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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云出岫完本——by苌楚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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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岫这才想起来广陵本也是官家子弟,任他逍遥了这么多年,终于是被逮回去了。知道他被关在柳学士府里总比在某个鸟不拉屎的山旮旯里好,广岫送走墨邑,将云竹又轰回剑中,拉上肖少钦就往学士府而去。
柳家乃是世代书香名门,多出帝师与大儒,在本朝威望颇高,虽极少参与朝政却心怀苍生社稷,在近日的宫中动乱中柳老太傅因不满太子之行联合官员直谏而被罢官,心中不平气血上涌,直接就中了风,躺在床上只能瞪着眼流哈喇子。
柳从汶本欲遵从父志继续进言,柳老夫人劝止不住,一急之下亦卧床不起。柳家大乱。
在这样的时刻广陵作为柳家独子,自然无法置身事外,虽然他留着也顶不了什么用。
他年少离家,在外自在逍遥惯了,此时回来见时光无情物是人非,多少也有些感概,便在家中安生呆了下来。
无所事事走到后院,看着儿时被自己吊秋千拗断枝条的小桃树此时已是硕果累累,便摘了一只蜜桃搓搓蹭蹭,就要往嘴里放,一个老仆赶忙过来制止,说要洗净了才能入口。广陵常在外头游历,哪还有这般精贵,一边吃着一边摘了一个递给老仆,将这老家人感动得涕泪纵横,又絮絮叨叨说他儿时有多顽皮此时多么懂事,吓得广陵赶紧将人打发走了。
无奈他安生了没一会,一个桃子还没吃完,身后又传来尖着嗓子怪声怪调的叫唤:“宗宝少爷……”
听到这四个字他浑身就是一个激灵,回身去看却没半个人影。
他俗家本名叫柳羡,宗宝是他的乳名,他打小就嫌这个名儿娇气又幼稚,最不喜有人这么叫他,偏偏此时那个声音还乐此不疲,越喊越起劲。
广陵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终于摸清了方位,将桃核掷了过去,那人自灌木后探出身来,笑得十分欠打:“宗宝少爷也忒小气了,故人远道而来,不请个鲜桃只给个桃核,啧啧。”
广陵没好气:“给你个桃核就不错了,你再嘴欠,我赏你个封嘴禁言尝尝。”
广岫来到桃树下,左看右看选了个最大最红的,在衣裳上蹭蹭就吃,边吃还边叹:“不愧是大户人家的桃子,就是甜……不介意我多摘几个回去吃吧?”
“介意。”广陵没好气,“你来干嘛?”
广岫笑着打量他,道:“师弟恢复了原身,看着就是舒坦。四师弟呢,怎么没在一块?”
广陵道:“我干嘛非得跟他在一块,你到底来干嘛,不说我就送客了。”
广岫道:“难得来师弟家中走走,还想多看两眼呢。要不要去拜会一下柳大人?哦,柳大人这会有客,还是莫去打搅了。”他坐在石凳上啃桃子,吃完了还将桃核揣进怀中,说要带回去种。
广陵了解他什么德行,也不再搭理他,果然广岫憋不住了,说明此番来意,要他帮忙寻人。
广陵道:“我这会得在家中扮孝子贤孙,出不了门,帮不了你。你也是,好歹停云观里呆了十年,连这点寻人的本事都没有,日后别说自己来自停云观,我丢不起这人。”
“师弟教训的是,若我不无能些,怎么衬得出师弟的英明神武呢?”广岫赔笑,“你帮我分析分析,一个人如何会在世间完全消失,根本无迹可寻?”
广陵道:“人不可能完全消失,即便精元尽散,肉身腐烂,也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你找不到他,或许是因为他被某种力量控制,生息灵元皆被彻底隔绝。”
广岫一拍手掌:“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依师弟所见,该怎样才能找到他?”
广陵发现自己又进套了,可兴趣已被勾起就很难压下去,对那个彻底隔绝人世的秘境,他十分好奇。想了想,他道:“你当真什么法子都试过了?”
