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无赖 番外篇完本——by蝴蝶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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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出花园,听到身后有人唤他,回头一看,却是公羊溪林。
他踩着婆娑树影朝他快步走来,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下。
近旁开着一树红樱,幽香袭人。
夜风徐来,花瓣萧萧而下,落人满头。
公羊溪林注视着花下之人,微微笑着,道:“嘉禾,三个月不见,你还好么?”
☆、第9章 世子无赖09
裴懿和公羊溪林自幼便一起玩,打从跟了裴懿,沈嘉禾便也时常同公羊溪林在一处。
和裴懿混世魔王的性子不同,公羊溪林打小就沉稳持重,晨昏定省,读书习武,十二岁时随父入京,十五封了水师提督,驻守嘉隆城,一面严防苍云进犯,一面操练水师。不过每逢春节,公羊溪林都会回丰泽城和母亲、妹妹一起过年。年初一,他会来逍遥王府送礼,不仅给裴慕炎和裴懿,还给几个相熟的下人,比如景吾和沈嘉禾。他每年给别人的礼物都不相同,唯独给沈嘉禾,年年都是一粒碧月珠。天水产明珠,皎若天上月,故而得名“碧月珠”。夏之碧月珠,南明之凤凰木,苍云之天屏墨莲,北岚之松林白玉,皆是世间罕物,千金难求。沈嘉禾自不敢受,奈何拗不过公羊溪林,只得收藏起来,至今已有三颗,若换成银子,应当能在京城置一座富丽府邸了。
许久未见,倒并不觉得生分。
沈嘉禾跟着笑道:“我很好,斯瑜哥哥你呢?”
公羊溪林又走近一步,道:“你觉得我看起来好么?”
沈嘉禾籍着月色打量他片刻,道:“似乎清减了些许。”
公羊溪林挑眉笑道:“那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沈嘉禾顿了顿,又道:“也越发英俊了。”
公羊溪林抬手拿掉落在他肩头的花瓣,轻轻拢进手心里。他望着眼前人,将那句最想问的话在舌尖上滚了一遍又咽下去,转而问道:“你会和裴懿一起进京么?”
沈嘉禾道:“我是世子的贴身书童,自然是要跟去的。”
“那……”公羊溪林迟疑着道:“你想愿意跟去么?”不等沈嘉禾回答,他紧接着又道:“你应当知道,京城波诡云谲,祸福难料,你若不想去,我会和裴懿说,让你留在丰泽城,或者跟我去嘉隆城,我会护你周全,你意下如何?”
沈嘉禾怎会不知京城有多凶险?他便是在一夕之间痛失所有。
“如果没有世子殿下,便没有今日的沈嘉禾,他于我有再造之恩。”沈嘉禾缓声道:“我若在他危难之时离他而去,那我岂不成了狼心狗肺之辈?所以,我不能独善其身,我得跟着他,他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公羊溪林苦涩一笑,道:“是我失言了,你莫要放在心上。”
沈嘉禾忙道:“哥哥也是为我着想,我怎会不知。自幼时起,你便时常照拂我,我都记在心里的。”
公羊溪林略略展颜,沉默片刻,道:“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三个月后我便会调回京城,到时定会护你周全。”
沈嘉禾感激道:“多谢斯瑜哥哥。”
公羊溪林拍拍他的肩,道:“忙去罢。”
沈嘉禾答应一声,转身走了。公羊溪林目送他走远,直到看不见,才抬起右手,张开拳头,掌心静静躺着一瓣樱花,细小殷红,宛如一颗朱砂痣。
两个人一直喝到三更天才散,都已酩酊烂醉。
公羊溪林被随从护送回府,沈嘉禾担心裴懿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不敢再让沈落玉伺候,着她回屋安歇,唤来景吾和他一起把裴懿弄回了房。
裴懿躺在床上,人事不省。
“伯舆,你也回去歇着罢。”沈嘉禾道。
景吾忧道:“你一个人能行么?”
