱起眉，“那样的话，机甲就只剩3秒离开星舰，时间不够。”
“足够了。”威廉向陈臻投以一个安心的眼神，又转向艾米丽，“给我一台机甲，你们三人在作为一级分离。”
路易斯将威廉扫视了一圈，不满地轻轻哼了一声，“那就交给你了，星舰长。”他示意艾米丽登上他的机甲，又对陈臻喊道：“陈臻，上来！”
陈臻没有动，他一下拽住威廉，他的感应告诉自己威廉并不像他看起来那样把握十足，甚至在心底深处，威廉自己都暗藏着一丝惧怕。
“我要跟你一起！”陈臻握住了威廉的双手，“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可以安全地把我们带回地面。”
威廉笑了起来，但却笑得很难看，“我不能让你涉险，我明明知道我其实是个胆小鬼，只要是关于你的事情，我就变得怯懦，而因为怯懦，让我一次又一次地错过追求真相的机会，也才让马斯洛有机可乘。你还记得我和我说过你和路易斯小时候的事情吗？”
陈臻点点头：那是在他们去亚特兰星的路上。
“那是本该是属于我和那个孩子的故事，然而我的愤怒却只针对路易斯……也许你是对的，我虽然我自认为我将你和那个孩子分辨清楚了，但很多时候我都是混淆了。对不起，我是个自欺欺人的胆小鬼，擅自从你身上寻求救赎……而现在，是我该弥补过错的时候了。”
他发现路易斯的异常时已经为时已晚，而之前他和马斯洛的交易看起来更像一场笑话。威廉低下头，额头抵着两人交叠的手，像是在忏悔。
陈臻的心纠了起来，面对这样的威廉，他无法再说出拒绝的话来。
陈臻盯着威廉的发漩，突然产生了一种想要去抚摸的冲动，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指间穿过略硬而顺滑的发丝，陈臻轻而缓慢地抚着，感受这对方的愧疚和脆弱，他耐心地抚摸着，给予对方安抚。“我不接受你的道歉。”陈臻立马感受到看威廉的低落，他不由微微抬起嘴角——他已经开始享受这种掌控情绪的感觉了。陈臻接着说道：“你都还没履行你的诺言，在诺言实现之前，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你的。而鉴于我是受益方，我觉得我有权修改你的承诺。”
威廉诧异地抬起头，双眼中像是翻滚着一汪海水，随着陈臻的一字一句，浮现出巨大的喜悦。
陈臻看着他，郑重道：“我希望你能跟随命运指引的方向，意志坚定地、无论身份、时间、生死，笔直地走进我的心中。”陈臻仰起头，轻轻在威廉的嘴角便落下一枚吻，“答应我，一定要回来。”
威廉深深回望着，承诺道：“我答应你。”


☆、33
33
“所以……你的哨兵他回来了吗？”带着眼睛的雀斑青年紧张地问道，他完全地沉浸在陈臻的故事中，而忘记了自己接待员的身份。
陈臻点开陈旧的控制板看了眼时间。五分钟之后，他将走出这扇门，面对来自各个星域的媒体，向整个宇宙作一次演讲。中央市政厅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即使隔着门，陈臻也能贫声音想象外面的盛况。这种情况上一次出现还是在三十年前宇宙将军宣布收复布里渊区的时候。
陈臻的视线又落回眼前已经有些焦急的青年，垂下了眼眸。
陈臻安全落在了海岸边，他急切地爬出机甲仰头望向天空，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脸上，模糊了视线。陈臻静静地等着，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而他唯一的希望便是脑海里微弱的感应。
陈臻开始卑微的祈求：
如果真的有神明存在，请让威廉活下去吧……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请让威廉活下吧……
活下去，活下去………
天空渐渐泛白，突然，滚滚浓烟在苍穹间刺开一道骇人的黑痕，那黑痕也像划在陈臻的心口，血淋淋将他的心劈成两半。一时间，陈臻忘记了呼吸，他跌跌撞撞地爬下机甲，朝海滩另一头跑去。
机甲坠落在不远处悬崖的树林里，火光滔天，爆破的碎片四处飞跃。
“威廉——！”陈臻狼狈地向悬崖边冲去，却被路易斯一把拽住。两人因为惯性跌倒在沙滩上，吃了一嘴的沙，路易斯碎了一口，立马按住他的头，“危险！”
又一声爆炸，无数碎石从悬崖上滚落，夹杂着被大火点燃的木枝，噼噼啪啪打在沙滩上。黑色的机甲在火光中若隐若现。艾米丽启动了机甲飞过去，向悬崖处喷洒冷却液，黑烟更加浓郁了，像是恶魔，贪恋地将一切吞噬。
陈臻挣扎着爬起来，没走几步又踉跄着跪倒。恐惧在此刻滋生。
他会没事的。
陈臻只能不停地暗示自己，也只能这么暗示自己。
烟雾在散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这样的漫长，仿佛有铁板狠狠磨搓着陈臻的灵魂，皮开肉绽，将他的所有彷徨与无助暴露在空气中，他几乎要疯。
“咚——咚——咚——”那声音在风中弱不可闻。
陈臻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像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威廉……陈臻又呼唤了几声，却并没有得到回应，只是拿心跳声仿佛更加强烈了。这时候，路易斯的通讯器中终于传来了艾米丽激动的声音：“他还活着！”一时间，巨大的喜悦将他冲得手足无措，又乐极生悲地有种想哭的冲动，但他已经一滴眼泪都流不出了，只能发出嘶哑的泣音。
陈臻又爬了起来，在海滩上狂奔，头顶的乌云渐渐散去，而一架硕大的超级舰破开了云层终于姗姗来迟，宛若一条巨鲸从深海中浮现，带着巨大的压迫感从他头顶呼啸而过。
陈臻仰望着那一只庞然大物——它来接它的主人了。
雨停了。
海滩上突然出现了许多人。
陈臻看着医疗兵将昏迷的威廉抬进了治愈舱，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里。
路易斯追了上来，看着陈臻的背影似有所感，他喊住陈臻，问：“你要走吗？”
“是的。”陈臻转过身，眼神平静而坚定。
路易斯摇头，“别走好吗，家园的建立需要你，你看我们即将拥有这么大一颗星球……”
“这里有你就已经足够了。”陈臻露出歉意，“而我，必须要回去。”
“你已经没有了人类的身份了。也许那个哨兵可以保护你，但你也可能只能作为他的所有品而存在，这是你想要的？”
陈臻：“这不会是唯一的出路，就像离开人类世界也不是AI唯一的选择。路易斯，如果不让世人听到另外的声音，又怎么能断定他们一定不能接受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