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怨完本——by梦中带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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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
“他们当时要杀的不是古志强,是古志明!”
蒋颖一头雾水,正要细问,梅尧又道:“古家两个老人一直一起行动,古海清顶罪只是权宜之计。他没能做完的事,自然有另外一个补上。我需要尽快找到古志明的魂魄,要让古孟银霜抢了先,这事就不好收场了。具体缘由,待会儿上路我再跟你们说。”随后他便一心投入到掌中的纸乌龟上。
这是玄术里挺寻常的一个术法,叫纸龟游水。以前许多学艺不精的游方道士做了法,将用雄狗胆汁、鲤鱼胆汁浸泡晾干的纸乌龟放水里,纸乌龟便会仓皇地游来游去,假作鬼怪逃命时的情形,骗取居民财物。
而事实上,纸龟游水和金针浮水其实是差不多的东西,都是用来寻查魂魄用的。真正能抓鬼的方法,更多还是用阵、用器。
梅尧拉了古志伟的手,用银刀扎破他中指指尖,借来一滴鲜血,滴落到纸乌龟的背心上。随后口里念出一段冗长的请神咒,待到旁边几个屏气凝神的人都渐渐散了气,开始走神时,才把手一扬,将纸乌龟扔到水里。那乌龟进了水,渐渐被打湿,既没乱窜、也没打转,只缓缓地往下沉。
邵明见惯了梅尧抬手就是神迹,这会儿也觉得有点无聊。而当他打出第一个呵欠的时候,这沉了水底的纸乌龟竟消失不见了。再过了大约五秒,碗里溅出水花,地上出现一串长长的拖曳的水印,正往外延伸。
“跟上!”
明晃晃的太阳照着,两旁高楼由一块一块的玻璃镶成,直直地反射阳光,空气被晒烫了,弯弯曲曲冒着烟。市中心这块儿密布写字楼,居民很少,星期三的下午,除了几个咖啡馆三三五五聚着些人,道上过路的并不算多。
人行道的灰色石板路刻着花草纹路,一串水印留下,当即就被晒成水蒸气,由梅尧几人踩过了,便没再留下什么令人怀疑的痕迹。这看不见的水乌龟爬行速度倒不像真乌龟那样慢,但也绝对不快。大约就等同于普通人步行的标准。
太阳把四个人晒得蔫巴巴的。好在梅尧一面走,一面平平静静地同他们解释着来龙去脉,那声音就同山涧的清泉,淡淡地扫过去,令人觉得舒坦。
“头一次进入古家主宅,闻到一股隐约的臭味,当时我猜测是有人养鬼。后来有了偷鸡、张小云内脏被啃咬的事,我以为就是那鸡鬼了。没想到还是猜错了。”
古志伟盯着那串不疾不徐的水迹,恨不得赶到前面去。但听梅尧说到自家事,又不由得驻足问:“你是说,家里还有其他鬼?”
梅尧点头。“我问你,你们家是不是每代都会有个孩子体弱多病、聪慧灵敏,早早就死了?”
“……你知道?我家的确是这样,照祖辈流传的话来说,可算是家族兴旺的代价吧。但这说法我不信。我认为更有可能是基因缺陷。”
梅尧哂笑。“不论你信不信,这就是你家族兴旺的代价。因为你们家,养了战魃。并且,恐怕已经养了上百年了。”
蒋颖眉头一挑:“战魃?我就听说过旱魃,就是长毛的僵尸,跟这个战魃有关系吗?”
“战魃早千年就有了,军阀混战时比较盛行,当时主要也是养来打仗的。这东西和旱魃类似,但更倾向是一种魂尸。比小鬼道行高,却又不像旱魃离不开肉身。战魃行迹隐匿,普通的玄术师、道士、和尚,不见着它的本体,基本难能发现。古家政商两界纵横上百年,遇到棘手的对手,用这个东西就十分安全了。”
古志伟将信将疑,无论如何也要在中间找出点茬子来:“有这么好的玩意儿,那旁的人不知道多喂几个……等等,你的意思是,它拿我们家子孙当食物了?”
梅尧叹了口气。“对,就是用你们的魂魄当食物。战魃的存在,以前许多大家族都有耳闻,甚至还有不少搜刮了军阀留下的秘书,学着去养。不过建国过后,家族势力被清洗,加上政策波动,养了战魃的家族,不少都因为食物供给不足,惨遭反噬。战魃的反噬,几乎可以说是灭顶之灾。以前流传千万年的势力,一夕之间被血洗也不难见到。战魃这个东西,太邪性,一旦开始喂养,就停不下来。你们古家嫡系子孙,没的选。”
“嫡系?”
