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依舅在完本——by刀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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碍于朗毓的抵死抗争,他俩终于挽回了当众露屁股的颓势,只一家挨了二十鞭子便垂头丧气地回家面壁思过。
等俩孩子走了,朗权栋才重整面色,一脸歉意地对凤把头道:“把头,那瓶药值多少粮食?我这就回去拿给你。”
“不急,”凤把头好笑地对一旁的余老爷子说:“只不过阿槐这孩子还是头一遭主动给人担事儿,这倒是挺出乎我意料的。以前以为他面冷心也冷,虽然有能力却没什么责任心,这回一看,果然孩子间也讲究个文武搭配。有朗毓这个小淘气包子在他身边调节一下,他也有点儿人味儿了。”
又对朗权栋说起他在船上的种种表现,最后长叹一声,“可惜他是个哑巴,不然这个把头的位置……”
☆、第十八章
胡愧槐并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他之所以替朗毓背黑锅是因为朗毓找上了他,而他没能处理好朗毓犯下的麻烦,在他自己看来,他挨打受罚都是理所应当,跟朗毓什么关系也没有。
不过朗毓面对他却是尴尬与感激并存,自从他认定小舅舅和余檬那个小丫头片子好上以后,他就没怎么理过小舅舅了。可通过这几天的观察,他觉得小舅舅迷途知返,深切吸取了自己的建议,跟余檬拜拜了。
嗯,不错不错,小舅舅是个能听进去建议的好男人,和一遇到姑娘就昏头的男人不一样,还是值得信赖的。
思及这一点朗毓对小舅舅愈发满意和欣慰,连中午饿着肚子写检讨书都没那么烦躁了,等到了傍晚,提前到海边儿烤好几条小鱼等他。
胡愧槐照例来到海边潜泳时就发现朗毓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面前烤好的鱼肉和尚未见到鱼骨头的沙滩,显示出朗毓不仅仅在等他,更是在饿着肚子等他。
胡愧槐心里想的是:嗯,算这小子有良心。
他在朗毓身旁坐下来,等他动口开吃,朗毓才急不可耐地跟他抢食儿,俩人三下五除二把几条小鱼解决干净。胡愧槐压根儿没吃饱,为了防止自己在潜水时因为缺少营养而头晕,在嘴里丢了块儿糖,又丢给朗毓两块儿。
朗毓低头一看,一块儿葡萄味儿,一块儿苹果味儿,想起之前那个吻,脸登时红了。装作不经意地偷瞄小舅舅,见人家一脸坦然,大大方方地开始脱裤子,又把自己脱得光溜溜的扑进海里去了。
“你浪里白条儿啊,”朗毓对着那个背影撇撇嘴,嘟囔道:“一天天就知道往海里扑!”
又在那两颗糖之间扒拉来扒拉去,最后剥了那颗苹果味儿的塞进嘴里。等他这颗糖在嘴巴里咯啦的差不多化没了,胡愧槐才从海里出来,实际上因为饿着肚子,他在海里的时间已经比平时少很多了。
他也不着急穿裤子,在衣服堆里掏出包烟,叼到嘴里点上后先用手把湿漉漉的头发往脑后顺了顺,把海风当成纯天然吹风机吹了一会儿,才惬意地靠倒在沙滩上,翘起二郎腿晾晒起他屁股底下的两颗鸟蛋。
朗毓这个年纪,正是学坏容易学好难,分不清真性情与臭牛逼之间的区别,尤其面对比自己虚长几岁的小年轻有种盲目的崇拜,认为真正的大人太迂腐,跟自己同龄的又不够成熟,唯有十七八到二十一二这个年龄段儿的人,才有自己渴慕敬仰的潇洒和真性情。
虽然小舅舅的年龄不达标,可人家见过大市面,又举止从容。也正因为胡愧槐只比他大两岁,再通过这些时日的接触,尤其加上他听从自己的建议没跟余檬搞男女关系,使得朗毓壮起狗胆,用一种“咱俩谁跟谁呀”的赖皮脸模样儿抽走了胡愧槐指间的香烟,有样学样地放在嘴里抽一口,那姿势和表情透着他自以为是的沧桑感,贱兮兮地吸上一口,蠢笨笨地咳了一通,被呛得眼泪汪汪鼻涕劣些。
胡愧槐看着他这幅蠢样儿都怀疑人生,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类?!于是等朗毓晕头转向地把香烟还给小舅舅时,正好瞧见小舅舅斜眼儿瞅着自己,嘴角要笑不笑,神情悲天悯人,煞是好看,但也十分轻蔑。
朗毓就怒了,“你那什么表情?你瞧不起谁呢?”
