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我活埋的人完本——byvampire_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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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隔着一段距离,陆柏舟嘴上笑眯眯,从牙缝里跟凌辰南解释:“这位大哥可厉害,他也是一起做重刑犯重返社会前的监督疏导的。”
凌辰南又多看了他一眼 —— 说这位是送货大叔也不奇怪,气质十分朴素。
陆柏舟看出他心中所想,一脸嫌弃:“你们这些私人诊所的势利眼狗!”
凌辰南果断说:“我错了。”
陆柏舟继续解释:“他主要负责跟踪记录犯人假释期的日常报备和情绪状态,大哥以前是做摇滚乐队巡演经理的。”
凌辰南终于出现了今早第一个表情,意外道:“哈?”
陆柏舟又乐起来:“没想到吧,当时招了好久招不到人,重刑犯都是什么人你想想,毒贩,故意杀人,故意伤人,抢劫,虽然改造了这么多年,但是跟外面更加脱节,监狱这个小社会的规则毕竟不太一样,一下子要回归高墙之外,心理压力极大,很难调试期待值,这活儿一般人真hold不住。这位哥,来面试的时候其实看他简历其实并不完全符合我们招人的履历,但是大哥说了下过去带乐队的经历,什么毒品暴力打架找事儿的,基本上按三餐来,对付掉链子很是有一套,当时我一听就觉得太逗了,后来招进来确实干得不错。”
过了安检后进了监狱第一道大门,周围安静了下来,不再适合说八卦,两人默不作声地跟另位一名进行就业指导的女老师一起往里走,走廊里只有她高跟鞋和地面碰触的咔哒声。
又过了第二道门,看见零星几个犯人在走廊尽头打扫卫生,他们一行人拐弯上了楼,到了一个小礼堂侧门。凌辰南探出眼睛偷瞄了下,底下一水蓝底狱服的寸头,一眼看过去,他觉得自己脸盲了。
陆柏舟把他揪回来,又顺了下流程,他说:“今天来的都是刑期还剩不到两年的犯人,这些人有些只进来了几个月,有些进来了几十年,但无论时间长短,跟外面都是有一定隔阂的,监狱生活对人的改变之大,没有第一手接触过的人很难想象。所以咱今天说的内容跟往日的一对一矫治不太一样,主要是给大家预热一下回归社会前要做哪些心理建设和准备,有什么可以自我调适的部分,又有那些可以寻求帮助的渠道,你的身份比较客观,尽量把他们当做社会人而不是罪犯来对待会更有效,我呢就主要给大家说明一下心理测评和综合测评的流程。”
凌辰南认真听了,脑子里把要讲的内容重新组织了一下 —— 他大学时犯罪心理修得很好,但实践应用的机会不多,至少和陆柏舟这种常年做犯罪心理矫正的人没法比。
到点后陆柏舟上台了,凌辰南跟那名女老师一起坐到第一排,等自己发言的时间。
流程走得挺顺利,虽然观众们看起来也都兴趣缺缺,但至少没人捣乱,总算把该说的都说了,到了分组互动的时候,他们三个各自分了十来个犯人坐成一圈进行问答。
凌辰南本来是抱着私心来到的这个地方,但了解过后忽然发现其中的乐趣 —— 普通的心理治疗或许能缓解一个个体或者一个家庭的压力,但刑犯的心理矫治显然后坐力更大影响更深远,这里有很多曾因自卑自责而想要自残或自杀的人,也有曾扬言出狱后要报复妻子、杀掉生父的人,如今都算平和地坐在自己面前,带着一股子沧海桑然的氛围。凌辰南想到自己犯罪心理学老师曾说的一句话 —— 你要对焦的永远不应是他们变态的点,而是他们敏感的点,重要的也不是什么导致了他们犯罪,而是什么赋予了他们人性。
凌辰南一边带着他们交谈分享,一边隐隐燃起了一些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的、对这份工作热情着迷的初衷。
快要到午饭时间了,凌辰南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他放眼四望,实在不知道哪个是沈寅川 —— 他只知道对方176cm左右,膝盖不好,但大家都坐着,根本看不出谁是谁。趁着所有人都在做面试练习的时候,凌辰南不动声色地溜回讲台翻起了名单 —— 人数不多,他很快找到了。
站在讲台上,搭配黑白照一张张脸扫过去,凌辰南看见了沈寅川。他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别人,有些不确定了,于是低头看看照片再抬头,没错,是他 。传说中的沈寅川,凌辰南想,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只觉得很不真实 —— 对方样子很普通,换个发型可能也算帅,身材中等,看不出是囚禁恋人的故事主角。
对方发现了自己的目光,也看回来,凌辰南没有回避,坦然地注视着他,只像一个普通的、打量学生的老师。
于是对方也无表情地转头回去。
他走下台去踱步到沈寅川身边—— 对方没有和任何人组队练习,但他也不是唯一落单的人。
凌辰南状似随意地搭话:“你不参与?你原来是做什么工作的?”
