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我活埋的人完本——byvampire_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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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浑身颤抖,勉强和他视线交错,喃喃说:“不要打针,我不要打针……”
凌辰南手心发热,稳稳地拖着他的脸,又问:“你是谁?告诉我,你是谁?”
他反反复复问了很多次,不管对方如何摇头拒绝他也只坚定地问着这一个问题:“告诉我,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终于,对方放弃挣动,漂亮的眼睛充满深切的悲伤,他凝视着凌辰南,牙齿松开溢血的嘴唇,缓缓吐出小声但清晰的话语:“白晟,我是白晟。”
凌辰南松开他的下巴,将手臂环到他肩膀上,两名同事见状也松了手。
凌辰南虚揽着他,温柔地抚慰他的背脊,说:“没事了白晟,你活下来了,你已经安全了。”
白晟低着头,消瘦的身体像是深秋的河流一般冰冷又摇曳,他盯着凌辰南的衣襟,脸上的恐惧还没有尽数褪去。
凌辰南一边安抚他,一边示意同事离开,几名同事都露出不赞成的表情,可凌辰南眼睛一瞪他们也只好作罢。
凌辰南摸了摸他的脸,全是凉凉的水渍,风干的过程缓解了手背的烫伤。他温言软语地哄:“他们都出去了,没有人会伤害你了,不打针,我们不打针。”
白晟抬起眼睛偷偷看,大量的水分不断从他眼角溢出,滚落他白皙且微微凹陷的脸颊,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凌辰南尝试着收紧了一点怀抱,白晟也没有抗拒,他跪坐在地上将他抱在怀里,说:“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白晟好看的眉毛揪成一个悲伤的形状,抓着他的衣角哭了很久。
过了半个多小时之后,白晟的眼泪似乎终于流干了,凌辰南渐渐松开手臂同他隔出一点距离。
白晟看起来已经完全冷静下来,虽然呼吸还有些短促,但是表情已然平复。
凌辰南想要站起来,结果小腿一阵酸爽的痒痛感,又跌坐回到地毯上,他冲白晟笑了笑,说:“腿麻了。”
白晟习惯性抿嘴,但是嘴唇上都是被他咬伤的血口,他也学着凌辰南的样子缓缓打直腿,轻轻揉按腿肚子。
过了一会儿, 凌辰南站起来,虽然小腿骨还隐隐作痛,但他现在没什么心思管。他把白晟扶起来坐好,朝他伸出手说:“重新认识一下吧。”
对方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然后伸出手和他握了握:“医生你好,我叫白晟。”
凌辰南坐到他对面,问:“沈寅川是你的恋人吗?他囚禁了你?”
白晟眼神黯然地点了点头。
凌辰南想,这样就都说通了,他们恋爱的细节都是属实的,只不过叙述的角度正好相反,这解释了白晟对于家居装修的了解,解释了他对镇定剂的恐惧,也解释了他对那一夜泥土气味的深刻印象。
甚至……凌辰南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细节 —— 他说白晟点了一杯豆浆拿铁,而面前这个人乳糖不耐。
“你能够寻求专业帮助这一点很勇敢,可为什么要用施暴人的身份呢?” 凌辰南问。见对方不答,他又问:“是因为觉得用自己的身份说不出口吗?”
白晟点点头,犹豫地开口:“我其实一直在猜测,在想,他是为什么……是什么动机会做这样的事,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样一个暴力狂躁的人,我也有想过是不是自己的问题,没有给够对方足够的安全感,他最开始和我认识的时候真的不是这样的。”
这种心态也受害者中也不在少数,大量愤怒和责备的情绪无处发泄,久而久之会开始怀疑是不是因自己的过失导致了惨剧的发生,比如“如果我没有走这条路就不会被抢劫了” ,“我要是没有出门小孩就不会出意外了” 等等。而白晟最开始几周的言谈之中,也确实四处在给沈寅川的行为找种种借口。
凌辰南凑近一点,手按在他膝盖压低脖子向上看,直视他的眼睛说:“白晟,你是受害者,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
白晟看看他,又抿紧了嘴巴。他好像还没能适应新的身份,手脚僵硬无所适从。
凌辰南问:“你是被救出来的还是自己跑掉的?”