广岫一个劲点头:“但凡我会的都试了,不会的也硬着头皮学了,差点走火入魔了都。”
广陵嫌弃得瞥他,他那点能耐确实是够难为他的,反正清闲,他道:“你可有要寻之人的……”
“有有有!”广岫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囊,里头全是云谨用过的东西,若非他是男人,恐怕连肚兜都会在此列。他殷勤得将那只草雀递过去:“这个好使,他整日怀里揣着……”
广陵不理,在里头翻找着,自一只玉冠中拣出一根头发丝来,以灵法驱动,发丝轻舞间竟慢慢幻化出了云谨的模样,如一副画卷氤氲在眼前。
“此人男生女貌,福薄之相。虽有富贵命,却无自由身。命格多舛,有灾劫将至。”
广岫听得一愣一愣的,看看广陵:“你什么时候会看相了?快来帮我看看,我是不是大富大贵之命?”
广陵横他一眼:“你就是一世的穷劳命,想大富大贵,断了命根子入宫当太监吧。”
广岫撇嘴:“不是就不是嘛,何必这么嘴毒……是不是有办法了?”
广陵没理他,加紧驱法,云谨的模样徐徐散去,聚为一副繁杂星图,氤氲而动旖旎万千,看得广岫目瞪口呆。
“愣着干什么,快来帮我!”广陵额上沁出细汗,看上去十分勉强。广岫赶紧驱法助阵,两道白芒如涓流入海,化为条条银线般的细芒,融入浩淼星图之中。半晌过后,星图一角闪现一个光点,隐隐闪着微芒。
广岫道:“那是什么?”
广陵收功,疲乏得坐了下来,道:“那是你要寻之人的命星,命星赢弱晦涩无光,看来够呛。”
广岫担忧道:“可知他在何处?还来得及救么?”
广陵道:“此人出生皇家,命星应处北极紫微宫。这星图虽算不出他生前之处,却可算得他命归何地。”
广岫听得心都凉了,命格既定无可更改,看来云谨真是凶多吉少了。
广陵耗费不少真元,不愿再费力气,让广岫自行试着以灵力汇入云谨命星,窥其陨落轨迹。
茫茫星图之中,一道细芒缓缓沉入北极天枢附近,湮没无痕。
广陵眉心微锁,一番推算后道:“北极天枢源起苍梧,苍梧山乃是龙脉所在。若是在那,难怪你死活寻不到。”
“龙脉?”广岫抚额,“怎么越扯越麻烦了。”
苍梧山乃天下龙脉之源,地处极北雪原,毗邻南岳万泽山,绵泽数百里,灵力乃至尊之圣。所谓高处不胜寒,苍梧山因此而人兽不至寸草不生,没有任何生灵能在其间生存,故而也是处人间死域。
龙脉关乎天下气运,肖乾林将云谨送到那里,究竟有何目的?
广陵道:“接下来再怎么麻烦,都不许再来烦我。”
虽然广陵嘴毒,可但凡是他相求之事好歹都会出手相助,广岫心中还是十分感激的,说了一堆夸赞溢美之词,还摘了好几个桃子当做谢礼,在广陵鄙夷的眼神中千恩万谢得去和肖少钦汇合。
肖少钦在学士府门外的歪脖树下等了他半晌,广岫见他神情郁郁,衣摆下方溅了茶水,还沾了几片碧螺春,笑道:“都要打包带回去喝了,学士府的茶一定很不错吧。”
肖少钦露出闲雅的笑:“所谓忠臣傲骨凛凛激扬,叫我这奸佞小人好生汗颜,自惭形秽。”
广岫道:“只是泼了你一杯茶?我还以为怎么也要关门放狗,毒打一顿才是。”
肖少钦道:“忠义之臣怎会滥用私刑,倒是你耗时良久,可有良策?”