小舅舅把烟叼回嘴里,用吞云吐雾的老练姿态再次打了朗毓一记无形的耳光,唇间的香烟抽走时,嘴角的笑容更加鲜明的刺眼了。
“喂!”朗毓气地都不知道该怎么骂他,“你、你、”吭哧了半天憋出一句:“你笑个屁!”
小舅舅这次干脆笑得露出几颗小白牙儿,他这饱含讥讽的笑容让朗毓瞬间反应过来自己把自己给骂了,他可不就笑自己这个屁么!这下更把朗毓气地不知如何是好,登时为自己刚刚丢脸的样子恼羞成怒,一翻身就骑到小舅舅身上,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话,总之是灵光一现张嘴就骂:
“小骚货,你真以为老子治不了你这个浪蹄子!”
骂完他自己都咂摸出这话不对味儿,正脑袋走神想着这话从哪儿听来的来着?又低头看见小舅舅诧异地一挑眉峰,就着他轻佻的姿势扬起下巴,徐徐从唇间喷出一缕烟雾,嘴角露出个梨涡儿,凤眸似说还休,把个“你来呀”的挑衅神态表现得活色生香。
我们妖孽的男主人公即使年龄尚小却已经展露出他不可一世的总攻气场,再加之这十来年一直是靠眼神行走天下,把从诧异到挑衅这两个眼神无缝衔接,虽然眼睛里说着“你来呀”,气场上却更有股你敢来老子就弄死你的瘆人劲儿。搞得本就虚张声势的朗毓更加心有戚戚,咽了两口吐沫,被那双鸳鸯眼儿瞧得小心肝儿乱颤,又是难耐又是忐忑,然后就默默地、丢脸地从他小舅舅身上爬下来了。
爬下来之后朗毓才发现自己的手心竟然冒汗了,他不知道自己缘何这般紧张,但当余光里瞟过那条白花花赤条条的人影时,又觉得浑身上下哪儿都痒,巴不得扑上去狠狠咬他几口,巴不得那张脸真情实意地笑一下,又或者饱含痛苦地皱下眉,总之,不要这么似笑非笑、难以捉摸才好。
他这边儿正在郁闷的情绪里天马行空地幻想着,他那难以捉摸的小舅舅突然变本加厉,朗毓刚察觉到有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没等回头便被人摁倒在地,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小舅舅挤开他两条腿,手在他屁股上啪啪甩了两个巴掌。朗毓正准备急眼,小舅舅突然又俯下身,手臂撑在他头边,整个人压下来,朗毓给他吓得瞬间就屏住呼吸,目光从那双狡黠的眼睛扫过挺直的鼻梁,落在那两片极度诱人的嘴唇上。
回忆起上次的吻,朗毓小小的喉结不停滚动,觉得口干舌燥,心里升出一丝显而易见的期待,忐忑地与之对视。
他的馋样儿太明显了,胡愧槐又把头压低了些,甚至可以听到朗毓咕咚咕咚吞口水的声音,那双惊慌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嘴唇,表露出主人此刻垂涎三尺的心理状态。
小样儿,胡愧槐心说,一个眼神儿就能让你乖乖趴下,还治我?真没出息!
他恶劣地笑了下,在朗毓的屁股上拧了一把,在那呆滞的凝望中没事儿人似的站起身穿裤子,又像上次那样头也不回地走了,不过背影怎么看怎么都透着骄傲得意。
朗毓一整晚都处在无所适从的失落感和不知所起的失望之中,随着时间的分秒流逝又倍感饥饿,幸运的是亲娘到底舍不得让他们饿着肚子睡觉,临上炕之前塞了一碗拌饭。他狼吞虎咽的吃相让余月凤直感到头疼。
“饿肚子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朗毓把脸埋在碗里点头如同捣蒜,深切表示赞同:“嗯嗯。”
“你知道就好,这次你可闯了大祸了,那瓶药贵得很,家里又得赔给船坞六十斤粮食。六十斤,咱家一个月的口粮了!”
朗毓扒进最后一口饭,摸着肚子感觉还没饱,一脸天真地问:“凤把头不是说不追究吗?”
他这句话就像点燃了炮仗,让亲娘立刻火冒三丈:“朗毓,你怎么能有这种思想?别人不追究,难道你就不为你犯下的过错负责任了吗?现在大家是看你还小才不跟你计较,那你长大了呢?你好意思一次又一次给别人添麻烦?你是天王老子还是天生不要脸?”