沈嘉禾笑道:“殿下已经醉成这般模样,恐怕这一睡就要到天明了。”
景吾亦觉得自己多虑了,却还是不放心道:“如果有什么事就高声唤我。”
沈嘉禾道:“知道了,走罢。”
待景吾走了,沈嘉禾开始为裴懿宽衣,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搞定,又去打了一盆水来给他擦脸,谁知睡得死沉的人忽然睁了眼睛,定定望他一会儿,咧嘴笑起来,叫了一声“媳妇儿”。
裴懿从未如此唤过他,今日许是喝酒喝糊涂了。沈嘉禾也不着恼,甚至有点儿想笑,一边给他擦脸一边道:“混叫什么,你媳妇儿明天才过门呢。”
裴懿恍若未闻,盯着沈嘉禾不放,迭声叫“媳妇儿”,叫得热乎极了。
沈嘉禾绷不住笑起来:“我看你是想娶媳妇儿想疯了罢。”
没成想裴懿猛地直挺挺坐起来,把沈嘉禾吓了一跳,慌忙后退,差点儿把水盆打翻。裴懿人虽醉了,动作却和平时一样灵敏,伸手将人拽过来圈在怀里,把脸埋在沈嘉禾脖子里好一顿磨蹭,撒娇似的。沈嘉禾见惯了他的无赖模样,却不知他还有这般形状,实在教人哭笑不得。
“好子葭……我的心肝宝贝儿……”裴懿一边咕哝一边在他脖颈上一个劲儿乱亲,痒得沈嘉禾忍不住咯咯直笑,一边躲一边推他:“别闹别闹,乖乖睡罢,卯时你就要起来了。”
裴懿不由分说将人扑倒在床上,开始蹂-躏他的嘴唇,强势又霸道。
沈嘉禾被他口中的酒气熏得直犯恶心,梗着脖颈往一旁躲,裴懿又固执地追上来,吻得更狠更深,令他无法呼吸,只能拼命从裴懿口中汲取空气。直吻到唇舌发麻,裴懿才放开他,目光切切地望着身下的人,哑声道:“若你是女儿身,我必娶了你,一辈子疼你宠你,奈何……”
“奈何我是男子,”沈嘉禾接道:“便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娶妻生子,然后藏于暗处,做一个见不得光的……男脔。”他定定看着裴懿,面上并未显出丝毫伤痛,却愈发教裴懿觉得心疼。
“你怪我么?”裴懿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嗓音低沉。
沈嘉禾倏然一笑,又缓缓隐去,平静无波道:“一开始,我不仅怪你,甚至恨你,恨你玩弄我、折辱我、践踏我,所以我几次三番地出逃,妄图逃出你的掌控。可是都失败了,我渐渐认了命,时日一久,恨意竟被一点点消磨干净,然后又一点点……一点点喜欢上你,离不开你。人可真奇怪,你说是不是?”
裴懿低头亲吻他眉心,轻声道:“我虽不能娶你,但绝不会让你后悔这辈子跟了我。”
沈嘉禾看着他,目中氤氲起一层朦胧水气,声音低低地道:“可是,过了明日,你便是公羊素筠的夫君,要和她睡在同一张床上,拥抱她,亲吻她,抚摸她,同她欢-爱……”
裴懿用嘴唇堵住了他的话,片刻后放开,道:“今夜我们不说这些,好不好?”
沈嘉禾点点头,微微笑着道:“好,不说这些。”
裴懿开始脱他的衣服:“让我们做些快活的事罢。”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裴懿今夜异常持久,沈嘉禾被他捣弄地受不住,只想让裴懿快些泄-出来,于是强打起精神,翻身骑坐到裴懿身上,撑着他的胸膛动得又快又急。裴懿果然很快把持不住,攥着沈嘉禾的腰恶狠狠地撞了几下,低吼着一-泄-如-注。沈嘉禾紧跟着再次到达顶峰,恍惚如灵魂出窍,只觉筋疲力尽,一丝力气也无,瘫软在裴懿胸膛之上,身上汗淋淋的,一动也不想动。
经这一番酣畅情-事,裴懿极是餍足,很快沉沉睡去。待他起了鼾声,沈嘉禾这才缓缓撑起身子从他身上下来,也懒得收拾自己,背对裴懿静静躺着。明明困极累极,却奇异地了无睡意。蓦然觉得有些发冷,他慢慢蜷缩起身子,怔怔望着昏暗中的某处虚空发呆。
今夜大概就是他与裴懿的最后一夜。
明日便是诀别之期,心里满是忐忑、期待与兴奋,隐隐的……还夹杂着一丝半缕的苦涩。
回首往昔,裴懿与他不是没有过好时候。
小时候,裴懿待他真真是极好的。裴懿穿什么他便穿什么,裴懿吃什么他便跟着吃什么,各种赏赐不断,生生把他一个书童宠成了金童,惹得府里其他下人又嫉又妒,就连王妃都说,裴懿把他捧在了手心里。
直到裴懿将他拆吞入腹,沈嘉禾才幡然醒悟,他不是书童,更不是什么金童,而是娈童,裴懿好吃好喝地养着他,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囫囵吞了他。