梅尧一步一步跟着水迹走,一面说:“要控制战魃,就需要家族嫡系血脉的魂魄当作献祭给它的食物。每四十年一次就行。喂养过后,能召它活动三到五次,之后它就会陷入沉睡。不过,战魃对食物的要求非常苛刻。三魂中胎光主阳气,而它只要吞噬阳气,便容易暴躁失控。相反,幽精、爽灵越是壮大,对它就越是滋养。而对普通人来说,只要这两魂壮大,就会心思灵敏,聪颖异常;但要胎光虚弱,却又会体弱多病。”
古志伟听到这里,目光一闪。“你是说,我二哥……”
“是的,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古志明从小就被当做战魃的食物培养长大。他的住所、他日常所吃的食物,都是滋阴的东西,想必那几个专门服侍古志明的佣人就是因为这个才死的。古海清不能让这件事有一丝一毫的泄露。就算现在这些佣人什么都不知道,但有朝一日,无意间透露出去,玄术师们总会有所猜测——毕竟,这是古家最大的秘密。”
“那……那个射影钉也是养阴魂的?不对啊,古海清不是说他用这个杀了古志强吗?”蒋颖问。
“恰恰相反,这个正是用来灭杀胎光阳气的。射影钉是一种流传久远的邪术,可在千里之外灭人生魂。一般人的生魂没经过特别的滋养锻炼,几乎是一碰即死。但像古志明这样经过喂养的魂魄,射影钉的威力却恰好可以将他残余不多的胎光尽灭,剩下两魂再滋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当做战魃的食物了。古海清特地将祭出射影钉的时间选在那天,也是有讲究的。那天是一年之中难得的阳衰阴时。”
“难怪那几天那两个老人一直让你找古志明的魂魄!”邵明“哦”了一声,又“咦”一下,“那你这么说,古志强的死,其实是个意外咯?”
“嗯,这正是古海清最大的失误。他没料到,自己的儿子被人施了其他邪咒。古志明的卧室放着一些两尾蛇符文和蛇血,这是被施和合术的痕迹。这种南疆和合术会让人的神魂笼上一层污血,令射影钉无法识别。远远到来的射影钉失了方向,便落到了血脉神魂更相近的古志强身上。古先生,要你当时也在宅子里,死的人会是你也说不定。”
正说着,前行的水迹在地上画了个圈,似乎是迷路了。
“怎么回事?”古志伟忙问。他头疼于家中纠缠的因果,但更想赶紧找到二哥。
梅尧停了一下,说:“古志明的魂魄在移动。”
“我妈……找到他了?”
梅尧沉默片刻,随即便见那水迹掉了个头,又朝着右后方缓缓地延伸过去。
“我们得赶快了。古孟银霜可能已经找到古志明的魂魄,要等她抢先,这魂魄一旦献祭给战魃,就真的会永远消失了。”
脚挨着脚地跑了一路,除了梅尧依旧一身干爽,其他几个都是大汗淋漓。邵明偷偷摸摸靠过去,牵起他的手,又被拍开。“热死了,你手凉滋滋的,摸着舒坦。早知道这样天气还得在外面走,我就该带把遮阳伞。你不热吗?这样凉凉的体质可真好。”他说着,又把手腻过去,滚烫的手心紧紧贴着梅尧小臂。
梅尧不再管他,埋头只顾朝前,拐过一条生了茂密的国槐的小道,就听古志伟大喊一声“停下”,抬眼看见的却不是古孟银霜,而是姚立晗。在这样令人狼狈的气候下,姚立晗仍旧一身清净,柔弱地倚在道旁,忧郁优美的气质令两旁不多的行人侧目。她手上抱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棕黑色紫金楠木盒子,雕着不常见的竖目咧嘴花纹。盒子外又裹上一圈红布条,显得诡异莫名。
邵明瞅瞅道上消失的水迹,又瞅瞅姚立晗,吐出一口气来:“这回可以回空调房了吧!”