沈寅川有点惊讶,看了看他,还是说:“销售。”
凌辰南问:“销售?什么行业?”
沈寅川说:“都有,房产,保险,办公区域什么的。”
凌辰南“哦” 了一声,又问:“你进来的时间还不长吧?出狱后还想做销售吗?”
“再说吧。” 沈寅川不感兴趣地答。
凌辰南又问:“家人呢?都在本市吗?”
沈寅川不自然地动了动手腕 —— 那里有一个电子手环,凌辰南知道那里一般储存着犯人的个人信息和家人给充的钱,但又想到对方似乎没有直系亲属,补充:“听说你申请了好几次家属电话。”
沈寅川猛地回头:“你怎么知道?”
凌辰南面色不惊:“啊?这是保密的吗?”
沈寅川皱了皱眉,说:“不吧,在这个地方有什么隐私可言。”
凌辰南继续套话:“刚才我和另一位聊,说是母亲就给他留了一套房子,结果还在审讯阶段的时候就被爸爸拿去做抵押了,到现在都联系不上,也不接他电话。”
沈寅川眉头更紧:“不是……”
凌辰南:“嗯?”
沈寅川:“不是亲人,不是直系亲属。”
凌辰南慢条斯理地:“噢…… 难怪申请比较慢呢。”
沈寅川说:“我以前的……嗯……对象。”
凌辰南惊讶道:“前任?这就算一切正常也不见得能联系上啊。”
沈寅川含糊地说:“不是,我们之前……情况比较复杂,就……有点不愉快。”
凌辰南心里有点不舒服 —— 他把白晟好好一个人弄成了这副样子,一句“有点不愉快” 就盖过去了。
沈寅川可能真把他当一个路人,颇不设防地说:“我是因为他进来的,故意伤害罪,说我有神经病。” 他故意加重了“我” 这个字,凌辰南转头看他:“噢?”
沈寅川也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地动了动嘴角:“我知道自己脾气不好,这我承认,但是他……他精神分裂,你信吗?平时看着挺无害的,但是偶尔,忽然地,会变另外一个人,不是生气什么的啊,从眼神到性格都完全不同的,就像是被什么玩意儿附身了一样。”
凌辰南心脏一颤,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口水,说:“精神分裂和人格分裂不是一个病症,前者是功能性精神障碍,你形容的是多重人格,是很罕见的。”
沈寅川“嗤” 了一声,扭回头去说:“无所谓,我也就随便说说。” 停顿一会儿,他又不无讽刺地开口:“我知道别人都怎么想,觉得是我发疯,是我暴力狂,是我把他折腾出问题的,呵呵,这还真不怪我,他分裂的是神经也好人格也好,可跟我没关系。”
凌辰南想转脸过去观察他的表情,又怕引起他的警觉不适,只能淡淡问:“你说他本来就有精神不稳定的问题吗?在你们认识之前。”
沈寅川应该是点了点头:“虽然别人不知道,但我很清楚。”
凌辰南问:“那你为什么还要找他呢?你应该推荐他及时接受专业治疗,而不应该拖到双方矛盾激化后再酿成肢体冲突的后果,你也不用为此买单。”
沈寅川答:“为什么不呢?他不和我在一起和谁在一起呢?谁愿意跟这样一个精神病在一起对吧医生?你看看,只有我。”
凌辰南回头看着他的侧脸 —— 他表情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个再顺理成章不过的计划。
他明白了,沈寅川从头到尾就知道白晟的精神问题,有他一天存在,他就不会让白晟痊愈,不让他摆脱药物依赖,不让他走出自己的阴影,自己的手掌心,只有这样,白晟过不上正常人的生活,也不能和其他人在一起。
饭点到了,沈寅川和其他犯人都去集合了,凌辰南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 白条的蓝色狱服混在一起,很快就找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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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晚了但是很粗长!(自我表扬
关于很多人提到的医生患者多重关系规定,确实很多国家都有相关规定 —— 朋友到恋人到夫妻需要等待(治疗结束之后)的时间不相同,咱们国家……我没搜到具体条款,但估计行规差不多吧
总之患者对医生产生好感其实挺正常的,但是反之就不太行,你们没看凌医生很努力地吗!!你们不知道他有多努力吗!!