至此,所有的好都变成了坏。他恨透了裴懿,恨不得一刀杀了他。可他没那个胆子,更没那个能力。他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逃,逃得越远越好。
吸取了前几次的经验教训,这一回,他绝不会再被裴懿抓回来。
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又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此次他定能逃出生天。
裴懿忽然从后面抱上来,温热的胸膛贴上他冰凉的后背,丝丝暖意爬上他的肌肤,缓缓将他包裹,他却觉得更冷,寒彻骨髓。
“子葭,媳妇儿……我会好好疼你的,别哭……”裴懿在他耳边含混呓语。
沈嘉禾收起思绪,缓缓闭上眼睛。
已是五更天了。
再过一个时辰,黎明便会来临。
☆、第10章 世子无赖10
二月二十四,大婚之期。
卯时未到,裴懿便被沈嘉禾叫醒,起床洗漱。
裴懿拢共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加之宿醉的缘故,头疼欲裂,故而脸色十分难看,一副随时都要发怒的样子,丝毫没有新郎官该有的欢喜模样。
方梳洗罢,沈落玉端来一碗醒酒汤,裴懿接过来一口气喝掉。早饭已经摆好,裴懿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几口便丢了筷子,不过脸色倒缓和了不少。
然后回房更换喜服。大红喜服红得喜庆又俗气,但穿在裴懿身上却霎是好看。人生得好看,穿什么都是好看的。沈嘉禾低着头为他束腰带,裴懿凝眸看他一会儿,蓦地伸手将人拥进怀里。
“别闹,还没弄好呢,”沈嘉禾低声道:“衣服该弄皱了。”
裴懿将他抱得更紧,道:“乖,让我抱一会儿。”
沈嘉禾只好由他,将头靠在他肩上,将两只无处安放的手环在他腰间,静了片刻,道:“我便不跟着你一同去迎亲了。”
裴懿沉沉地“嗯”了一声。
沈嘉禾道:“我也不去看你拜天地了。”
裴懿顿了顿,道:“好。”
沈嘉禾道:“闹洞房我也不去了。”
裴懿这回没作声。
沈嘉禾轻笑一声,道:“但我要去讨两杯喜酒吃。”
裴懿罕有地叹了口气,道:“随你。”
“裴懿,”沈嘉禾低低地唤他一声,道:“我今天要躲着你,躲得远远的。”
裴懿抱紧他,道:“好。”
沈嘉禾抬起头,目光戚戚地将裴懿望着,缓缓道:“从今往后,你便不是我一个人的了。裴懿,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
裴懿道:“我记得,都记得。”
外面响起景吾的声音:“殿下,王妃遣人来催了。”
裴懿应道:“知道了。”又嘱咐沈嘉禾道:“乖乖待在府里,不要到处跑,今日外面定然会乱作一团。”
沈嘉禾点头:“嗯。”
裴懿还想说些什么,到底没有说出口,低头在沈嘉禾唇上亲了一下,道:“我走了。”
沈嘉禾为他整理好衣襟,笑着道:“走罢。”
裴懿举步离开,沈嘉禾将他送到门口,停住脚步,默默望着他的背影。
快出院门的时候,裴懿蓦地顿住脚步,静立片刻,却没有回头。
景吾看看裴懿,又回头望望沈嘉禾,正要开口催促,裴懿却大步流星地走了,他忙快步跟上,留下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沈嘉禾终于松了口气。
一直忙着伺候裴懿,他从起床到现在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又渴又饿,前所未有的饿。他简单洗了把脸,然后去饭厅用饭。吃饱后又觉困倦,便回房睡觉,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未时左右,他被喧天锣鼓声、鞭炮声吵醒,料想是花轿进门了。他又觉得饿,于是去吃午饭。外面吵吵闹闹,他这里却极安静。吃到半饱,沈嘉禾放筷,径直回房去。他在窗前静坐半晌,又去床上躺着,耐心地等待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当黄昏降临的时候,沈嘉禾取出早前藏好的逃跑路线图和银票,贴身收好,旁的什么都没带,便往前院去了。