白晟似乎受到他眼神的鼓励,开口说:“我是自己,自己跑掉的。我记得当时好不容易劝沈寅川帮我解开了手链,我是想等他完全放松警惕的时候再逃走的,可是那时候我太紧张了,总之……总之他抓住了我,具体过程我有点记不清了,只记得他应该是用什么东西打了我的头,我就昏了过去。后来……我大概是半夜醒了,也许是凌晨吧,我当时只觉得喘不过气,张开嘴一吸气就全是土跑到嘴巴里,好多呛在了气管里,后来,后来我就爬了出来,我跑到街上,我……”
白晟又颤抖起来,他蜷起膝盖,凌辰南连忙安抚地顺着他的背:“怎么了,难受了吗?”
白晟把脸藏进膝盖间,高大的身躯折成奇特的姿势,他瓮声瓮气地说:“头疼。”
凌辰南看他时常头晕恍惚,估计是长时间摄入镇定药物产生的后遗症,幸好刚才没给他打针。
他退开一点,拍拍对方肩膀轻笑道:“不要太过勉强自己,也不急在这一时,今天你情绪起伏够大的,具体的……我们下周再继续吗?”
白晟头埋在膝盖里,轻轻点了点。过了十秒钟,他终于抬起头,看着凌辰南说:“医生,你很好。”
凌辰南弯起眼睛:“是吗?”
“是真的,你很好!” 白晟有点急切地说,眼睛里满是真诚。
凌辰南微微笑着,心里不太在意 —— 在心理治疗的过程中,病人很容易因为信赖关系的建立对医生产生积极的好感,这种好感只要不发展成过度的依赖都是对治疗有益的。他笑着说:“觉得我好的话就请我吃个饭吧。” 他扬扬下巴示意白晟看窗外:“天又黑了,这次又超时了。”
这次吃饭白晟比以往更加沉默,但凌辰南却觉得舒服多了。以前那些关于白晟的违和感都消失,在自己面前的的确是一个教养良好但饱受伤害的脆弱病人,被圈套,被囚禁伤害,被险些杀死,被活活掩埋。
凌辰南很想问他真正的沈寅川现在在哪,又不忍破坏这一刻宁静的气氛,对方仔细剥虾壳的样子太过乖巧,凌辰南无法打扰。
白晟把装大虾的盘子挖空了半边就堪堪停手,老老实实把手指头放在桌沿,像什么巴在桌边眼馋的小动物。凌辰南说:“你吃吧,专门给你点的。”
白晟皱起眉毛:“你都没有吃。”
凌辰南笑笑:“是你请客我蹭饭,我当然是有什么吃什么。” 看对方还是不满意,凌辰南伸长筷子叼走了一个白晟剥好的虾肉扔进了自己嘴巴里。
见他瞪大眼睛,凌辰南觉得有趣,又迅速偷了一个粉白的虾肉走。
白晟连忙护住盘子:“你你你不吃就不吃。”
凌辰南哈哈大笑,白晟耳朵都被他笑红了。
一顿饭吃了短短半个多小时,凌辰南觉得对方似乎终于放松一些,这状态还是今天的头一遭。回想之前的种种迹象,凌辰南猜测有强迫症的可能是沈寅川,而白晟一旦放松之后就会露出原本的习惯和性格。今天他们不像上周五聊了那么久,毕竟白晟状态不佳,精神消耗大,凌辰南不想勉强。
走出餐厅后,凌辰南裹上大衣回头看他,发现对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外套,奇怪道:“你不冷吗,怎么回去?”
白晟说:“走路。”
凌辰南“啊?”了一声,问:“你住哪啊,走路,这大冷天的。”
白晟盯着他脚边的石头说:“我,我现在状态不好,不适合开车,公共交通上人太多我不喜欢。”
凌辰南理解地点点头,说:“太冷了,我送你吧。”
白晟想了想,答应了。
两人步行回到诊所楼下取车,凌辰南点着火,白晟打开后座钻进去,凌辰南好笑道:“你以为坐出租呐?”
白晟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又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开他玩笑,凌辰南又说:“到前面来啊。”
真像个小动物,虽然高高大大一个人,他心想。
白晟老实地坐回到副驾驶,一路寡言地望着窗外。
把他送回家后,凌辰南独自往回开,就着冬日的街灯想了很多事。
同事郑小姐看见凌辰南弯着腰接水,嘲笑道:“医生,这次不敢接热水啦?”