如果医生处理不了这种移情和反移情,他就只能……
啊!!不要再勾引我跟你们说话了,我会剧透的!!!大哭地在脸上塞一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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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对了!那个摇滚乐队巡演经理做重刑犯出狱前疏导矫正的是一个……真人真事2333
凌辰南他们不和犯人一起吃饭,后者还在大声吼吃饭前要背一遍的狱规,陆柏舟带上一步三回头的他往外走,说:“别瞅了,这么舍不得,不如上咱这工作吧,学长给你开后门儿。”
凌辰南看他一眼,也默不作声地跟上。陆柏舟带着他一路轻车熟路地拐出几道走廊,下了楼来到自己办公室拿东西 —— 这间办公室依旧是没有铁栏的,布置简单,一张办公桌加几张凳子,书柜上还放着个小音响。
陆柏舟站了一上午,回到办公室就很没样子地瘫坐在桌子边灌水喝,说:“下午你还有事儿吗?等会儿咱俩上外面儿吃个饭?我请客,五十以下任意吃喝!”
凌辰南不理会他的贫嘴,点点头:“随便吃点吧,下午还回诊所。”
陆柏舟又站起来,活动了下胳膊和肩膀,呲着牙说:“走吧走吧,下午我也还有事儿。”
于是两人西装革履地坐在木头桌凳的简陋小饭馆里。
点了一份粉蒸排骨,一份土豆烧牛肉,一盘炝炒嘴尖肉和一盆萝卜骨头汤,两人都是早上六点过吃的早饭,早饿坏了,双双解开西装外套扣子埋头苦吃。
添到第二碗饭的时候陆柏舟才觉得缓过来,问:“你跟那人聊到了么?你要找的那个。”
凌辰南一手反撑在膝盖上,单手端着碗喝汤,含糊不清地“嗯” 了一声。
陆柏舟:“怎么样,小迷思解掉了吗?”
凌辰南想了想,说:“还行吧。”
别的不说,至少知道沈寅川这个人是真实存在且确实是白晟前男友了。
陆柏舟站起来去自己又舀了一份泡萝卜,淋上辣椒油,走回来坐下说:“不是哥哥说你……”
凌辰南抬起眉毛:“谁?”
陆柏舟改口:“不是师哥说你……”
凌辰南:“……”
陆柏舟:“你那个病人,通过我短暂的接触…… 对你有点太依赖了,跟小狗似的,围着你打转。”
凌辰南冷漠脸:“你就见了他三十秒,哪儿看出来的。”
陆柏舟笑眯眯:“学弟你太捧人了,我一般只要三秒。”
凌辰南表示无言以对 —— 虽然吊儿郎当但确实专业及其过硬的学长。
凌辰南问:“你开始为什么想来这工作?你当时的研究方向也不是犯罪心理吧。”
“哈哈,这不是祖国哪里需要我我就上哪去嘛,给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 笑了两声后,陆柏舟又严肃起来:“怎么说呢,我总觉得,工作嘛,在哪干都是干,具体内容都是大同小异的,所以主要选个大环境大行业吧,比如你要是个扫地的,在谷歌扫地不得比在中石化扫地显得有觉悟一点?我这个人心眼比较小,目光比较短浅,能立竿见影看到自己工作成效的工作内容,我才比较坚持得下去。”
凌辰南点点头:“正常,在这工作应该很有成就感吧。”
陆柏舟说:“也不一定,有时候也挺无可奈何,怎么,真有兴趣?”