逍遥王世子大婚,如此盛事,丰泽城中但凡有点儿名望的人都是要来祝贺的。王府中人满为患,宾客们吵吵嚷嚷,下人们忙得七手八脚,简直沸反盈天。沈嘉禾寻了个角落的位置,方坐下便对上了裴懿的视线,沈嘉禾便朝他笑了笑。因为离得远,又隔着许多人,沈嘉禾看不清裴懿脸上的表情,他也并不想看清。同桌的几人他都不识得,也懒怠与陌生人说话,只低头吃菜。他间或抬头看向主位,那里坐着逍遥王裴慕炎、王妃韦慧君、骠骑将军夫人祝意婵,还有公羊溪林。踏雪正侍立在王妃身侧。
天色暗下来,灯火渐次燃起。
踏雪与沈嘉禾眼神交汇一瞬,矮身同王妃耳语几句,王妃微微颔首,踏雪缓步离开。沈嘉禾将口中食物咽下去,起身跟上。
走到无人处,二人不约而同加快脚步,行了片刻,一前一后进了踏雪住的院子。
下人们都在前头伺候,院子里静悄悄的。
进了屋,二人一刻也不耽误。
沈嘉禾端坐在妆台前,踏雪解开他的束发,片刻之间便挽出一个简单易学的女子发髻,饰以珠翠绢花,又略施脂粉,镜中的俊秀青年便变成了一个美貌女子。
“不妥,”踏雪蹙眉道:“你这张脸实在太过惹眼,怕是要惹祸的。”
她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寻来一方丝巾,覆在沈嘉禾面上,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又找出事先备好的女子衣裙,帮着沈嘉禾换上。他本就消瘦,换上女装也丝毫不显违和,身姿甚至颇为窈窕。
踏雪笑道:“你若真是女子,恐怕全天下的男子都要为你神魂颠倒。”
沈嘉禾还没适应自己的新面貌,只觉浑身不适,道:“姐姐莫要取笑我了。”
踏雪正了颜色,道:“王妃那里还需要我伺候,我不能离开太久。你素来聪敏,姐姐没什么话好嘱咐你的,只有一句,千万照顾好自己。”话音未落,她已泪盈于睫,忙偏头拭去,忽又想起什么,对沈嘉禾道了句“等一下”便快步走开,片刻之后回来,手里多了一把匕首和一把钥匙,走到跟前一一交给沈嘉禾,道:“这是后门的钥匙,我私配的,这把匕首是我特地找工匠打造,锋利异常,以供你防身之用。”
沈嘉禾接过来,感激道:“谢谢姐姐。”
踏雪笑了笑,道:“你现在是片刻也耽误不得,快走罢!”
沈嘉禾点头,道:“姐姐,待日后你替我向云清知会一声。”
踏雪道:“我会的。”
沈嘉禾向踏雪郑重行了一礼,道:“姐姐千万珍重。”
踏雪哽咽道:“你也一样。”
沈嘉禾深深望她一眼,再不多言,转身离去,头也未回。
沈嘉禾自幼在王府长大,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再熟悉不过。他轻而易举地躲过了夜巡的府兵,来到后门,小心地开锁,出了门,将门关上,也将所有不堪的过往一并隔断,留在了这座富丽堂皇的王府之中。
戌时前后,沈嘉禾赶到了之前预定马车的车马行。
他已付过定金,无需多言,只消亮出条据,自有人去打点安排。
衣着、头发、妆容、姿态这些都可以伪装,声音却无法改变,那便索性不要开口,装作哑巴。他虽精通手语,奈何旁人不通,交流起来必然困难,不过利大于弊。
车马行为他安排的车夫是个体型魁梧的壮汉,看起来老实规矩,教人放心。
沈嘉禾丝毫不敢耽搁,又付了一部分银子,便径自上车,催促车夫出发。
马车将将赶在关城门之前驶出了丰泽城。
今夜如此顺利,想来前途亦然坦荡。
沈嘉禾撩开窗帘,探头回望。
黑色的城池宛如一座巨大的牢笼,教人望而生畏。
好在他成功逃出来了,他永远不要再回到这里。
沈嘉禾放下帘子,端端坐好。
胸腔中似有一团烈火熊熊烧着,烧得他浑身发热。
他按住激烈跳动的心房,在颠簸前行的马车里兀自无声地笑起来。
已过亥时,漫长的婚宴终于结束,宾客散尽。
裴懿醉得虽不厉害,脚步却仍有些虚浮,被景吾扶着往新房踉跄行去。新房不在他原来住的院子,而是挨着旧院另辟了一所新院。新院较旧院宽敞些,院子里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气象。裴懿却觉得那大红灯笼甚是刺目,不耐地闭了闭眼。待进到新房,在房中伺候的丫鬟仆妇忙忙向他问安,随即鱼贯而出。景吾将裴懿扶到桌前坐下,便也躬身告退,房中遂只剩下新郎官和新娘子。新娘子端坐床前,凤冠霞帔,红绸遮面,只露出一双葱白柔荑,交叠置于膝上。