广岫摸出一只桃子递过去:“良策没有,蜜桃倒有几个,要不要?哦,忠义之臣府中长的桃子,对你这奸佞小人该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
肖少钦没有接,只是看着他。广岫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告诉他云谨如今处境,想得桃子都吃完了也没个头绪,干脆放弃,先找到人再说。
听说人在苍梧山,肖少钦沉吟良久,倒是比先前更忧虑了。
广岫道:“人已经帮你寻着了,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云谨命星孱弱,此劫非同小可,你最好动作快些,否则出了什么事,追悔莫及。”广岫看了看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想他们父子之间的纠葛自己瞎掺和啥,直接走了。
“多谢。”肖少钦在背后说了一句,待他回头,人已没影了。
广岫实在痛恨自己这多管闲事的毛病,比如这事,分明与他八竿子打不着,他却偏偏放心不下,想了想,还是往珩王府而去。可惜他去的不巧,宫中设宴为出云使团践行,珩王奉召入宫去了。
这也是多日以来缙帝首次露面,文武百官都在等着看事态会如何发展下去。
广岫在宫里呆过,地形再熟悉不过,略做伪装就混了进去。宫里繁荣依旧,普通宫人根本不会知道一场暗涌正在酝酿,十分尽力得准备着御宴。
珩王入宫后不知在何处,云钰前几日已出宫,此时宫里能与他接应的只有一个云昶,可惜他还沉浸在云谨失踪的悲痛之中,整日浑浑噩噩,恐怕连太子的行为都未有察觉。
忽见宫人匆忙行礼,迎面走来了志得意满的太子殿下。广岫暗暗跟了上去,想跟着他总能找到珩王,不想最后却跟进了靖妃的寝宫之中。
太子如急色鬼一般讨好靖妃,许诺自己登基后便封她为后,靖妃只是不冷不热应付着。太子按捺不住色心上头,一番污言秽语后上去就要动手,被靖妃一个耳刮子扇在脸上。
打得好!
广岫十分解恨。
太子恼怒不已,无奈此时还需靠肖乾林成就大业,只得忍下一口气赔礼致歉,愤愤离开。
见靖妃厌恶得命宫女端水洗手,广岫心中有些许欣慰,无声离开。
好不容易找到珩王,他的注意力却被与珩王交谈之人引了去。
珩王也在丈量着眼前之人语笑宴宴外表下究竟是深是浅,明里暗里探了许久的口风,竟仍是丝毫端倪也没瞧出来。
苌楚靖尧看上去倒是十分真诚的模样:“珩王殿下这般出众品貌,靖尧有幸得见,实在高兴。却不知为何一路走来,所闻关于殿下的却都是些不入流的鸡鸣狗盗之事,实在奇怪。”
鸡鸣狗盗?
珩王嘴角抽抽,原来自己在百姓心中是这么一个形象,道:“岐王见笑,我等凡俗之人,自然比不得王爷高风亮节,深得民心。”
苌楚靖尧哈哈笑道:“王爷过谦了,所谓民心嘛做些姿态使些手段,要多少便有多少,如殿下这般洒脱随性,才是难得。”
珩王干笑几声,告辞离开,待走过九曲回廊,有一物砸在他脑袋上。回头,见一个內监服饰之人正对自己探头探脑。
虽然模样看不出,这副猥琐的架势却十分眼熟,珩王揉着脑袋走过去:“不能拣块小的么,忒疼。”
广岫将他拽到暗处:“方才与你说话的是谁?”
珩王道:“出云七皇子,苌楚靖尧。”
广岫双眉一拧,一副被惊到的模样。
珩王问道:“怎么了?”
广岫收敛神情,告诉他云谨此时正在苍梧山。珩王闻言大为震惊,脸色都白了。广岫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肖乾林要将云谨千里迢迢送到苍梧山,见珩王神情定是知道什么,便开口问询。
珩王沉吟半晌后,道:“我儿时曾听父王提起过,苍梧山中有一阵法,应天地而生,以山风龙气而行,阵运则国安,若是阵灭……”
珩王没说下去,广岫却用脚趾头都想到了。
这个肖乾林,果然是一天不做妖就难受。
本以为他是想谋权篡位,现在看来,他根本是要灭了整个大缙。
什么仇什么怨?!
珩王忽然拽住广岫恳求道:“你道法高深,可能救我大缙于水火之中?”
“我几时说过我道法高深了?”广岫下意识就要往后躲,想起珩王一直以来对自己颇为照顾,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为难道:“我尽力便是,你可别把希望都放我身上,要是有更好的法子尽管多试试。”
珩王感激得拍拍他肩膀,目光一沉:“可叹太子眼中只有一己私利,竟做得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广岫道:“如今皇宫已在太子掌控,你这次进宫无异于自投罗网。我要是你,一定是有多远跑多远。”
珩王道:“无论如何,我定要见父皇一面。我倒要看看,太子还能如何对付我。”
广岫叹道:“罢了,既然你这么想见,我便帮你一回。”
珩王一脸感动的模样看得广岫起鸡皮疙瘩,躲开他伸过来的手,后退一步:“你自去皇上寝宫,其他的不用管。”
珩王点头,朝东华宫而去,广岫装作内监规规矩矩跟在后面,刚行过北苑就被几个禁卫挡下,说没有太子谕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珩王习惯了淡泊权势,此时却被激起了怒意,喝道:“大胆!本王这身份难道是作假的不成!”