第56章
古志伟心里有梗,抓着姚立晗,没回家里,反倒回了紫薇阁,誓要在这里把话说清楚。梅尧想了想,没阻止他。古家是迟早要去的,但在这之前,他也需要做好准备。
茶桌旁的烂摊子还摆着,清洁阿姨来过一趟,见没人又走了,过程中还给梅尧打了电话。梅尧咬牙看着这油汤滴水的一滩,再次拨了清洁阿姨的电话。
蒋颖因为警局有急事,先行离开。这边其他几个人坐定,古志伟已经将那盒子夺在怀里,劈头盖脸便对姚立晗冷笑:“我知道是你。二哥是你杀的,那小鬼也是你养的。梅大师说到广西的鸡鬼时,我就知道是你了。”
姚立晗低着头,拿帕子轻轻抹了眼泪。再对上古志伟目光时,嘴角已经含了笑。“可惜没能把你们古家整个搞垮。我一直在想,无论是古海清坐牢也好,又或者你坐牢,你们两个兄弟都死了也好。这一场,我都算是赢了。李昙就是个疯婆子,以后就让她一个人在你们那个破宅子里当她那大家族的高高在上的主母吧!就像现在这样,让她和那个成天瞎念佛的老太婆互相咬,咬到死为止。”
邵明也是吓了一跳。他眼里的姚立晗可以说是仙女般的人物了,但这一串话落下,硬生生把这印象扫得灰飞烟灭。“你……这么恨古家人……那还弄什么和合术?嫁进来干嘛……”
古志伟道端了茶碗,吃一口,也嘲讽道:“我也很是好奇。姚立晗,当年我可是查过的。你们在牛津读书的时候,用了什么龌龊手段让我二哥跟你睡,又是如何有了孩子,我都一清二楚。既然费尽了心思嫁进来,怎么就恨到骨子里了呢?啊?张霞?”
听了“张霞”两个字,姚立晗脸色刷地发青,古志伟更加得意,扬声道:“你瞒得过那些学校,瞒得过我父母,可你瞒不过我。当初二哥说要同你结婚时,我就把你查得干干净净的了。你原名叫张霞,广西龙州周边的乡下女人,胆大包天地顶了县委书记女儿姚立晗的名,硬是拿着奖学金到了牛津读书。但是,你要知道,我见过的人,像你这样的实在太多了。为了改变命运,什么做不出来?龙是龙鱼是鱼,你以为光凭这点本事就真能翻了天?当然不可能……”古志伟突然眼色一冷,茶碗“哐当”一声砸在桌上,“既然这段婚姻是你拼了命搞到手的,为什么不安安稳稳做你的二夫人!”
“安稳?怎么安稳?你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大家族子弟,当然不会知道,我冒着风险去抢这个根本不属于我的大学吃了多少的苦!你们随便捐栋楼,一纸学历就到手了,可这对我来说,是唯一的改变命运的机会!我是真爱志明的……我也知道,只有他和你们是不一样的。呵呵,我太小看了阶级的壁垒,以为自己嫁过来,就能让你们认可,让你们真心接纳我成为梦寐以求的上流社会的人……可是我错了,那个疯婆子嘴上没把门,可说的不就是你们想的吗?你们看不起我。无论我做得多好,你们都看不起我。你们让我嫁进来,只是让我给你们生孩子而已。我读了那么多书,学了那么多本事,就为了给你们生孩子……哈哈,生孩子。那个畸形的孩子……我真的好想掐死他。他生下来的时候我就想掐死他了。古海清却不让,非要把他关在阁楼上。让他每天嚎叫,每日每夜地折磨我!”她越说越阴狠,发丝丝丝地垂下来,像是铁栏杆一样把她阴测的眼神拦在后头。突然的,她的头发随着陡然漾起波纹的眼神变软了,软软的,带着说不尽的悲伤。“只有志明不一样,他太好了,就算知道是我算计他,可他还是一样的对我好……可是,他不爱我。”
古志伟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你知不知道,你那些破事儿,我全都告诉过二哥。我把你的履历白纸黑字地放到他面前,他就因为你有孩子,就说要对你负责……他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还要杀他!”