朗毓讪讪的低下头,说了句:“对不起。”
亲娘却没这么轻易放过他:“你是该说对不起,你这次对不起的人太多了!就那匹白马,凤把头每天骑着它去山上闲逛打猎,它什么时候不是水光溜滑毛发鲜亮。怎么一到你手里就又是断腿又是破腹,还有那马屁股上多少鞭子印儿,你光顾着自己开心,你爱惜它了么?别说这匹马这么珍贵,就是猫啊狗啊的那也是条命,你就可着自己的性子祸害人家,我们就是这么教你的?”
朗毓要是单独挨骂也就算了,偏偏小舅舅还在旁边,他被亲娘教训得狗血淋头,感觉自己十分丢脸了,偷摸瞄了眼小舅舅,亲娘就说:
“你别看你小舅舅,他救不了你,凤把头已经罚他去守一个月的灯塔,你们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既然第一想法不是找大人要自己解决,那你们倒是不留马脚全部处理好啊!你们两个对待生命的态度太令我们失望了,你犯错后的态度也太不端正,不想着怎么承担责任,一昧心怀侥幸!从明天开始你俩的饭你们俩自己解决,不要想着去海边儿摸鱼,就在田里干完活儿回来自己做。就这样。”
朗毓和小舅舅只好半饥半饱地回屋睡觉,兴许是因为难得饿肚子,朗毓这天晚上没睡好,迷迷糊糊中就听到肚子咕噜噜直叫唤,做梦一会儿梦到海边儿烤鱼一会儿梦到喷香甜糯的豆包儿,翻来覆去间就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朗毓起初以为是梦里的声音,后来那声音契而不舍渐渐清晰,音色又特别沙哑,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撩人。
朗毓在昏睡中恍恍惚惚地跟着那道声音走,听到那声音说:“就去,这就去……等等我……”
朗毓迷茫地睁开眼,察觉到这并不是自己的幻听,那声音就在耳朵边儿,咕哝咕哝地听不清后面的话。他转过头瞧着声音的来处,小舅舅在睡梦中拧着眉头,嘴巴开开合合间蹦出许多他听不懂的话。
声音低低的,又暗哑充满凛冽的磁性。朗毓心想这声音是催眠的好药啊!他就在这低沉又温吞的声音中缓缓闭上眼,但是再次步入睡眠之前突然打了个激灵,整个人吓了一跳,眼睛瞪得老圆,最初还有点儿蒙,可再次转过头,确定听到小舅舅在说话时瞬间清醒了。
他趴到小舅舅嘴边儿全神贯注地听着,说的啥一个字儿都听不清,但是他在说话确实事实啊!
朗毓忍不住激动地推搡着小舅舅的胳膊,“小舅舅,小舅舅?”声音像怕吓到他似的谨小慎微。
胡愧槐心烦意乱地翻过身平躺,可身边的人坚持不懈地摇晃他的胳膊,“小舅舅——”朗毓着急地唤他:“小舅舅,你醒醒!”
胡愧槐烦躁地摆了下胳膊,语气不耐地说到:“干嘛!”
朗毓震惊的傻掉了,这次总不是自己的幻听,而且小舅舅口齿清晰,这俩字儿他听得清清楚楚。
“小舅舅小舅舅,”他更加急不可耐地拽醒他,“你醒醒,醒过来先!”
胡愧槐不堪其扰地睁开眼睛,紧蹙的眉头显示出他的心情很不好,他看到朗毓瞪圆眼睛,一字一顿像个傻帽儿似的对自己说:“你、说、话、了!”胡愧槐没反应过来,冲朗毓眨眨眼,朗毓更加急躁又郑重地凑上前,跟他鼻尖儿对鼻尖儿地说:“你说话了!梦话,你自己听到了吗?就刚刚,你还亲口问我干嘛来着,你有意识吗?”
胡愧槐被这个消息轻轻拨动了一下心弦,沉思着看向别处发呆,朗毓见他完全没意识,便要一骨碌下炕去找大人,腿刚迈出去就被小舅舅给拽住胳膊。
“干嘛呀,”这下轮到朗毓不耐烦了,“你不相信我?我真的听见了!我对天发誓,你刚才真的说话了!真的!”
胡愧槐拽着他的手腕儿给他拉上炕,他一如既往的沉默和冷淡的表情表现出对自己能说话这个事实的不在乎,再加上他暗含威胁的眼神,让朗毓压下了想奔走相告的激动,他不解地看着小舅舅问:“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会说话么?”