几名禁卫后退一步请罪,却没有放行的意思,忽然两眼一直,直挺挺站着不动了。
二人径直来到东华宫外,孙行见珩王来此颇为意外,看看四周,并无太子的人阻拦,松了口气,将珩王迎入殿内。
缙帝躺在龙床上,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确是大病之象。广岫看出他眉间黑气盘绕,龙气正被另一股阴秽之气侵蚀,岌岌可危。
珩王看着自家父王憔悴的面容,心中绞痛不已,捏了捏拳,道:“太子可曾遣御医来看过?”
孙行道:“看过,却不见好,也不知究竟是什么病?”
广岫对珩王使使眼色,珩王会意,让孙行先退下。广岫上前翻翻缙帝眼皮,道:“你父王这不是得病,是中邪了。”他运起灵力试图驱散那股阴邪黑气,无奈他道行不够,险些遭到反噬,灵力动荡之下连易容化形都维持不住,现了本来面目。
珩王担忧道:“这是怎么回事?父王他不会有事吧?”
“照这情形看来,没事才奇怪。”广岫擦擦额头的汗,“这咒术十分厉害,我破不了。”
珩王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广岫想了想,取出行云剑,想用这上古灵器碰碰运气,却刚拔出鞘便听外头兵戈凛凛脚步声乱,全副武装的禁军冲了进来,长矛直指剑芒森寒,堵住了他们的出路。
“二弟。”太子施施然走进,看着珩王道,“你说要看看父王,却不知竟是这般看法,真是叫人好生意外。”瞥了广岫一眼,道:“若没记错,此人乃是通缉要犯,二弟,你这是想做什么?”
珩王怒道:“这话应该我来问你!究竟对父王做了什么?”
太子笑道:“我要做的自然是诛奸邪,保父王平安。”他扬手,禁卫又朝前逼近一步,“二弟,众目睽睽之下,大哥怕也保不住你,你还是乖乖就擒,少受些皮肉之苦得好。”
珩王怒火难抑,抢过广岫手中剑怒指太子,斥道:“云瀚!你多年构害如何算计我都可以不计较,可你为了王位竟丧心病狂至此,不杀了你,天理难容!”他一剑刺去,却还未近太子之身便被禁卫挡下,同时□□手近前,数箭齐发,亏得广岫及时出手才没被射成筛子。
“你还废什么话,赶紧跑!”广岫拽住他一边跑一边以行云开路,阵阵灵力如风吹草低,逼退禁卫,择路逃去。
外头的禁卫却比他想得多,二人刚一露面便被包围在箭雨之中,广岫仓惶运术抵挡,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就不长脑子,非要拣这种危险要命的事儿干。
“珩王伙同逆犯欲行弑君之举,十恶不赦,传令下去,格杀勿论!”太子语调极寒,没有丝毫的留情和怜悯。
珩王这时才深切意识到以前的自己有多可笑。
苌楚靖尧坐在不远处的小亭上悠然瞧着那方的混乱,口中磕着瓜子,边看边想这东西吃起来真是有趣,若能带些回去栽种,自家九公主想必会十分喜欢。
忽闻幽香近身,他抬眼看了一眼,放下瓜子起身:“如此乱局,公主还是回去避避得好。”
云仪看他一眼,目中含情,柔声道:“岐王殿下远道而来,却看到如此失礼之事,实在抱歉。”
苌楚靖尧笑道:“不不不,这可比那些美人跳舞好看多了,公主殿下不也专门出来看么?”
云仪道:“我……我是听闻出云岐王殿下风姿超凡,心有仰慕,故而……”
“哎呦,公主快看,打过来了。”苌楚靖尧探出身子去看,兴趣盎然的样子,“这么多人都抓不住一个,啧啧……”
云仪咬咬唇,也看了一眼,却觉眼前一花,一个人影片刻便闪了过来。她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便见对面两道黑影打斗起来,没过一会,局势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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