凌辰南哈哈笑道:“谁说的,我是内心火热需要降温。”
窗外零上两度,郑小姐表示不想说话。
她抱着手臂瘪着嘴,啧啧道:“前两天不是才拆了纱布吗,这么快就忘了疼?他今天还来吗?”
凌辰南直起腰扭上瓶盖,答应道:“来啊,为什么不来。”
郑小姐同他一起往回走,说:“需要上升警备级别吗?帅哥虽帅,还是医生的命还是更重要。”
凌辰南弯弯嘴角,捂着心口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无比安心了。”
郑小姐习以为常地翻了半个白眼:“成天尽瞎撩。”
凌辰南虚抛了个飞吻,结果正巧郑小姐背后的电梯间拐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晟被迎面抛了个飞吻,愣在原地。
凌辰南不正经的样子被逮了个正着,尴尬极了,温柔睿智的医生皮裂了一道缝,郑小姐把脸埋在办公桌的隔板下偷笑。
不过他心理调适能力超群,三秒内就挂回笑眯眯的一号表情,招呼道:“白先生来啦。”
白晟“嗯嗯” 地点头,跟着他进了诊疗室。
闲聊了几句之后,凌辰南发现对方有点心不在焉,他收起本子走到他旁边,靠坐在桌子上低头轻声问:“怎么了?”
白晟看着桌腿,说:“对不起。”
凌辰南失笑:“怎么一来就道歉。”
白晟皱着眉头,说:“因为骗你的事,一直没有道歉,还有上次,上次烫伤你了,还砸碎了东西,惹了很多麻烦。”
凌辰南拍拍他肩膀:“我接受你的道歉,今天呢?感觉怎么样?”
白晟还没说完,又道:“还有,还要谢谢你没有给我打针,也没有把我送去精神病院,还愿意接受我的预约。”
凌辰南又咬字清晰地说了一遍:“我也接受了你的感谢,还有什么事吗?”
白晟想了想:“还有第一次跟你说我杀掉白晟的时候,你也没有报警。”
凌辰南说:“还有呢?”
白晟半张着嘴摇了摇头:“没,没了。”
凌辰南微笑道:“所以,这几天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对方点点头,说:“可以。”
凌辰南歪歪头,认真地看着他说:“那我们就先从……先从你和沈寅川谈恋爱的事开始慢慢聊吧。”
通过“沈寅川” 之前的描述,凌辰南大致猜到白晟原本的性格是开朗外向朋友众多的,事实上,他们俩第一次约出去吃饭的时候也能窥见一点这样的白晟。能感觉到,他自己也很怀念曾经的自己,只是对自己状态的不自信让他总徘徊在看似正常的生活外而融不进去。但是,心理上的创伤不比外在的伤口,止血消炎之后还有漫长的复健工作,比起丑恶疤痕,更难治愈的是表皮下溃烂的组织,这一切过程都急不得,要有十分的耐心和十二分的信心,这要求不只是对患者,也是对医者。
凌辰南问:“你有兄弟姐妹吗?”
白晟摇摇头:“我父母都在国外,不在同一个地方,他们俩事业心都很强,我很小就独立了。”
凌辰南点点头:“有任何朋友知道你的遭遇吗?有试着跟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吗?”
白晟还是摇摇头。
凌辰南皱起眉:“那你这大半年是怎么过的?”
白晟想了想,说:“我以前的房子被沈寅川退掉了,东西都放在他那,还有证件,花了很长时间才补齐证件找到地方住,然后,不,是到现在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但是又不想吃安眠药,每次出门也要做很久的心理建设。”
凌辰南问:“你没报警吗?”
白晟说:“有,但是我没能把握好时机,报警已经是几天后,他把家里都打扫过了,不过还是验出了血迹,警察也验了我身上的伤,最后是以故意伤人罪提起了公诉,关于非法囚禁什么的说是证据不足。”
凌辰南问:“那……他现在被收押了?”