凌辰南不置可否,却忽然想到一件别的事:“倒是学长你,你不是之前跟了孙老师一段时间吗?为什么不在研究领域走下去?”
陆柏舟说:“我对理论学术兴趣不太大,十年二十年都做研究……受不了。”
凌辰南沉默片刻,说:“学长,分裂性和分裂样精神障碍是你的专长,多重人格障碍呢?你有过临床病例吗?”
陆柏舟摇头:“比例很低……说起来很低,但现在其实也没那么罕见,不过多为女性,” 他单刀直入:“怎么了,里面那个,还是外面那个?”
凌辰南毛都竖起来了:“你又知道我说的是谁了?”
陆柏舟嫌弃道:“看你一脸不淡定的蠢样,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职业敏感度。” 他又叹了口气,说:“我们来初步核实一下吧,对周围环境缺乏觉察,注意面狭窄或者选择性注意。”
凌辰南回忆了一下,说:“是。”
陆柏舟继续说:“自我身份识别障碍,丧失自我统一感。”
凌辰南说:“也中。”
陆柏舟:“没有幻觉、妄想等精神病性症状。”
凌辰南犹豫了:“嗯……这条不对,睡眠障碍,意识恍惚,有妄想的迹象但不是原发性妄想,多半都是受刺激之后。还有什么,思维破裂言语不连贯是一阵一阵的,并不总是这样,哦,还有点被害妄想,没有安全感,总觉得被监视被跟踪。”
陆柏舟也陷入深思:“听着有点乱,不太对劲。你后面说的这些症状都是精神分裂,跟多重人格还是有本质的区别的,嗯……这样吧,单这样说不能确定什么,不如你让我再跟他见一面吧。”
凌辰南装傻:“谁啊?”
陆柏舟:“……”
凌辰南说:“我只是单纯地跟你探讨一下学术问题,做一个学术假设。”
陆柏舟不理他了,叫来服务员买单。
道别前,他站在饭馆门口点烟,还是补充道:“不管是这两种病症中的哪一种,对于病人本身和周遭的人来说都是相当危险的,一直不能确诊也不是个事儿,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啊,但术业有专攻,多重人格要根治起来至少好几年的时间,要是不能尽早找出核心人格并且判断出性格相似的其他人格进行整合,分裂的症状恐怕只会愈演愈烈。”
凌辰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核心人格不就是主人格?”
陆柏舟说:“你看,就说你这方面火候不够,核心人格是熟悉所有人格的内在人格,你那位主人格知道其他人格的存在吗?不知道,怎么能做内在自助者?” 他接着说:“我知道,已经建立起了信任感,表面上取得了一定的治疗成果的病人要转介出去不是那么轻松,但这不是为了你,都是为了病人好。”
凌辰南说:“转给谁,你吗?”
陆柏舟耸耸肩:“我就是给你提个醒。”
凌辰南心里有点沉,但也知道对方只是好心,于是笑了笑说:“知道了学长,你回去吧,我先走了。”
不料陆柏舟竟然打了个哆嗦,嘟囔着:“笑什么笑,恶心,吓死我了。” 转身走掉了。
凌辰南和陆柏舟告别后的这一天一夜左右想了好几圈,理性还是占了上风,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这个念头定得不是那么轻松,所以他一反平时一到周五就焦躁骚扰前台小姐的日常,抱着茶杯凑在窗子边发呆。
高楼看下去 —— 每个路人都小小只的,冬装都是清一色的黑灰黑,光秃秃的树枝也细得很丧气,旧雪被踩得脏兮兮,丑陋地一坨坨堆在路边。
那个有点像白晟,他想,灰色大衣,看着挺高。
哦,正面不像,头发太短了。
嗯?那是这个吗?
不对,没这么胖,这个肩膀也太厚了。
看了一会儿,凌辰南觉得自己有点像在机场望眼欲穿等偶像下飞机的小姑娘,一时间觉得自己有点不忍直视。
时间快到了,凌辰南回到办公桌前装淡定,而白晟果然准时敲门进来了,穿着海军蓝的呢子外套,根本不是他刚才以为的任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