姚立晗捂着红肿的脸,竟然哭起来。凄凄惨惨地哭。“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要救他啊……你们古家人不安好心,让他病得厉害!我想要救他啊!那天明明是个好日子,凉凉的天,凉凉的雨,我养的小孩儿只要吞了古志强的肉身和魂魄,就可以用来反哺志明了。可那古志强却偏偏先死了!我高高兴兴地去收拾古志强的尸体,想着一把火烧光了,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我还以为是我的小孩儿把他吃了呢。谁知道等我回到房里,满地、满地都是志明的血!志明竟然被那个白眼的小鬼吃空了!那小鬼不吃死人,志明是被它活生生咬死的啊……”她大哭出来。
古志伟哈哈大笑起来。“姚立晗,你知道为什么我没举报你,没让人抓你吗?在我看到二哥的尸体那一刻起,我就想,我不会让你死的,更不会让你安安心心去坐牢,我要把你卖回你老家。你觉得我们容不下你,觉得我们就是让你在这里生孩子?好,我就把你卖到山里,让你在那些闭塞的老宗族里面,像母猪一样天天给人生孩子。我知道你这种人,好不容易跳出龙门,要回去,比死更难百倍、千倍。”
姚立晗一听,顿时红了眼。“你杀了我!你可以杀了我,我要和志明在一起!我要和志明在一起!”说着双手伸得老远,要和古志伟去抢那木头盒子。
古志伟一脚把她踹开。她哪里经得住古志伟这一脚,当即便像张被烧卷的纸,蜷缩在地上。
“我是个自私冷漠的人。可我这辈子却有一次、唯有一次能被爱情抓住。姚立晗,是你毁了他。你毁了他,也同样毁了我。”
邵明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皱着脸,像是见了脏东西一样,赶忙绕开,一边说:“我觉得你们两个都很恶心,古志明简直可怜。两个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一个非要等他死了才知道装情圣,另一个则干脆对他下咒、还亲手害他去死。”他说着,目光转到梅尧身上,对方沉默地看那两人为了一个死人彼此为敌,深邃的眼里也不知道藏着什么。
邵明靠过去,说:“这件事完了过后,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梅尧看他那双编织着悠长悠长的故事的眼睛,觉得刺眼,赶忙朝地上的两人说:“别闹了。再闹下去,古志明就投不了胎了。”
“你什么意思?”古志伟陡地回过头来。这会儿姚立晗已经被他骑在身下,正扬着巴掌疯狂地扇,那张漂亮的脸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状态。照邵明的话来说,这怕是硅胶都打出来了……
梅尧定定神。“你们那个家也去不得了。我去拿点东西收那个战魃。你跟我一道,把古天然带来。古天然是他儿子,只有他能重新养回他的魂魄。”
三人离开,古志伟立刻打了电话叫人来,死活把姚立晗拖走了。临走不忘丧心病狂地宣誓,让她变成山里的母猪,一年年地下仔。姚立晗听得惊声尖叫,那声音穿透了整栋楼。
梅尧冷眼看着,不置一词。他早在两人争执的时候就拨通了蒋颖的电话。经过这一席争执,事情已经彻底清楚明了,但像姚立晗这样的,按谋杀、过失杀人都没法起诉,但那也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总不能真等这古志伟把她卖山里去吧。
古家现在已经人去楼空。没有谁还愿意在这样的地方呆着。梅尧拿了法器,和古志伟一起回到这里。战魃不比普通小鬼,阴气太重,是非常危险的邪物。本来不让邵明跟着,他偏要,梅尧只好由他。
谁知刚进门就听到咿咿呀呀的嚎叫,三人一抬眼,空高十多米的天花板上支出银河般的水晶吊灯,而那尖尖的吊灯底下,摇摇晃晃绑着那个怪物似的粉红色的畸形儿。绳子拦腰将他头朝下地拴住,在吊灯上绕了一圈,另一头牵到二楼楼梯的红色栏杆上。满脸褶子的古孟银霜穿了件灰蒙蒙的立领衬衫,染了黑头发,庄重而笔直地站在那里,似要赴一场重要的宴席。
“妈!你绑了他干什么?”古志伟三脚两步地迈上楼梯,老人一声大吼:“别上来!上来我就把这绳子割掉,让他立刻摔死!把志明的魂魄给我,我就放他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们找到二哥了?”
“我不知道。但有那个……梅大师在,”古孟银霜看向梅尧的眼神仍然有些闪烁,对他还是害怕的,“有他在,总是会找到的。你们要复原志明的魂魄就一定会用到这个怪物,所以等你们走了过后,我就把他吊在这里了。志伟,这是为了家族,你太年轻了,不懂其中的厉害。把志明的魂魄给我吧,给了我,我就把他的儿子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