白晟点点头:“判了两年四个月,其实……要不是知道他已经被关起来了…… 不,虽说知道他被关起来了,有时候还是忍不住紧张。”
才两年,凌辰南想,要是表现良好的话那人可能在白晟痊愈之前就要出狱了。
他按住白晟揪在一起的手指头,说:“没事了,你会慢慢变得更加强大,我会陪着你,不用怕他。” 他微微收紧手腕,白晟本来自顾自地在纠结,被捏住手腕后不得不抬起头看着他—— 看见他眼里的沉着稳定和隐隐怒火:“你已经开口跟我分享了这件事,最艰难的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白晟看着他,呆呆地点了点头。
凌辰南眼睛里的怒火渐渐消散无踪,他翘起嘴角换上欢快的语气:“就你失眠这个问题而言,不用安眠药也有很多改善睡眠质量的方法,其中最有效的就是运动,室内也好室外也好,有氧搭配重量训练,体格提高精神改善,你食欲也会变好。”
白晟眼珠子转了转,似乎在考虑。
凌辰南问:“你以前有什么喜欢的运动吗?”
白晟犹豫地说:“羽毛球、乒乓球和……网球,可是现在我……”
凌辰南知道,这种都是需要和人互动的运动,白晟现在可能还有些障碍,于是说:“天气转暖后可以开始游泳跑步,现在的话可以试着现在家里做一些训练。”
看对方兴致不高地点点头,凌辰南又说:“除非……”
白晟抬起眼皮看他,他说:“除非你愿意带我。我乒乓球打得奇差无比,没人愿意跟我玩儿。”
白晟看着他半天,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诚度。终于轻轻哼气,露出一个浅浅的愉悦笑容,点了点头。
“哟哟哟医生!” 茶水间扎堆的同事们看到凌辰南就开始起哄:“晚上打球去啊?”
估计是自己带来的羽毛球拍子被看到了,凌辰南苦笑:“有这么稀罕吗?”
“你不是说球类运动你都玩得很次吗?” 隔壁间办公室的辅导医师说:“几次邀你你都不来。”
“是真的次,” 凌辰南指着泡奶茶的前台姑娘说:“你问小言,她上次跟我打了半小时就不理我了。”
被点名的郑小姐看过来:“姿势是真好看,打的是真差。”
医师笑:“这次找到练手的了?还是找了个老师?”
凌辰南说:“算是吧,还不清楚老师的水准,晚点才知道。”
医生挤眼睛,扭着肩膀说:“不会是找了个女老师吧,美名练球,实则相亲!”
郑小姐露出担忧的表情:“可别啊,医生你就好好跟人家吃饭聊天,保管拿下,打球可就危险了。”
凌辰南被轮番挤兑,瞪着眼睛反驳:“男的男的!看把你们八卦的!”
二十分钟后,郑小姐吃惊地看着前几周精神状况还不太稳定的帅哥病人出现在诊所,也背了一只拍子。
凌辰南见白晟进门,冲着他拍子就去了:“这个牌子的好贵啊,我能看看吗?”
白晟愣了一下,拍子已经被接过去了。
凌辰南打开拉链把拍子取出拿在手上,手柄又软又舒服,拍子很轻拿在手里没什么重量,他扒拉着网线问:“这个线是重新绷的?”
白晟点点头:“昨天绷的,好久没用了。”
凌辰南一下有点不好意思了:“我陪你运动,结果还搞得你专门花钱。”
白晟摇头:“不是的,我……嗯,总之谢谢你。”
凌辰南把拍子收好放在一边:“坐吧,这周感觉怎么样?”
白晟说:“还可以,噩梦做的少了,每天也能睡几个小时。”
凌辰南坐到他旁边的转椅上,问:“饮食呢?都还好吧?”
白晟支支吾吾地嗯了两声。
凌辰南挑起眉毛,对方垂下眼睛,眼睫毛齐刷刷地排开两道,低声说:“不是很有食欲,只有……”
凌辰南眉毛扬得更高了:“嗯?”
白晟小声道:“只有和你吃饭的时候可以多吃点,其他时间都是叫的外卖,两口就吃不下了。”
他抬起眼睛偷偷看凌辰南,对方却没什么反应,只点点头说:“外卖太油腻了,还是家里做的好一点。”
适当地与病人保持距离,凌辰南很善于在过于密切的接触之下抽离个人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