胡愧槐不置可否地翻过身,留下朗毓对月长叹。
这个秘密成了朗毓的心头病,第二天他几次想要跟爹娘讲都被小舅舅用眼神制止了,后来再想跟别人说起时,又碍于小舅舅的警告而犹豫不前,一连好几天茶饭不思心怀惴惴。
又过了几天,在放学后到田里帮忙时,听到爹娘和村民们闲聊,说起要不是因为小舅舅是个哑巴,凤把头其实很想给小舅舅委以重任,几个村民那摆明了不相信却缄口不言的轻蔑神色,让朗毓深深替小舅舅感到委屈。
他凑到父亲身旁,表情凝重地扯过父亲的手腕,“咋?”朗权栋问:“累了?”
朗毓小表情挺严肃地摇摇头,凑到父亲耳边压低声音说:“我前几天晚上听到小舅舅说梦话了,我叫醒他的时候,他还不耐烦地问我干嘛,我听得一清二楚,他自己也知道,可是他不让我跟你们讲。”
朗权栋蓦然睁大眼,意思是不可能吧?
“真的!”朗毓恳切地说:“我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说谎!他真的说话了!”
☆、第十九章
胡愧槐被叫去医务室时,就猜到他那笨蛋小外甥把他会说话的秘密给卖了。
各种稀奇古怪的检查做完后,船医对殷殷期盼的朗权栋和凤把头说:“这小子健康的很,声带什么的也没毛病,他不说话,是心理上的问题。”
朗权栋百思不得其解:“心理上的问题是什么问题?”
“这你得问他自己啊,”船医边整理东西边道:“有可能是小时候受了什么刺激,留下了心理阴影。总之心理疾病千奇百怪,成因也各有不同,要想治愈,你总得找到病根儿在哪。反正这种病急不来,有时须得靠因缘际会,不定哪天他自己就好了。”
朗权栋似懂非懂地“啊”了一声,又问:“那他会说梦话是怎么回事儿?”
“所以说嘛,”船医面对他个外行人的榆木脑袋略感疲惫,“睡觉时精神比较放松,也许心理不设防,就说话了呗。”
凤把头听明白了,这小子的确可以说话,问题出在他自己不想说。
他和朗权栋又像哄小孩儿似的使出各种花样儿,想逗弄胡愧槐开口说两句,但胡愧槐那一脸看智障的表情让他们不得不郁郁而终。
只不过这天晚上睡觉时,凤把头在朗权栋家逗留到半夜,等俩小孩儿睡着了才和朗权栋分坐左右,想来个守株待兔,亲自证实一下胡愧槐能说话的事实。
可惜睡梦中的胡愧槐似乎对此有所感知,俩人一连守了一个星期的夜也没听到他吱一声,只得失望作罢。
狼鱼岛上金秋的麦田收关以后,冬季的台风再次来临,除了船坞里的工作依然有条不紊地进行,其余人的劳作都已停止,窝在温暖的家里等待台风过去。
而台风过境后,阴绵不绝的雨水和冰雹倾盖如泄,大雪乘着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至,整座岛陷入一片霜白之中。
胡愧槐可以说话却不想说的心理问题也成了朗权栋的心病,凤把头不止一次地在他面前感慨过,如果他可以说话完全可以当作下一任把头来培养,可惜他不能说,那他将来在船坞的工作岗位会很尴尬。
岛上的男人就靠能在船坞工作为荣,孩子这么有本事,得到的待遇却和他本身的能力不成正比,朗权栋为胡愧槐感到不值。
村民有传言说冬天里的奘袍花可以消灾治百病,朗毓小时候生病他们就特意采了一筐,甭管是不是这花的功效吧,朗毓的病真好的挺快。
朗权栋这年便一边儿打猎一边儿留意山上的这种花,见到就采一些回去,让余月凤捣碎了卷在薄饼或者给胡愧槐泡水喝,小孩儿裹着厚围巾捧着热水杯的模样,脸蛋儿被水汽蒸得浮起一层薄红,委实比秋天时的脸色好了不少。
这花儿只有冬天和开春儿才有,一般藏在石头缝或犄角旮旯里,并不算少见,就是需要细心留意。
朗权栋并没想着用多大的牺牲换取这一丁点儿微薄的希望,不过是天公不作美,合该他有这遭。
这天他又跟往常一样稀松平常地在山上晃悠,在后山的山坡上看到几株又大又繁茂的奘袍花,下去采时一个没留意,脚下打滑,顺着山坡滚了下去,把腿给摔折了。要不是打猎的村民碰巧路过,他差不离儿在那儿给冻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